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午时分,沈弘祈刚结束问诊,正准备去吃饭,诊疗室的门突然被一把推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在里头的护士被唐瑜心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尤其是她的口气极差更恐怖。

    沈弘祈示意护士先出去并且将门带上。

    看着门被重新带上,唐瑜心旋即回过头来,「为什么要瞒着我小芸怀孕的事情,将她接到你家里去?」

    听到这里,沈弘祈总算明白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要不是刚才伯母说溜嘴,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看着她气呼呼的表情,沈弘祈意外笑了。

    这一笑差点没教唐瑜心气炸了,「该死的你!」

    但沈弘祈却不疾不徐地道:「这样不是很好?有什么怒气就发作,不必辛苦地压抑在心里。」

    此话一出,倏地提醒了唐瑜心自己唐德企业总裁的身份,她这才强按下怒气,逼自己恢复理智。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否则她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在-出院的那天,友谚曾拜托我替他介绍个可靠的医生,为小芸进行流产手术。」

    「什么?!」唐瑜心一阵惊愕。

    也难怪她会有这种反应,毕竟,才刚知道未来的弟媳怀有身孕,旋即却又被告知小俩口原本打算进行流产。

    「照理说,他们既然有打算毕业后要结婚,是没有必要拿掉小孩,只不过考量到-的情况,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我?!」唐瑜心又是一阵惊愕。

    「即便-从来不曾埋怨,友谚心里却很明白,-为他们牺牲很多。尤其当时-才刚要出院,公司里还有成堆公事在等着-,他不想加重-的负担。」

    「我根本就不觉得这是负担!」她加重语气澄清。

    「就因为-不觉得,才让他更有压力。」

    唐瑜心倏地语塞,顿了下才又接口,「就算是这样,那你也应该告诉我。」而不是瞒着她将人接到他家里去住。

    「如果友谚愿意,这事该由他亲口来告诉。」他没有权利替当事人做决定。

    「但是你都说了他不想加重我的负担,又怎么可能会来告诉我?」

    「所以必须给他时间,让他冷静思考跟规画未来,这样才有可能在留下小孩的同时,又不至于增加-的负担。」

    话或许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唐瑜心却没有忘记。「他还只是个学生,怎么可能负担得了这样的重担?」

    「但他也已经是个成年人。」沈弘祈严肃的提醒她。

    的确,唐瑜心无话可说。

    可就算是这样,发生事情的毕竟是自己的弟弟,怎么可能现在她都知道了还不闻不问?

    这样一想,她掉头就要离开,不想跟他纠缠。

    沈弘祈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去哪?」

    「那是我家的事。」她本能的就想挥开他。

    可他非但没有放手,反而还说:「别像只老母鸡一样成天跟前跟后。」

    「你说什么?!」唐瑜心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现在不是去找友谚的时候。」

    「不用你多事!」她使劲挥开他的手。

    「他没-想象的那么脆弱。」

    她却看不惯他的自以为是,「你懂什么?」

    「起码我知道他就要当爸爸了,-必须给他机会学着长大。」

    「我……」唐瑜心一时心境复杂说不出话。

    「或许-的出发点是为了要保护他,但是过度的保护,说穿了未尝不是一种干涉?」

    正觉矛盾的唐瑜心听到这话,不由得火气上涌,「你说什么?!我干涉他?」

    「如果不是这样,这会小芸怀孕的消息该是由他亲口来告诉。」

    唐瑜心倏地词穷,尽管觉得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事实。

    看着她,沈弘祈语重心长的说:「学着去相信他,让他主动来告诉。」

    迎视着他的目光,她沉默了半晌,跟着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

    诊疗室外的走廊上,迎面走来的章柏健与如斗败母鸡的唐瑜心擦身而过,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虽然她并没有注意到他。

    才回过头,沈弘祈正好也从诊疗室里出来,他忙走过去,「怎么回事?Mss李说唐瑜心气冲冲的跑来找你?」

    「没事。」他一笑带过。

    章柏健却不这么认为,「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结果把人打了麻醉就送进手术房开刀。」

    「刚才你也看到了,人是直着走出来的。」

    章柏健无法像他这么轻松,「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对唐瑜心离去时的神情感到不放心。

