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飞来镉毒 第三节

雨潼走进房间一看,与其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储物间更贴切。大约二十平方米的房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角落里的地面及物件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和零乱的纸屑,似乎七八年没清理和打扫过。雨潼简直想象不出,胡教授家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胡平并没有理会雨潼惊讶的表情,而是指着一张沙发要他坐下,然后在他对面坐好。

“雨潼,你看着这儿可能不太习惯,这可是我心灵放飞的空间。”接着,胡教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或许猜疑到了我和林洁敏之间的关系吧?外面有很多关于我们之间风风雨雨的传说。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顾一切地要和她来往吗?”

雨潼低下头没有说话。

胡教授从一个保险箱内取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一张旧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子穿着七十年代的土家族服装,大约二十岁的年纪。无疑,这与之前胡教授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上的女子是同一人。拿出这张照片时,雨潼发现胡教授脸上已是泪流满面,令雨潼感到了极度震惊。

“人会迫于生活的压力不停地向前奔跑,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行进的过程中,你会不停地把注意力放在关系你前途命运的拼搏之中。一但你跨过这些激流和险滩,到达了平静的境地,你会发现你在生活中同时也会丢失很多记忆。唯独那些刻骨铭心,触及灵魂的记忆,会深深植根于我们的大脑之中。不经意之间它会跳出来,唤醒你沉睡的意识,伴随你走完孤独的人生。这种记忆沉淀出的甜蜜,不是简单的过去在记忆中的重现。只有经过世事的磨历和生活的苦难才能体会。正是这些甜蜜才让我们向往着明天的美好,成为我们走向成功的人生动力。经过生活的洗涤,许多痛苦会远离我们而去,留给我们心灵上的战栗,才不会让时间吞噬,从而形成一种永不磨灭的动力。”

胡教授此时的表现完全不像一个言简意赅的科学家。今天一反常态,说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雨潼瞧了瞧那张照片。很奇怪,你会马上被她的眼神和神态所吸引,不管你了不了解她,你都得承认,她是一个集世俗与空灵之美于一身的女人。她身上凝结着纯真与欲望的矛盾,能激起你许多的遐想。

“这是我在湘西认识的一位女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她的照片珍藏在这里,因为她是我生命当中不能抹去的女人。”胡平开启了一道沉重的记忆闸门,记忆中的故事像蓄在水库里很久的积水,随着放开的闸门哗哗地流淌。

“1968年底,毛泽东发出了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一声令下之后,数百万城镇中学生告别父母、亲人和家乡,奔赴农村和边疆,开始了艰苦朴素的劳动生活。

“我原来是长沙县人,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因为对湘西有某种神秘感,因此下乡动员开始后,1974年我报名到了湘西月亮镇下的冷水村。那时我只有十六岁。到了湘西以后,才知道农村与城市很不一样,生活非常不便利。四五个知青挤在一间破草房里,点的是煤油灯。一遇到刮风下雨,我们几个人就担心房子会不会倒下来把我们砸死。一到阴雨天,房间里会散发出一股霉味,把人熏得半死。我们的工作主要是管理村上的园艺场和茶场,农忙季节时下到各个生产组帮着割稻、脱谷、插秧,清理棉花土中的杂草,帮着庄稼地的青苗杀虫。

“第一次上工,我一副学生打扮,结果到了果园之后,被一个负责教我们做农活的农村少女笑疼了腰。不过,我个性开朗,干活卖力踏实,所以也颇得周围人的称赞。那位少女手把手教我干农活,非常细心,遇到脏活累活都是她帮我干。”

“她就是这照片上的女子吗?”雨潼问道。

“没错。她叫林秋霜,住在冷水庄。从一开始见面,我就对她产生了好感。后来,才知道,我们知青当中有好几个男青年追求过她,不过都没有成功。我们之间真正了解是始于一场大雨后的山洪爆发。

“冷水庄不远处有个建在一座山脚下的小学。进出小学的学生要经过一座大约二百米长的木桥。木桥被固定在水泥桥墩上,虽然不会被洪水冲走,但洪水会淹过桥面,让人无法过河。

“因此,一遇到下大雨涨洪水,学校就会停课。

“有一天,一场暴雨突然袭击了湘西,到放学的时候,这座桥已经被暴涨的洪水冲得摇摇欲坠,最后桥墩倒塌在水里。由于暴风雨太大,学校的后山出现了山体滑坡现象,如果学生不及时转移,学校很有可能会被山上冲下的山土所掩盖。

“学校里的学生纷纷涌出学校,站在岸边一筹莫展。我们几个知青接到任务,负责把学生们安全地接到河对岸。

“当时几个年轻伙伴站在涨满洪水的河边,小声讨论着河水的宽度和水流的危险,却没有人主动先下水游到对岸。我到现场后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水,拖着当地人用竹竿扎的木排,将对岸的孩子抱上木排,然后,再拖着木排游回这边岸上。就这样接过来一百多个学生。

“其中有一个小女孩,每当我要接她的时候,她都先让别人。当所有的学生都安全到达对岸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然而,经过多次的游渡之后,我已感到精疲力尽,我那时还没意识到疲劳作战带来的后果有多可怕。我咬牙坚持,想把最后一个小孩接过对岸。可能我劳累过度了,游到河中心时,手打了一个颤,结果木排竟然在我手里松动,木排随即翻倒在水里,小女孩瞬间吞没在洪水的激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