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屏风镜
什么是风水?什么又是命运呢?风水与命运,或者家宅的平安之间,究竟有着怎么样的联系?这是人们千百年来不断研究探讨的问题。
通过几千年来不断的积累,风水学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囊括天文学、地理学、环境学、建筑学、规划学、园林学、伦理学、预测学、人体学、美学于一体,呈总汇性极高的一门学问。
而且对“风水”的解释,在古书中也有众多的论述。
例如《葬经》中记载:“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故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又说:“深浅得乘,风水自成。”
《青乌先生葬经》说:“内气萌生,外气成形,内外相乘,风水自成。”
而《风水辨》也云:“所谓风者,取山势之藏纳,土色之坚厚不冲冒四面之风,与无所谓地风者,也所谓水者取其地势之高燥,无使水近夫亲肤而已若水势曲屈而环向之,又其第二义也。”
在《地理人子须知》中也有提到:“地理家以风水二字喝其名者,即郭(璞)氏所谓葬者乘生气也。而生气何以察之?曰,气之来,有水以导之;气之止,有水以界之;气之聚,无风以散之。故曰要得水、要藏风。又曰气乃水之母,有气斯有水……”
似乎许多人都认为,只要将先人葬在一个风水极好的地方,此后的子孙就将飞黄腾达、变龙做凤,而且住宅的风水更是重要,住家里有败风水的东西或者设计,是绝对不可取的,一旦家里有犯忌的东西,轻则鸡犬不宁、六畜不安,重则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
至于风水师,那是一种专为人卜宅、相宅、图宅、青乌、青囊、形法、地理、阴阳、山水之人,又被称之为阴阳师、地理师、堪舆师、地仙等等,举不胜举。
总之,他们上能骗鬼,下能骗人,有一张非常厉害的嘴,可以说的让你乖乖的将兜里的钱全都掏出来。
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些骗鬼的人总是没有任何好感,这些玩意儿就如同星座算命一般,有着千年的文化底蕴,所以才骗得了人,没任何理由,我对它们就是有偏见。
回到前宅,路过老祖宗房门前的时候,我远远的看到了那个所谓的沈家御用风水师,他那副贼眉鼠眼、貌不惊人的样子,也确确实实的能令我产生任何偏见。
一路上,我见沈玉峰将我们几个曾进入过后宅的痕迹掩饰的极好,不禁十分纳闷的问:“难道擅自进入后宅,后果很严重吗?”
“严重,哼。”沈玉峰冷哼了一声:“二十七年前,我就是因为跑进后宅,被老祖宗从此赶出沈家,如果要让那个老顽固知道你们也进去过,你说后果严不严重?”
我暗自吐了下舌头:“有没搞错,那地方,根本就是武侠小说里描述的后山禁地诸如此类的东西!”
“原来舅舅也进去过,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人提起?老舅,当时你进去干嘛?”沈雪好奇的问,因为终于逃出了那鬼地方,她明显是心情大好。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年少无知罢了。”
沈玉峰神色一黯,接着又灿烂的笑起来。
我用力拉了拉沈雪,示意她不要再提,虽然和他接触不多,但我还是隐约清楚沈玉峰的为人,能被他称为“大不了”的事情,绝对小不了,恐怕又是一段伤心的痴情往事吧。
回了落住的院子,我痛快的洗了个澡,然后跑去了风水师停车的地方。不知为何,心里总是对交通工具被损坏的事耿耿于怀。
如果是人为的还好,不管是谁、出于哪种目的,我都有信心把他给揪出来,就怕不是人为的……那就麻烦了。
那风水师的车并没有开进本家里,而是停在沈家大宅前的空地上,是一辆三菱越野车,不过现在,它的四个轮子都软趴趴的瘫了下去。
我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最后却得不出任何结论。
车轮是被扎破的,但并不是用利器,我甚至判断不出,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造成眼前那种古怪的口子。
破口十分参差不齐,像是被锯子磨过,又像是沾上了浓度极高的腐蚀性液体,外表的胶质物整个都融化了。
总之,这辆车除非换掉四个轮胎,否则是不能开了,烦恼的用力摇摇头,我心情非常不爽的站起来往回走。
穿过笔直的大道,就看见有个身材俏丽的女孩,静静地站在沈家大门前,眼神呆滞,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等到走近以后我才发现,她竟然是被沈科那个木鱼脑袋甩掉的未婚妻沈霜孀。
“小孀,你在想什么?”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却吓得如同触电般跳了起来,望向我的眼神里也满是恐惧。
“你到底怎么了?”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的我,也是吃了一惊。
“你是夜不语吧?”她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冷冷问道。
“你没记错名字。”我点头。
“我绝对不会放弃阿科的,就算用命来赌,我也要把他重新夺回来!”
