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当晚我睡得出奇的好,可能是因为这些天实在太累了,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也可能是因为知道孙林会保护我、没有那么多担心的缘故吧,总之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李少威正坐在电脑前玩着烂游戏,听到我起身的声响,他回过了头。

“醒了?”

我“嗯”了一声。

“招吧,昨晚去哪了?”李少威保存了游戏的进度,退出了游戏,然后拿起手边的救生刀,恶狠狠地看着我。

“滚一边去。”

“不说是吧?信不信我阉了你。”

我没有理他,起身穿衣服。看到我根本不搭理他,李少威很是懊恼,他站起身,沮丧无比。

“周皓,咱不都说好了嘛?有啥事咱一起抗,你休想把我支开。快说。”

“谁支你了?”我知道继续编谎已经不太现实,可说出真相又不可能,于是我在脑中拼命想着怎么应付他,突然,我想到了一个没准他能帮上忙的事情。

“行,我告诉你,不过你得保密!”

“没问题,我你还信不过?”李少威顿时来了精神,瞪着牛一样的眼睛看着我。

“昨晚我去见了小刘护士……”

“操,打炮了?”

我立刻闭嘴不再说话,他连忙嬉皮笑脸地蹭上来:“开个玩笑嘛。嘿嘿,接着说接着说。”看到我依然黑着脸不说话,他连忙继续,“大哥,我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是你孙子!”

“我跟她聊了很长时间,她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我本来觉得也许你能帮上忙,不过看你这德性,还是算了。”我故作生气地说出这些话。

“别啊,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别看我平时喜欢开个玩笑啥的,办起正事来绝对没问题。”李少威把胸脯拍得震天响。

我盯住了他的眼睛。他发现我正在犹豫,于是连忙玩命地把眼神调整得异常坚定且真诚,仿佛在说——大哥,上刀山下油锅,兄弟我在所不辞。

“好,这事我就交给你。小刘告诉我,崔波,也就是撞咱们的那个司机,他老婆在他自杀前去医院看过他,不过现在失踪了,我觉得这事不简单。你能不能想办法找到他老婆?”

我之所以告诉他这些,是因为对于车祸和崔波自杀的事我一直心存疑虑,孙林虽然不告诉我,但我自己必须把它弄清楚。我现在得查符号和司母戊鼎的事,分身乏术,索性把这件事交给李少威去办。李少威对整件事情知道得不多,即使出了差错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更何况他浸淫侦探小说和武侠小说多年,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可遇着正事心思还算缜密。另外,他父亲复员后在政府当官,多少有些关系和路子,即便帮不上忙,至少出了事可以保护自己的儿子。于是目前看来,他是执行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当然,话说回来,我也没有别的人选可用。

李少威听完我的话,立马兴奋了起来。

“我早说了,崔波的死肯定不简单。这事交给我,没问题,不就是查个女的吗,小case。”

但愿吧。

“你一定要慎重,而且要尽可能偷偷地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放心吧,侦探小说我看得比你多了去了。废话休说,哥们说干就干。”李少威迅速地穿好衣服,转身就要出门。到门口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我说:“对了,昨天上午林菲来宿舍找过你。”

“我们不是说好不见面了吗?她来干吗?”

“还不是知道了崔波自杀的事嘛,害怕得不行。当时你睡得跟猪一样,我跟她解释的。”

“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照着你的话说了一遍呗,说那倒霉司机想不开,就不活了呗。然后她就走了。”

“那桌上的盒饭是她买的?”我指了指桌上的饭盒。

“来的时候没见她拿东西,她走之后我也出门陪媳妇去了,后来她有没有再上来给你送饭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

“我说,你丫可别煮熟的鸭子飞了……”

“赶紧办正事去吧。”一听他说这个,我就头疼。

“得。”李少威转身出了门,可没到一分钟,他又回来了。

“你又干吗?”我气不打一处来。

“大哥,我的论文——”李少威习惯性的贱样又露了出来。

“你就别操心了。”