    「放心吧,没什么事。」沈弘祈安抚他。

    「听你这么说,我才更不放心。」

    「那就什么也别说,吃中饭去。」

    沈弘祈一手搭上章柏健的肩,拉他一块往外边走。

    即便决定暂时默不作声,唐瑜心还是忍不住因为烦心而提早下班。

    前脚也才刚踏进家门的唐友谅见到她这么早回来,不免感到意外。

    没有多说什么,唐瑜心只表示要先回房洗个澡便上楼了。

    就在她洗完澡后不久,敲门声响起。

    认定应该是唐友谅敲的门,唐瑜心随口就要他进来,却意外见到今天同样早归的唐友谚。

    「姊。」

    唐瑜心一见到他,差点就忍不住开口追问,话到嘴边才又勉强改口,「有什么事?」

    「有件事我想告诉。」

    从弟弟脸上严肃的神情,她多少猜到他应该是想清楚了,便故作镇定地道:「进来再说。」

    唐友谚带上门走了进来。

    见他脸上仍有些许迟疑,唐瑜心等不及地主动问起,「什么事?」

    在心里深吸了口气,唐友谚说道:「小芸怀孕了。」

    「什么?」尽管已经事先听说,这会亲耳从弟弟口中获得证实,唐瑜心仍是无法坦然接受。

    「我跟小芸打算把孩子生下来。」

    「当然!」

    「为了不造成-的负担,我跟小芸已经仔细商量过,打算一毕业就先结婚,小芸的爸妈那边我会亲自去跟他们说明。」

    因为听出弟弟的语气里多了分过往所欠缺的稳重,唐瑜心尽管听得心急,仍是强按下急于追问的情绪。

    「婚后我会按照原订计画念研究所,小芸则专心待产,产后一年她会亲自带小孩,到时我差不多也快从研究所毕业。在我入伍当兵期间,她会将小孩托给保母,然后投入职场发挥所长,等到退伍我就会进公司帮忙。」

    听完弟弟对未来的整个规画,唐瑜心相信他是真的仔细通盘考量过,也终于相信他是真的长大了。

    「只不过这段期间,经济的来源还是需要靠姊帮忙。」这是他唯一无法做到周全的部份。

    「这有什么问题。」呵护多年的弟弟终于长大,唐瑜心欣慰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在乎这点枝微末节。

    得到姊姊的支持,唐友谚总算松了口气。

    「原本我还担心你们年纪轻,不能完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如今看来她是真的能放心了。

    唐友谚顿感意外,「姊早就知道了?」

    「中午沈伯母来公司时顺口说了出来。」

    「既然这样,那姊为什么……」依她的个性,她早找上他问个明白了。

    「白天我去了趟医院找过沈弘祈,所以决定给你些时间好好想清楚。」

    听完她的解释,唐友谚这才明白是因为沈弘祈的劝说,「看来我又欠了沈大哥一次。」

    听出弟弟语气里对沈弘祈的崇拜跟感激,唐瑜心尽管不想承认,但事实的确是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他,小芸肚里的胎儿也许就这么没了。

    将弟弟的成熟懂事看在眼里,再想起自己中午对沈弘祈的态度,唐瑜心不禁觉得尴尬。

    「姊,既然-都同意了,那我们现在就到沈大哥家去看小芸。」唐友谚兴匆匆的提议。

    「什么?现在?」她闻言一楞。

    「小芸应该也想早一点知道我们谈话的结果。」

    唐瑜心最直接想到的却是,这会过去势必会跟沈弘祈打上照面,想起白天在医院里的情形,她便感到别扭。

    「改天吧,今天也晚了。」

    「可是现在才--」

    「小芸现在怀孕,不适合太晚睡。」

    唐友谚这才勉为其难地打消去沈家的念头。

    因为别扭,唐瑜心一直找借口拖延去沈家的事,不明就里的唐友谚只得找上沈弘祈商量。

    听完他的描述,沈弘祈多少也猜到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姊会不会是心里不赞成?」唐友谚忍不住担心。

    「我想不是。」

    「那沈大哥认为是什么原因?」

    没有说出真正的想法,沈弘祈随口道:「或许是觉得没面子。」

    「没面子?」他不解。

    「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她弟弟,结果小芸怀孕的消息,她却比我这个外人还晚知道,会觉得没面子也是在所难免。」

    「那该怎么办?」唐友谚听了不免心急。

    他佯装想了下,「这样吧,明晚我正好值班不在家里,她也许会自在些,你再找她一块过来。」

    「行得通吗?」唐友谚不确定。

    「应该没什么问题。」

    沈弘祈嘴巴上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心里却十分笃定,唐瑜心要知道他人不在家,绝对会一口答应。

    隔天傍晚,唐友谚依照沈弘祈的建议来到公司。

    总裁室里,还忙着的唐瑜心见到两个弟弟一块进来,便搁下手边的工作,「怎么来了?」

    开口说话的是唐友谅,「友谚是过来提醒姊跟我今天早点下班,好一块去沈大哥家。」

    听到要去沈弘祈家里,她直觉又想拒绝,「改天吧,今天我手边还有些公事要忙。」

    「公司里哪天没有事情要忙?真要等姊把所有的公事全忙完,小芸恐怕都生了。」唐友谅反驳道。

    唐瑜心顿感为难,她很想去但又怕碰上沈弘祈,「要不找小芸到家里来。」她也好关心未来小侄子的发育情形。

    「到家里来当然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沈妈妈对小芸那么照顾,我们总得跟友谚一块过去道声谢。」

