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忧伤 决战 惨烈的殊死反抗
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
仿佛是对苍空凛的哀悼一般,从那天晚上,春果和樊音在山顶上与那个神秘地男生分别之后,天空便一直被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着。
晚上从山顶下来,春果在樊音的护送下像个没有了思想的灵魂一般,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她抱着蜷曲的双腿坐在小床上,苍空凛那如栀子花一般美丽的笑脸在她的脑海里绽放,然后又像被风吹散的云雾般慢慢消散。她像在强迫自己背课文一般,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苍空凛死了……苍空凛已经死了……”,一直到第三天,她还没有从苍空凛去世的打击中缓过神来,总是觉得这个消息是那样的虚幻,难以接受。
然而让她更加难以接受的,是学校新体育场的奠基仪式终于开始了。
这天上午,六月初的天空反常地笼罩着一片阴沉沉的乌云,在整个景鸣市投射下一抹灰蒙蒙的光影。
而在萤火中学里,全校的同学们此时正排着整齐的队伍,聚集在旧体育场之上,主席台上,校长站立在一个立式话筒之后,手中拿着演讲稿,意气风发地高声演讲着。
“……今天,是萤火中学新体育场奠基的日子,很快地,萤火中学将拥有全景鸣市,位置最‘高’,设备最‘齐全’的体育场。不久之后,就将迎接第五届全市中学生足球联赛!”
哗啦啦啦啦啦——
校长用力扬起一个高音后,操场上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而此时,春果站在班级的队伍里,情绪异常低落地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本应是樊音站着的位置,心情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今天上午的奠基开幕式结束之后,会在旧操场上举行田径表演赛,听说到时会有许多友好学校的领导以及学生代表出席观摩,还会有很多媒体到现场来进行采访和报道。
而在田径表演赛结束之后,奠基仪式就会正式开始,接着施工队连夜开始挖掘地基,动工修建新体育场。
“很快,萤火森林和人类最后决战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呢……在最后的时刻,萤火森林所有的居民都会为了保护我们的家园而努力抗争。”
树林里,那个神秘男生说的话在春果的耳边回响。
春果咬着嘴唇,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戴在胸口的戒指,心情沉重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已经无法阻止了吗?难道死亡只能是萤火森林最后的结局?
想到这里,春果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沉重地低下了头。
一阵风不安地从萤火中学的上空吹过,仿佛预警着灾难即将来临。
在学校的领导冗长的发言结束之后,同学们便纷纷散去,开始为下午的田径表演赛做准备了。
“哇——黑岐亮学长居然报名参加了下午的射箭比赛耶!”
“射箭?我还不知道黑岐亮学长会射箭呢!”
“黑岐亮学长平时就很知性,拿起弓箭感觉特别帅呢!”
老操场的跑道边,黑岐亮正在整理着参加下午射箭比赛的护具和弓箭,而忙碌着准备下午表演赛的女生纷纷围聚了过来,兴奋地站在黑岐亮周围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呵呵,平时我总是在生物社里,所以在大家爱的影像中大多都是把我和生物社的白色大褂联系在一起吧?”黑岐亮冲周围的女生礼貌地笑了笑,试戴好麝皮护手套,尝试着握了握感觉柔软度。
“说起来啊,我们学校能顺利修建新体育场多亏了黑岐亮学长呢!”
“是啊是啊!高一(258)班的那个春果同学好像整天吃饱饭没事干似的,老是保护森林长保护森林短的,我真是烦死了!”
“什么呀,那时候你不是还在她发起的联名请愿书上签名了吗?”
“那是看在苍空凛同学的面子上好不好?可是现在苍空凛同学居然因为那个丫头被停学了!真是个害人精!”
“就是就是!不过你们听说了没有,苍空凛同学本名不叫苍空凛,而是名叫樊音呢!”
“喂喂喂!你们这些家伙就知道背后嚼舌根吗?!”
一声拖长的怪叫在不远处响起,黑岐亮和周围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就看到蔡可夫正带着“四小天鹅”四个拖油瓶,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而走在他们不远处的还有神情严肃的春果。
他们走到人群外围,蔡可夫正想冲上前去,和黑岐亮就体育室那天晚上的事情理论,春果赶紧伸出手拦在了蔡可夫的前面,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保持安静。
蔡可夫龇着牙痛苦地呜咽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收回已经捏得青筋暴起的手臂。
春果松了一口气,定定神转身往黑岐亮的方向走了一步,看似平静的眼睛里翻涌着无法描述的复杂情绪。
“黑岐亮学长,我听说你报名参加了今天下午的射箭比赛,不知都你是否愿意和我切磋一下呢?”