“这段话要我转告给他吗?”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很可悲,该死的沈科,真想狠狠扁他一顿。
沈霜孀略微一想,摇了摇头。
她叹口气说道:“夜不语,你知不知道,沈家为什么几百年来,都很在乎家族的风水?”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笑起来,笑的非常勉强。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淡然道:“你们去过后宅了吧!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不想阿科被责罚。只是,你们在那里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古怪的事情?”
我愣住了,脸上满是惊讶。
“呵呵,看你的反应就足够了!”沈霜孀突然开心的笑起来,原本深刻在脸颊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她越笑越兴奋,最后笑的捂住肚子弯下了腰。
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刚才的表情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谢谢你,我心情好多了!”她笑咪咪的向我微微一鞠躬,走了,剩我莫名其妙的一个人的站在原地发呆。
唉,沈家人,果然是没有一个正常的!
不过,那个沈霜孀绝对是看到了什么令她害怕的东西,不然她不会那么惶恐,但究竟她发现了什么?
我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也只在空地上待了一刻钟的样子,如果有事情在沈家大宅的门前上演,应该也就是在这十五分钟之内。
短短的九百秒,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而且又碰巧让她遇到了呢?
我向四周望去,附近静悄悄的,清风吹过树梢,发出一阵阵单调的沙沙声,除此以外,就没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了。
对了,还有一只乌鸦,一动不动的站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它没有叫,只是用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直看得我头皮发麻。
我打了个冷颤,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向它扔去,那该死的东西居然没有躲,石块准确的击中了它的脑袋,乌鸦顿时一声不哼的从树上摔了下去。就在它僵硬的双翅快要碰到地面的时候,整只乌鸦消失不见了。
绝对是突然的消失,由始至终,那乌鸦也没有动弹过丝毫,就如同根本没有生命一样,我用力的揉着眼睛,直愣愣的望着乌鸦消失的那块土地,甚至走过去,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泥巴,但却连鸟毛都没有找出一根。
实在是太古怪了!
我全身都哆嗦起来,用力捶着脑袋,飞快的向本家走去。
该死!最近遇到的怪异事情太多,恐怕大脑也开始秀逗起来。
幻觉!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绝对是因为最近干燥的因素,令光在密度分布上不均匀的空气中传播时,发生了全反射状况,由空气中光线折射率不同的许多水准气层,产生了局部海市蜃楼现象。
我催眠自己去相信那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再也不去想,那块石头为什么能碰到被自己断定为海市蜃楼的乌鸦,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怪异,让人无法解释,甚至能要了人命的东西,早已令我的大脑超负荷运作,再找不出突破口的话,恐怕会如同定时炸弹一般,随时都会爆裂开。
微微闭上眼睛,脑中不由自主的,又浮现起沈家后宅那些会搞阴谋的变异植物身上,总认为它们的身后,有一股我无法理解的力量在暗地里控制着。
它放了我们一条生路,究竟是福还是祸呢?还是说,它也在策画着什么,只等待时机一到,便会将沈家里所有人全都吞噬下去?
再次回到沈科的旧宅时,沈科和沈雪已经围着徐露,坐在了大厅里。
我冲他们点点头,问道:“小露,现在你可以将自己怎么跑进那个鬼密室里的详细经过,讲出来听听了吧?”
