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龙何处

一小时后,所有人员在崔二侉子与老四带领下,匆匆来到已打开的地下玄宫。数盏功率强大的汽灯照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四方形石室,四围及顶壁均用巨大花岗岩垒成,粗糙不平的地面上没有棺椁、没有供物,更没有大伙儿想象中的财宝。

大伙儿心情惴惴,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该说什么。老四带领刘二子又用去整整一小时时间,将石室六面墙壁仔细检查过。验毕,老四神情痛苦,蹲在了地上。军师问道:“怎么样?”老四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众人一齐望向刘二子,刘二子动了动嘴唇,哆里哆嗦答道:“各位大哥,没……没有,什么也没有,没有暗门,没有暗道,没有夹壁墙,更没有任何机关!这座石室……是死的!”崔二侉子双目圆睁,一把揪住刘二子,大声吼道:“你他奶奶的说什么?再去!给我好好看看!”

刘二子猛一哆嗦,连连点头:“是,是!”但没有动。一旁老四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二哥,没有用的,什么都不可能有了,这只是一座疑冢!”大伙儿张大了嘴巴,崔二侉子一拳击在石室花岗岩墙壁上,大声骂道:“嘿,他奶奶的!”

石室内鸦雀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五试探着问道:“二哥、军师,现在怎么办?”军师抬眼看了看崔二侉子,崔二侉子面色铁青,咬了咬牙,道:“还能怎么办,卷铺盖,撤!”众人都没有动。

崔二侉子神情萧然,挥了挥手,道:“大伙儿都别愣着了,收拾东西,咱们回山!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众位兄弟点了点头,垂头丧气,纷纷走出石室。军师忽道:“二哥,请等一下!”崔二侉子站住脚步,眼望军师。

军师缓缓看了看石室内众人,所有兄弟经过这三个多月的鏖战,无不神情憔悴、面容消瘦。军师叹了口气,说道:“众位弟兄,大伙儿的心情我理解,整整三个月的苦战,只找到了一座疑冢,谁心里都不好受!不过大伙儿都别忘了,咱干的是大事儿!古来成大事者,无不历经千难万险,方能成功。所以,咱现在还要咬一咬牙,不能撤!”

身材瘦小的老三忽然挤出人群,对军师道:“军师,您说的这话,咱都懂,只不过到了这地步,不走,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军师别忘了,这两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尤其是晌午前堂来的那两伙人,都是来者不善啊!所以我同意二哥的主意,趁还没出什么大乱子,赶紧撤,以免夜长梦多!”

老三除枪法出众,在十二金刚中一向最具智谋,大伙儿听他也这么说,都点了点头,尤其老五、老七、老十这三人,一向与老三交好,听了老三这话,纷纷附和。崔二侉子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老三说得不错!再耽搁下去,难免夜长梦多!咱这次行动,计划已算周密,弟兄们也都卖劲儿。不过临到头儿遇上这种事情,不怨军师,不怨老四,当然,更不怨大伙儿!这是人算不如天算,咱只能自认倒霉!”

老四抬起头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崔二侉子道:“老四,你有什么要说的?”老四看了看屋内众人,又看了看崔二侉子,道:“二哥,我不是说你和三哥讲得不对,只不过咱要是现在就这么走了,实在是有点……太亏!”顿了一顿,又道,“我觉着军师说得对,自古以来干大事的,没一个不冒风险的,咱弟兄们干的就是脑袋别裤腰上的事,打鬼子都不含糊,这件事儿,更不能做缩头乌龟!”老四为人耿直,一向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崔二侉子听了老四这话,微微一怔,旁边众弟兄听到“缩头乌龟”四字,也都不言语了。

老三叹了口气,道:“四弟,不是有人想做‘缩头乌龟’,现在这个地步,就算咱想再往下干,还能有什么法子?”老四道:“三哥,法子是大伙儿想出来的,咱这么多人,只要齐心协力,肯定能有办法,我就不信,咱几十号人干了这么久,就真前功尽弃了?”老四站起身来,道,“二哥、军师,我琢磨着,这皇陵真冢应该就在附近,只不过咱肯定犯了一个错误,才没有找到!”崔二侉子皱了皱眉,军师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这时一直缩在一角的刘二子忽道:“各位大哥,我有一个主意,不知成不成?”大伙儿转过头去,齐刷刷看着刘二子。刘二子道:“我记得小时候我爹跟我说过,古人选墓址,都靠风水方面的学问!”说到这里,刘二子咽了口口水,“我的意思是,古人既然用风水定穴位,那咱现在能不能反过来,用风水来找真冢?”

