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芝加哥
离开第五警区的警察局之后,约翰·沃恩开车去了艾莉森·泰勒被撞的十字路口。他停好车,开始步行考察邻近地区的情况。
除了芝加哥警察局用来震慑罪犯的那台摄像机,沃恩还找到了五台私人安装的摄像机,它们也可能拍下了肇事逃逸的过程。
第一台摄像机属于艾莉森。泰勒居住的那座公寓所有。沃恩的上门让公寓的管理员很紧张,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因为此前第五警区的警察已经找他谈过了。约翰。沃恩叫他不要慌张,说自己只是做一个跟进调查而已。
管理员和沃恩说的话和他以前告诉第五警区警察的一模一样。这座公寓大门口的摄像机可以提供即时视频监控,里面的住户能看见是谁在按门铃。不幸的是,这些视频并没有保存在电脑里。
会不会有某个住户当时正好在看大门口的视频监控呢?有可能,但在工作日的凌晨3点,管理员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公寓的大部分住户是像泰勒小姐那样的年轻人,白天都要上班。再说了,他觉得要是有人看到了什么,肯定早就报告警察了。
管理员答应给公寓的所有住户都发一封邮件,问他们是否看到了什么。他留下了沃恩的名片。
接下来的三台摄像机属于十字路口附近的商户,第五警区的警察也向他们了解过情况。在这三台摄像机中,一台当天晚上没有开;第二台的主人说她家的这个是坏的,根本不能用,放在那儿是装装样子,吓唬坏人的;第三台的主人说,如果他的店前一天晚上没有遭遇窃贼,那他第二天早上一开门就会把录像给删了,然后重新开始。
第五台摄像机来自银行的自动柜员机,银行方面保存着那天晚上的视频资料。尽管第五警区的警察早已认真看过,银行经理还是非常愉快地让沃恩再看看相关视频。
从柜员机上摄像机的视野范围来看,应该是十分完美的。实际上,要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有一辆大型送货车停在街上,正好挡住了摄像机的视野,确实是十分完美。所有到银行办理业务的人都被记录得清清楚楚,但送货车后面街道上的情况就看不到了。
沃恩早就知道从私人的摄像机中寻找线索希望渺茫,但是,渺茫的希望有时却会成为现实。但现在看来,从摄像机上寻找肇事车是没有指望了。
沃恩回到家,和家人一起吃了晚饭,做完家务,给孩子洗澡,又回到了那个十字路口,走进了地铁站。他想尽可能真实地体会一下案发前后的情况。
出了地铁站之后,他像艾莉森和她的同事那样右拐,尽量按照她们的步伐走在人行道上。
他花了几个小时研究十字路口的地形、从这里经过的行人和车辆。他观察红绿灯的时间,有多少车辆闯红灯。他记录车辆拐上艾莉森被撞的那个人行横道时的速度。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样的工作简直乏味透顶,但是沃恩觉得是一种挑战。他在破解谜团。他确信自己能够在这里找到答案。他要做的是不懈努力,不断观察。
到了早晨5点半,他赶忙回家,在孩子起床前洗好澡,换上新衣服。30分钟后,他和妻子吻别,她送儿子去学校,沃恩则送女儿去另一所学校。
曾经在伊拉克参战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不睡觉是家常便饭。他曾经有过几天几夜连续作战的经历。
由于女儿学校附近没有甜面圈店,他只好违反自己定下的规则,走进一家星巴克。一进店门,他就听到了轰鸣声,那是巨大的吸金机从顾客口袋里吸钞票所发出的巨大声响。星巴克的咖啡不错,作为一个笃信资本力量的人,星巴克利用自己的产品赚取最大的利益,他觉得实在是无可厚非;他不喜欢星巴克的原因是他们会装,说什么咖啡是一种艺术。一杯滚烫的苦咖啡,一种饮品而已。
端着大杯的咖啡,他没有回到汽车上,而是找了张桌子坐下。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眼神逐渐变得迷茫,有好几名顾客一定已经注意到了他,而且感到很紧张,因为他的屁股后面别着一把枪。
那些顾客看没看他,他反正是没有察觉到。武器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他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对他来说,手枪只是工作中要用到的工具之一。