“得嘞!”李少威彻底走了。

屋里就剩下我自己了。以前我很喜欢独处,因为那样我可以静心地胡思乱想,可这段日子我有些害怕了,也许是因为乱七八糟的未知吧,也许是因为我无法预知林菲将在何时把我从寂寞中解救出来。孤独也许果真是一种病,一旦染上便无法自拔吧。

我屏住呼吸、从李少威衣柜中的抽屉里拿出了那张誊有符号的草纸。草纸的藏身之所是我和李少威共同苦思冥想后找到的,我们一致认为那里最安全,符号藏在那儿一定万无一失——因为,不会有人愿意翻看一个塞满了排球特招生两个月不洗的袜子的抽屉。

拿出符号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进入邮箱。奇怪,那个WU415还没有给我回信。他/她到底在等什么?

一想到这个WU415在境外,大大的问号就占领了我的脑袋。这个神秘的境外人物如果想引导我,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呢?想起孙林让我跟他/她继续保持联系的事,我决定再给他/她写一封信。

“尊敬的WU415,您好。我知道您一定有秘密要告诉我,我也通过您的指引发现了一些问题,可现在我束手无策了,我希望得到您进一步的指引。也许您知道,我现在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我希望尽快得到您的帮助。给我回信好吗?火炉上的周皓敬上。”

发完信,我看着眼前的符号,把脑中从孙林那获取的信息一一调了出来,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虽然孙林说他已经安排了人调查大谷基金会在芬兰和墨西哥开展行动的事情,可求人不如求己,我决定自己在网上先搜寻些关于芬兰和墨西哥两处遗址的信息。

芬兰塞姆奥拉德恩遗址在芬兰西部海港城市劳马东南十七公里的森林中,毗邻波的尼亚湾,是由三十三个石冢组成的一个纪念碑的排列阵,经研究已经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同时期波的尼亚湾周边区域曾发现过类似的石冢,比如瑞典的翁厄曼兰省、乌普兰和梅德尔帕德省,但这些地方发现的石冢区没有一个像塞姆奥拉德恩地区发现的如此巨大和广阔,因此这里也受到史学界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格外的重视。

关于三十三个石冢组成的奇怪阵型,有专家认为可能与“太阳崇拜”有关,也就是说这是古人举行宗教祭祀仪式的场所,不过这些专家没有进行进一步的解释,语焉不详;也有专家认为这种阵型是某个家族为表明自己对该地区土地拥有所有权而确立的一种标志,不过持这一观点的专家同样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真让人沮丧,两种解释居然相差如此之远,我根本无从寻找端倪。

我继续在网上寻找与这个遗址相关的所有信息,遗憾的是,这些信息加起来一张纸就可以写满,我真不知道大谷基金会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研究这个地方。不过转念一想,这些资料既然网上能查到,那表示它们根本没有秘密可言,而隐藏其中的秘密又怎么可能让人随意就能找到呢?

看来,我只有等孙林安排的那位高人进行解答了。

不过失望之余我还是对这些材料中的一个细节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片石冢区诞生于三千多年前——这也就意味着,石冢区形成的时期恰好中国处于商朝。

此时,我无比希望孙林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把国宝取出来!

接着,我开始寻找关于墨西哥拉文塔遗址的信息,这一查不要紧,着实把我惊得够呛。

拉文塔遗址位于墨西哥的塔巴斯哥州,毗邻墨西哥湾,方圆二百公顷,是中南美洲奥尔梅克文明最重要的遗址。奥尔梅克文明是已知最古老的美洲文明,经考古研究,奥尔梅克文明包含了一切后续美洲文明,如玛雅、托尔特克、阿兹台克的特点——金字塔神庙、活人祭祀、橡胶球死亡游戏、玉石装饰以及对可可豆和奎特查尔凤鸟的喜爱,因此绝大多数学者都认为这些后期出现的美洲文明皆肇始于奥尔梅克文明。

资料显示,奥尔梅克文明于公元前1200年左右发源于墨西哥圣洛伦索高地的热带丛林,在公元前400年左右消失,消失的原因莫衷一是,至今尚未有定论。

当“公元前1200年”这个数字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脑中迅速闪现出了另外一组数字,而这组数字的出现,简直让我血脉偾张——根据“夏商周断代工程”的研究,商王武丁在位时间是公元前1250年到公元前1192年,奥尔梅克文明始于公元前1200年左右,这不恰好是商王武丁在位期间吗!