军师眉头紧锁,思索了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就当咱们再给皇太极重新选一次穴位?”刘二子使劲点了点头。军师若有所悟,沉吟不语。

老四道:“对了军师!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军师抬起头来,望向老四。老四道:“那是几个月前第一回看到军师您画的皇陵位置草图,当时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有点别扭!”

军师皱了皱眉,问道:“别扭?”老四道:“不错!我当时就有一种感觉:草图上所画宝顶,似乎穴眼儿处不应放在那里!这不符合《撼龙经》的说法,我记得《撼龙经》有这么一句:‘穴不起顶非真穴’,而这昭陵宝顶位置,恰恰不在明堂起顶之处……”

军师问道:“你觉得应该在哪里?”老四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道:“应该再往正东方向……大约一百米,那才是真正的穴星起顶之处!”军师恍然大悟,猛一拍大腿,道:“不错!老四,你果然厉害!”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大伙儿显然全没明白军师与老四在讲什么。崔二侉子问道:“军师,老四,你们在说什么?”老四神情激动,道:“二哥,刘二子兄弟想的是好主意!很简单,古人选择墓址,要靠风水!”崔二侉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老四继续道:“所以,咱们现在也完全可以利用风水学问,再替他选一回墓址!军师对堪舆之术素有研究,我和二子也都学过一些,不是有句话叫‘英雄所见略同’吗,说不准咱这一次选出来的,就是当年他们定下的真冢位置!”

众位弟兄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崔二侉子将信将疑,皱了皱眉,问道:“这事儿做得准吗?”军师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当年替皇太极选定真冢这位风水先生,一定是位绝顶高手!我和老四、刘二子三人功力肯定不如他,不过竭尽全力,应该有六成胜算!”

崔二侉子又问:“找到真冢,需要多长时间?”军师掐指算了算,答道:“如果真冢确在附近,最多两天时间!”

老三忽道:“要是到时找出的‘真冢’还是假坟,那怎么办?”军师看了看老三,沉吟不语。老四正要回答,崔二侉子突然一挥手,道:“要还是假的,咱就自认倒霉,马上回山!军师说得对,成大事者,必有恒心,咱就最后留两天,成与不成,就看这一锤子的了!”

见崔二侉子发话,老三不再言语。众人回到大屋,军师与崔二侉子详细商定了这两日的安排,堪舆工作就交给军师、老四与刘二子三人,其他兄弟则抓紧休息,养精蓄锐,另外,要随时准备应付各种突发事件的到来。大伙儿都知道,这一次,是最后一搏了!

当天晚上,军师带着老四与刘二子花了半宿时间,将以前画好的昭陵附近地图仔细研究了数遍,基本确定了堪舆的线路和位置。第二日一早,三人带齐罗盘及定位标尺,离开小店开始实地定位。

所幸一切进展顺利,当天下午,真冢的位置定了下来,老四说得不错,这最后的位置,就在距皇陵宝顶正东偏北方向,大约一百来米处。

回到小店大屋,又合计了整整一晚。目前的形势,似乎已不甚乐观,上午堪舆之时,军师三人遇到了一位自称通河镇小学教员的人前来问路,虽没有什么明显破绽,但来人的形象气质颇为可疑。

军师和崔二侉子分析,大伙儿很可能已被另外一帮人马盯上,至于是什么人,两人都觉得黑龙帮的可能性最大。至于对方为何迟迟没有动手,估计是暂时没有摸清自己的底细,因而并未轻举妄动。

这倒是最后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军师与老四详细推算过,最终确定的皇陵真冢位置,离最近的盗洞是一百一十米,按正常挖掘进度,要六到七天。不过此处土质疏松,况且弟兄们都已是熟手,只要把这一行二十四人中挖掘最快的八人挑出来,每人每天挖上三个钟点,不出意外的话,两到三天就可以挖到。再加上最终定位、寻找金刚墙,最多四天,大伙儿就能打开地宫,取了财宝后神不知鬼不觉撤离。