他一边走神,一边观察外面驶过的一辆黄色出租车。他看着它在靠近拐角的时候放慢速度,缓缓地停了下来。一名穿着制服的保安指挥那辆车待在那里别动,然后护送一群背着书包的孩子过街。
他从来就没怎么喜欢过出租车司机。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并不是因为这些司机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移民。只要他们像其他人一样是合法移民,他完全可以接受他们。让他感到不愉快的是这些司机往往很差劲。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人。一个人做一件事的时间越长,应该会越做越好,任何一个理性的人都会有这种正确的想法。但是,这条规则放在出租车司机身上就不灵了。
如果保安不在那里的话,出租车会停下来让孩子先走吗?对此他表示严重怀疑。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掏出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然后又掏出手机,拨通了芝加哥警察局的总机号码。接线员应答了之后,他请求转到公共交通管理处。
“公共交通管理处。我是布伦南警官。”接电话的那个人说。
“早上好,布伦南警官,我是约翰!沃恩,打击有组织犯罪处的。”
“那都是我老婆和丈母娘的主意,和我无关。把我加入证人保护计划,我会很乐意作证的。”
沃恩喜欢和警察打交道。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有很强的幽默感。“好,布伦南警官,我马上派人去记录你的证词,同时,我正在办另一件案子,不知你能不能帮忙。”
“您马上就要把我转移到佛罗里达或者亚利桑那去了,有什么事尽管说。”
“在你的工作职责中,有一部分是管理出租车公司,对吗?比如,检查出租车的牌照和‘奖章’是否一致,处理和出租车司机有关的刑事诉讼之类的事情,是吗?”
“是的,我们就是干这些事情的。”
“我正在调查一起肇事逃逸案件,和芝加哥的一辆黄色出租车有关。”
“有号吗?”
“案件号还是出租车的车号?”
“你有什么就告诉我什么吧。”布伦南警官说。沃恩把案件号告诉了他。“我只有这个线索。我们正在寻找那辆出租车。”
电话里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布伦南警官正在从他的电脑里调出案件报告。“黄色出租车好像是归我们处管理,但我们也无法获得进一步的信息。黄色出租车公司说,他们不知道那天晚上有自己的司机撞了行人这件事。”
“他们那天晚上有没有车辆出了事故,受损的地方符合肇事逃逸的特征呢?”
电话那头又传来键盘敲击声。布伦南警官在查找相关记录的时候,沃恩又问了一句:“或者,有某位司机未能及时交还车辆。”
布伦南警官经过一番搜寻,最后说:“抱歉,警官,我们这里好像无法帮忙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不用实现诺言,把我加入证人安置计划吧?”
沃恩笑了,但很快又谈起了正事:“如果你的妻子被出租车撞了,司机逃离了现场——”说到这里,他赶忙纠正:“错了!不好意思!如果你妈妈被出租车撞了,司机逃离了现场,你希望你们处的哪位景观去办这个案子?”
“毫无疑问是保罗·戴维森。”布伦南警官没有丝毫犹豫。
“他有那么厉害?”沃恩问。
“你刚才问我希望谁去办这样的案子,我说我希望是保罗·戴维森。但是,如果那家伙撞的是我丈母娘,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是的,那肯定不一样。你能给我转接一下戴维森警官吗?”
“他在威斯康星呢。在钓鱼。”
“你能把他的手机号给我吗?”
沃恩又听他讲了几个和妻子、丈母娘有关的笑话,还答应把他加人证人保护计划,布伦南这才把戴维森警官的手机号给了他。
30秒钟后,一座手机信号中继塔在威斯康星州的日内瓦湖边找到了保罗·戴维森的手机。“你拨打的机主是芝加哥警察保罗·戴维森。度假中。”这位45岁的警察说。沃恩感觉自己听到的是戴维森的手机留言。“如果是急事,请挂机后拨打打电话。”
沃恩在电话里听见背景中有人愉快地大喊:“喂!快看!快拿网兜!”
