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7章 庐州月

  “前边就是庐州吗?”锦瑟远远望着灰蒙蒙的城池,身边是络绎不绝的出城人群,“为何有这么多人出城?”

  濬颜懒懒的掀了掀眼皮,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大叔,你们这是前往何处?”锦瑟拉住身边驾着驴车的中年男子,好奇问道。

  “两位小哥是要进城去吗?”那人叹了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道,“这庐州城,近日可不太平啊。”

  “啊?”

  “这半个月来,丢了不少黄花闺女。唉,如今家中但凡有个女孩子家的,都往外送呢。”

  “是被人杀了么?”锦瑟皱眉问道。

  “比杀了还糟糕。”那人不愿往下说了,只往后看看自己驴车上坐着的那个蒙着面巾的女儿,摆手道,“不说了,两位好生保重吧。”

  “比杀了还糟糕?”锦瑟抓抓头发,有些迷惘的望着濬颜,“那是什么?”

  濬颜微扬眉梢,饶有兴趣的看着锦瑟的表情,微笑着一言不发。

  锦瑟早就习惯了濬颜这般古怪的脾气,倒也不再追问,只是揉揉下巴,喃喃自语:“如此说来,这庐州城,定是有人作恶。”

  “作恶又怎样?”濬颜忽然淡淡道。

  “作恶当然要将那恶人抓出来啊。”锦瑟大声道,旋即想起了什么似的,正色道,“当然,前提是我打得赢他。”

  濬颜顿了顿,神色古怪的看了锦瑟一眼,忍了笑意:“哦?若是打不赢呢?”

  “打不过就逃。”锦瑟丝毫没有愧疚、或者异样的感觉,理直气壮。

  “如此说来,你做善事,倒是存了个尺度的。”濬颜的语气中不知是不是在夸锦瑟“精明”,听上去怪怪的。

  锦瑟撇撇嘴角,四处张望着这巨大的城池,有些发愁道:“如何才能将那恶人找出来呢?”

  “先去找家客栈投宿吧。”濬颜掩了唇角,甚是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走了一日了。”

  两人当下寻了一家客栈住下,锦瑟略略收拾了下,便安静坐在桌前,研墨提笔。

  这册子后边空白的纸张倒是甚多,不写也可惜了。第一次提笔在上边划拉的时候,锦瑟心中是这般想的。狼毫中蘸满了墨,正欲往下一顿,却又停住了。

  现下写什么好呢?

  一无所成。

  总得等到真正做了几件善事,才能记录下来吧?

  这般想了想,锦瑟忽地意气风发起来,喊来了小二,端肃了表情,认真问道:“最近庐州城究竟出了何事?”

  小二脸色蓦然间有些灰败,看了眼这贵气十足的小公子,压低声音,又结巴道:“公子打听这个……做……做什么?”

  锦瑟不知为何这小二脸色突变,想了想,方道:“来的一路上瞧见不断有人往外走,好奇罢了。”

  那小二忽的抹了把眼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哀凉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庐州城,自年初以来,出了个杀千刀的采花贼。但逢着月圆之夜,必然有姑娘被那贼人……侮辱。人心惶惶,官府又查不出端倪,家中但凡有着黄花闺女的,便都外逃了。”

  这一番话,倒有小半是锦瑟听不懂的。

  拿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锦瑟便只捡了自己感兴趣的问:“为何查不出端倪呢?”

  “便是古怪在这里。”小二叹气道,“半月前,这城中最是富庶的人家,城西顾老爷的宅子里,也遭了劫。须知自从这庐州城出事之后,那顾小姐的闺房,可是被顾老爷里三层外三层的用家丁包围起来的。真当是水泄不通。便是这样,却也被那贼人得手了。“

  “顾小姐被害后,也没说出一丝半毫的线索吗?”

  “何止线索啊?姑娘家名节一失,跟着神智却也失了,如今整日价疯疯癫癫的,唉……”小二忽的哽咽起来,“我家小妹,亦是……遭了那贼人毒手……”

  待到小二断续说完,又掩上了门,锦瑟托腮坐在窗口,皱眉将这前因后果细想了一遍,心中有了计较,拔下了头上乌木簪,念了一个心诀。

  土地被拘出来之时,尚且懵懵懂懂,也没认清是谁,便忙着作揖道:“上仙……”

  话未说完便噎住了,看了眼前这清贵小公子一眼,道:“你……你是何人?”

