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虽然最后他被曼曼骂没人性,趁机敲诈等难听字眼,但还是很开心的亲自盯着她把垃圾卖掉,并成功的从她手中分来一半的钱送进自己的钱包。

    这笔钱数目很小,小到不够他去外面喝一杯昂贵的咖啡,但他却很高兴。

    可惜乐极生悲,在帮着她抬垃圾袋时,手指被袋子里尖锐的东西划到,流了一摊血,样子很狼狈。

    “古人说得好,恶人必有恶报,瞧,报应来了。”

    两人一道回家后,雷曼曼忙找出医药箱,半跪在蒋承陵面前,小心的为他的伤口上药。

    蒋承陵被药水刺得倒吸了一口气,伤口很痛,心却很暖,听她用恶毒的话说自己,不但不生气,反而咧着嘴笑,看上去心情很好。

    “怎么能用报应两个字来形容我现在的遭遇?难道我要回属于我的另一半钱也有错?”

    “横看竖看,你也不像是会为了那种蝇头小利而斤斤计较的人。舍得花五十八万买钻石项链送女友,怎会舍不得让我这个小女佣在你家里捡些垃圾去卖钱?”

    想来想去,她都觉得蒋承陵对她很过分,一时怒意陡升,便用力在他手上的伤口上狠狠按下去。

    “唔……”

    听他一声痛呼,也成功激起了她的同情心。

    见他痛得龇牙咧嘴,手上流出更多鲜血,忙捉过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吹气。

    “我又没用很大力,你干么叫得这么惨?”

    “你已经明显把谋杀雇主的意图表现出来了,还说你没用力?”蒋承陵夸张的大叫,心底却很甜蜜。“还有,我送钻石项链的女人不是我女友。”他想自己有必要为这件事解释一下。

    雷曼曼一怔,这样的解释,让她心情大好,但表面上狠瞪他一眼,“她是不是你女友干么要跟我解释?还有,你痛,可我比你更心痛,你知不知道你分去的钱,可是我花了多久时间赚的吗?”

    她瞪眼噘嘴的模样,真是怎么瞧怎么可爱。“如果你真的很缺钱,我可以帮你做投资。”

    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的让她钱包里的一千块,就成天文数字。他以为自己的提议一定会让曼曼开心,却没想到她只是皱了皱眉,随即摇头。“我对投机赚来的钱没兴趣。”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投资?”投机取巧?也太侮辱他股神的称号了吧。

    “我当然知道什么叫投资,也知道你在商界被人家称为股神,凡是被你看好的股票,很快就会暴涨;凡是被你看好的项目,很快就会大赚。但也因为你的钱来得太容易,所以你花得毫不在意,只要人家一通电话,你便可以随便花近六十万给人家买钻石项链……”

    “咳咳。”蒋承陵咳了几声,“曼曼,我们不提这件事了……”

    他可不想因为那条钻石项链再和她吵架,更何况他根本不会再和姚茉丽有任何往来,何必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惹得两人不痛快。

    “你放心,你是我老板,我不会教训你,只不过我始终相信一个道理——越好赚的钱,会越容易花掉。我知道你想为我做投资是为我好,可是如果我真的接受你的帮助,将来我的银行账户慢慢变丰的时候,我怕我会失去现在这种为生活拼搏的动力。

    其实我老爸以前很有钱,老妈嫁给他生活也很顺遂,可是自从我爸迷上股票后,家里的情况便越来越糟。”说到这里,她眼底有瞬间的失神,“就像千千万万个股民一样,我爸也曾赚过很多钱,后来投资失利,不但赔上了全部家当,还欠了很多高利贷。

    我妈被逼急了,突然有一天不声不响的走了,我爸爸被这样抛弃,又欠下巨额债务,最后吞服了安眠药。”

    蒋承陵听她说到这里,心头泛起一阵酸意。“我想,你爸只是比较不幸运而已。”

    她突然抬眼看他笑了笑,“你不用表现得这么难过,这是很多年的事,我和我弟都不在意了,之所以不想让你帮我这个忙,就是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像我爸爸那样,沉浸在轻易得来的金钱里面无法自拔。”

    “其实人都是虚荣的,我也是,谁不爱钱?可是现在你能帮我,以后呢?”她眨眨大眼,“你总不能帮我一辈子吧,你要结婚,我也要结婚,如果现在一直接受你的帮助,有朝一日我离开这里,搞不好会变成没用的米虫。”

    蒋承陵很想告诉她,其实他想留她一辈子,而且有朝一日结婚,他很希望那个陪自己共度一生的女人是她雷曼曼。

    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到她甜脆的笑声,“哎呀,我干么和你说这些?好像我有多清高似的,其实我一点都不,你之前说得没错,我就是个钱奴,但话又说回来,这个世上有几个人不是钱奴?