此时的沃恩有了一种感觉:公共交通管理处的警察全是一帮自以为是的家伙。他隐约在电话里听到了钓鱼竿上鱼线转盘收线转动的声音,于是说:“戴维森警官,我是约翰·沃恩警长,打击有组织犯罪处的。”
“那件事和我无关。都是我老婆和丈母娘的主意。”
“布伦南警官已经用过这个了。”
“这家伙手脚倒挺快!我离开办公室才三天,他就把我的那些素材全剽窃走了!”
“戴维森警官,我打电话的时机是不是不太好?”
“我看看啊,”戴维森警官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说,“我这里有几箱啤酒,三明治,明媚的阳光。另外,今天是我假期的最后一天。不,不,现在是打电话的最佳时机。”
“我可以回头再打。”
“如果你再把鱼线弄断,”戴维森警官对他的同伴说,“我向上帝发誓,我会把你扔到河里淹死。”
“你是和丈母娘在一起吗?”沃恩问。
“不,和我的牧师。好啦,警长,在我假期的最后一天,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在调查一个肇事逃逸案件,但线索不多。两周前,一辆黄色出租车撞了一名年轻女性。我们知道事故的地点和大概时间,但只知道这么多了。”
“知道司机的相貌特征吗?”
“两名目击者是受害人的朋友,当时都喝醉了。”
“受害人还活着吗?”
“是的,但伤势严重,而且大脑也受到了严重伤害。”
“大脑伤害没有不严重的。”戴维森警官说。
“对。”
“目击者觉得司机是中东人。”沃恩说。
“好的,是伊朗人还是伊拉克人?约旦人?巴勒斯坦人?”
“不知道。我只知道布伦南警官说,如果他妈妈遭遇这样的肇事逃逸,你是他想要找来办案的警官。”
“嗯——首先,布伦南没有妈妈,他是孤儿院长大的。我常常想,这样的极品怎么会让我碰到呢。但是,话说回来,尽管他喜欢胡说八道,但偶尔也有头脑清醒、说对话的时候。”
“那你能帮助我吗?”
“作为一名打击有组织犯罪处的警官,你怎么会和交通肇事逃逸案件搅在一起的呢?”
“我还有一个身份是律师。在这个案子上,我代表了受害者家庭,我想帮他们找到肇事司机。”
“这么说你是收了他们的钱了?”
“是的。”沃恩说,“但是,如果我找到那个家伙,我的律师身份就结束了,我就可以以警察的身份逮捕他。”
“既然你现在的身份是律师,不是警察,我猜你应该有一个具备私人调查资格的帮手吧?”
沃恩没有达到这样的规模。实际上,他也是现在才考虑到这个问题的。在一般情况下,他都是独立办案。“说句老实话,我没有这样的帮手。”
“你现在有了!我的价格是每小时两百块,其他开支另算。不还价。”
“每小时两百块?作为律师,我每小时也收不到这么多钱。”
“你我的区别在于,抓到这个家伙,可能只要花我两个小时。而且,和律师不一样的是,我思考案子的时候并不收费。我只有在实际办案的时候才收费。”
站在太阳下的这个家伙喝多了,沃恩想。“如果你能在两小时内找到那家伙,我们就成交。”
“不,我刚才说的是我的两小时。其实也许我前前后后要花48个小时才能为你找到他的名字和车牌号,但我只收两个小时工作时间的钱。当然,其他开支另算。”
“什么样的开支?”沃恩问。
“别担心,警长,我会控制在一百块以内的。成交吗?”
沃恩觉得没有必要和他讨价还价了。如果戴维森能办成事,而且能很快办成,给他十倍的钱也值了。“成交。”
沃恩将自己的其他联络方式给了他,然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开始,行不行?”
“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戴维森说,“我还在度假呢。我一回到芝加哥就打电话给你。”
沃恩和他说了再见之后,放下电话。戴维森让他想起了一名海军陆战队队员,此人非常自信,他们曾一起在提克里特执行任务。在那名战友眼里,一切都可以一笑了之,他从不生气。他们这些海军陆战队队员抵达提克里特12小时后,进入叛乱分子的一处安全屋,他本该向左拐,但他却向右拐了,结果,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