  “我不是上仙。”锦瑟认真解释道,“土地爷爷,只是向您打听件事儿。”

  须知小花仙锦瑟唤人,还未到以法力或是仙龄判断的水平,却只是瞧着来人外表。眼见这土地小仙白须过膝,一声爷爷喊得溜口,却不知他八十岁才修仙,若要真细较,只怕这土地小神的年龄还未必有锦瑟这般大。

  土地甚是开怀,呵呵一笑道:“原来是下凡历练的小仙啊……不知在天庭之时,小仙是哪位上仙的门下?”

  “我家仙上是……”锦瑟刚要开口,转念一想,却又不愿意报上上仙名讳了,只含糊道,“他不喜被提及名讳。”

  “是,是。”向来适才将自己拘来的灵力甚是老辣,这小仙的后台可不容小觑,土地打着哈哈问道,“不知小仙想要打听何事?”

  “便是这庐州城中的采花贼。”话未说完,锦瑟心中却是咯噔一下,暗自琢磨着,采花贼……自己可是九子莲呐——是不是说贼人擅长糟蹋花草?若是打不赢人家,这可怎生办才好?

  土地见锦瑟小脸一青一白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得咳嗽一声道:“这事也惊动天界了么?”

  “不。只是下凡前,家中上仙嘱咐要去人间行善,若是能帮上些忙、做些善事,那也是好的。”

  “小仙可知……七月十七这日子?”

  “十日后?”锦瑟掐指算了算,“怎么?”

  “七月十七魔门开,天上神仙莫来烦。”土地拈须叹道,“小仙不会连这也没听过吧?”

  “??”

  “这意思是,七月十七这一日,群魔乱舞,便是人间乱成了一团,天界诸人也莫来管。”土地叹口气道,“今年这七月十七,却又与往年不同。阴月噬空,数千年才得一次……这庐州城掐是阴月直射之地,也算遭了劫。半年来魔物汇聚,不得平安呐。”

  锦瑟当下更是一片混沌,忽闪着眼睛,瞪着土地道:“意思是天界的人都不能插手?”

  “然也。”土地摇头晃脑,“天魔之间,自有平衡。只是苦了那些凡人呦,却被挤在中间,成了肉馅。”

  “如此说来,那采花贼,也是魔界之人?”

  土地却不愿多说了,捋须道:“这个……老夫却不知晓了。”

  “好,最后一个问题。”锦瑟也不为难着老儿,直直道,“糟蹋了姑娘,是怎生个糟蹋法?”

  土地老儿微微张开口,额上冒出冷汗。

  “为何说‘比杀了还糟糕’?”锦瑟一口气又问,“坏了名节又是何意?”

  门口轻微的响动,土地揩了一把汗,瞧着一脸认真的小花仙,捏了遁诀道:“有人来了。”

  哧溜一声,矮矮胖胖的身子便不见了。

  锦瑟一抬头,却见濬颜推开门,斜斜倚着,似笑非笑道:“你当真好奇?”

  锦瑟知他听了去,便点了点头。

  “也难怪,你阴阳之气未定,自是不知男女之事。”濬颜又上下打量锦瑟良久,那双桃花眼蓦地勾起几分艳色,轻笑道,“怎生个糟蹋法?你愿见识见识么?”

  这一晚的庐州城,并没有什么月色。

  锦瑟已经在客房中来回踱步不下三十趟,方才听到外边轻飘飘传来一句:“出来吧。”

  沉闷潮湿的空气,星月俱是黯淡无光,可眼前这濬颜,穿朱色长袍,宽松的衣袖出镶着金银鎏丝,系一道珍珠腰带,润泽玉簪将长发松松挽起,黑眸点漆,唇红齿白,更是带着一阵刚出浴后湿漉漉的清香——不知谁家少年,竟得如此媚色。

  微凉的手指轻轻一弹锦瑟的额头,濬颜浅浅一笑:“傻了?”

  “濬颜,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锦瑟十分诚挚道,“却比那清荷上仙还要好看。”

  这是锦瑟头一回向濬颜提起了天庭诸仙,濬颜的唇角弧度更深的一勾,却未接话,只淡淡道:“是么。”

  锦瑟正待点头,濬颜却倏然转身,伸手托起锦瑟下颌,秀长双目微带期许:“却不知待你长大了,是何等绝色。”

  锦瑟很不愿被他捏着下巴,偏又闪不过,只能去拍他的手:“现下我们是去哪儿?”

  两条人影长长的拖曳在身后,只走了半条街,濬颜忽的拉住锦瑟:“会隐身么?”