商量之后,除老三几个少数外,大伙儿都觉得虽没十足把握,但这事儿值得一试。崔二侉子最后决定,再留四天,四天后若没结果,大伙儿全部撤离。

商量已定,崔二侉子和军师从一行二十四人中挑选出八人,分别是:老四、刘二子、崔二侉子、老五、老九、老十、崔振阳与另外一名兄弟赵大牙。从当晚开始,这八人便下到盗洞中,沿老四军师标记好的位置,疯狂向定位好的皇陵真冢处挖去。

接下的两日,可以说速度如飞。此处土质疏松,再加上甄选出这八人均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为保证进度,每人在前方最多只挖掘二十分钟,便换上另外一人,而其他兄弟则全部帮忙打下手,运送土方、端茶倒水。

大伙儿虽然忙碌,但这两日中每人均极少说话,尤其老四、军师与崔二侉子三人。因为大伙儿谁也说不清楚,这次选定的位置,是否就是最终皇陵真冢所在。为避免暴露,原有小店岗哨全部撤回,前堂只留十一弟和另外两名弟兄负责监视凤儿,其余众人吃喝全在洞中,平均每日只睡四五个小时,到第三天中午,整整提前了一天半时间,盗洞终于挖到预定地点。

老四立刻指挥大家在盗洞尽头掘出一个两米见方的空间,自己和刘二子亲自带领四名兄弟,马不停蹄用洛阳铲沿上下左右前后六个方向挖掘探洞。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天下午,刘二子在西面墙壁,将探洞往斜下方打到五米深左右,终于打上第一筒人工夯土。仔细检验之后,确是清代皇陵地宫专用的四合夯土,换句话说,皇太极清昭陵真冢位置,就在前方不远了!

众人欢声雷动,老四更是与军师、刘二子紧紧抱在一起。这一次虽兵行险着,但毕竟是成功了,刘二子已是痛哭流涕。

没有耽搁,激动了一阵,由崔二侉子带头,众人抄起家伙,几小时后,盗洞挖到地宫外墙。按老方法挖掘,傍晚时分,大伙儿终于找到地下玄宫金刚墙位置。

迅速将金刚墙处挖出了一个两米见方的空间,并用洛阳铲打好数个通气孔,所有人全部撤回大屋。商量之后,刘二子负责带人准备一应开启地宫的装备。军师再次仔细检查过鼓风装置后,崔二侉子与老四抄起家伙,正准备进入盗洞,打开金刚墙,大门突然传来一长两短三下敲门声。军师示意众人噤声,轻轻打开房门。大门开处,十一弟踉踉跄跄冲了进来,只见他鼻青脸肿,吊着一条膀子,雪白的前襟上满是血迹。崔二侉子一把拉住他,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十一弟恨恨地说道:“二当家,前面有一群兔崽子来收保护费,七八个人打我一个……”崔二侉子看了看军师,两人都是眉头紧锁。

旁边众兄弟看到十一弟惨状,无不大怒,老十更是拍案而起,骂道:“他奶奶的,敢欺负到咱们十二金刚头上了,老子会会他们!”

军师一把拉住老十:“老十,你不能去!”老十一愣,马上明白了。这边崔二侉子脸色铁青,替十一弟接好肩膀,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俺去会会这帮兔崽子!”

军师急道:“二当家,你也不能去,别忘了,在颐晴楼,你也是和他们朝过相的!”崔二侉子站住了,军师按了按崔二侉子肩膀,“二哥,还是我去吧!”崔二侉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军师给一旁老四使了个眼色,“老四,带上二十块大洋,跟我过去!”老四点了点头,随军师出了房间。

不大会儿工夫,军师与老四回来。崔二侉子道:“怎么样?”军师似乎忧心忡忡,沉吟了片刻,对崔二侉子道:“我们的行迹,恐怕瞒不了多久了,这伙儿人自称是斧头帮的,不过我琢磨着,他们很可能是……”说到这里,军师摇了摇头。

崔二侉子沉着脸问道:“是来踩盘子的?”军师点了点头:“他们应该是冲老七老十来的!很可能是黑龙帮的人!”老十咬了咬牙,猛一拍桌子:“他奶奶的,老子去挑了他狗日的黑龙帮!”

