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蒙蒙亮起,他的床面对着初升旭日。一层一层云彩因朝阳照映,缓缓展现缤纷,清晨美得让人动容。

    翻看腕表,才五点多,不想惊动枕边人,她继续窝在他的怀中,让他的体温和她的交融。

    在他怀中醒来是多美好的经验,不管有没有明天,她不再觉得要紧。有这个经验,她还可以骗骗自己,他曾经爱过她。

    身边人动了一下,她仰头看他,他醒了,眼睛对上落地窗外的太阳。

    “在乡下,这时候灶脚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热腾腾的稀饭准备上桌,鸡舍里的公鸡喔喔喔吵个不停,乡下的早晨是欣欣向荣的。”

    她的话多了起来,像四年前那样,他说一句,她就要回上一大串。

    “天要亮了。”他说。

    “我很喜欢太阳,它光明、磊落、滋养地球上万事万物,没有它,很多生命都会凋萎。”

    她在暗示什么?子柔死了,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就可以站在阳光下活得畅意盎然?这个想法让他打心底对童昕兴起不悦。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在期待这一天,期待子柔死亡,顺手接下她的位置。枉费子柔那么喜欢她,她还是把她当敌人看待。

    “我们是靠天吃饭的农家人,清晨的阳光总会让我们觉得丰收在望。”童昕这一句听入他耳中又成了凿凿确证。

    正大光明后她就要丰收?四年的交情让她认定自己将会接替子柔,成为下一任的总裁夫人?推开她,他将自己的手从她身下抽回。

    “还很早,想不想再多休息一会儿。”她的体贴在他心中全变了质。

    她勾引他?在子柔去世的第二天早晨?皇甫虎不说话,嫌恶地推开她,转身下床,走入浴室中。

    童昕不明白他的态度,昨夜他们不是谈得很好吗?难不成,梦里子柔没有告诉他,她爱他,要他快乐,反而指责他,她一转头就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天啊!若真是这样,他怎会不伤心痛苦。

    跟下床,她跑到浴室门边,轻拍几下,“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我们谈谈好不好。”

    里面是一片安静。童昕不放心,再敲门、再敲、再敲……

    “走开,我不要看见你!”他暴吼出声。

    他说他不要看见她?!她呆呆地站在原处咀嚼他的话,什么意思呢?他要她走,放她自由了是吗?

    自由?在她的守候出现一丝曙光,在她的眼前模模糊糊地有了未来后,他要她走开,不要她留下……

    怎会这样?这些年来他的身边除了子柔只有她啊!

    不对、不对,他只是心情欠佳,需要时间沉淀,他是罪恶感充斥,难以面对子柔,是的,那种感觉她也尝过的,的确会让人心情变得很糟糕,她不该在这时候和他计较。

    “好,我先离开,如果有任何事……我很愿意帮忙。”

    回应她的,仍是沉默。摇摇头,摇去那股莫名心慌,她穿上衣服,整好被褥,走出他想独处的世界。

    深吸口气,不怕的,太阳出来了,她不再是第三者,不用再害怕黑暗。

    ***

    一天天过去,时光往前走过大半年。邹子柔去逝的悲伤似乎被冲得淡了,皇甫虎和皇甫翱重回工作岗位,日子又回到以往的步调。

    她在他身边工作,陪他加班、和他上床,一切都和以往没有分别,不因子柔不在而不同。

    童昕极有耐心,她不催、不逼他,她给他足够的时间疗伤,给他偌大空间痊愈,她会慢慢等,等到有一天,他能感受到她的爱,并接受她的爱。

    童昕很明显的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一样的黑色裤装、一丝不苟的发髻、不着半点化妆品的脸颊,但是平光眼镜背后的眼神变得柔和,应付式的敷衍笑容有了真心,她脸上漾着淡淡幸福。

    “童姐,你怎么带这么一大把花来上班?”小暄似发现新大陆般大叫起来。

    “我的室友带回的,花很多,家里都摆满了,我想带一些到办公室来,让大家都有分好心情。”童昕把花分赠给三个小秘书。

    “我提议带一些进去给总裁,他好可怜,需要我们分一点安慰和好心情给他。”