  锦瑟怕他小瞧了自己,挺了挺胸脯道:“自然会的。”

  “瞧见那间大屋子了么?一会儿你同我一道,隐身进去。”

  锦瑟张望一番,犹犹豫豫的掏出身边锦袋:“这酒楼……很贵吗?我还有些碎银子……”

  濬颜顿了顿,很没好气的转开眼神:“既是去见识,自然不用花钱。”

  锦瑟终于怯怯道,“可我现在的隐身诀,只能持续半柱香……”

  濬颜用“果然如此”的眼神斜睨锦瑟,中指与拇指圈起,迅速的划下。只见淡淡一道光亮掠过,锦瑟只觉得自己脸颊微凉,接着便听他道“好了”。

  跟着濬颜捏了个隐身诀,大摇大摆的进了这间豪华舒适的“酒楼”,锦瑟压低声音对濬颜道:“漾春楼?名字真好听。”

  薄纱霓裳,脂粉香气,环佩叮当,这个充斥靡靡声色的小楼中,濬颜与锦瑟站在角落,似在旁观一个另类的世界。

  身边有两三个少女拥着一个中年男子往楼上走去,锦瑟拿眼角瞄瞄沉默的濬颜,按捺不住问道:“要跟上去吗?”

  “噤声。”濬颜嘴角是一道叫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既然是见识,当然得选对看得过眼的男女。”

  “况且,一对三……”他侧目睨了懵懵懂懂的锦瑟一眼,轻笑:“你还是莫要‘见识’的好。”

  又过了小半柱香时刻,门口忽的涌进了一大堆人。当中是一个青年公子,墨蓝长袍,身材甚是颀长。而楼梯上亦缓缓迎下一个年轻姑娘,淡粉纱裙,容颜秀丽,身材很是纤细。

  “这男子马马虎虎看得过去吧。”濬颜掂量了数眼,“女子……也该是这里的头牌了。”

  他当先站起,走在锦瑟身前,并未回头:“这一对……勉强可看看。”

  又是小半柱香后,锦瑟悄然立在一间卧房外,透过小小的、碾破的窗纸碎孔,好奇的将目光……投了进去。

  呼吸一顿。

  这是小花仙锦瑟,头一次,如此清晰的知晓了,男女有别。

  而在那两具纠缠的身体上,锦瑟发现了更让自己恐惧的事实——

  濬颜负手立在檐廊边,并未望向屋里,只是忽然看见脸色大变的锦瑟,不由一愣,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锦瑟嘴巴轻轻张开,又合上,目光收回来,望定自己身上,却不知如何开口,亦不知这个问题会不会更让濬颜嘲弄自己。

  为何……那女的胸口有的……自己没有?而那男的喉间有的……自己也没有?

  黯然低了低头,锦瑟难过地想到,自己果然,还是怪人……

  “外边是谁?”

  许是不小心叹了口气,而屋内的男人立时警觉的喝了一声。

  想不到屋外竟然还埋伏着数个侍卫,此刻黑影数道,迅速的向房门口逼近。

  濬颜嗤笑一声,拉了锦瑟的手,两人倏然间已到了屋顶上,听着下边乱成一团的动静,皆默然无语。

  厚重的云层许是被这样的动静给拂散了,露出眉月弯弯。

  濬颜瞧着脚下无头苍蝇般飞来飞去的人影,嘴角的笑分明带了几分鄙夷。

  “那些人……是一早埋伏着的么?”

  “愚不可及。今日并非月圆,又如何抓得到人?”他淡道,似是这件事无足重轻,转而望向锦瑟,“你刚才怎么了?”

  锦瑟的手下意识的抚在自己的颈间,垂头道:“没什么。”

  或许在小花仙的心里,还是不大信得过濬颜,而这个疑问……还是留着去问上仙好了。

  天界。

  碧临潭。

  看着师叔从容不迫的加强结界,让这个天界数一数二的天才少年金甲觉得由衷钦佩。

  灵力一层层的叠加在碧绿的湖面上,无形无色,偶尔几丝逸散的仙气,扑面觉得润泽醇厚。《上等仙术考》中那些艰深繁复的远古法术,让这个年轻的师叔信手使来,没有丝毫勉强。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那样厉害呢?金甲低下头,不去看那一片异常恢宏的光亮,却想起师父的感慨:“虽要你向你师叔多学着些,却也须记得,这般天纵奇才,也只得他一个而已。”

  子澈重又巡视了结界,方招手唤来金甲:“我此刻便下凡去。你可要与我一道?”

  “师父让我先回去。”

  “也好。”子澈也不再瞧着师侄,伸手唤来桀骜。

  “师叔,师父让我问问,您从东海回来,直接回天庭么?”

