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门

8月末不是待在的好时候。实际上，在哈瓦斯看来，只要是待在也门或者阿拉伯半岛的其他任何地方，永远都不会有好时候。

城里卫生状况还算说得过去的咖啡馆没有几家。他坐在这样的一家咖啡馆里，椅子后仰，顶着墙，外面的雨篷遮住了下午的阳光。他喝了一口奶茶，回想着一个月前发生的一切。

两名枪手妄图在芝加哥千禧公园站和范布伦大街站内行凶并制造混乱，看见身穿防弹衣的特警之后，立即换上了蔡斯特制的“穿甲弹”。

武器在他们的脸旁爆炸，市民们四散奔逃，特警将枪手击毙。所有的功劳都算到了芝加哥警察局特警队的头上。在奥格尔维站身受重伤的那名铁路警察受到了应有的表彰，因为如果没有他的英勇行为，包括那些五六岁的孩子在内，更多无辜的人将失去宝贵的生命。

联合车站内的伤亡比奥格尔维站严重，因为在格雷琴·凯西到达之前的三分钟，大屠杀就开始了。凯西从身后接近了那名枪手，在70码远的地方击中了他的后脑勺，一枪毙命。凯西悄悄地收好武器，一声不响地离开了火车站。尽管芝加哥警方因为行动迅速得到了民众的普遍好评，官方却一直没有发布消息，说联合车站内这名枪手的死归功于某一位警官或某个部门。有传言说，这是一^立度假归来的美国宪兵干的，媒体大多引用了这种说法。

所有自杀式炸弹袭击者都在肖恩·蔡斯说的地方被抓获。自从蔡斯前往拉萨尔大街站解决那里的枪手之后，哈瓦斯和雅典娜特工队队员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根据卡尔顿在中情局的朋友提供的消息，蔡斯被派去执行新任务了——抓捕阿齐姆·阿利姆。根据中情局在网上聊天室截获的情报，阿利姆确信他组建的行动网络已经被渗透，于是逃离了美国，躲到中东某个地方去了。有关当局目前还没有能够找到极端分子阴谋策划恐怖行动的迹象，也没有在洛杉矶或纽约发现贾拉和阿利姆建立的分支组织。相关调查仍在进行。

尼基·罗德里格斯的病情稳定之后，立即转往州立医院接受治疗，应该可以完全康复。在芝加哥某医院治疗枪伤的朱莉·埃里克森已经出院，和队友梅根·罗德兹、亚历克斯·库珀、格雷琴·凯西一起回到布拉格堡去了。凯西一直和哈瓦斯保持联络。在最近的一封邮件中凯西告诉哈瓦斯，罗德里格斯回想了一下，觉得哈瓦斯那天在阿姆斯特丹肯定一直盯着她的屁股看，她希望哈瓦斯给她打电话，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凯西还告诉哈瓦斯，她们所有人都祝愿他一切安好，盼望着再次见到他。

“万无一失”私人调查公司的老板乔希。利维住院观察了一个晚上之后就出院了，很快也将完全康复。华盛顿给芝加哥警察局打了电话，约翰·沃恩和保罗·戴维森都受到了嘉奖和提拔。戴维森继续在公共交通管理处工作，约翰·沃恩兴高采烈地接受了新任命，到芝加哥警察局刚刚组建的情报处上班。戴维森将修理工贾韦德·米勒杰发展为线人，目前正准备在贾韦德的帮助下起诉新月汽车修理厂的那三个家伙。

艾莉森·泰勒的病情已经开始好转，她的家人十分髙兴。泰勒先生向沃恩支付了尾款，同时他也明白，穆罕默德·纳西里将会面对联邦政府的多项指控，在这样的情况下，艾莉森·泰勒很可能永远也没有申辩的机会。即便如此，知道她的身体逐渐康复，纳西里将面临终身监禁的惩罚，他觉得正义已经得到了伸张。