军师摇了摇头,道:“老十,你听我的话,不要轻举妄动!还是大事要紧。”老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问道:“军师,那咱现在怎么办?难道十一弟,就让人给白打了?”

军师道:“这件事情,只能以后再找场子了!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大伙儿都点了点头。军师思索了片刻,道,“看来,必须要尽快打开地宫!这样吧,排气一个晚上,今天午夜,派第一批兄弟带上防毒面具,开启皇陵地宫!二哥,你看怎么样?”

崔二侉子沉思片刻,道:“好,就按军师的安排!”抄起家伙,对老四道,“老四,咱们走,这就去打开金刚墙!”老四点了点头,拿起钢钎,二人迅速钻入盗洞。

见二人下去,军师立刻挥了挥手,大伙儿七手八脚将鼓风装置抬到洞口,四围用棉被捂紧,开始全力向洞内鼓风。

不多时,崔二侉子与老四来到金刚墙前。二人定了定神,仔细观察眼前墙壁,面前这一块墙壁,大约两米见方,用整齐的青砖垒成,只不过墙壁并不平整,中间部分微微外凸,似乎被人从内往外打了几锤一样。老四道:“二哥,这回应该是真的了!你看这里,墙壁往外鼓,这是因为里面的空气,压力大过外面!”

崔二侉子拿起防毒面具,对老四道:“好兄弟,咱们这就动手!”老四点了点头。二人迅速带上防毒面具,抄起了钢钎。片刻,两根钢钎已缓缓插入金刚墙砖缝之中。这一次显然不同上回,青砖撬动之时,并不费力,不多时,一块巨大的墙砖已被撬出一尺有余。

老四做了个手势,二人放下手中工具,伸手各抱住墙砖一角,缓缓向外抽动。这块墙砖看来有几十斤重,又垒在重重砖墙之中,但二人往外抽动之时,并未感到如何费力,仿佛在金刚墙后,也有人在协同用力,两人都明白,这是地宫内巨大的压力之故。

没有半分钟时间,厚重的砖块已从墙内抽出二尺有余。老四冲崔二侉子点了点头,两人紧握城砖外沿,同时使力,齐喊了一声:“开!”话音未落,一块三尺来长、一尺来宽、厚约半尺的巨大墙砖“啪”一声掉在脚下。

就在这时,猛听“噗……”的一声长声闷响,便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突然刺入一个充气饱满的皮球中,一股墨黑色的浓雾猛然从城砖抽出之处急喷而出,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哧哧”怪叫,令人不寒而栗。

地下玄宫金刚墙外黑色浓雾伴随怪叫声响喷射不息,一股霉烂腐败的刺鼻气味瞬间在金刚墙前弥漫开来,二人虽戴着防毒面具,也顿时感到呼吸困难、头昏脑涨。当下二人手扒脚踹,又撤下几块城砖,崔二侉子大喊了一声:“撤!”拉起老四,一头钻入来时的洞口。

两人爬上盗洞内小车,拼命拉动上方绳索,小车迅速往外移动。这时军师的鼓风机才真正显示出威力。二人只听得耳旁风声呼呼作响,越往外去,刺鼻气味越淡。两人加快速度,没有多久便回到了大屋。

大屋中兄弟搬开鼓风机放二人出来,立刻又将鼓风机搬回,继续向洞中鼓风。崔二侉子与老四爬出洞口,这才感到头昏眼花、四肢无力,趴在洞边大吐特吐,直将白天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足足缓了半个多钟点,眩晕稍减,两人不由得暗叫好险,多亏有了小鬼子的防毒面具。

众人心气儿极高,这一会儿轮番上阵,一刻不停地向洞中鼓风。其间军师不断派人到出气口位置观察,到了深夜十二点,地面通气口排出的气体已不再有刺鼻异味。军师又令众人加速向洞内送了一小时风,凌晨一点,大伙儿收拾好东西,整装待发。