我努力抑制住激动得要发狂的心情,继续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电脑屏幕。

据考古发掘证实,奥尔梅克文明的陶器、玉器、石雕都与中国的商周文明极为相似。尤其是陶器造型、纹饰符号、拉坯技术和镂空方法,均与中国古代陶器和制陶工艺相同。而且该文明中的玉器崇拜、石器上的多种纹饰,玉器上的神徽、图腾和符号,与中国商周时期的内容也很相似。同时,奥尔梅克巫教中也有中国的结绳记事、天圆地方、四色四方等观念;奥尔梅克人也像中国商朝人那样,用朱砂祭祀,用玉求雨,以兽首人身符为神徽,以神社、神庙、神坛祭祖,以玉圭立牌位,筑陵造墓;他们的殉生祭祖方法,与中国的商周如出一辙。

众所周知,玉文化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华文明有别与世界其他文明的显著特点,可奥尔梅克文明对玉的重视程度竟一点不亚于中华文明——在奥尔梅克人看来,世间最为贵重的物品是玉石,因为它代表着“第一流的无上的体面”,他们崇拜玉,用玉祭天,以玉祀祖——这不能不让人加深该文明与中华文明曾有关联的想法。

随着后续的搜索,一段段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文字印入我圆睁的眼中:1938年,墨西哥考古学会为了证实一个古老的传说,组织了一支考古队前往圣洛伦索高地的热带丛林。传说的内容是:在远古的密林中居住着有着高度发达文明的古老民族——拉文塔族。令人意外和欣喜的是,考古队竟然比较顺利地在拉文塔族森林里发现了十四颗巨石头像,这些头像平均高3米,最大的高达3.3米,重30吨以上。获得这一有价值的线索之后,考古学家们继续努力,最终在墨西哥湾沿海地区发现拉文塔遗址。该遗址的基本格局是:中间为广阔的土岗,四周是宗教建筑。考古学家随后发现了雕刻着各种图案的石板以及装饰华丽的祭坛,基本可以确定该遗址是奥尔梅克人的祭祀场所。

随后,考古学家们在拉文塔遗址发现了一个用整块玄武岩凿成的祭坛。祭坛前面凿了凹室,一个石人坐在凹室里,头上戴了个类似皇冠的帽子,右手拿着一根绳,缚在祭坛旁边另一个人的手腕上。考古学家认为,旁边这个人可能是罪犯,奥尔梅克人要杀他祭神——这种杀人祭神的方式与商朝人的祭神方式几乎完全一样。

1955年,以佛罗里达州立大学考古学家玛丽·波尔博士为首的发掘小组,在拉文塔遗址的太阳神庙地下,发掘出十六尊高七八英寸的翡翠蛇纹岩雕像和六块玉圭。其中十五尊雕像是黑色的,呈同心圆状排列,都面向一尊红色雕像,而玉圭上则刻有一些笔画纵横的形象与图案。由于考古人员无法解释这些由笔画构成的图案,他们猜测这些图案可能是奥尔梅克人的文字,但仅是猜测而已,没有下文。

后来,美国俄克拉荷马中央州立大学的华人教授许辉见到了这些图案,他发觉这些图案与甲骨文很类似,感觉可能会有些关联。但毕竟自己不是古文字方面的专家,所以他带着这些图案的图模来到中国,向古文字专家求教。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是,经古文字专家王大有、宋宝忠和王双有分析,这些许辉觉得类似甲骨文的图案竟然果真是甲骨文!随后三位专家成功破译了这六块玉圭上的文字:

1号圭原文——“郊供玄鸟陨卵,降而生商,帝俊携玄女茧翟受卵吞食,闭台有孕生子”;

2号圭原文——“有氏伯女茧翟感应玄鸟”;