    秦萋说完小暄立刻附议,她忙找来一个水瓶,把花修修剪剪,插满一瓶。

    “童姐,弄好了,你送进去吧!’小喧把花达到童听桌上。

    “你很有艺术天分,弄出来的花不比花艺店的差。”童昕由衷赞赏。

    “真的,那我以后没工作还可以去开花店。”小暄笑盈盈地回道。

    “童姐快进去啦!别和小暄多废话,如果总裁龙心大悦要帮你加薪,别忘记分我们一份哦!”秦萋推着她走到门边,顺便帮她叩两下门。

    童昕在听见门内的回应后走进去,柔柔的笑挂在唇边,她把花送到皇甫虎桌上,盼他一抬眼,心情变得春天。

    抬起头,他的目光却叫人不寒而栗。“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意。”她解释,自子柔姐死后,他的阴晴不定让她吃足苦头,不懂他的想法,不明白他对她为什么会有那种突如其来的厌恶,她到底做错什么?

    “好意?没有其他成分?比如……勾引?”

    咬住唇,她劝自己忍耐,告诉自己他只是尚未从丧妻之拗里走出,她不该跟他计较。

    “如果我做错了,请告诉我,我会改进。”低声下气,不想和他正面冲突。

    “你怎么会错呢!你是该死的尽职、该死的让人无懈可击!”手打横一扫,满盆鲜艳成了一地残红。

    吞下委屈,她寻来工具处理地上残污。

    “多好的秘书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真不明白你这么忍气吞声是为着什么?这不是童昕的本性啊!忘记了你的剽悍吗?以前在阿翱手下做事时,我是亲眼目睹过你的咄咄逼人。”他每一句话都在戳她刺她。

    他是在恨她吗?要恨也该给她编派一点名目,别这样子,让她连防御都不知从何着手。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提这些,对我有不高兴,你可以挑明说。”

    “真要把话说破了,会连一点余地都不留。”

    “你说吧!我还有什么余地可供闪躲。”他不心领她的好意,她能如何?他要栽赃罪名,她能喊NO吗?

    “你忍气吞声,因为你自认为就快要出头天了,你以为子柔死后,再没有竞争对手,我势必要和你结婚,你以为跟了我四年多,我的心就被你入侵,再甩脱不了你,你以为我父母欣赏你,你可以理直气壮的进人皇甫家。”

    “你……”童昕气结,他怎能说出这种话?她是有知觉有感情的人呵!哪经得起他三番两次的无情。

    “你敢说你从没有过这种想法?”逼近她,他眼中净是狠毒。

    “是的,我有过,难道我不应该有?付出的人不该期待回收,播种的人不该盼望丰饶吗?我没错!从你把我自乡下老家带回台北时,你就该有这层认知,知道我要婚姻、要家庭,要一份完整的人生,你不能要求我永无止尽的等待,要求我永不求回报。”不哭,不让泪水彰显她的弱势,就是要离开他,她都要昂首阔步。

    “我给过你回报,是你不要,你把它们转赠给子柔。”

    “我要金银珠宝?是谁给你这种错觉,我吗?我告诉过你我贪慕虚荣,我要财富甚于你这个人?”童昕再控不住地大喊起来。

    “你是没有贪慕虚荣,不过你的野心很大,大到无人能及,你想要的比我要给你的多上很多,你自然会看不上那些东西。”

    “哈……哈……原来我是这样一个人,真抱歉,我到今天才认识自己。”难怪,他这样鄙夷她,难怪他会轻贱她。原来,在他心目中她是这种不堪的女人,除了肮脏还有无知。

    能怪谁?是她咎由自取,是她低了身份自愿当人情妇,受轻蔑也应该的。

    “只不过你错估了一件事,你不在我心中,从来就没有进驻过,我之所以不和其他女人乱搞,是为着心疼子柔,反正有你这个性欲发泄器,我何必再去自找麻烦。从现在起,我会去寻找另一个女人,另一个真正能替代子柔扮演起皇甫太大的女人,你大可尽早收起你的如意算盘,不用作春秋大梦。”

    他成功了,他击垮她了,真是半分情面不留,彻底击垮她了!