  “不。”东陵上仙简单道,“我会与锦瑟一道回来。”

  庐州城。

  这是锦瑟第九日蹲在春漾楼的屋顶了。

  如今庐州城的女孩儿大多外出避难,而那些妖魔鬼怪若要吸取阴气……大约只能来此处了,如此守株待兔也算是一条不得已的法子。锦瑟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早些蹲守。

  七月十七未到,濬颜一早就说这几日必然一无所获,却也由得锦瑟每日出来守夜。

  对于所谓的“男女之事”,小花仙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

  除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呻吟声音,还有床板嘎吱嘎吱的响声,锦瑟无言的望着漆黑的夜,一只只的数着头顶飞过的乌鸦。

  黑鸦并不是什么好兆头,锦瑟想起子澈与金甲坠池的那一晚,无端的有些紧张。

  今晚这些鸟类的动向却也太古怪了些,纷纷绕开这屋顶,像是忌讳着什么,锦瑟凝神一想,轻轻掀开一片瓦,想要瞧清楚屋里的动静。

  屋内那男子……是在做什么?

  锦瑟皱眉,想要瞧得更仔细些。

  从自己趴着的这个角度,看得见那男子修长的上身,未着衣缕,与床上昏睡的女子两两相对。而那女子半启朱唇,口中似乎有淡淡一道荧亮,笔直如同烟雾,与那男子唇间相联。

  这……这便是吸取元气么?

  臂上灵犀倏然化作了长剑,锦瑟脚上用力,登时踩破了屋顶,身子直直往下一坠,跟着长剑刺向了那男子的后脊。

  长剑刺出一半,锦瑟方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若是修行之人,不论修的是仙、抑或是魔,在被人攻击的时候,灵力自动结成哪怕微弱至极的结界,而非现在这样,感受不到任何的反应。

  且不管这个,讲那人制住再说。

  灵犀倏然一转,侧击向那男人的手臂,将他牢牢缚住,锦瑟匆忙间回头望向床上那女子。

  “你还好吧——”

  话音未落,原本似是在昏睡的女子,一双美目倏然睁开,对着锦瑟浅浅一笑。

  那张脸平平无奇,却只有那抹笑,异样妖魅。

  一股媚香蜿蜒而起,直直冲向脑门。

  锦瑟猛地摇了摇头,手指一圈,灵犀重又回到指尖。

  “九子莲?在天庭至少浸润了百年……”那女子以近乎******的姿态呼吸一口,目光斜斜落在锦瑟的脸上,轻笑,“正是我要找的。”

  片刻之后,那女子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惊讶,轻轻“咦”了一声。

  锦瑟甚是认真的知会那女子道:“媚香我可不怕。”

  手中灵犀仿佛通晓主人心意,倏然光芒飞旋,蓝紫色光芒映照半室。

  “我却忘了,莲子本身便是解毒圣物……”女子轻笑一声,慵懒从床上坐起,皓腕一翻,“如此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这是除了濬颜以外,锦瑟头一次与人动手过招,但箭在弦上,却也由不得她紧张了。

  那女子的法器甚是奇怪,一柄甚长甚软的拂尘,不知是何材质,但凡灵犀一与之交缠,便生出又涩又韧的感觉。灵犀初次迎敌,尚是少年心境,这般不死不活的被缠上,很是气恼,光亮又是大盛。

  那拂尘轻轻一卷,将细长的剑身包卷起来。

  锦瑟持剑后跃,却惊讶发现拂尘中似有一股吸力,整个人的被拽得向前而去。

  欲要劈而快之,不得;退而逸之,又是不能。

  眼见那女子慢慢靠近,苍白肤色上,一双黑色晶瞳显得又是兴奋,又是诡异:“莫再挣扎了,我在此处守株待兔了半年,终于见到一个莽莽撞撞的小仙……嘿嘿……”

  一声清越剑声如凤鸣般,从层层的束缚中,蓝紫色如厉芒般曜出,生生将那拂尘震成碎屑,四散如雪。

  那女子脸色一肃,冷笑道:“恃着这法器,倒有些手段。”

  锦瑟持着灵犀,气喘吁吁的跃开数步,忽的想起上仙曾教导自己“打不过便逃”,此刻很是拿捏不准,眼神便微微向窗口晃去。

  “想逃?”女子呵呵一笑,“此刻可是来不及了。”

  原本倒是存了些要跑的心思,此刻被对手这般看出来,小花仙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持剑一横,怒道:“谁要跑了?若是不收你这妖孽,我便不叫锦瑟!”

