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哦……”苏舒大感压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秋荷,我肚子好饿,桌上的食物我可以吃了吗?”

    “不行。”秋荷年轻的脸庞上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凛然之气,“请福晋再多等一会儿,贝勒爷将与你一起用膳。”

    “还要等多久啊?”望着满桌美食,苏舒嘴馋得猛吞口水。

    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引诱她的五脏庙发出严重的抗议声,苏舒只好双手捧着又开始闹饥荒的肚子,努力不让自己盯着食物,免得因嘴馋而做出失礼的举动。

    苏舒的肚子叫了好一阵子,新房外才传来闹烘烘的声音,由远而近。

    “贝勒爷来了,请福晋稍安勿躁。”秋荷迅速打掉苏舒拉着喜帕的小手,替苏舒把喜帕盖好。

    苏舒抚着不争气的肚子,安慰着自己:“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吃了。”

    那几个人一路闹烘烘又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新房。

    “贝勒爷,这边坐,当心、当心了。”嬷嬷纳拉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新郎官在桌前坐下,好像他是琉璃做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他给摔碎了一样。

    待新郎官坐定了身子,才回头吆喝秋荷,“秋荷,快扶新娘子过来。”

    “来了。”秋荷把坐在床榻上的苏舒给扶到新郎官的身边坐下。

    “来来来,你一口、我一口,感情浓浓浓。”纳拉氏开始喂新人吃吉祥物,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出了第一道吉祥语:“吃甜子,次年生个胖儿子。”

    甜子一到嘴边,苏舒马上笑眯了一双天真无邪的眼儿,不知那是什么怪玩意儿,甜到让人想飞。甜腻的小果子一入口便瞬间散发在舌面上,还来不及思考,果肉就在舌面上化开了,苏舒一张小嘴甜滋滋的,连心也甜了起来。

    “吃饺子,子孙饽饽。”纳拉氏第二句吉祥话一来,饺子立刻热呼呼地送进苏舒的小嘴里。

    唔!真好吃,苏舒笑得眼儿弯弯,伸出水嫩的小舌,悄悄在唇上舔了一圈,意犹末尽地舔走沾在唇边的饺子汤汁。

    那美味到令人难忘的好滋味,让苏舒肚子更饿了,等着品尝第二颗饺子。偏偏纳拉氏动作慢吞吞,苏舒等得很不耐烦,她肚子就快要饿扁了,纳拉氏还一步骤一步骤慢慢地来。

    真的不是苏舒爱抱怨,都怪她的病鬼夫君,天晓得他是怎么搞的,纳拉氏每喂他一口,她的病夫君就吃了老半天,瞧他把大伙儿折腾的,又把她给折腾的。

    苏舒不禁暗暗臆测着,搞不好病夫君的食道比小鸡还要窄小,吞食很困难吧?

    苏舒的视线被喜帕挡着,见不到病夫君的模样,不过她的病夫君吃东西怎么那么慢啊?苏舒不禁猜想这病鬼一定长得瘦不拉叽,又扁不拉搭。

    “吃荷薯,贝勒体内病魔药病除。”纳拉氏又念了一大串吉祥话。

    荷薯?那又是什么玩意儿呀?听都没听过,但苏舒却非常期待这道美食,等着品尝的她,希望纳拉氏能够念快一点。

    咦?怎么不讲啦?怎么停下来啦?快一点呀!肚子快饿死了!苏舒不耐烦地在心里催促着。

    倏地,苏舒的耳边响起一阵乱七八糟的惊叫声:“啊!贝勒爷!您怎么了?”

    “老天爷啊!贝勒爷该不会又要发作了吧?”秋荷神色大变,她比任何人都要紧张,忙不迭冲上前去一把扶住贝勒爷,“来人呀!快请大夫!贝勒爷旧疾又发作了!快来人呀!救命啊!”

    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舒尚末搞清楚状况。

    谁病发了?贝勒爷吗?厚!什么时候不发病,趁人家肚子饿到快死了才发?