    她在做什么,编织一场恶梦吗?笨女人,全世界的人都劝你离开他,只有你还在那边不死心,为着能当他的性欲发泄器而沾沾自喜。

    几乎要站不稳脚步,童昕吞下眼泪,一口、两口、三口……她握紧拳头,很努力、很努力的笑。在这个时候,她更要拼命欺骗自己,她不伤心,真的,从来都不曾为他伤心……

    让爱死掉吧!如果她对他还有爱,这一击也该把它打得魂飞魄散,污秽龌龊在她身上烙了印,她没资格谈爱,她永世不能翻身了……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她是不会脱轨的童秘书啊!再辛苦、再煎熬,她要把戏唱到下档……

    没事,没事,她不会有事。稳定波涛汹涌,她一个九十度鞠躬。“总裁,恭喜你,祝福你早日觅得良缘。”

    转过身,挺直腰杆,带笑走出办公室,留下一脸错愕的皇甫虎。

    ***

    走出皇甫虎办公室后,童昕下意识提起包包、拿起桌面上的柠檬,快步走入女厕。

    她全身都在颤抖,抖得非常厉害,泪水落得很凶,认识他后,她从没痛快哭上一场,这回,她要哭,彻底哭个过痛。

    一口口咬下柠檬皮,酸涩苦交错混合,她形容不出那是什么滋味,这就是她的爱情……

    爱情?好可笑的字眼,好讽刺的说辞,她只是他的发泄器啊!

    为什么不回头?为什么要任自己堕落?为什么要让自己成了污泥让人人瞧不起?为什么要笨到相信她的爱情会让他回心转意?为什么啊……

    她该死!辜负了疼爱她的亲人;她该死!辜负了好友的关心;她该死!上苍应该收她走,留下邹子柔。

    垂了头,凄楚的笑容浮上脸颊……她还剩什么?什么都没有了不是?

    狠狠咬下一大口柠檬,用力太猛,连带咬下手上一片皮肉……血喷了出来,酸涩里增添咸味……望着受伤的指节,应该会痛的,可是她连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不信,从受伤的部分再咬落,血汩汩流着,可是……真不痛啊……

    胡乱啃咬,她把一大颗柠檬全吞下肚,吞下她的爱惰,吞下她的痛楚,该吞的、不能吞的她全数咽进去了,胃中传来一阵抽搐,又要翻天倒海的痛起来了吗?痛得好,痛得好,会痛就代表自己还活着……

    蓦地,她想起家乡父母,不行,她不能这样残害自己,她是他们最骄傲的女儿,她是他们的希望,他们还期待看她开枝散叶……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童昕不要这样,他不值得的、不值得你用生命去爱……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鄙夷你,但你自己不行看不起自己。

    就让事情到此截止,别让他有机会谋杀你的知觉,从现在起,你要一分一寸把他赶出你的爱情圈圈,就这样!

    胡乱抽起面纸按住伤口,擦掉泪,她是童秘书不是?她是从不出错的童秘书啊!

    打开水龙头,洗去泪水,冲去血水,用厚厚的纸巾扎起伤口,脱下染血外套,丢入垃圾桶,找出不常用的粉饼,厚厚地为自己扑上一层粉。

    没他,她仍旧要好好活出一片天地,她不是藤蔓,失了大树倚靠就要失去生命,她是拼命向上伸展的小草,虽不够伟大,但是能够独活在天地间。

    走出化妆间,她又扮演起零缺点的童秘书!

    ***

    那件事过后,她和皇甫虎都避免再去谈它。他们一如往常般忙碌工作、上床,看不出有哪里不同。

    童昕回复那张敷衍客气的假睑,她与每个人都保持最适当距离,不亲近谁也不得罪谁。笑是为了商业需要,无关乎情绪。

    不过童昕已经开始积极训练起亚亚,她拖着她陪自己加班,逼她学会煮一壶好咖啡,偶尔,她会让亚亚进总裁办公室送文件,好在以后独自面对皇甫虎,她要她有足够的能力,在自己离开时完全接替起自己。

    她有很强烈的预感,知道自己将要离开他,只是不知道还有多久时间。终点站到了,鸣笛声响,没有人可以赖在上面不下车,情路走到底总要分道镳鞭,厚颜强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他有足够的理由鄙视她的贪婪,她不要他看不起她,她仍是骄傲强悍的童昕。

    问声,有没有不甘心?当然有!

    想不想报复?不想,从来没想过。

    男人的凉薄不在于天性,在于他心中无她。是她认不清事实、摸不透他的心意,一路猜测自己在他心中占了一个小角落,一路误会他有情有意,只是不善表明。直到邹子柔的死亡,拉开他的心,让她清清楚楚明白,他心中从来就没

    她。

    近五年的感情剩下什么?什么也不存了。

    说回忆,他们从没有过恋人间的甜蜜交心,有的是罪恶感、是心惭、是痛苦,再回首全都是不堪,不如别去想。

    说恩义吗?更可笑,他们之间有的只是上司下属关系,一个有远见、站在时代尖端、敢冲敢冒险的上司;一个认真负责、尽心尽力的秘书,充其量不过是落个合作无间的台面话,哪还有其他?