3号圭原文——“火祭农帝辛”;

4号圭原文——“报祭陬訾氏、蚩尤氏、相土、王亥并上甲微”;5号圭原文——“十二宗祖二”;

6号圭原文——“小日皋”。

对于一个痴迷商朝文化的历史系研究生来说,解读这些破译后的文字并不是难事。1号圭原文——“郊供玄鸟陨卵,降而生商,帝俊携玄女茧翟受卵吞食,闭台有孕生子”和2号圭原文——“有氏伯女茧翟感应玄鸟”可以在《史记》中找到印证。《史记·殷本纪》记载:“殷契,母曰简狄,有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前文已经说过,契是商朝人的先祖,他的父亲是帝喾,母亲是简狄,简狄是少数民族有氏。史记中的内容和圭的内容大概意思是:简狄在郊外看见玄鸟的蛋掉了下来,就把它给吃了,然后怀孕生下了契。

至于玄鸟究竟是什么,现在自然无处可查,不过《山海经》中倒有描述,说这种鸟有四个翅膀,羽毛呈淡黄色,喜欢吃老鹰的肉,脾气很大。关于简狄吃了玄鸟蛋生下契的说法,我当然不会相信,毕竟中国古代为了凸显某个帝王的不同凡响,往往会让他们的母亲在怀他们时遇到点什么奇怪的事,不是梦见什么龙啊、神啊跑到肚子里,就是被人目睹这些母亲与什么东西在交媾,比如传说中刘邦的父亲就曾看见一条龙在跟自己老婆干那事。这种说法现在连小学生都不会信,自然不足为证。

3号和4号圭原文的意思是祭祀农帝辛、陬訾氏、蚩尤氏、相土、王亥和上甲微。这个好理解,农帝辛是帝喾,商人先祖契的父亲;陬訾氏跟有氏简狄都是帝喾的老婆,《大戴礼记·帝系篇》中记载,帝喾有四个老婆,分别是有邰氏、有氏、陈隆氏和陬訾氏;蚩尤氏国人都知道,不需要解释;相土、王亥和上甲微都是商灭夏之前商部落的领袖——相土是契的孙子,传说中他是第一个驯养马的人;王亥是相土的曾曾孙,传说是中国商业和畜牧业的创始人;上甲微是王亥的侄子,《今本竹书纪年》中认为他是把原先势力衰弱的商部落恢复成强大势力的中兴君主——这六个人都是商人先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祭祀他们理所应当。

不过这个线索中有一个细节让我产生了很大的疑问——商人先祖契的母亲是有氏,按理说他们应该祭祀有氏,为什么要祭祀帝喾的另一个老婆陬訾氏呢?难道陬訾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重大作用吗?

5号圭原文“十二宗祖二”的意思也好理解,指的是商朝的十二先祖起源于帝喾和他老婆,这个老婆本该是有氏,可按照4号圭文的意思,看来应该是陬訾氏。

6号圭原文“小日皋”中的“小日皋”历史上没有记载,不过《山海经·海内经》中有“太日皋”的记载,看来“小日皋”可能是“太日皋”的后人。那这个“太日皋”又是谁呢——嘿嘿,鼎鼎大名的伏羲氏。

研究完这六块玉圭上的文字,我顿时发现,这不就是一份关于中国上古文化的记述吗,怎么会在万里之外的墨西哥出现呢?难道奥尔梅克文明真的是商朝人带去的吗?

想到这,我赶紧更换了思路,不再继续搜寻关于拉文塔遗址的材料,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奥尔梅克文明和中国的关系上,试图从中找寻到千丝万缕的联系。果不其然,万能的网络迅速显示出它的强大来。

1863年,一位叫布拉塞·德·布尔布尔的学者,在西班牙马德里皇家历史学院档案馆里,发现了三百年前兰达主教所记载的玛雅人的一个传说——尤卡坦半岛上居住着的玛雅人自称是三千年前由天国乘涕竹舟经天之浮桥诸岛,到科潘河畔种豆麦黍粟的农民。

尤卡坦半岛位于墨西哥东部,与拉文塔遗址所在地塔巴斯哥州相距不远。同时,既然奥尔梅克文明是玛雅文明的母文明,那这个传说与奥尔梅克文明不无关系。这些玛雅人说自己是“三千年前由天国乘涕竹舟经天之浮桥诸岛”来的,那天国指的是什么?涕竹指的是什么?天之浮桥又是什么?