阿达·施特克被押送到国防部的一个秘密据点接受进一步审问，迈克尔·李被免于处罚，同时还从卡尔顿集团得到了一笔封口费。他的狗回到了他身边。他还帮助哈瓦斯他们找到了阿达·施特克的那位朋友，他那里还收留着两条狗（它们其实并拉斯的雅高和德拉科）。“老家伙”对哈瓦斯说，他希望支付给迈克尔·李的那笔封口费由“巨魔”出。哈瓦斯不知道“巨魔”身在何方，但他估计他和皮奥神父可能都回巴斯克地区了。

芝加哥的所有事解决之后，哈瓦斯原冰打算返回弗吉尼亚州，但后来却去了缅因州。他知道，告诉特蕾西一切都已经结束，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他深爱着她。这样的感情他以前从来没有过。但是，他希望有一个家庭。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东西，哪怕是他的事业，都可以放弃。他想要有一^家庭。他原以为只要和特蕾西在一起，家庭和事业就都有了。他一度相信这样的愿望能够实现。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种样子。

哈瓦斯和特蕾西喝了很多酒，两人在床上待了三天。“老家伙”打来了电话，哈瓦斯告诉她自己必须走了，她对他说她爱他，她希望他不要和她断了联系。她还告诉他，她理解他，他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哈瓦斯离开特蕾西之后，他安慰自己说，既然他可以和特薷西相知相恋这么多年，那么，他和其他人也能如此，比如，卡尔顿给他派到日内瓦的那个名叫莱莉的医生。但是卡尔顿并不乐意向他提供更多有关莱莉的消息。这没关系。等他在也门的工作结束，他真的想去巴黎一趟，看他能不能自己找到她。

哈瓦斯又喝了一口奶茶，看了看手表，把目光投向布满灰尘的大街对面那个正慢慢走来的人。

“你来晚了。”他说。那人进来后，拖了一把快要散架的椅子坐了下来。

“去你的！”

哈瓦斯笑了。要不是在芝加哥见过肖恩。蔡斯，在也门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中东国家的大街上他绝对认不出来这个人是蔡斯。蔡斯完全融入了当地的社会。

“你还生气呢？”哈瓦斯说。

蔡斯瞪大了眼睛。“他妈的你真的想知道吗？我花了三年时间才打入了阿利姆的组织，结果全被你搞砸了！”

“你还年轻，还会有其他任务等着你呢。”

“你这个白痴！你懂什么！你这么轻飘飘地说一句，我就可以忘记一切了？”

“我没有叫你忘记一切。”哈瓦斯说，“我说的是，还会有其他任务。”

“刚才你那口气就像长辈。”

“四十岁就是长辈啦？”

“反正你不是刚孵出来的小鸡。”

哈瓦斯哈哈大笑。这孩子口无遮拦，后生可畏。他喜欢孩子。也许因为他自己年轻时就是这种样子吧。

“这里够热吧？”哈瓦斯问。他换了一个话题。

“我们现在要谈谈这他妈的天气了？”蔡斯问，“我还以为你有事找我呢。你飞了半个地球，该不会就是来逗我玩吧？”

哈瓦斯又笑了。

“他妈的有什么好笑的？”

“你这张嘴真厉害！如果你不约束一下，对你没有好处。”

“你他妈的知道什么？”

“我知道。”哈瓦斯说，“相信我。”

“好吧，要不我们俩依偎在一起，读两章《礼仪小姐》？或者你把有关阿利姆的情报给我？”

哈瓦斯示意服务员给他的客人端一杯奶茶过来，他看着蔡斯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蔡斯。”

“那肯定是好消息。说吧。”

“阿利姆就在附近。”

“附近？近到什么程度？”

哈瓦斯从口袋里掏出一串车钥匙，丢在桌上。“看到那边的白色卡罗拉了？”

蔡斯看着那辆白色汽车，又看看哈瓦斯。“阿利姆在车里？在尾箱里？”

哈瓦斯点点头。

“你们是在哪儿找到他的？”

“我们和你一样，跟着同样的线索来到了也门。”