    人类最虚伪,整天喊着金钱是罪恶的,可每个人都在赚,都说美女是祸水,可男人都想要,都说高处不胜寒,但谁都想往上爬,都说烟酒会伤身,谁也不戒,都说天堂最美好,可谁都不想去。”

    话音刚落,蒋承陵便发自内心的大笑出声。

    他想他一生笑的次数加起来,也没有和曼曼相处之后笑得多,她果然是颗开心果,与她在一起聊天,好像永远也不厌倦。

    见他开怀大笑,雷曼曼也跟着笑起来,“喂喂喂,你别笑得这么夸张,这番话又不是我说的,是电视剧里的台词而已。”

    他却在这时突然一把将她扯过去,双臂圈她入怀,四目相对,很认真的道:“曼曼,我突然有些怀念你做蒋太太的那段时光了。”

    她又何尝不怀念自己做蒋太太的那段时光?

    他幽默而健谈,即使站在人群中永远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他是个条件很优的男人,只要是女人,都会情不自禁被他吸引。

    可她很清楚彼此间的差距,与其苦巴巴的希冀一场不可能的爱情,倒不如与这样一个幽默风趣的男人做一辈子的朋友。

    嗯,就做朋友吧。

    即使内心深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但只要能守住最后防线,便能换来一辈子的长久友谊。

    外面响起开门声,伴随着蒋承陵高亢的嗓音,“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如果明天无法给我一个完美的交代,我想我们之间的合作到此终止。”

    他不悦的切断手机跨进屋里,就闻到一阵诱人的菜香。

    这间私人公寓,厨房和餐厅都是开放式的,雷曼曼端来最后一道菜,桌上已经摆满了几道香味四溢的家常菜。

    庞大而乖巧的哈雷看来吃饱喝足,正懒懒的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

    似乎看出他的不悦,雷曼曼笑着走过来,接走他的外套,很哥儿们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怎么臭着一张脸?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蒋承陵不由得被她这话气笑了,反手捏了捏她的俏鼻。“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真是典型的小人嘴脸。”

    “我从没在你面前说我是君子,还有,你捏得我鼻子好痛。”她佯怒瞪了他一眼,转身把他脱下来的衣服收好,顺手倒了杯热水给他,又拿过他习惯看的晚报摆在桌上。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雷曼曼开始像是殷勤的妻子,了解他每一个生活习惯,菜的味道,咖啡的火候,洗澡水的温度,衬衫配哪条领带和皮鞋配哪套西装。

    原本和客户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发脾气的蒋承陵,闻到满屋的菜香后,顿时心情愉快,想要伸手去抓炸虾,却被一只小手不客气的打掉。

    “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饭前要洗手,你怎么倒把这些规矩抛到脑后。”

    他笑了笑,一屁股坐在餐桌前,伸出自己的两条手臂举到她面前。“从以前留下来的规矩的确不少,比如丫环伺候少爷更衣吃饭,饭前还要亲自给少爷净手净面。”

    “喂,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谁是你的丫环?别忘了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人人平等的社会,就算你是我雇主,我也有权向恶势力说NO。”为了表达自己的坚定立场,她还向他做了个大鬼脸。

    蒋承陵被她逗得很乐,却依旧伸着手道:“你给本少爷洗一次手,本少爷赏你一千块。”

    一听到有钱赚,雷曼曼立刻眉开眼笑。“你早说嘛,少爷您等着,我这就把您的玉手伺候得舒舒服服。”

    身子一转,她快乐的打来一盆热水,像古代丫环伺候皇帝一样小心伺候着。

    蒋承陵原本讨厌虚荣的女人,可像曼曼这种爱钱的方式却让他爱到了骨子里。

    自己的大手被她两只小手揉来捏去,温温软软的,真是舒服到了心坎里。

    她垂着眼,像把玩艺术品一样轻柔的洗净他的双手,他这才发现她颊边沾着面粉,调皮的几缕发丝垂在额际,粉红小嘴微嘟着,真有说不出来的可爱诱人。

    “人和人果然不同命,瞧你这双手,一看就是富贵命。”雷曼曼拿过毛巾帮他把手擦干,忍不住仔细打量他掌心上的纹路。

    “你会看手相?”他有些意外。

    “会看一点点,但不是很精。”

    “说来听听,看看我将来的命运如何?”