根据上面查到的资料,基本可以相信这个“天国”指的是商朝。既然有新的线索,我想进一步加以确认,于是我开始查找关于涕竹的资料。不到一个小时,关于涕竹我查到了两份材料,而这两份材料更使我确信中国与奥尔梅克文明的关系。

第一份材料是:中国古籍中关于涕竹的记载只有一处,那就是西汉东方朔所著的《神异经》。文中描述到——“南方荒中有涕竹,长数百丈,围三丈六尺,厚八九寸。可以为船。其笋甚美,煮食之,可止疮疠。”寥寥数语传达了两个重要信息:一是涕竹可以做成船,二是可以治疗外伤。

第二份材料是:1910年,清政府派特使欧阳庚到墨西哥处理索赔专案,国学大师王国维、罗振玉委托他在美洲留意考察“华侨中有无殷人东迁的痕迹”。当地的印第安Infubu族人找到欧阳庚,说他们的祖先是从中国来的,欧阳庚当即向清政府外务部报告,但摄政王载沣很草率地批复“印第安Infubu族自称为中国人,于法无据”,此番调查因此作罢。1922年,欧阳庚担任中华民国第一任驻智利公使,见公使馆的马车房后面有三亩涕竹,觉得很奇怪,因为涕竹原是中国福建广东的植物群。于是他问印第安仆人这些涕竹是从哪里来的,仆人说,涕竹是印第安人的祖传外伤药,是Hosi王三千年前不知从什么地方带来的,现在他们的民间医生还在用涕竹治外伤。

西汉时期东方朔所描述的涕竹的用途万里之外的印第安人怎么知道的?如果真如印第安人所说,是“Hosi王三千年前带来的”的话,那岂不是正好印证了西班牙马德里皇家历史学院档案馆里所记载的那个传说吗?

看来,想要追踪下去,我不得不查出这个Hosi王的身份。

首先进入我视野的是美洲印第安人至今仍流传着的《Hosi王歌》。歌中记述了Hosi王率领二十五族渡过大海,历尽万难,终于抵达美洲的事迹。

如果商朝人东渡美洲这一设想成立的话,那这个Hosi王应该就是商朝人,可商朝有没有这样一个人物呢?

1956年,郭沫若在与日本著名学者小竹文夫教授探讨商人东渡问题时指出,如果商人真的东渡美洲,那唯一的领导人只可能是攸侯喜——因为在公元前1045年周武王开始伐商的时候,商纣王急召攸侯喜等人派兵勤王。而当时攸侯喜正在山东一带攻打林方、人方、虎方等少数民族部落,来不及回兵救主,商纣王只好临时将奴隶组成军队,勉强迎战,随后由于这些奴隶临阵倒戈,便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牧野之战,商朝灭亡。此后,攸侯喜主力军十万人以及林方、人方、虎方等部落的十五万人,突然全部失踪,下落不明。

攸侯喜——攸是地名,侯是爵位,喜是名字,这个称谓的构成方式在古代很常见,现代社会中也基本得以沿用,“攸侯喜”这种叫法类似于“美国总统奥巴马”——地点、职位和名字一应俱全。

十万军队和十五万部落人员从史书中消失?——如此数量庞大的人群无论是投降了周朝还是被尽数屠灭历史中都应该有记载,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攸侯喜——Hosi?难道真的是同一个人?

