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揭幕 66

英国,伦敦,梅菲尔区

加百列的最后一条信息到达伦敦行动中心之后,中心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艾德里安·卡特和格雷厄姆·西摩两个人都是圣公会教徒。他们坐在椅子上,低下头来,两眼紧闭,似乎在祈祷。沙姆龙和纳沃特两人肩并肩站着。纳沃特那两只摔跤手一样健壮的臂膀抱在胸前,沙姆龙焦虑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基娅拉则在“鱼缸”里翻看马丁·兰德斯曼U盘里的资料。

“马丁不敢在别墅里杀他们。”卡特说。

“没错。”沙姆龙表示同意,“他会先把他们带到阿尔卑斯山,然后再杀掉。”

“他们从爱尔玛别墅出来后,你们的人或许可以中途把他们截住。”

“需要我提醒你吗,马丁家的车道上有差不多两百辆黑色豪华轿车,而且所有的车都差不多在同一个时间点离开。当然,还有,马丁可以直接从湖上走,他有好几艘快艇。”沙姆龙停了一下,然后说,“有谁知道在12月一个这么冷的晚上,我们能从日内瓦的哪个地方搞到一艘船吗?”

“我在联邦分防处里有几个朋友。”卡特的语气不怎么坚定,“我们以前对付基地组织的时候,他们帮过一些忙。”

“他们是你的朋友,”纳沃特说,“不是我们的。而且我敢向你保证,联邦分防处的人绝对很想看到我们吃屎。”

“考虑下这个提议,乌兹。你和你们组织丢一点面子,总比让你们的一名优秀特工和一位著名的英国记者死掉好吧。”

“这不是面子问题,艾德里安。我不能让我们几个最好的探员在瑞士坐牢。”

“把这事交给我,他们可能不会进监狱。”

“你忘了现在坐在凯宾斯基大酒店里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看见没人回答,纳沃特继续说,“我不想把加百列和其他队员的命运交到你在联邦分防处的那些朋友手里。如果真要做什么交易,那我们自己来做。”

“这台戏是你的,乌兹。你打算怎么办?”

纳沃特转头看着沙姆龙。

“马丁硬盘里的资料,我们拿到了多少?”沙姆龙问。

“差不多百分之九十。”

“那就是说找到重要线索的几率已经大大增加了。如果我是你,我会把技术人员从海格特区接过来,让他们拼了命地查看这些资料。”

纳沃特把目光抛向西摩,问:“接他们过来要多久?”

“有警察开道的话……二十分钟。”

“最好十分钟。”

西摩拿起电话。沙姆龙轻声走到纳沃特身边。

“我还有一个建议,要听吗?”

“请说。”

“趁瑞士警察开始找人之前,赶紧把加百列、伊莱和其他队员从凯宾斯基大酒店里接出来。”

石阶呈螺旋状通往这栋老别墅的地下深处。佐伊的脚没有触地。五名中保最精锐的保镖把她一路抬到了地下室。其中四个人抬着她的手脚,另一个人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呼救。她面朝上,头朝前,所以能看见这些人的脸。她见过他们每个人。当然,那是在她知道这些秘密,知道这些真相之前;在她知道德国马格德堡有一家开普勒工业公司,知道中国深圳有一家XTE硬件和设备公司之前;在她认识加百列之前……

楼梯尽头是一条走廊,两边的墙面潮湿,上面是拱形的天花板。佐伊有一种穿越在阿尔卑斯山隧道之中的感觉。走廊尽头没有亮光,一股湖水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佐伊开始剧烈地扭动。一名保镖掐住她的喉咙,她的整个身子立马瘫软了下去。

他们把她扔在地上,用银色胶带捆绑她。他们先绑住她的脚踝,然后是手腕,最后是嘴。一个高大的保镖把她提起来,甩在肩膀上,扛着她穿过走廊,来到一间小黑屋。屋子里散发着一股浓厚的霉味和灰尘气息。他把佐伊立起来,问她是否能够呼吸。佐伊点头表示可以,于是他往她肚子上狠狠地捅了一拳。佐伊像折叠刀一样垂下去了。她瘫倒在地上,拼命地想要呼吸。

“现在怎么样?你现在能呼吸吗,瑞德小姐?”