    苏舒心里呕死了,恨不得把桌上的食物一古脑全往嘴里塞,撑死也不怕。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苏舒脚下那双绣上了鸳鸯戏水的小绣花鞋,极度不耐烦地在地上一上一下地打着凌乱的节拍,愈打愈快,愈快就愈不耐烦。

    她的耳边不断响起大伙的惊叫声,然后急呼呼地把新郎官抬上床榻。

    “贝勒爷。”秋荷上半身伏在贝勒爷身上,小手温柔地来回抚着他的胸膛,“秋荷去请太医进来给您瞧瞧吧?贝勒爷,今夜的洞房花烛夜还是免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啊!”

    秋荷对贝勒爷的关怀似乎比苏舒这个准福晋还要多,众人早察觉出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只有闹肚子饿的苏舒顾着想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吃得饱,没有任何警惕。

    “冷静点儿,秋荷,我这旧疾你还不惯吗?”贝勒爷总算开口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没力的,却年轻、温柔又好听得要命。

    唉!真可惜了这声音,等他死了,这声音也要跟着埋进土里,苏舒不免替他感到惋惜。

    不对啊!万一今夜他病发了,忽然病死在她床边,那她会不会也被他吓死?

    唉,当他娘子真是大不幸,怪不得花大钱也讨不到娘子!天知道他是不是明儿个就得埋进土里,而她会不会明日就成了全京城里最年轻的小寡妇儿?

    “早惯了,可是……”秋荷柔声说道。

    “惯了就好,你别太紧张,瞧你把大家吓的。唉!你们全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是吗?好吧!贝勒爷。”秋荷把大伙全赶了出去,“大家全出去吧!让贝勒爷好好休息,今儿个谁也不许来吵爷!”

    离开床榻,秋荷踩着碎步走到苏舒身边,微欠着身,在苏舒耳边低声道:“福晋,请你今晚就别和贝勒爷圆房,奴婢担心贝勒爷一圆房就元气大伤,你若不听话,没把贝勒爷照顾好,贝勒爷若有什么闪失,我秋荷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什么?怎么?秋荷不是个丫鬟吗?口气怎么比任何人都还要大啊?

    苏舒心一惊,险些儿没直接把喜帕给掀了,重新把眼前这说起话来狂妄无礼的丫鬟给看个仔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神秘王府?有这样病入膏盲的贝勒爷,有这样目中无主的丫鬟,王府里,究竟还有多少意外在等着她?

    苏舒此时明显感觉到这个丫鬟的不单纯,似乎对她存有敌意,又似乎对她的病夫君存有令人说不上来的复杂情愫,不然怎会没把她这个准福晋摆进眼里?

    “他……”苏舒明知秋荷只是一个丫鬟,却意外发现自己竟畏惧着她,“万一他……贝勒爷又病发了,我该如何是好?”

    “喊救命,我会在外头守着。”

    “一整夜?”

    “是的,一整夜。”

    苏舒愣住了,好半晌,闹烘烘的声音全消失了,苏舒的耳边听见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秋荷临离去前,眼中释出一抹不甘心的泪光,但苏舒自然没看见,心还沉在方才播下的不安里。

    “把酒端过来,娘子,咱们还没喝交杯酒。”床榻上,贝勒爷虚弱得快要死掉了,竟还摆出贝勒爷的架势,对苏舒发出命令。

    苏舒一颗还在惊魂中的心瞬间膨胀起来,难以自制地狂跳着,然后是胃,空空的肚子乱叫一通,咕噜、咕噜地吵个不休。

    讨厌!肚子真不给面子!苏舒羞答答地道:“爷,先别喝交杯酒行吗?我……我好饿……”

    “你饿?”他把她讲的话重复了一遍,似乎很不能明白为什么叫她拿酒,她回应的会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是呀!好饿哦!”苏舒的小手悄悄摸上桌子的边缘,真想偷偷伸手去把食物给抓进嘴里吃个痛快,“饿到快昏了。”

    “那你随便用吧!”他低沉的嗓音温和醇厚,柔得让人觉得无害。

    苏舒惊喜一笑,想不到她的病夫君这么有良心,“真的可以吗?爷。”

    “嗯!请。”