军师与老四、崔二侉子斟酌之后,带了刘二子、老五、老七、老十,还有其他三名弟兄,一行十人,拿上防毒面具,进入盗洞。

一路之上,众人有说有笑、喜气洋洋,不多时,来到金刚墙前。金刚墙前掘出的空间并不大,一下挤满十人,顿觉摩肩接踵,转身都很费劲。大伙儿小心翼翼将抬来的工具放到地下,不约而同收起笑容,屏住了呼吸。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手心也不由自主渗出了汗水。

军师与老四、崔二侉子三人来到最前方站定,拧亮手电向洞内照去。只见墙上孔洞内黑乎乎雾茫茫一团,什么也瞧不清楚,也不知道内部的地下玄宫究竟有多深,有多大。

崔二侉子挥了挥手,大伙儿七手八脚将洞口扩大。老四拿起防毒面具,对军师和崔二侉子道:“我先进!”崔二侉子道:“老四,俺陪你!”老四咧嘴笑了笑,道:“二哥,墓道里面还是我熟,如果没事,我会唤大伙儿一块儿进来!”

崔二侉子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也好,地宫里面一定机关重重,你要加倍小心!”老四笑了笑,回身看了看身后众人,抱了抱拳:“老少爷们儿,一会儿见!”一低身,狸猫一般钻进洞中。

大伙儿不约而同抻着脖子向前望去,屏住呼吸,开始还可以隐隐听到老四一步一步向洞内挪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什么也听不到了。整个空间内死一般的沉寂,静得每一个人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以及血液在血管中流过的摩擦声。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猛听金刚墙内“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大伙儿本就悬着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军师和崔二侉子冲到洞口,大声问道:“老四!怎么样?”洞内并没有回音,只有“哗啦啦”响动不断传来。崔振阳一下扑到洞口,大声喊道:“完了,四叔肯定中暗器了!四叔!”

大伙儿面面相觑,心中又是恐惧、又是疼痛,一时间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崔二侉子迈开右腿就要从洞中进去,军师和崔振阳从后面紧紧抱住,大声叫道:“二当家,你不能进去!”

众人正自混乱,洞内传来老四的声音,叫道:“弟兄们,俺没事,只是摔了一跤!”听到老四声音,大伙儿松了口气,崔二侉子问道:“里面情形怎么样?”

老四道:“手电太暗看不清楚,不过这里没有机关,我点了蜡烛,空气没问题,大伙儿可以先进来!”众人隔着洞口听见老四这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崔二侉子和军师交换了个眼神,一挥手,当下军师在前、崔二侉子殿后,大伙儿抬上工具,鱼贯进入皇陵地下玄宫。

下到洞内,军师问道:“老四,情况怎么样?”老四道:“太黑,什么也看不见。”众人举起手电,纷纷向前照去,数只手电照射之下,地宫前方依旧黑乎乎雾蒙蒙一团,视线只能看到不足两米的地方。

崔二侉子问道:“方才什么动静?”老四道:“跳下的时候绊到了东西,也不知道是啥!”崔二侉子将手电照向地面,大伙儿也纷纷探着脖子向脚下望去。数只手电照射之下,这才看清,原来洞内众人站脚之处,散乱堆放着几根腐烂的木柱和木板,除此以外,还有香炉烛台等祭祀用品,已被众人踩坏。

军师一愣,猛然想起老四说过:盗墓之人为躲避地面上机关触发装置,有时需要在地上铺设木板,莫非这座皇陵已被盗过?马上向老四询问。老四也是一愣,立刻趴到地上仔细察看,又掀起一块已朽蚀不成样子的木板观察,再用手摸了摸下面实地,说道:“这木板和木柱应是几张桌子,是放在地宫的最后一道供桌!”军师点了点头,大伙儿也都松了一口气。

崔二侉子沉吟了片刻,道:“如此看来,这应该就是皇陵真冢!弟兄们,听我的命令,抬上家伙,咱们上!”众人纷纷抬起地上的工具,老五道:“二哥,太黑了,还是把汽灯打开吧,另外,也能壮壮胆儿!”