在花痴沈羽所住的那个宅子里,因为大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也就没人有心情把这个问题给提出来,其实我心里也满是疑惑,她究竟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
徐露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微微苦笑着说:“说出来,我怕你们不会相信。”
“说来听听,我们没理由不信你!”我笑着鼓励道。
她看着我,又望着好奇的眼睛里都迸出无数小星星的沈雪,叹了口气,将房间里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直讲到从密室里醒来……最后无奈的说:“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和沈科对视一眼。
“你说醒来后,你的手碰到了一把大钳子?”我问。
“嗯,有什么问题吗?”徐露迷惑地问。
“没什么,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沈科立刻大摇脑袋,神色却不由得暗了下来。
其实他和我都十分清楚,通向后宅的小门是被一把钳子夹断的,而进入后宅之后,也只找到过她一个人的足迹,没有人和她在一起,这就意味着一个很大的问题……
根据徐露的描述,她在满屋红光中晕了过去,那么她可不可能在晕过去后开始梦游,从工具房里拿了钳子,夹断链子锁,独自一人跑进那个藏的十分隐秘的院子里,然后推开躺着沈羽尸骨的床,露出密室入口,之后跳了下去?
我顿时大摇其头,这个猜测实在太唬烂了!
先不说她在梦游的时候,怎么可能知道,那个就连沈家历代老祖宗也不知道的秘密庭院,就算是知道,她这一连串清晰的举动,也早已超出了梦游的范畴。
难道……是鬼上身?
我在沈雪和沈科的眼神里看到了相同的猜测,三个人同时打了个冷颤。
“是不是我有什么麻烦?”徐露眼见我们不断在用眼神交流着她看不懂的东西,不禁嗔怒道:“说出来,不要眉来眼去的,你们是不是有东西瞒着我?”
“怎么可能!”我打着哈哈从椅子上站起身,说:“我们去老祖宗那里吧,刚才我打听到,沈家御用的风水师就要勘测整个宅子的风水了。嘿嘿,就当去凑热闹。”
“小夜!刚刚的事情给我说清楚,不要想就这样逃掉!”徐露伸出手来想拉我,被我灵敏地躲开了。
“沈科应该很荣幸为你解释的。”我飞快的闪人,将那颗烂球抛给了顿时变得愁眉苦脸的沈科。
出门躲进洗手间里,从窗户缝看着他们三人打闹着走远,我脸色沉重的推开徐露的房间,略微一迟疑,走了进去。
小露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了,多的我甚至不敢将自己的怀疑讲出来,只是隐约感觉,她的房间里,一定有一个十分关键的东西,那个东西会解开许多迷惑,或许,就是床边的那面镜子!
我迳自走到镜子跟前,仔细观察起来。
这是面做功十分精细的屏风镜,镜面光滑整洁,显然不是用铜打磨而成的,用手敲击,还会发出轻轻的金属脆鸣声,看来也不是玻璃。
所谓的屏风镜,是由普通屏风演变而成,不知道从何时出现的,但却在明初有如雨后春笋般在贵族之间流行起来。
去掉屏风朝外那一面许多华丽考究的装饰物,直接镶嵌上一面镜子,以便突出房间的立体感以及空间感,同时也能掩饰尴尬,毕竟屏风后边的那块地方,并不是什么优雅的场所,而是用来放夜壶的。
这面屏风镜是由高雅昂贵的紫木雕成初胎,表面还刻着许多栩栩如生的鬼神,以及古怪生物。整个屏风共有三叠,正中央那叠,端端正正的镶着一块一点五米高、一米多宽的金属镜子。
我越看越觉得眼花撩乱,甚至脑袋也开始微微涨痛起来,看得出,这绝对是件精品,而且大有可能出于名家之手,但可恶的是,我这个对鉴别还算有研究的天才,却无法分辨,这面屏风镜究竟是属于哪个朝代的产物。
叹口气,不信邪的我,开始一寸一寸的仔细打量起来。
一般名家制造出东西后,都会在明显或者不明显的地方,留下一个用来辨识的特有印记,一来可以向别人证明那是出于自己之手,二来也是为了流芳百世,毕竟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自己做出的东西或许可以历经万朝兴衰,长久地流传下去,只要东西还在,他的名字就可能会被人永远记住。
花了十多分钟,我又失望了,这拿出去卖绝对价值不菲的古物上,不要说名家印记,就连丝毫瑕疵都没有,它整个就如同天然形成一般,和身上古怪的雕刻浑然一体,就连那面镜子也无限融合的镶在里边,反射着一丝丝又冷又黯淡的光芒。
