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九章

对雅典娜而言,这同样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不知怎的,她穿过叹息桥进了监狱里,但这儿又黑又冷。雅典娜瑟瑟发抖着,她想哭,但她不能,她能做的就只有深呼吸。

来威尼斯并不是她的主意,但她记得罗伯特曾经说过,威尼斯是一个人们“在死之前”要去看一看的地方。那是他的原话,而现在他死了。

是的,死了。

这就像一场噩梦,也许她很快就会醒来。噢,不!似乎有什么东西扫过了她的脚——是只老鼠,雅典娜强忍着使自己不尖叫出来。

只要尖叫,他们就会知道我在哪里。噢,上帝,请帮帮我吧!

就在此时,雅典娜想起了自己的手机。它在口袋里。谢天谢地!她按下号码,盯着屏幕的微光等待电话接通。

拜托,拜托,拜托!

电话通了。感谢上帝,感谢!

“你好,我是简。”

雅典娜只觉得喉咙发干,舌头发大,拿着手机的手甚至在发抖。“简?”

“雅典娜?”

“是的,是我……我陷入了一场可怕的麻烦之中……噢、简,救救我,拜托、救救我。罗伯特死了,他们射死了他。他死了!这太可怕了……”

“冷静下来,雅典娜,冷静下来。”简劝说着她,感到不知所措。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问道:“你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简是她的姐姐,她们一直不和,直至最近两年才和好。简结婚后没有住在家里,但今天因为雅典娜不能在家照顾年迈的母亲,所以她才过来看看。

“我在牢房里——在威尼斯。”

“噢,我的天哪,雅典娜!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我在威尼斯总督府,但这里出事了。我想这儿可能已经被恐怖分子或者其他人占领了,我不知道。起初有很多枪声,我们本来是一群人在一起的,但事情发生时我们失散了,然后罗伯特和我躲在了一个房间里。接着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可我们看到一些带着枪的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罗伯特想履行他作为警察的职责,但我很害怕,便让他留下来陪我——但现在他死了。噢、简,拜托你救救我,拜托……”

简环视了一下厨房。本来她正站在这里等水烧开,好为卧床的母亲泡一杯咖啡。“好吧,”她终于说道,“我得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手机电量充足吗?”

雅典娜低下头看看屏幕,看见三格电量。“几乎是满的。”

“非常好,”简答道,“你得把它关掉,节省电量。你有表吗?”

雅典娜下意识地望向手腕。她干嘛要低头看?她当然有一个手表,那是数周前罗伯特送给她的三十二岁生日礼物。“是的。”

“我会在一小时后再打过来——也就是说你要在一个小时后开机,明白吗?”

雅典娜深呼吸了一下。“明白,你准备怎么做?”

“我得先找人谈谈。好好呆在原地别动,我会在一个小时后打给你,好吗?”

“好的,”雅典娜抽泣着应道,“谢谢你,简。告诉妈妈我爱她。”

“我会的,晚点再和你说,”简答道,“还有,雅典娜,你要保持冷静,不要惊慌,别做傻事,呆在那儿别动就行了,明白吗?”

“明白。我爱你,简,再见。”

雅典娜哭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告诉简她爱她。她们一直互相攻击、嫉妒、竞争。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她们从来没有融洽相处过。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生活目标,不一样的两个人。但现在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而且事实也的确是那样。

简也哭了,用一条厨房毛巾擦着眼泪。危急关头她总处理不来,可现在正是危急关头。

真希望爸爸还活着,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瑞安航空的航班降落在特雷维索机场,尼克跟着同航班的乘客一同走下飞机到停机坪上,一阵寒冷的风从他脚边刮过。

他走向入境大楼,轻松通过了护照检查,然后在传送带前等着行李。

我他妈的到底在这儿做什么?

一般情况下,尼克可以指望当局派人到机场迎接他,但如今局里的每个人都正在苦苦应对这次事件。尼克告诉过他们不必担心,他是个成年人,自己找得着路,至少他们告诉了他方向。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也许更像某个退休却多管闲事的家伙吧。然而当他完成这项任务的时候,他将会成为一个英雄,并且他的人生将永远改变——文斯·弗林笔下的米契·拉普浮现在他的脑海。

尼克留意到一对年轻的夫妇挽着手,正在拥抱和接吻,显然急于回去酒店房间里。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行李箱,便抓起它走到出口买了一张到罗马广场的车票,他将在那里转乘威尼斯水上巴士到圣马可广场。尼克在长途汽车上坐下来看了眼手表,估计自己应该会在一个多小时后到达。

他们在阿尔安吉罗酒店为尼克预定了一个房间。这栋17世纪的建筑位于圣马可广场后方,可以俯瞰威尼斯众多运河之一,距离威尼斯总督府也就几分钟路程。

当尼克在罗马广场打算乘坐水上巴士时,第一个坏消息出现了。不过他并非这坏消息的唯一受害者,还有长长一列由愤怒的游客和当地人组成的队伍也在这儿,正大声地向着售票亭的工作人员发泄不满。而工作人员正想法跟他们解释由于圣马可广场附近出了点儿状况,水上巴士将停在圣扎卡利亚站。

尼克不需要任何巧言辩解,他只想知道怎么去酒店,因此他向一个售票人员说明了情况。

女售票员拿出一幅威尼斯市中心的地图。“水上巴士会停靠在这里,”她说着在地图上圈出了“扎泰雷”这个地名,“大约走十五分钟就能到达广场,但我很怀疑您是否能走到那儿,那里整个地区都被封锁了。”

尼克笑了。“是的,我知道。那么,在扎泰雷下了巴士后走一段路就行了对吧?”

女售票员点点头,打印出一张票。“大约一站的路程。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先生。”

尼克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当他接起电话时,第二个坏消息来了。电话是哈里·威廉森少校从沃克斯豪尔军营打来的:圣马可广场周围的禁区范围已经扩展到阿尔安吉罗酒店,里面入住的客人都已经被疏散了。

尼克浑然不觉自己没有机会睡上一个好觉了。不过这残酷的事实很快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