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衣镇 第三节

“王东,你在看什么呢?”身后传来了陈璞的声音,在他的手里,拿着一串明晃晃的钥匙。

我指了指墙上的纸片,声音有点颤抖:“陈璞,这个是什么啊?”

陈璞走近后,瞄了一眼,哑然失笑:“血衣镇离城市太远了,长久以来,一直缺少医疗条件,教育也跟不上。所以这里的人多少有点迷信,认为小儿夜啼,是受了山鬼的蛊惑。要想让小孩止住啼哭,就在别人的家门外贴上一张纸片。如果有过路人无意中看到纸片,并主动念上一遍,喜欢夜哭的小孩就会不再哭泣。说到底,其实就是种无稽的迷信而已。”

我这才明白了,刚才看到的女人并不是什么鬼魅,而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她的出现,就是想让我看到墙上的纸片而已。于是我走了过去,对着墙上的纸片,大声念道:“天皇皇,地皇皇,家里有个……”

陈璞推开了老宅的黄铜大门。门轴已经很久没上过油了,发出尖利刺耳的摩擦声。朱大伯领着我们,走进大门。围墙里,是一个小小的院落,什么植物都没有栽种。院子里搭了个塑料棚,棚下,摆着两具黑漆漆的棺材。

看到那两具棺木,陈璞并没有露出太多悲伤的表情,他已经十年没回过家了,或许他和父母之间的感情,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炽热吧。

走进了黑黢黢的老屋里,朱大伯刚点燃屋里的油灯,我们就听到一阵哭声。哭声是从里屋里传出来的,“呜呜呜……”,像是孩子在哭泣。

朱大伯皱了皱眉头,说:“大概是陈卓醒来了吧,我去看看他。”说完后,他借着昏暗的灯光,走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哭声止住了,接着朱大伯扶着一个穿着红衣、睡眼惺忪的乡村汉子走了出来。

陈卓长得果然很像陈璞,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他的眼神却显得很是呆滞,嘴巴微翕着,黏稠的口水从嘴里淌了出来,挂在嘴边,却不知道去擦一擦。他看到我们后,嘴里立刻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含糊声音,口水在喉管里打着转,身体也开始兴奋地战栗了起来。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陈璞从来没给我说过他有个弟弟,原来陈卓是个痴呆症患者。虽然他长了一副成人的模样,却根本没有成人的思想与感受。

忽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在镇口看到的那几个小孩,他们的眼神,就与现在所看到陈卓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难道他们也是弱智儿?这血衣镇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智障人士?难道与镇外的那条红色的河有关?

朱大伯在厨房里生了火,为我们打来了热水,还给陈卓熬了药。他告诉我们,这药是镇里的刘医生给陈卓开的,陈卓吃过之后,很快就会再次睡着。刘医生是个老中医,在血衣镇里行医已经三十多年了,他的绝活是治疗小儿夜哭症。只要经他的手,饶是再哭闹的婴孩,也会乖乖安静几天。不过这几天他外出探亲去了,所以难怪会有妇人在墙外贴着符咒,请求路人的帮助。

陈卓吃完药就进屋歇息去了,我和陈璞烫过脚之后,也进了里屋,躺在了他父母曾经睡过的大木床上。听着陈卓的鼾声,陈璞幽幽叹了一口气,对我说:“王东,让你见笑了。”我苦笑:“唉,谁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陈璞告诉我,以前家里很穷,三十年前,当他父亲看到新出生的竟是一对孪生兄弟时,对生活压力的担心远远超过了初为人父的喜悦。三个月后,父亲将陈璞送到了城里一个久未生育的远亲那里,留下了陈卓一个孩子在身边。这一切是陈璞在十八岁的时候从养父母那里知道的。当时,养父母认为他已经成年了,应该告诉他所有的真相。此后,陈璞回来见过父母两三次。看到这里的贫困与弱智的弟弟后,他决定每个月都寄一笔钱回来。父母用这些钱,修葺好了这幢老宅,也为陈卓买来了治病的药。

听了陈璞的话,我很有感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