    那么……真要让五年白白流去?女人的青春有几个这样子的五年?不留下些什么真的甘心吗?

    童昕犹豫了,往后她能用什么去凭吊这一场?信物?她没有;照片?她没有;情书?她没有,统统都没有……

    胃在隐隐抽搐,她打开抽屉,吞下一颗胃药,旁边的避孕药随着抽屉的拉动滚了出来,童昕止住手边动作。

    要留下些什么?的确!应该要留下些什么,否则她会不甘心……拿起避孕药,一个抛物线,它进人垃圾桶里。

    没的!她必须留下些什么!

    ***

    像印证他说过的话般,越来越多的女人在上班时间打电话过来,甚至亲自走上一趟,童昕经常在过滤与不过滤间犹豫。

    “叫你快点请你们总裁出来,你耳聋了吗?”项喻华在桌面上一拍,硬是拉住童昕的注意力。

    “对不起,总裁正在做商务会报,不知道项小姐可不可以稍等一下,我去泡杯咖啡给您。”挂起笑,她叮咛自己,她们和她没有关系。

    “咖啡是要喝的,不过不是在这里,你马上去把虎给请出来,不然我等会儿就要你好看,你的工作能不能保住就看这遭了。”

    她是这阵子和皇甫虎走得最近的女人——德应企业的千金项喻华,外面传言她将成为龙驭企业的新任总裁夫人,打着这个旗帜,她四处去打压那些对皇甫虎有意思的女人。

    “真的很抱歉,请您再稍等一会儿,会议应该很快就结束了。”童昕把咖啡送到小茶几上,转身回办公桌处理公事。

    一会儿,项喻华走近,端起童昕刚端给她的咖啡,迎面一泼,全泼洒在童昕的脸上和胸前。

    “童姐……”小暄惊呼一声,这女人太过分!

    “没事。”童昕拿起亚亚递过来的面纸,拭去脸上脏污。

    “项小姐,如果您真那么‘迫不及待’,可以立刻打开门,总裁就在那扇门后面,您请,不多招呼了。”亚亚的话让秦萋忍不住拍手喝采起来。

    “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烂员工,也不着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项喻华破口大骂,手一扫,扫掉童昕满桌子文件夹。

    “我们是卑微的小秘书,不值得您这高高在上的项小姐为我们发那么大顿脾气,请注意您高贵典雅的气质,不要坏了完美形象。”说完,亚亚蹲下身去捡满地文件。

    “你们这群贱女人,等我当了总裁夫人,第一件事就要把你们一个个换掉。”

    童昕在小暄的帮忙下,擦掉脸上的咖啡渍,但留在白色衬衫上的却怎么也除不去,走上前,她坚定地对项喻华说:“商务会报在十点钟结束,接下来总裁十点二十会有访客,这中间有二十分钟空档,如果您愿意等,请在会客室稍待,不要干扰我们办公,谢谢。”

    四个人合力将她制造出来的混乱整理好,然后各就各位,不管她再怎么挑衅,都没人理会。

    终于,二十分钟过去,办公室里的几位经理慢慢走出,在童昕送进新煮的咖啡时,项喻华抢在前头,一进门,就扑进皇甫虎怀里。

    “虎,不管啦,你那些小秘书欺侮人家,请她们通报一声没人理我,跟她们讲话,她们当我是死人,都不甩人家,你一定要处罚她们。”

    摆好咖啡,童昕把敬林的全数资料放在他桌上,就要往外走。尽管掩饰得再好,见他和旁人亲呢,她仍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等等,项小姐说的是真的?”皇甫虎止下童昕脚步。

    一回头,她迎视他的眼光,没有畏惧,只有冰冷寒光不带感情。

    “招待不周,请项小姐见谅。”点头,她又往外行。

    “我让你走?你倒是很自动。”皇甫虎拦下她,执意刁难。

    “不知总裁还有什么吩咐?”公事化地,童昕在他面前戴起盔甲,不让他的眼光穿透,伤了她愈合不起的心。

    “我要你跟项小姐说抱歉。”他看好戏般往后挪了一步,让她和项喻华去面对面。

    他又想打击她?放心,不会了,她已经全副武装起,他再别想击溃她。

    “项小姐,很抱歉,以后不管您什么时候来,我都会马上为您通报,这次不敬,请您海涵。”不卑不亢说完,她转身面向皇甫虎。“请问总裁,还有事情要交代我去办的吗?”