    她笑睨他一眼,“你还真当我是会算命的神仙呀,不过是以前听我爷爷说了一些手相的基础知识,所以略微了解一些。”

    她认真看了看他的掌心,思索道:“你生命线很长,事业线顺畅,智慧线饱满,自幼便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天之骄子……”

    蒋承陵刚想说这是全台湾人都知道的事实,就听她又道:“可是我怎么从你的掌纹中看到,你的童年过得很痛苦呢?”

    他脸色一白,瞬间敛了唇边的笑意。

    “你一生财运亨通,可亲情运十分薄弱,父母疏离,内心苦闷。”室内出现一段短暂的沉默,雷曼曼忙抬头笑道:“不过你最不开心的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了,你的掌纹告诉我,你的未来将会很美好,姻缘美满,子孙满堂,富贵荣华一生。”

    他收回手,淡然一笑,似乎在极力掩饰内心深处的真正苦涩。“不管你说得是不是真的,我都希望能像你说的那样。”

    雷曼曼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哄慰他,摆在桌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当他接听后,脸色变了几变,他起身严肃道:“好,我马上就来。”

    蒋承陵很少在她面前提及他的家庭,她只隐约知道他有个在国外读书的妹妹,有个身体不怎么好的母亲,至于他爸爸,似乎是他的禁忌。

    他不说,她当然也不会问,每个家庭都有自己不想谈的秘密,她不想随便侵犯别人的隐私。

    可是今天的蒋承陵却与以往不太一样,接了一通电话后,便急急忙忙离开。

    雷曼曼知道自己不该对他关心太多,可他那瞬间惨白的脸色,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担心了起来。

    他驱车开往医院,她随即也坐计程车尾随。

    见他站在一间病房外同医生攀谈,脸上流露出来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沮丧和难过。

    雷曼曼忍不住好奇来到病房门口,透着玻璃向内望去,是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满脸病容的中年嫂子。

    五官和蒋承陵有几分相似,看得出来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丽的女子。

    “人家都说好人有好报,我妈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可老天回馈给她的,却一身病痛。”

    耳后突然响起蒋承陵低沉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一回头,就对上他犀利的眼眸,她有些心虚被他当场逮到,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他走到她面前,低叹了一声,隔着透明窗指向里面,“我很抱歉让你以这种方式来见我妈。”

    她摇了摇头,“我……我很抱歉,没经过你同意就偷偷跟踪你。”

    蒋承陵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回头听医生说。雷曼曼则一直不吭的陪在他身边,听他和医生谈论母亲的伤势。

    蒋母本来因为曾出过车祸,伤过筋骨,原本就有些骨质疏松,这次不小心摔下楼梯,小腿骨折,腰椎受伤,如果不好好治疗,恐怕会导致瘫痪。

    一阵交谈后,蒋承陵进病房探望母亲,她的小腿打着石膏,许是药物的作用睡着了,停留片刻,外面已经黑了下来。

    交代看护后,蒋承陵驱车,载着雷曼曼回到公寓。

    两人都不语,她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也知道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也都徒劳。

    回到家里,桌上没来得及吃的饭菜早已凉透,雷曼曼知道他奔波了一整天,肚子一定很饿,便迅速的热了几道他喜欢吃的饭菜,端到了他的卧室。

    蒋承陵没拒绝她的好意,他的确是饿坏了,雷曼曼亲眼看着他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才放下心。

    当她起身想收拾碗筷,手腕突然被他拉住了。

    “你可以坐在这里陪我吗?”声音带着几分哀求和脆弱,让人听了好不忍心。

    雷曼曼沉默的坐在他身边,她知道此时说再多话都是多余的,再说蒋承陵也不希罕语言上的安慰。

    “你说得对,其实我的童年一点都不快乐。”