军师道:“汽灯还不能开,地宫里面氧气不多,咱们还是尽量用手电,紧要关头再开汽灯。”众人听军师说得有理,纷纷点头。崔二侉子沉声道:“弟兄们,从现在起,咱就是脑袋瓜子挂在裤腰带上了,都给我听好了,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一切服从命令!”

大伙儿听到崔二侉子这句话,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猛然想起,自己正在一座深埋地下十多米、几百年来未见人气的阴寒古墓中。这一刹那,所有人都不自觉往四周的一片漆黑之中望了望,立刻感到一股透骨的阴气从四处角落袭来,虽有这么多兄弟壮胆儿,一阵莫名其妙、难以名状的恐惧感瞬间从后背沿脊梁骨蹿了上来,连崔二侉子与老四都不例外。

沉默良久,老四低声道:“二哥,还是咱兄弟俩打头阵吧!”崔二侉子点了点头。军师道:“一切小心!”

两人伸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汗水,当下崔二侉子在左、老四在右,两人各执一只手电,摸索着向前走去。剩下八人抬好工具,紧随其后,走在最后的刘二子更是摘下一直挎在肩上的步枪,尾随在众人身后,一边不时回头望着。

一行十人在漆黑死静的地下玄宫券道内摸索前行,人人都不自主地感到异常紧张、冷汗直冒。整个地宫中一片死寂,虽有数把手电照亮,但如几点萤火虫之光,四周依旧是无穷无尽的黑暗,黑得让人心里发慌、发毛、发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怖感渗入骨髓。谁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更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此时时间在他们心中已变得毫无意义,那种瘆人的感觉就仿佛真是到了阴曹地府,巨大的地下玄宫中虽然一行十名兄弟,竟丝毫感觉不到一丝人气儿。

众人在极度紧张与亢奋中摸索前行,猛然听到前面老四颤巍巍喊了一声:“玄宫大门!”声音虽不响亮,但在这极度寂静恐惧之中,宛如晴空一道霹雳,幽深的墓道内顷刻间响起嗡嗡回声,吓得每个人都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军师拨开众人走到前面,顺着手电的光线望去。就在众人面前不到半米处,两扇洁白如玉的巨大石门突兀而现,高高矗立在大伙儿面前。雾气缭绕之中,光亮如豆,看不清巨门的真实面目,只能隐隐看到门上镶有两头怪兽的头颅,口中各衔一个圆环,怪兽二目圆睁,正视前方。

大伙儿如醉如痴看着面前的石门,军师压低了声音,命令道:“弟兄们,点亮汽灯,准备工具!”众人这才缓过神儿来,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汽灯。

两盏大功率汽灯同时点亮,众人这才勉强看清,原来大伙现在所处地方,乃是皇陵地下玄宫最外一层石门外的券道隧道之中。

老四曾与大伙儿讲过:按清代皇陵建制,皇帝陵寝地下玄宫应分为九券四门式构造。从金刚墙门洞开始,由墓道向北斜下而入,依次应为:墓道券、闪当券、罩门券、头道石门、门洞券、明堂券、二道石门、门洞券、穿堂券、三道石门、门洞券、金券石门、金券,最后的金券是放置皇帝及皇后棺椁的大殿。其中墓道券和闪当券为砖券,其他七券是石券。九券中,明堂券和金券是南北券,余者为东西券。

之所以称为券,其实“券”这个字在中文中除了念“劝”的发音,意思为票据或作为凭证的纸片之意以外,还可以念作“绚丽多彩”的“绚”字发音,意思为门窗、桥梁等建筑呈弧形的部分,如拱券。

现在众人所处位置,应该就是金刚墙与地宫第一道石门之间拱券,这一段包括墓道券、闪当券与罩门券三部分,其实距离并不长,只有十米左右。

而这一道石门,就是皇陵地下玄宫第一道石门,是用两块完整光滑的汉白玉打磨而成。虽历经三百余年,依旧洁白胜雪。每扇大门纵横刻有九九八十一枚乳状门钉,两门相对处门面上,雕有口衔圆环的兽头,称为“铺首”,越发使石门显得威武而阴森。