只是左上角有一块红褐色的暗斑,像是喷上去的漆,零星散乱地分布在一块极小的镜面角落里,如果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
我当然不会笨的以为那就是作者留下的印记,那玩意儿明显是后来不小心被人沾上去的污垢,不过就是这么一块不显眼的污垢,却让一个浑然天成的精品变得不再完美,甚至散发出一种极为怪异的气氛。
不知为何,一看到那块污垢,我就如同喉咙里梗了一块鱼刺似的,浑身都不舒服。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想要将污垢擦掉,就在我的手碰到褐色斑迹的一刹间,有股强烈的阴寒,毫无预兆地猛然涌入我的身体。
那股不知名的恐惧在身体里乱窜,涌上后脑勺,顿时,全身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狼狈地退后几步,用手强按住狂跳的心脏,脚还在不断的发抖。
居然有东西可以让我怕成这样,该死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就在这时,有个脚步声鬼鬼祟祟的越来越近,顾不上害怕,我条件反射的迅速躲进了屏风后边。
刚一躲进去,我就自嘲的笑了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变成惊弓之鸟了,一有风吹草动就溜,俺一没偷二没抢,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在沈家做客,干嘛还要躲?
那人走了进来,迳自来到屏风镜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镜面印出的身影。
我从缝隙里往外偷看了一眼,顿时大为惊讶,来人居然是沈科!他不是和沈雪以及徐露去了老祖宗那里吗?怎么现在又溜了回来?
只见他咬牙切齿的狠狠在镜子上踢了一脚,还不解气,用手拉住屏风想要把它给弄倒,摔到地上,眼看这个罕见的绝世珍品就要毁在他手里,我立刻不忍心地走了出来。
“沈科,你在干什么!”我喝道。
沈科那家伙大吃一惊,吓得几乎要瘫了下去。
“原来是小夜你啊!”他捶着心口,恼怒的大吼:“靠!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嘿嘿,你究竟在怕什么?全身都在发抖!”我露出微笑,犀利的眼神将他整个笼罩住。臭家伙,别想在我面前玩转移话题这一套!
“我没干什么!只是回来找你罢了。”沈科强做镇定。
“真的?”我干笑起来,眼神越发的凌厉,直看得他头皮发麻。
“好了!我投降!”沈科一屁股坐在地上,恨恨说道:“都是这面镜子,绝对是它让小露消失了,还想杀了她!这面镜子,该死,早知道被人搬到了这里,我绝对不会让小露住进来!天,当时我怎么没有一个个房间的挨着检查。”
我全身一震,也坐到地上,沉声问:“这面镜子,有古怪吗?”
“当然有,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古怪。”沈科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睛里因自责而带着泪花,说道:“就我知道的,在这面镜子前,至少死过两个人!”
“哦,说来听听。”我顿时来了兴趣。
刚刚那股惧怕,已经让自己隐约感觉到,这个屏风镜并不寻常,刚要着手调查,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线索。
沈科叹口气:“还记得老舅跟你提起过的沈梅吧?”
我点点头道:“就是那个和许雄风相恋,但沈家的父母死活不同意那门婚事,最后上吊自杀身亡的可怜女人?”
“就是她,她是在这面镜子前上吊的,听说沈梅断气时眼睛圆睁,死死的瞪着镜子中自己的身影,两条腿还在空中不停的晃动。”
我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死法确实令人奇怪,上吊自杀者通常都会因为窒息而满脸痛苦,最后更会因为脸上的肌肉紧缩,眼睛自动闭了起来,而沈梅为什么会有这种违反常规的举动,难道她在镜子里看到了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
沈科顿了顿,接着讲道:“沈梅死后,她的屏风被父母送给了邻居。得到它的是个叫做沈兰的女孩子,她十分高兴的将屏风镜安置在书桌旁。沈兰对这玩意儿爱不释手,特别是那面镜子,每天都要花大部分时间站在镜子前,痴迷的望着镜中自己姣好的身影,然后再做作业,直到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