    就在她以为他不可能会向自己倾吐心事的时候,低沉的嗓音竟在耳边响起。

    “我妈在没出嫁前,是蒋家的大小姐,大概是从小被外公保护得太好,所以性格十分温驯善良,直到他遇到了我爸,这个自小被保护在温室中的公主,才算真正走出了她的象牙塔。

    我想她那时一定很快乐,因为我爸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篮球打得好,功课又棒,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很帅。当这样的男孩子主动向她示爱,她一定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笑了下,“他们的婚姻其实并不牢固,我猜那时外公就已经感觉到,我爸是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可他的反对,最后只换来父女的决裂。”

    雷曼曼认真听他讲述属于他的隐私。

    原来,他母亲是蒋氏集团的大小姐,这样一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豪门公主,却喜欢上了一个家世普通的贫民王子,可两人的爱情进展得并不顺利,在两人爱情结晶,也就是蒋承陵和妹妹相继出生后不久,贫民王子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就像千千万万个不幸的孩子一样,蒋承陵和妹妹自幼只看见母亲充满哀怨的愁容,却极少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在周末时可以骑在父亲的肩上,去动物园享受天伦之乐。

    他也曾向往过很少归家的父亲能对他露出笑脸抱一抱他,可父亲这个字眼,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已经成了陌生的代名词。

    外公虽然与母亲决裂,却很疼他和妹妹,知道女儿在婚后过得并不快乐,曾试图放下从前的恩怨,想要规劝女儿带着孩子重新回到蒋家。

    蒋玉华——蒋承陵的母亲慢慢接受了自己选错男人的事实,当她提出要和丈夫离婚时,对方居然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蒋承陵兄妹和母亲被外公接回蒋家,很小便接受外公的悉心教导。他很有从商天分,外公也放心将自己的产业留给他继承。

    就在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父亲的时候,他那个消失了很多年的爸爸,突然出现在母亲面前。

    他永远记得那个男人,曾经英俊杰出的男人,在岁月的折磨下变得猥琐又狡猾,他说他在外面欠了一笔巨额赌债,求母亲能看在彼此还是夫妻的情分上,要她帮忙偿还。

    蒋玉华没想到多年不见自己的丈夫,再见面时竟是要求她帮忙还债。

    此时的她彻底对这个曾深爱多年的男人绝望,答应帮他还债,但条件是解除彼此的婚姻关系,事后外公得知此事很是震怒,而更让他气怒的是,派人调查才知,那笔赌债其实是他外面的女人所欠下的。

    这件事对蒋家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外公在一气之下卧病不起,不出一年便撒手人寰,而母亲在外公丧礼的当天,由于心情极度抑郁,不小心出了车祸,导致身体每况愈下。

    从那时起,蒋承陵便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

    他不想让年幼的妹妹重蹈母亲的覆辙,为了让她自力更生,在她十几岁的时候便把她送到国外读书。

    庞大的蒋氏集团也被他在幕后操纵得有声有色,不辜负外公对他多年来的栽培。

    可外表再如何风光,他心底却不快乐,一个不完整的家庭,一个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爱的孩子,这样的人生,对他来说是种缺憾。

    他说,他从前不姓蒋,自从对父亲彻底绝望后,才和妹妹同时改成母姓。

    雷曼曼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知道他已经对自己敞开心扉,不禁异常感动,也终于明白,在上海当他看到已婚男子向她搭讪时,他为何会变得那么恼怒了。

    她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记得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推开我爸的房间,想问我爸早餐吃些什么,看到的却是我爸冰冷的尸体躺在床上,我被吓坏了,甚至忘了哭,弟弟当时住在亲戚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很害怕,无助的坐在爸爸的尸体旁,不知所措。”

    “其实那时的我,真心希望有个肩膀可以让我依靠,可我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说到这里,她拍了拍自己的肩,“所以你是幸福的,因为此刻有我陪在你身边,虽说我的肩膀不是很强壮,但我可以借你靠。”

    怕他觉得太矫情,连忙又道:“事先申明,我的肩膀可是要收费的喔,每靠一下两百块,恕不找零。”

    蒋承陵突然笑了,一把将她抓进怀中,毫无预警的,狠狠掳住她微张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