    那她就不客气了!一听到可以吃,苏舒一下子就快乐了,心中所有的顾忌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也不问一句他要不要一起过来用,小手儿往头顶一抓,就把喜帕给掀掉了。

    一看见满桌佳肴美食,苏舒好不开心地大叫一声,伸手抓起竹筷,开始不顾形象地大吃大喝起来。

    她一口气连扒了好几口,菜呀、肉呀、汤圆、饺子……全被她渗杂在一块儿,同时塞进她那张娇嫩的小嘴里。

    “你几百年没吃了?”身后传来病夫君的低笑声。

    “不知道,拜托,爷,先别吵我用膳。”见饺子的盘底已朝天,苏舒忙把盘子叠在一旁,伸出去的小手顺手抓回了一支鸡腿,放入嘴里津津有味地撕咬着。

    他没生气,反而笑得如沐春风,“真像个饿死鬼。”

    苏舒正大快朵颐着,又吃得很专心,没空理会他,啃完了鸡腿,又吃光了汤圆,才打了一个饱嗝。

    拍拍微凸的小腹,苏舒笑得连眼儿都弯了,红嫩舌尖在嘴里溜溜闪动。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像现在吃得这么饱了,她甚至已经忘了饱的感觉了,要是以后每天都能吃得像现下这么饱,那么就算要她现在就守寡,她也会心满意足的。

    “好饱哇!”苏舒太满意了,嫁给大富大贵的人家果然很不一样啊!

    “饱了就把喜酒端过来。”身后的病夫君拍拍床榻。

    人饱精神爽,要她做什么都行!苏舒快乐地端起两盅精致小巧的酒杯,起身离开桌边,转身想要往床榻走去,孰料这一转身,竟是电光火石的一刻——

    刹时间,苏舒的脸儿兴起了一阵燥热,双颊红得像浸在酒缸里的苹果,瑰色红晕迅速染遍雪白的粉颈。

    映入她眼帘的是懒洋洋地半卧在床榻上、硕长而挺拔的男性身躯,而非她想像中的瘦小扁平。

    朦胧的烛火洒落在他充满阳刚的雄躯上,将他的俊美烘托得表露无遗,俊美无比的面孔辉印得好像一个习惯在暗夜中行走的鬼魅,邪魅得让人脸红心跳。

    目光万分舍不得自他身上转移。他正用那双几乎可洞悉一切的黑瞳紧紧锁住她,眼神彷若野兽般猛锐狂烈,看起来就像随时可能把她给吞了。

    怎么可能?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病到快死的人,那张俊美得惊人的脸上没有半点病容,有的只是令人无法逼视的邪佞与魅惑,却又隐含着神秘的气息。

    “你……”苏舒不敢相信地睁大眼儿,“你确定是我的病夫君?不是冒充的?”

    他笑得邪气横生,所向披靡,“冒充贝勒可是死罪。”

    “可是你……你不是快要死了吗?”苏舒卷起荷袖,揉揉眼睛,又重新把他打量一番。不管看上几遍,幸项的气色看起来依旧是那样地好。

    “今晚恐怕暂时死不了。”幸项一双深不可测的邪恶黑眸直勾勾地瞅着他的新娘子。

    她傻傻地蹙着秀眉,疑惑不已地盯着俊美的面孔,“你看起来健壮极了,健壮到令人难以理解,像你这样一个集权势和财富于一身的男人,何患无妻?为何挑中了我?”

    “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幸项舒懒地伸了个懒腰,蓄满力与美的雄躯懒洋洋的,仿佛一头困狮,“过来。”

    “哦!”从桌子边缘到床榻也不过才两三步距离,苏舒却走了老半天,还险些儿握不稳小酒盅。

    苏舒小心地在床沿边坐下,怯生生地低垂着莫名娇羞的红脸儿,捧着小酒盅的纤纤小手正微微颤抖着。“爷,真的要喝交杯酒吗?你的身体到底……”苏舒激动得脸上泛着红潮,心儿怦怦在跳,有些头晕。

    “你不是说我看起来健壮极了?还担心什么?”幸项的笑容抹上一股耐人寻味的邪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