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四十五节
瑞士,下瓦尔登州
一座拱顶雕塑馆赫然出现在眼前,馆内富丽堂皇,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奥赛博物馆。
灯光透过头顶的玻璃天花板倾泻下来。大厅每侧都有六条走廊,每条走廊各通向一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挂着不计其数的名画。房门口没有贴任何标签,但加百列凭借阅画无数的眼光,还是不难看出每个房间都专门挂着某个时期的艺术作品,有十五世纪意大利画家的作品、十七世纪荷兰画家和佛兰德斯画派的作品、十九世纪法国画家的作品。一座座画廊延绵不绝,共同组成一个私人博物馆,里面放满了失窃的欧洲大师名作。视觉效果极为震撼,蔚为大观,尽管对格斯勒来说并非如此——他一幅画也看不见。
“很抱歉我手下对你那么粗暴,但是这也只能怪你自己,谁叫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呢。”
他的声音像芦笛一样尖细,像羊皮纸一样干瘪。搭在加百列前臂上的那只手轻得就像一口热气。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奥古斯都·罗尔夫闭嘴了,这些画你有多少?”
“老实说连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穿过一道门,进入另一个房间,这里陈列着十五世纪西班牙画家的作品。一名蓝衣警卫懒洋洋地在屋里来回踱步,看起来就像是个博物馆保安。
“你一幅也看不见?”
“嗯,看不见。”
“那为什么要留着它们?”
“我觉得我就好比一个性无能的男人吧,就算睡不了老婆,也不能把她的身子让给别人。”
“也就是说你结过婚?”
“你很会套话嘛,艾隆先生。不过在瑞士,隐私权是很神圣的。你可能觉得我的做法有些极端了,但这是我选择的生活方式。”
“你眼睛一直是瞎的吗?”
“你问的问题太多了。”
“我来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的,但我现在看出来了,你是不可能同意的。你就是二十一世纪的赫尔曼·戈林,贪得无厌。”
“是的,戈林算是我的老熟人了,但我有一点不像他,我从来不抢别人的东西。”
“那你屋子里的这些画算是什么?”
“我是个收藏家,这些都是非常特殊、非常私人的藏品,但再怎么说它们也是藏品。”
“知道这件事的不止我一个人。安娜·罗尔夫也知道,还有我们情报局的人。你可以杀了我,但你埋在这里的秘密终有一天会被人挖出来的。”
格斯勒干笑了一声。
“艾隆先生,没有人会知道这间屋子里有什么的。我们瑞士人把隐私权看得很重。不经我同意,没有人能把这些门打开。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采取了一项额外的防范措施。利用瑞士法律的一个鲜为人知的漏洞,我把整座房产申报成一家私人银行。这些房间都是银行的一部分——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把它们叫做金库。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处于瑞士银行保密法的保护之下,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没有人能逼我把门打开,将屋子里的东西公之于众。”
“这下你高兴了?”
“那当然,”他毫不掩饰地说,“就算我被迫把门打开,也没有人可以起诉我,说我犯了罪。你看,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是通过合法途径取得的,在法律上符合瑞士的法律法规,在道义上符合神与自然的律法。就算有人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我的藏品当中有一幅画是德国人当年从他们长辈那里偷来的,他们也得按公平的市价给我一笔赔偿金。显然,把画赎回去的代价是很惊人的。你和你在特拉维夫的那帮朋友尽可以冲着我大呼小叫,但我永远都不用在别人的逼迫下把通往这些房间的钢门打开。”
“格斯勒,你这个婊子养的杂种。”
“啊,你现在说不过我,就开始爆粗口了。你们谴责瑞士人造成了今天的状况,但我们又不是罪魁祸首。发起战争的是德国人。我们只是识时务地置身事外,你们为了这一点就要惩罚我们。”
“你们并没有置身事外,你们协助了阿道夫·希特勒!你们给了他军火和资金,你们是他的仆人。你们所有人都不过是仆人。”
“没错,战时我们的确利用中立国的身份牟取了一些利益,但是你现在提起这些干吗?战后,我们与同盟国达成了谅解,因为西方世界需要我们的钱来重建欧洲。不久之后冷战爆发,西方世界又需要我们了。现在冷战结束了,铁幕两边的国家都开始找上门来。所有人都要我们道歉,要我们给钱。但是总有一天,你们又会需要我们的。事情总是这个样子。德国王子、法国国王、阿拉伯酋长、美国逃税者、大毒枭、军火商都需要我们。我的天哪,就连你们情报机构也离不开我们的服务。你自己这些年来就是瑞士信贷的常客。所以说,艾隆先生,请从你的道德制高点上下来一会儿吧,现实一点。”
“你就是个贼,格斯勒,你跟那些偷鸡摸狗的没什么区别。”
“贼?不,艾隆先生,我什么也没偷。我只是巧妙地运用商业策略拿到了一批稀世藏品,获得了巨额财富而已。我要是贼的话,你们以色列人算什么?你们以一些假想的罪行谴责瑞士,但你们还不是在窃取别国领土的基础上建的国。名画、家具、珠宝一这些都只是物品,是可以被轻易取代的。但土地就完全不一样了。土地是永久的。艾隆先生,我不是贼,我是赢家,就跟你们以色列人一样。”
“你会下地狱的,格斯勒。”
“我是加尔文派教徒,艾隆先生。我们加尔文派教徒认为,世间的财富都是属于那些死后可以荣升天国的幸运儿的。要是这间屋子的财富可以说明什么的话,那我死后绝对是不用去地狱的。至于你的来世,恐怕就没那么确定了。你要是不想在弥留之际再受罪的话,那就回答我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从奥古斯都·罗尔夫的保险柜里拿走的那批藏画去哪儿了?”
“什么藏画?”
“那些藏画是我的。我可以出具一份文件,证明罗尔夫在临死前把那批藏画转让给我了。我现在是那些藏画的合法主人,我想把它们拿回来。”
“请把那份文件出示给我看吧。”
“那些藏画在哪儿!”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格斯勒松开加百列的胳膊:“来人哪,把他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