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归责 38
法国,巴黎,米农梅妮拉路
就在加百列·艾隆意外回到耶路撒冷的那天下午,莫里斯·杜兰德正沉浸在悔恨交加的情绪当中。他恨不得自己从未听过伦勃朗·凡·莱因这个名字,从未见过他那美丽动人的年轻情妇的肖像画。杜兰德陷入了两重困境。首先,他手中这幅沾了血的画出现了严重损坏,无法送交客户。其次,画中有一份记录了一长串姓名和账户的年代久远的单子。从看见它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良心就备受折磨。他决定依次解决这两个问题。做事一向有条不紊的他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为了处理第一个问题,他往一个雅虎邮箱里发了一封简短的邮件。邮件上说道,“古董科学家”表示十分遗憾,客户所预定的货物未能按时抵达。不幸的是,杜兰德接着说道,它永远到达不了了。货仓遇上了大火,货物成了一堆一文不值的灰烬。鉴于预定货物仅此一件,无可替代,“古董科学家”只有即刻返还定金——两百万欧元,邮件中并未提及具体数字——并因意外事件为客户造成的麻烦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处理完第一个问题后,他把注意力转向从油画里找出来的那三张有些腐化的葱皮纸。这一次,他选用了一件比较老套的工具——富凯餐厅的一盒火柴。他划燃一根火柴,伸向第一张纸的右下角。火柴与葱皮纸仅相距几厘米,他想点燃账号单,但是,上面那一个个姓名让他无法下手——
卡茨、斯特恩、赫希、格林伯格、卡普兰、科恩、阿布拉默维茨、斯坦恩、罗森鲍姆、赫茨菲尔德……
伴随着一缕黑烟,火柴灭了。杜兰德又划燃第二根,结果还是一样。他不准备尝试第三次了,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单子塞进蜡纸袋,放进保险柜里。紧接着,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第一声铃声响过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
“你丈夫在吗?”
“不在。”
“我要见你。”
“快点来,莫里斯。”
安吉丽可·布罗萨德与摆在她商店橱窗里的那些模特很像——娇小玲珑,只要不仔细看,眼光不太挑剔的话,看上去十分迷人。杜兰德认识她快十年了。他们的关系,用法国人委婉的方式来说,是“5点到7点”——傍晚偷情的时间——的关系。与杜兰德其他的人际关系不同,他们之间的来往相对简单一点。给予快乐,再回报快乐,双方从不提爱或者不爱。但这并不是说他们之间缺乏感情和承诺。他不小心说错一个字,或者忘了她的生日,安吉丽可都会大发雷霆。至于杜兰德,他早就放弃结婚的念头了。安吉丽可·布罗萨德差不多能算作他的妻子。
与往常一样,他们在安吉丽可办公室的沙发上相遇。沙发不大,不太适合做爱,但经过多年的训练以后,他们已经能把那么小的空间发挥到极致。然而那天下午,杜兰德并没有浪漫的心情。安吉丽可明显很失望,她点燃一根茨冈烟,看着杜兰德手里的硬纸盒。
“你给我买礼物了,莫里斯?”
“其实,我在想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她朝他调皮地笑了笑:“我一直在等你说这句话。”
她又看了一眼纸盒,问:“里面是什么?”
“你最好不要知道。只管把它放在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就好。找一个温度和湿度都比较稳定的地方。”
“是什么,莫里斯?炸弹?”
“别犯傻,安吉丽可。”
她若有所思地从舌尖取下一小颗烟叶,“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莫里斯?”
“从来没有。”
“那盒子里是什么?”
“我告诉你,你也不相信。”
“说说看。”
“是一幅价值四千五百万美元的伦勃朗肖像画。”
“真的?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吗?”
“上面有一个弹孔,还溅满了血。”
她不以为然地朝天花板吐了一口烟,“怎么了,莫里斯?你今天好像不大舒服。”
“有一点分神罢了。”
“生意出问题了?”
“可以这么说。”
“我的生意也不好。整条街的人都有麻烦。我以前不觉得,不过美国人富有的时候,全球的状况的确更好一点。”
“是。”杜兰德漫不经心地说。
安吉丽可皱起眉头:“你确定你没事吗?”
“我没事。”杜兰德向她保证。
“你不准备跟我说那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相信我,安吉丽可,里面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