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难看的鬼

  两只手,苍白。

  十指纤细,干净,仿佛是个女人的手,只是这两只手上,指甲似乎被染过,红红的,长而尖利,闪着妖艳诡异的光。

  颤抖着,蠕动着……

  从展秋雨的颈后缓缓爬出,似乎原本就长在那个地方。

  那张清秀的脸已有一半变得模糊起来,浓浓的黑气在上面流动。展秋雨却还兀自喃喃道:“该好好整治了,过两日我必定……”

  他竟浑然不觉!

  林菲菲终于回过神,幸好没现形,不然她肯定要晕过去。

  想不到他竟又被上身了!她顾不得许多,胡乱掏出一张符,喃喃念了几句咒语便直接往那两只手上掷去。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阵阴风忽然卷起,其中隐隐约约似伴着女人凄厉的哭声,那道符竟凭空燃烧起来,片刻便化作飞灰,被风片片吹散。

  林菲菲目瞪口呆,心中恐惧无比。

  两只苍白、枯瘦的手已完全爬出展秋雨的肩头,挥舞着臂膀,缓缓朝林菲菲抓过来,似要掐住她的脖子。

  我的妈呀!

  林菲菲终于反应过来,急中生智,掏出怀中所有的符全掷了出去,同时口中念着咒语,转身就逃。

  果然,符多也有优势,随着声痛呼,那双手往后缩了缩。

  “师兄,快来救我哇,啊啊——!”她面色苍白,边跑边叫。

  身后。

  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她的衣领扯住,转脸一看——

  清秀却又狞笑着的脸。

  头上,两只如触角般颤动的、惨白的手。冰凉的手指已经搭上了她的脖子,立刻,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颗玄紫石怎么现在又不救命了,老是这么半灵不灵的!

  “三茅祖宗,我怎么还不晕啊,啊啊啊……”这时候晕过去倒好,不然用不着它动手,自己肯定被活活吓死了!

  “救命啊啊~~~~”

  忽然——

  一道紫光闪过,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林菲菲吓得捂住脸,屏住气息……

  片刻。

  呼吸渐渐恢复。四周,一片神秘的寂静,林菲菲脑中的空白慢慢减少,她发现,脖子上的冰凉感觉居然已经消失了。

  正在想该不该看——

  一只手搭上她的手,似要将它们从脸上拉下来。

  妈呀,又来了!

  “不要哇,不看……”她吓得紧紧捂住脸,结结巴巴道,“不不看……要杀,杀,就杀啦,你还是变得好看些吧……不不然我会晕,晕的……不看啦!”

  半晌。

  鬼说话了:“放心,不会太难看。”

  “是……是吗。”

  “不信?”

  “恩,啊不,信,信……不对啊?”她忽然回过神,这是个男的!

  声音好熟悉啊,懒懒的。

  是他!

  她悄悄张开指缝——

  立刻,手完全拿开。

  果然,一张俊逸的脸出现在眼前。

  “楚颖!”惊喜之下,林菲菲一把抱住他又哭又笑,“太好了!你不是不来吗,真的是你,哈哈哈,吓死我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嘴角一翘,懒懒道:“几天不见,竟如此想我么。”

  破天荒的,林菲菲没有再回嘴,只顾折腾。

  半日。

  她放开手,擦擦脸。

  这才看清,他一手提着灯笼,身上还是一袭绿衣,十分清俊闲逸,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如往常一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脸忽然烫起来:“你……看什么?”

  “脸白得比鬼还难看。”

  “什什么!”那点感激立刻又烟消云散了,林菲菲挥舞起两只爪子,“我难看?!”

  他却已经蹲下身。

  原来展秋雨已倒在旁边昏了过去。

  “这个怨鬼好厉害,都感觉不到怨气,”林菲菲还是心有余悸,“它到底藏在哪里呢,怎么老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跟有的人一样?”

  还不忘损他几句。

  楚颖却似没听见,只顾在展秋雨身上细细搜查,渐渐地,长眉皱起:“奇怪。”

  “怎么了?”林菲菲急忙问。

  他站起来,看着地上的人不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她着急,“你看出什么了?”

  “女人为何总是性急,”他好笑地看看她,喃喃道,“莫非我们说话,还要让展公子躺在地上听?”。

  帐中。

  烛光映着那清秀的脸,虽然在昏迷之中,却依然不失温和文雅。

  展夫人担心地坐在床边,身后站着五娘和几个丫鬟仆人,另一边便是林菲菲、楚颖、疯和尚与灵逸。

  由于都是后生小辈,展夫人也不避讳,就近将展秋雨移进自己的房间。

  柔和昏暗的光线使周围的摆设看上去十分朦胧,室内始终弥散着一股幽幽的甜香,令人昏昏欲睡。

  林菲菲暗自羡慕,这展夫人好象很不俗啊。

  半晌。

  楚颖笑道:“不妨,令郎只是被附身,耗了许多精神,休息便无大碍。”

  “多亏了楚公子,”展夫人方才已经听林菲菲介绍过了,忙欠身致谢,“还请楚公子务必在舍下多耽搁几日才好。”

  楚颖点头。

  展夫人却又担心:“雨儿今后可怎么办,就怕……”

  “贫僧未曾带得东西,不如叫他们画道符戴上,”疯和尚忽然笑嘻嘻地指了指灵逸和楚颖,“道家灵符在,那鬼要附身只怕也不容易。”

  展夫人立刻望着二人。

  楚颖看看旁边漠然无语的灵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疯和尚想了想,忽然问林菲菲:“这是第几日?”