  须知这对于锦瑟来说,已是极为了不得的誓言了——锦瑟这名字既是子澈给的,便是宝贵的不得了的东西。头脑一热,手中灵犀便已化作万千银芒,如水泄地,无缝无隙的向对方攻去。

  那女子不敢再托大,指尖一挑,掌心托着一团光亮,劈面击向锦瑟。

  那团火光也似的东西,来势不紧不慢,也不知有什么古怪。锦瑟正想要躲开,忽然觉得身子立在当地,像是被钉住了,难以挪动分毫。

  偏偏此刻手中灵犀,哧溜一声,竟化回了绸带模样,重又缠回自己手臂。锦瑟心中大骇,心中默念御甲诀,可是丹田内灵力空空如也,再也难以提起半分。

  那御甲结界甚是脆弱,那团火光未到,锦瑟忽然察觉身后有一道更为狠辣的力道,轻易便穿了过来,直扑向自己后颈处。

  真的只能闭目待死了吧?

  事到临头,心境却莫名的定了下来……罢了罢了,便如濬颜所说,轮回之后,一切再来。却不知到那个时侯……还能不能遇上上仙……

  锦瑟心底莫名的一阵抽痛,忽的惊觉,前后两股怪力,均是顿了顿。

  而自己颈间却有清凉至极的灵力,化作了青影,护住了全身上下。

  一声甚为诧异的轻叹来自身后,尚未传入锦瑟耳中,锦瑟只觉后颈一酸麻,身子便软软倒下了。

  “尊上。”

  先前那女子收回火光,匆忙间向锦瑟身后那人跪下,小心觑着那隐在黑暗中的修长身影,“劳动尊上出手,果下惶恐。”

  “一只修炼不过百年的花精都收不服,我不在这些年,可是荒废了?”那年轻男子淡淡道,目光浅浅掠过瘫倒在地上的锦瑟,那层青影依然环绕着,不曾散去。

  “魔尊,这花仙的法器甚是古怪……且颈间不知何东西……”果下艰难的喘气,适才那一击,竟有大半力道反噬而回,若不是尊上出手,只怕还真收不服这花仙。

  “清玉缸?”魔尊嘴角微笑莫测,“东陵还真舍得费心思。”

  忽闻东陵上仙之名,果下脸色一白,颤声道:“这……是东陵门下?”

  “怎么?怕了?”魔尊斜睨她一眼,右手轻拂,那股青影奋力挣扎数下,终是渐渐黯沉。

  “怎么会怕?”果下倏然回复娇媚之态,只是目中迸射几道凌厉光芒,“当年那一战,死在东陵手下的难以计数,如今正好……”

  “先将这花仙关起来,莫要急着下手。”魔尊冷淡打断她,返身出了庭院,“半年来,这庐州城,你们的动静也未免大了些。”

  庭院之中,轻薄白雾时有时无的拢着周遭的一切,似是没人察觉这里曾有过的激烈争斗。

  月色极为清朗,青石板上葳蕤暗影,如荇藻横生。

  果下低头,只敢应一句:“是。”

  “又是七月十七。”魔君轻叹,“百年之前,我尚未解脱封印……你们在此设计东陵,终是功亏一篑。”

  “属下惶恐。”

  “且看这一次吧。”魔君眼梢轻勾,清光微敛,那双桃花眼端的是俊美不可逼视

  精修万年的狐精果下,擅用媚术,此刻竟被醺醺然蛊惑,难以挪开视线。

  直到魔君将宽袖轻甩,朱红流焰,金银鎏丝,光华万千——她才倏然回神:“我瞧那花仙,天庭中浸润了百年,灵气清透。除了以之为质外,七月十七那日,用来汲取灵气也是极好的。尊上不妨享用……”

  魔君微微一笑,却不置可否,只遥遥望向东方。

  东海之上。

  东陵上仙白袍微展,迎着疾风,目光巡梭在浩瀚无际的海面上,却再难寻到龙脊岛的半分踪迹。

  正待拘些海底精怪出来问话,子澈心口却莫名一悸。

  狂风大作,海底已然波涛大涌,无数蟹精虾精水母精列队而出,随着海浪一波波沉浮,甚是壮观。

  待到子澈从恍神中抽回思绪,这才惊觉自己无意间将那拘神决使得太过用力了些。

  海底诸仙中,为首的龟相越众而出,恭敬道:“上仙亲临,可是为了龙脊岛消失一事?”

  东陵上仙薄唇轻抿着,开口之时,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今日在凡间是什么日子?”

  龟相一愣:“七月十六。”

  月色光华从子澈白色衣衫上滑落,灿然流淌成清辉。

  这位素来温和的上仙,俊挺眉宇间,铮然之色一现,下一瞬间,凌云而去。

  却余下海面上黑压压的大片小仙,立在原地,皆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