她不能。佐伊呼吸不了,看不见东西,也似乎听不见东西。她只能疼得在地上不停地打滚,任由无数金星在缺氧的大脑里炸开。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蜷了多久。等到她慢慢恢复了意识,她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那个人面朝下躺在地板上,已经昏迷了过去。他全身被捆得紧紧的,身上到处都是血。他是米哈伊尔。佐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想要喊醒他,但米哈伊尔一动不动。一阵恐惧突然袭来,她的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此时,乔纳斯·布鲁纳独自一人站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的这些东西。一个装满了各种信用卡和米哈伊尔·达尼洛夫的身份证的巴利皮夹,一张凯宾斯基大酒店的房卡,一只紫外线手电筒,一个索尼U盘,一个带有数字键盘、电线和鳄鱼夹的小型电子装置,和一个没有标明制造商的带有耳机的迷你无线电。所有东西加在一起,只能说明一点:现在躺在爱尔玛别墅地下室里的那个浑身是血、已经失去意识的男人是专业人士。布鲁纳拿起电话,把他的判断告诉正在苏黎世上空飞行的乌尔里奇·穆勒。

“他在办公室里待了多久?”

“不清楚。一个小时吧,或许更久一点。”

“电脑当时是什么状态?”

“联网了。”

“他们人呢?”

布鲁纳把地点告诉了他。

“你能把他们弄出来吗?不要被别人发现。”

“没问题。”

“小心点儿,乔纳斯。他不是一个人。”

“我们把他们弄出去之后再怎么办?”

“我想问他们几个问题。找个安静的地方。”

“那我们把他们弄到哪里去?”

“东边,”穆勒说,“你知道的。”

布鲁纳的确知道。“那莫妮卡和马丁怎么办呢?”他问。

“最后一批客人走了之后,带他们上飞机。”

“莫妮卡肯定不乐意。”

“这由不得她。”

电话挂了。布鲁纳叹了口气,放下听筒。

出入凯宾斯基大酒店的旅客都是富商大佬,所以住店行程出现变化是常有的事。但是那天晚上一下那么多人提前退房,还是有些不太寻常。首先是一对美国夫妇,说自己家的小孩出事了。然后是一对英国夫妇,从电梯里出来后一路吵嘴,吵到自己的沃尔沃车上。五分钟后,一个性格温和但头发蓬乱的人下楼来,让他们帮忙喊一辆出租车,送他去科尔纳万火车站。不久,一个身材纤瘦、两鬓斑白,有一双祖母绿色眼睛的男人也跟下来了,一言不发地等着前台服务员给他开账单。他足足等了五分钟才等到他租来的那辆奥迪A6,对于车子的迟到,他显然很不高兴,但那份耐心仍然令人钦佩。车子来了之后,他把行李扔进后座,给了门卫一大笔小费后,上车走了。

凯宾斯基大酒店的职员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住客的外表欺骗。但这一场骗局的规模之大,确是史无前例的。没有什么出了事的小孩,那一对激烈争吵的英国夫妇其实也没有在为什么事情生气。实际上,他们当中的确有一个人是英国人,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从酒店出发十分钟后,两对夫妇分别抵达洛桑大道。他们和那辆奢华的奔驰S级轿车一起,驻守在指定的位置上。至于那个有着祖母绿色眼睛和泛白双鬓的男人,他的目的地是大都会酒店——但是他抵达大都会酒店前台时,已经不再是来自康涅狄格州格林尼治镇的大卫·奥尔布赖特,而是来自德国柏林的海因里希·基弗。进入酒店房间后,他把“请勿打扰”的提示牌挂在门上,然后立即开始建立安全通讯网络,与刚刚部署好的行动小组进行联系。十分钟后,伊莱·拉冯也加入进来了。

“有什么变化吗?”他问。

“有一点。”加百列说,“第一批宾客开始散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