军师上前用手电沿一指多宽的门缝照去,隐隐可见门后有一块巨大石条将大门从内部死死顶住。老四低声道:“是自来石!”军师点了点头。

老四说的自来石,是历来皇陵或大墓地宫中将玄宫石门从后面顶住的一种特殊工具。一般来讲,顶住地下玄宫石门最常见的是两种方式:石球或自来石。石球装置是先在石门内做好一个斜坡石面,门槛处凿出沟槽,槽顶放好石球,用敞开的门挡住。入葬完毕,两门逐渐关闭,石球便沿着地面斜坡滑下,直到石门完全关闭,石球也在两门交合处一个更深的石槽内停住,门被堵死。而自来石则是在两扇门将要关闭时,将石条斜倚于门后槽内,人走出后,石条随石门关闭而慢慢倾斜,待石门完全关闭,石条也滑入两扇石门中央,从内部将石门完全顶死。

对付自来石,老四和刘二子事前已做好了准备。这次大伙儿抬来的诸多工具中,便有一种两人亲手制作的特制“拐钉钥匙”,专门用来开启地下玄宫巨大而沉重的石门。“拐钉钥匙”是用一种极细但异常坚韧的钢条制成,钢条被弯成半个口字形,顶部削尖。只要将钥匙从门缝内捅入,尖部插入到自来石下,拨开自来石,就可将地下玄宫大门打开。由于拐钉钥匙体积庞大,不方便携带,所以在山上时并未打制,而是到奉天后才制作的。

老四接过后面兄弟递来的拐钉钥匙,向军师点了点头。其他兄弟则按事先商量好的顺序各就各位,大伙儿全都屏住了呼吸。只见老四呼了口长气,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将拐钉钥匙半个“口”字形部位竖起来,慢慢插到石门门缝之中。待钥匙接触到石条上部,将“口”字横过来,顶部削尖的位置插入到石条下部,套住自来石脖颈处。一切就绪,老四回头向后面众人点了点头。老五与崔二侉子两人走上前来,抓住拐钉钥匙长长的后柄。随着老四一声吆喝,三人屏住呼吸,缓缓加力将拐钉钥匙慢慢上提。“钥匙”渐渐向里延伸,内部的自来石也一点点立了起来。

不大会儿工夫,老四大喊了一声:“成了!”后面两人松开手,老四慢慢将钥匙撤回,对军师和崔二侉子道:“石门打开了!”众人面露喜色,崔二侉子挥了挥手,后面上来四名兄弟,站在了石门前。

崔二侉子低声喝道:“开门!”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出手,将石门缓缓推动。玄宫厚重巨大的石门在四人的全力推动下慢慢打开。粗大的门轴带动着万斤石门发出“嗡嗡”轰鸣之声,伴随着门内腾腾而起的雾气,在深邃幽暗的墓道里隆隆炸响。四围墙壁的回音透过券道内尘埃迷雾,在黑暗中回荡缭绕,就如狂风摧断枯木,也似万马驰过草原,整座地下宫殿仿佛都在颤抖晃动。刺耳的石门摩擦声响彻静得发憷的地下玄宫中,就像一辆装满货物的大车瞬间碾过每一个人的心脏。所有人伴随着这一阵阵刺耳的声响,都是心头越来越紧,冷汗直流。

几乎过了有一世纪之久,终于,大门被四人推开了一尺左右。老四仔细检查之后,确定没有机关,于是又上来几名兄弟,大伙儿合力,将石门完全推开。

里面似乎更加漆黑,汽灯的光亮就如一豆油灯,微弱而细小。门内的大殿似乎没有尽头,深邃幽暗、阴森恐怖,霉烂的气味伴着刺鼻刺眼的迷蒙雾气挡住了视线。

崔二侉子道:“老四,进去看看,有没有机关。”老四点了点头,接过一把手电,小心翼翼走了进去。众人熄了汽灯,在门外焦急等候。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老四垂头丧气,缓缓退了出来,大伙儿全都围了过去,崔二侉子道:“老四,情形怎么样?”

老四脸上阴晴不定,摇了摇头,道:“里面没有机关,只不过……”说到这里,老四停住了话。崔二侉子问道:“只不过什么?”老四道,“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通道和出口,好像,到头儿了!”大伙儿张大了嘴,全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