    她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她身上的咖啡渍和微湿的头发,在在显示出项喻华的无理取闹,为什么她不反驳?就算不反弹,至少也要用那种公事化的口吻,把刚才外面发生的事陈述一遍。

    为何她不说?是她认定项喻华将成为她的上司夫人,还是她根本就不信任他会站在她这边?

    是不信任了吧!她的冷漠疏离,她的无心眼神,都在表达一件事——她不在意他,也不再对他有期望。在一个男人身上没有期盼后,女人会怎么做?憎恨?放弃?哀莫大于心死?

    看不出她会怎么做?在童昕绷紧的睑上,他找不到蛛丝马迹可供猜测。

    “半个小时后,进来找我。”

    看看腕表,她说:“十分钟后,敬林贸易的方经理和您有个约会,现在他人可能已经在外面了。”童昕没正面反对他的话,只是婉转地将行程再报告一次。

    “十分钟?人家等了快一个小时,都还没说到半句话,你又要开始忙了。”项喻华噪声不依。“不管,我要你赔偿人家。”

    皇甫虎想扒开她的五爪章鱼功,却捕捉到童昕后边那抹若隐若现的讽笑,环住她的腰,皇甫虎在她唇上盖下热情一吻。

    童昕的笑隐去了,看来他对她仍有影响力。这个念头让他重拾胜利感受!

    抿唇轻笑,他低头对项喻华说:“乖乖甜心,晚上我会补偿你。”转头,他对童昕说:“童秘书,请帮我订一间尚晴的总统套房。”

    “太棒了,我最喜欢尚晴的装潢格局,亲爱的虎,你真的好爱好爱我哦!”

    “当然。”女人要懂得满足才会令人疼爱,一个房间、一场欢爱、一件馈赠,彼此都开心,多好!

    他没反对她说爱,看来……他是找到对象了,也好,终结这一段,她的苦难也随着落幕。想笑,颊边的神经绷得好紧,不肯合作。

    “童秘书,我的话有没有听见?”

    “是的,总裁。”

    “我还要烛光晚餐,还要找人来拉小提琴,我们来跳舞,就两个人……好不好?”围住他的脖子,她语带暧昧。

    “都依你。”他一面亲着项喻华的红唇,一面欣赏童昕的铁青表情。

    “那人家回去打扮打扮,等你来接我哦!”说完,她像花蝴蝶,飘飞出皇甫虎的办公室。

    “你可以下去,或是……你有话要说。”

    “我?”她有资格说什么?低头,她最欠缺的就是资格,捍卫爱情也需要资格的,不是吗?“我想方经理应该到了,我先去准备他要的红茶。”

    “你记得每个和我有往来的人,他们的嗜好、需求?”他不想放过她。

    “不该吗?我是个秘书。”仰起脸,她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是童秘书。

    “身为情妇,你不需要。”勾起她的下巴,一个邪笑在他脸上扩散。

    “可惜,我不是。”针锋相对是不对的,但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那我们为什么上床?”

    “各取所需、男欢女爱、休闲娱乐……要找形容词,可以去找本字典翻翻。”

    “童昕!”克制不住的怒火即将张扬。

    “是的,总裁。”

    “你……”他有掐住她脖子的欲望。

    “我马上请方经理进来,还有……我会记得订下一晚尚晴的总统套房,祝您今宵玩得愉快。”

    对着她的背影,他鼻翼翕动,浓浊的气体排不出他的愤怒。

    他到底想干什么?想激得她反弹,激掉她脸上的面具,就如上次的争执,逼她说出真心。

    可……他并不想听她的真心话啊!他只想维持现状的不是?他想她留在他身旁,他想遵守对于柔的承诺娶施雨菱为妻,他想……既然这些都是他想他要的,为什么他还要去激出她的真心话?

    他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她会因为这样而离开他吗?一颗心隐隐不安着……这分不安直到第二天上班,看到童昕仍然坐在位置上才真正放下。

    她……始终离不开他,不管他怎样对待,自信又在他脸上扩散。

    可是事实并不如他所想,童昕已经做好离去的准备,她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让她彻底死心的关键,很快地,这一天来临,在他措手不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