    这个道理唐瑜心又何尝不明白,问题是一想到沈弘祈……

    将姊姊的迟疑看在眼里,两兄弟先是对看了一眼,跟着才由唐友谚开口,「不然明天吧,今晚沈大哥值班刚好不在家里,我们明天去也可以顺便谢谢他。」

    那家伙今晚值班?唐瑜心的表情明显起了变化。

    兄弟俩见状都在心中偷笑,表面上仍是一本正经。

    只听到她立刻改口,「那好吧,我是该过去跟伯母道声谢。」

    听到姊姊应允,唐友谅明知故问,「姊是指明天去吗?」

    「不是!」她一口否认,「就今天,反正就像你说的,公司里的事情哪有忙完的时候。」

    尽管心知肚明,兄弟俩却也不方便点破,「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唐瑜心这才将桌上的公文阖上,跟着拿起皮包走出办公室。

    只不过她怎地也没有料到,才进沈家就见到沈弘祈大剌剌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等她反应,唐友谚已先一步开口,「沈大哥,你今天不是要值班?」

    「医院里刚好有同事临时要求调班。」

    沈弘祈说得自在,唐瑜心却怀疑会有这么巧的事,摆明是他利用弟弟骗自己上当。

    暗恼归暗恼,这会人都来了,要退缩也已经来不及。

    尤其沈母已经热情的过来招呼他们,「都来啦,晚饭我都准备好了,一起吃饭吧。」

    一旁的小芸也跟着叫人。

    当着两人的面,唐瑜心尽管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勉强撑起笑脸跟着大家一块进饭厅。

    席间,她只是专注的和沈母以及小芸聊天,视线甚至故意避开沈弘祈的方向。

    沈弘祈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

    反而是唐家兄弟,为了化解姊姊对沈弘祈的疙瘩,主动提起两人高中时代的事。

    「对了姊,-跟沈大哥都是二十八岁,会不会刚好是同一届的?」唐友谚语带期望地问,希望能藉此拉近两人的距离。

    无预警地被这么一问,唐瑜心一时反应不过来搭不上话,倒是前一秒还在和她闲聊的沈母跟小芸被引起了兴趣。

    沈母忍不住回头推算,「是啊,阿祈跟瑜心年纪相当,两人那时应该都是就读高三。」

    唐瑜心的嘴角抽动了下。

    迟迟无法得到姊姊的附和,唐友谅再接再厉,「也许姊跟沈大哥以前在学校见过面也说不定。」

    面对众人的兴致勃勃,唐瑜心在心里急思该如何应对。

    尽管她表面上看来镇定依旧,坐在她对面的沈弘祈却明白她其实根本就坐立不安。

    像是存心一般,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丝毫没有出面解围的意思。

    一旁的小芸突然道:「瑜心姊会不会刚好就跟沈大哥同班?」

    唐瑜心的眼神倏地一闪,察觉到的沈弘祈不禁嘴角上扬。

    唐友谚接着回道:「这怎么可能?要是沈大哥真的跟姊同班--」

    「我们是同班过。」沈弘祈无预警的冒出话来。

    「什么?!」

    一瞬间,不单是在场其他人,唐瑜心更是一阵错愕。

    只不过意外归意外,对唐家兄弟来说却是惊喜的成份居多,以为这样一来,势必能化解姊姊与沈弘祈之间的隔阂。

    殊不知,唐瑜心根本不这么想,她瞅着沈弘祈的表情像要僵掉一般。

    「姊,怎么我们都没有听-提起过?」

    面对弟弟的追问,唐瑜心恨不得越过桌面一把掐死沈弘祈。

    出乎意外的,沈弘祈竟在这时开口解救她,「可能是我们只同班一个多月,所以她没什么印象。」

    尽管不清楚他究竟在搞什么把戏,但是照眼下的情况来看,不想当年的恶形恶状被当众拆穿,唐瑜心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尾接话。

    「是吗?那我还真是没什么印象。」说这话的同时,她并没有漏瞧了他嘴边那抹嘲弄。

    这些话听在唐友谅耳里却有疑问,「怎么会只同班一个多月?」

    沈弘祈有意无意地瞥了唐瑜心一眼,才慢条斯理地道:「因为座位上的编排做了些调整。」

    听得唐瑜心一口气差点就停了。

    其他人没有察觉,还在一旁大肆赞叹缘份跟巧合。

    唐友谅甚至玩笑道:「其实姊对沈大哥没有印象也是好事,否则以姊那时的个性,沈大哥恐怕吃足了苦头。」

    单纯的一句玩笑话,却令唐瑜心提心吊胆,尤其沈弘祈还在对面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一顿饭下来,她简直是如坐针毡,只差没当场拔腿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