  众人不解。

  林菲菲失灵很久的脑袋终于开始工作,反应过来,失声叫道:“离上次他掉河里出事正好七天!”

  “看来还是七天之数,”疯和尚摇头,“贫僧却没料到这个。”

  “那我们过七天就守住他就行了。”

  楚颖摇头,疯和尚笑嘻嘻地看着她,五娘与展夫人不由也“噗嗤”笑起来,连一向冷漠的灵逸也开口了:“如此你不是要住在这里?”

  晕,一高兴就昏头!

  林菲菲郁闷地瞪了瞪眼,转移话题:“那怎么办?”

  无人回答……

  已进三月,天气和暖起来,园中柳色葱葱。

  “到底怎么办呢?”

  林菲菲趴桌上,她倒也不再担心楚颖会和师兄告状了。

  或许是因为楚颖的符,这个月下来展秋雨倒真的平安无事。展夫人见了心喜,招待更殷勤,四人只好天天守着展秋雨,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无聊,不过自那天醒后他已完全记不起发生的事了。

  “它肯定藏在这园子里,”林菲菲望了望四周,“那时候我们快走到池塘边了,旁边有……难道在池塘里?”

  展秋雨立刻点头赞同。

  疯和尚却摇头:“小道长,此宅风水甚旺,阳气所聚者,鬼怪是最怕的,避之不及,怎还敢藏身于内。”

  林菲菲看看灵逸,见他依旧漠不关心,不由更丧气。

  楚颖忽然开口:“展公子排行第几?”

  “第六,”林菲菲代他答应,“怎么?”

  他却不言语了。

  倒是疯和尚眼睛亮起,喃喃念叨:“怎么后面三个反走在前面呢?”

  “后面三个?”林菲菲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兴奋道,“对呀,怎么比他小的反而先死,照理说来应该是他排在前面啊。”

  “总算明白了。”懒懒的。

  林菲菲马上瞪过去。

  展秋雨也愣了愣,却摇头道:“此事本就凑巧,先走的也不是大哥,却是二哥。”

  林菲菲得意起来,冲楚颖露出一个“没想到?”的神情:“对,先死的是展夫人的儿子,根本没有规律可言。”

  “展夫人之子?”疯和尚惊讶。

  楚颖长眉挑起:“展公子几位侄儿何时走的?”

  “正是几位兄弟之后。”

  疯和尚点头:“这就怪了,兄弟先走,连侄儿也先走,为何单单留下展公子一个?”

  林菲菲愣了愣。

  “也对,侄儿应该排在他后面吧……可这又怎么样呢,金陵他不一样落水了,那鬼好象也不会饶过他。”。

  半日。

  林菲菲在亭子里走来走去,想得脑袋都要破了。

  几圈转过,灵感还真不负有心人。她眼睛一亮,拍着桌子:“我说你们笨,都一个月了,只会乱找,怎么就不来个引蛇出洞?”

  不等众人开口,她坐下来,得意洋洋。

  “既然它是附身,肯定有遁走的方向,不如叫展大哥取下那护身的符,然后我们躲在旁边,等它附身后再出来赶走它,看它往哪里跑!”

  闻言,展秋雨赞道:“好计,如此便能寻出它的藏身之地,林兄弟果然机智!”

  “一般般啦,哈哈哈,其实想到这也不难,”听到赞扬,林菲菲更得意了,扬脸看着另外三人,“怎么样?”

  没人回答。

  楚颖只顾倒茶,疯和尚笑嘻嘻不说话,灵逸依旧静静地一声不响。

  “这个计策妙吧,哈哈,”她自卖自夸,“不过谦虚是美德,你们也不用太佩服我,明天晚上正好七天,我们就动手,怎么样?”

  “不怎么样。”还是懒懒的。

  “什么?”林菲菲愣了愣,不服气,“你妒忌?”

  “它不会跑。”

  “不跑它怎么回去,难道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正是。”

  “你怎么知道!”

  “你们前日出事我就在旁边。”

  林菲菲闭嘴了。

  半晌,她才喃喃道:“那它怎么附上来的?”

  “正是此事不解,”疯和尚露出苦恼之色,“照理说,忽然而来忽然而去毫无踪迹,还能跑到金陵城那么远的地方,它必定是借什么东西附上来的。”

  林菲菲奇怪:“东西?”

  疯和尚点头:“倘若真是如此,展公子身上应该有它生前的遗物,而且必定是身体毛发之类。”

  “身体毛发!”林菲菲浑身一抖,立刻跳起来,离展秋雨远远的,“我说展大哥,你没事儿把死人的身体毛发带身上做什么,是哪个死人的?”

  展秋雨尴尬:“在下……”

  “贫僧还未说完,”疯和尚笑嘻嘻地打断他:“奇怪就在这里,展公子身上并没有那些东西。”

  “不早说,吓我一跳!”林菲菲瞪了瞪眼,这才尴尬地坐回来——难怪那天出事后楚颖在他身上搜查,一定就是在看他身上有没有这些东西了。

  “可现在没别的办法啊,”她想了想,“还不如试试引它出来,反正有我们在,展大哥不会有事,或许多附身几次,它就露出底细来了。”

  “还几次?”疯和尚瞪大眼睛看看她,“小道长当这是吃饭?”

  楚颖却看着展秋雨不语。

  “当……当然,”林菲菲反应过来,尴尬地看着展秋雨,“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这好象是对展大哥不太安全……”

  “不妨,”展秋雨忽然点头,“在下愿意试上一试。”

  见他答应,众人都有些意外。

  “在下相信各位,”清秀的脸上依旧带着谦和的微笑,“只是须要先和母亲禀告一声。”

  说完,他站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