无论我如何努力寻找,可除了传说和读音相同外,关于攸侯喜和Hosi王是否为同一人的记载再无线索。可即便线索全无,我依然无法不相信这两人实为一人的想法——三千年前,攸侯喜率领的二十五万人从中国历史中凭空消失;随后,万里之外的美洲大陆出现了Hosi王的传说以及大量与商朝相关的考古发现,甚至还出现了记载商人先祖的甲骨文!——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不,我坚定地认为,“巧合说”是无能之辈最后的避风港,无数的秘密曾经就因为一句简单的“巧合而已”被长埋历史的深谷。巧合的背后隐藏着太多的关联关系,如果我们仅仅用巧合解释所有目前无法被证实的事情,那我们实在是太狭隘了。

习惯性的颈椎疼痛又开始提醒我了。人的身体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我总觉得里面一定装了无数的信号发射器,不然怎么会一个地方负荷过重就有提示呢。常年看书和看电脑导致我的颈椎一直处于超负荷状态,此时我轻轻地后仰一下就疼痛难忍。算了,还是起来活动活动,反正已经收获颇丰了。

我站起身,开始在屋里活动身体。身体虽然得到了放松,可脑子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这些庞杂的信息虽然完全可以变成一篇研究中华文明与奥尔梅克文明的论文,但显然这并不是它们出现的重点。大谷基金会把目标对准拉文塔遗址究竟意欲何为?这些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信息究竟隐藏着他们想获得的什么资料?

突然,我脑中闪出了这些信息中一些不太重要的细节,这些细节让我略感不解——在拉文塔遗址中最先取得重大发现的为什么是美国人?关于商人东渡的对话为什么会出现在郭沫若和日本人之间?

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头绪,看来,我只能祝福孙林安排的那个专业人士能有什么意外发现。

可孙林所说的“合适的时候”让我们相见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这时学校广播站响起的音乐声提醒我现在已经到了放学时间,我看了一眼表,居然已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一上午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消失了,这让我很难过。以前总觉得自己有大把的时间,一年一年的浪费都不觉得心疼,可而今失去的每一分钟都让我格外紧张,总觉得要是不把所有时间通通填满就是一种罪过。看来人生就是加速度的说法果然没错,越活越觉得时间过得快。

我藏好了那张草纸,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下楼直奔西区食堂而去。我住西区,林菲住东区,以前我俩都是在中区食堂吃饭的。可既然有言在先,为了避免遇到她,我只好放弃中区食堂我最爱吃的各种盖饭,选择全校最臭名昭著的西区食堂。没办法,人活着就是为了制造麻烦然后解决麻烦,虽然很多麻烦看起来根本没有出现的必要。

去食堂的路上,我看到了几个认识的同学,大家随意地寒暄了几句,内容无非都是关于论文进展的情况,有个八卦的同学问我是不是跟林菲分手了,我没有正面回答,草草应付了几句就赶紧独自离开——本来就没有谈恋爱何来分手之说。

吃饭的时候我给李少威打了个电话,他没有接。我发短信给他,告诉他如果有什么进展随时给我回信,他也没有回。不回就不回吧,没准正忙着呢,我没有必要庸人自扰徒增担心。我现在越来越厌恶手机了,因为这种便捷的沟通方式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母亲每次给我打电话只要我没有接,她就会抓狂无比,觉得我出了什么事,其实我可能只是在上厕所、在洗澡或者没听到,但没办法,人们总是用自己最坏的念头看待一切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事情,仿佛别人不符合自己想法时别人就“出了事”,哎,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事好出啊。

一想到派李少威去执行这个不算是任务的任务,我就觉得便宜这个孙子了,因为以我对他的了解,没准他真相没查出来,就先把小刘护士或者别的美女护士给办了——他有这样的硬件和软件:无论是长相、家底、花言巧语,还是看上去挺唬人其实毫无含金量的研究生身份——上天真是不公平。

有时候我跟他聊到这个话题时,他会表情非常严肃地说:每个人生到这个世上都是有使命的,你的使命是揭开先人为我们留下的谜团;我的使命,是安慰每一个在午夜寂寞的灵魂和肉体,我的使命虽然与你不同,但我的贡献未必比你小——这个王八蛋。