“请让我先猜一下：老年人的智慧战胜了年轻人的不成熟。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和我说这句话？”

“据我的观察，”哈瓦斯说，“你已经比你的同龄人成熟两倍以上了。”

“那又怎样？你实际上是想告诉我，你自己很优秀？”

哈瓦斯笑了。“肖恩，你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生得好不如生得巧。运气常常很重要。”

蔡斯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小算盘？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只是想要你陪我坐坐，喝杯茶，然后送我去机场。”

“没了？就这点要求？”

“我说了，那是我个人的要求。从职业的角度出发，我们希望你能和我们共享资源，不管你从阿利姆嘴里掏出了什么情报。”

“但是你们可以自己动手啊。”蔡斯说，“为什么把他交给我呢？”

“因为我们想这样做。为了接近这个家伙，瓦解他的恐怖活动网络，你比任何人都辛苦。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我们抓住他会让美国脸上有光。我们这边的人并不想出名，但中情局就不一样了。中情局需要媒体给它贴金。但你一定要注意，别让上面那些当官的抢了全部的功劳。”

服务员端来了奶茶。“谢谢。”蔡斯说。

哈瓦斯的手机振动起来。是一个未知号码。他有点不想接，但不知怎么搞的，他突然又觉得说不定是卡尔顿改变了主意，把他的号码给了巴黎的那位莱莉医生呢。

于是他接了。一听到那个经电脑处理过的人声，哈瓦斯就知道自己错了。

“你欠我老板一些钱，尼古拉斯。他想要你还给他。”哈瓦斯说。

“我手里有样东西，‘老家伙’应该更想要。”“巨魔”说。

“那你自己打电话告诉他吧。”哈瓦斯说着，端起了茶杯，“我在度假呢。”

“我在阿达·施特克的U盘上找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U盘？”

“在日内瓦，你把她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找气雾剂，我则发现了这只U盘。”

“那是美国政府的财产，尼古拉斯。”

不知身处何方的“巨魔”哈哈大笑起来。“我在帮你们呢。我真的觉得你们应该看看。”

“我不感兴趣。”哈瓦斯说。

“阿齐姆·阿利姆有一个侄子在哈罗德百货商店工作。”

“那又怎样？”

“那么，他的侄子为他传送数据情报。从来不留痕迹，真的很聪明。但他犯了一个错误，被我逮到了。”

“在这只U盘里。”

“是的。”

对面的蔡斯一直听得很专注。哈瓦斯决定结束谈话。他用手里的小调羹敲敲玻璃杯。“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尼古拉斯？这是铃声，表示当地的鸡尾酒时间就要开始了。我是在免费加班啊。好了，只要你努力一点，肯定能找到我的老板。”直到这个时候，“巨魔”才让另一只鞋子落了下来。“有一份不该传给施特克的资料传给了她。这份资料经过了高度加密，即使她注意到它隐藏在另一个文件夹里，我认为她也没能找到解密的方法。我想，正是这个原因，她才把这份资料留在了U盘里，没有采取任何隐藏措施。”

“好吧，我服了你。那是什么资料？”

“巨魔”吸了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243基地并不紧紧和恐怖袭击有关。这些袭击只是小台风，巨大的海啸还在后面。他们要摧毁美国。”

两个街区之外的一处屋顶上，一个男人认真听着他老板说话，头脑里浮现出一个画面：老板坐在会所的书房里，满是老年斑的手上拿着加密手机。

“你肯定阿利姆在那辆车的尾箱里？”

“是的。”屋顶上的那个男人说。

“我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伦敦的这名男子停滞了一会儿，最后说：“我同意。你可以行动了。”说完，电话就挂了。

屋顶上的男人拔出耳机，把耳机线缠在手机上，放回口袋。

他打开脚边的塑料盒，拿出榴弹发射器。

他打开发射器上的瞄准镜，将发射器扛到肩上。比他印象中的重。他花了一会儿时间，瞄准了远处的白色卡罗拉汽车。

目标处于瞄准镜的中心位置时，罗伯特·阿什福德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