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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温迪担心按钮盒被人发现或者被人偷走,这种担心一直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挥之不去,不过这种担心倒不曾控制她的生活。她觉得这就是法里斯先生选择她的原因之一。这就是他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的原因所在。

她在班上表现优异,在八年级戏剧比赛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而且她从没忘记一句台词),她继续参加田径比赛。赛跑的感觉最棒,一旦进入跑步选手的兴奋状态,她脑海中的担心随之烟消云散。有时,她怨恨法里斯先生将守护按钮盒的责任交给她,但是大多数时候她并不这么想。就像他说的,按钮盒会回赠礼物。法里斯曾说,这是微薄的回报,但是这些礼物对格温迪来说并不算微薄;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好,她再也不像从前一样,冰箱里见什么吃什么。她的视力是1.0。她跑起来像风一样。这还不算。她妈说她很漂亮,她的朋友奥利芙则说得更甚。

“天哪,你长得太惊艳了。”有一天她对格温迪说,语气听起来颇有不满。她们待在奥利芙的房间里,这次她们谈论着神秘的高中生活,俩人很快就要读高中了。“你的眼镜不戴了,脸上连他妈的一个痘也不长。上天不公啊!男生都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格温迪付之一笑,但她知道奥利芙心有所指。她长得真是好看,相信“惊艳”在不远的将来也不无可能。或许等她上大学就能实现。不过,等她上大学的时候,按钮盒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放在后院的大树底下吧?

高中第一个星期五晚上,亨利·迪索邀请她参加新生联欢会。回家的路上他牵着她的手,到彼得森家时亲吻了她。被人亲的感觉不错,但是亨利的口臭有点儿让人讨厌。她希望下次她亲吻的男生会使用李施德林牌口腔喷雾剂。

舞会之后那晚凌晨两点,她从梦中惊醒,双手按在嘴巴上,防止自己喊出声来。她做了一个逼真的噩梦。在梦中,她从厨房的水槽上往窗外看,看到亨利坐在轮胎秋千上(其实,一年前格温迪的爸爸就已经把秋千卸掉了)。他的膝盖上放着她的按钮盒。格温迪冲出屋子,大声喊叫,告诉他不要碰任何按钮,尤其是黑色按钮。

噢,你是说这个吗?亨利笑着说,然后使劲按下致癌按钮。

他们头顶的天空顿时暗了下来。大地仿佛被唤醒一般,开始震颤。格温迪心里清楚,全世界的著名地标建筑开始纷纷倒塌,海平面迅速上升。顷刻之间——只是在顷刻之间——整个星球即将爆炸,就像在苹果里装上一只爆竹一样。火星和金星之间,将出现第二个小行星带。

“是个梦。”格温迪一边说,一边走到卧室窗前,“是个梦,是个梦,只是个梦。”

没错。橡树还在那里,只是轮胎秋千已经不在,亨利·迪索也不在。不过,如果他得到按钮盒,如果他知道每个按钮代表的意义,他会怎么做?按下红色按钮炸毁河内?或者不管三七二十一,按下浅绿色按钮?

“炸毁整个亚洲。”她低声说。是啊,这些按钮具备这种力量。正如法里斯先生所说的一样,她一开始就知道。紫色按钮能炸毁南美洲,橙色按钮能炸毁欧洲,红色按钮想炸哪里就炸哪里。黑色按钮呢?

黑色按钮会炸毁一切。

“这不可能。”她回到床上时喃喃地说道,“这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可思议。看看新闻就知道。

第二天她从学校回家后,格温迪拿着锤子和凿子走进地下室。地下室的墙是石头垒的,她可以在最远端的墙上凿下一块石头。她用凿子将墙洞凿大,直到能容下按钮盒。她干活的时候不停看表,因为她知道爸爸五点钟会回家,妈妈最迟五点半也能回到家。

她跑到大树下,拿出装着按钮盒和银币的帆布袋(尽管银币是从按钮盒里吐出来的,但是银币比按钮盒还要重),跑回屋里。墙洞大小足够。将石头放回洞口时,就像安上最后一片拼图一样,墙面完整无缺。为了保险起见,她搬过一张旧书桌,挡在前面,这时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现在亨利是无论如何找不到它了。谁都不可能找到。

“我真该把这该死的盒子扔到城堡湖里。”她爬上地下室的楼梯时自言自语地说,“一了百了。”不过她知道,她永远也做不到。这是她的按钮盒,除非法里斯先生回来取走。有时,她希望他回来把盒子拿走。有时,她又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

彼得森先生回家时,担心地看着格温迪。“你出了一身汗。”他说,“没事吧?”

她笑了。“刚跑步回来。我好着呢。”

总的来说,她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