就在我低头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一个身影坐在了我的对面。抬头一看,是杰克。我连忙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你怎么不在留学生食堂吃饭,跑西区来干吗?”我们学校有一栋留学生公寓,留学生和外教都住在里面,公寓楼下有个留学生食堂,我们都简称它为“留食”,那的饭菜比别的地方好吃,价钱自然也不菲。

“留食的饭太难吃了,我想换换胃口。”杰克嘿嘿一笑,然后大吃了起来。

随便吧。我没有再理他,只是闷头吃了起来。

“对了,周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我最讨厌别人说这种话了,你这么说的意思不就是要告诉我嘛,就别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了。

“想说就说啊。”我抬头看着他。

“你跟林菲是不是分手了?”老外怎么也这么八卦。

“怎么了?”我不置可否。

“没事,只是觉得挺可惜的。”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们不过就是几天没联系,怎么好像全世界都觉得我们分手了?”

“可是我昨晚上看见她去了留学生楼。”杰克貌似不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赶紧低头吃起了饭来。

这个老外怎么跟四五十岁的大妈一样这么三八啊。我心里暗生不满,为什么我跟林菲在一起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不好的流言传出,这才几天不见就惹出这么多蜚短流长来,这些看客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难道他们真如小说中所说的要通过目睹别人的不幸来获取自己廉价的幸福感吗?

“很正常啊,她们班有很多留学生啊。”我必须要掩饰自己的恐慌——留学生楼?难道真的与李少威所说的那个韩国人有关?

“也对。”杰克发现自己自讨没趣,也就不再说话了。

我草草地吃完了饭,端着盘子起身离开。

“我先走了啊,你慢慢吃。”

杰克点了点头,就在我刚走出几步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

“对了,这几天你还会去历史博物馆吗?”

我停住了脚步,回到桌前。

“不一定,怎么了?”

“要是想去的话就别去了,我上午刚从那回来,好几个展厅不开放了。”

我登时惊了一下。

“为什么啊?”

“说是线路改造。”杰克用外国人习惯的摊开双手和耸肩的姿势表示不解。

“哪几个展厅?”我立刻兴奋了起来,连忙坐下。杰克显然看出了我瞬间变化的表情,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先秦的那几个,都关了。”

孙林行动了!牛逼。

“哦,看来老天真是不想让我写好论文。”我得承认,我的演技很拙劣。

“没事,说不定过几天就又开了。你的论文怎么样了?”

“推动不了,这下更难推动了。”我担心再多待一会儿我的尾巴会暴露得更多,所以索性还是赶紧离开吧。

杰克肯定无法理解我为什么短短几分钟内表情的反差这么大,没准他会觉得中国人的性情都这么乖张吧。

回宿舍的路上,我全身的细胞都在狂舞——孙林到底是干什么的呢?才一晚上的时间他居然办了这么大的事——未知的能量实在太可怕了。

我记得我以前认识个朋友,他跟我讲了一个他的壮举,那个壮举着实让我兴奋了很久——一次,他去歌厅唱歌,有女孩陪酒的那种。陪他喝酒的那个女孩串台,老往别的房间跑。他喝大了,就冲到那个房间找那个女孩。房间里坐着十几个文身的猛男,一看他冲进来拉着女孩要走,全都站了起来,眼看一场屠杀就要开始。这时妈咪走了进来,偷偷告诉文身男中一个老大模样的人,说这哥们你们都别惹。老大吃了一惊,问为什么,妈咪说我也不知道,但千万别惹。随后我那个朋友顺利带走了女孩,那屋子的人后来还过来替他结了账。

朋友告诉我,他后来回想这事时尿都快吓出来了。他当时完全是喝大了才干出这种别人看来是找死的事,可见多识广的妈咪就凭一句“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千万别惹他”,就让他化险为夷——妈咪不但化解了一场屠杀,更提高了自己店的身价和神秘感,真是让人佩服。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未知”巨大能量的说法。

孙林对我来说是个未知,但这个未知的能量让我如同那帮文身男一样的恐惧——一夜之间,博物馆关闭了先秦的展览。

也许,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某辆桑塔纳把我接走,然后去零距离触摸那件旷古未有的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