“切磋吗?”黑岐亮深深地看了看春果,眼角微微浮起一抹笑意,“如果春果同学有兴趣的话,我自愿陪同。不过,春果同学应该不会只是想和我切磋射箭而已吧?”
听见黑岐亮的话,春果稍稍愣了愣,但她很快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定了下来。
“学长,我和你比射箭的确不是为了切磋……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想你描述这件事情,因为其实连我自己都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弄明白……学长,今天下午新体育场奠基仪式结束之后,施工队就会开始破坏森林了,这会引起一场萤火森林和我们之前的战争!一旦这场战争开始,不管是我们,还是萤火森林,都不会得到一个好结果的!”
“……”黑岐亮听完春果急促地描述之后,沉默了片刻,脸上继续浮出他那抹沉着的笑,“那么,春果同学,你希望怎么样呢?”
“学长,我想和你打一个赌,如果和你的射箭比赛我输了,我不会再因为任何‘萤火森林’的事情而打扰你。但是,如果比赛你输了,我希望你能向今天下午来的媒体以及全校的老师和同学们坦诚关于‘萤火中学新体育场修建计划’的事实。”
“春果同学,你究竟在说什么啊?什么战争不战争的,你看少女漫画看得太多了吧?”
“就是啊,修建新体育场并不是黑岐亮学长一个人的想法,我们都觉得与其让那片林地荒败在那里,而且还可能会伤害到我们学校的同学,还不如开发成新体育场呢!”
“就是,黑岐亮学长才不会跟你比赛呢!还有,这么重的弓箭,春果同学,你扛得起来吗?”
“哈哈哈哈哈!”
围观的同学们轻蔑地大声嘲笑着春果,蔡可夫和四小天鹅愤怒地磨着牙齿,暴跳如雷地便要冲上前去轰赶她们!
“等一等!蔡可夫!四小天鹅!”春果大声喝住了他们,硬是用眼神逼迫他们暂时镇定了下来,然后转过头重新望向黑岐亮,“黑岐亮学长,虽然我知道,你因为父亲的事情而讨厌萤火森林,可是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父亲去世前决定不公布规划设计图,是因为他已经和萤火森林成为了朋友!而他的去世也并不是萤火森林所害的!”说到这里,春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的请求,“虽然我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这一点,可是现在能拯救萤火森林的人就只有你了!”
“很抱歉呢,春果同学,”黑岐亮不以为然地轻声笑了笑,他的眼中浮现出深深地愤怒和悲怨,“既然你没有证据说明我父亲的死因,那么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这一个赌呢?”
“这……”
“这并不是打赌而是挑战。”
春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问答黑岐亮的问话,而此时在她的身后突然想起了一个熟悉而又优美的声音!
春果的心噗通一跳!在她转头往身后看之前,围在附近的女生已经抢先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兴奋地尖叫声。
“哇啊啊啊!是苍空凛同学耶!!苍空凛同学回来了!!”
“不对不对!应该是樊音同学啦!!我都说了这么多遍了,苍空凛同学的本名叫樊音!!”
“不管这么多啦!!总之苍空凛同学回来太好了!哦!上帝啊!我感觉我被苍空凛同学离去时带走的灵魂回带我的体内了!!苍空凛同学!!”
“呵呵呵,大家好。”樊音仿佛是在走星光大道的巨星一般,一边走一边微笑着冲对他欢呼的女生们大方地挥了挥手。
看着仿佛聚集了宇宙中所有星光于一身,光芒四射的樊音,春果此时的心情像被打翻了的调味盒一般复杂。
“小白脸?!你怎么来学校了?!”蔡可夫看着自信满满地走带他们身边的樊音,瞪大眼睛惊讶地问。
“呵呵,难道我说过我再也不会回来吗?”樊音笑着,古怪地望了一眼蔡可夫,反问道,接着他转头温柔地看向一脸茫然的春果,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在这里出现有这么奇怪吗?今天下午萤火森林的田径表演赛邀请了友好学校一起参加,我也报名参加比赛了。”
“咦?你、你因为报了名参加比赛?”春果没有理睬周围女生像沾了毒汁的利剑般扎人的目光,惊喜地望着樊音,“这么说,今天下午你都会在这里了?!”
“没错,”樊音说着冲春果挤了挤眼睛,一双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睛闪烁着温柔而又动人心魄的光,“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怎么能让樱桃妹妹你一个人独自面对和承受呢?”
春果望着樊音,一时间喉咙有些哽咽。
“喂喂喂!小白脸,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拍偶像剧吗?!”蔡可夫环着手臂站在一旁,气鼓鼓地瞪着沉浸在二人世界里的樊音和春果,没声好气地抱怨。
樊音对蔡可夫轻声一笑,转头看向黑岐亮。
“黑岐亮学长,如果我有办法证明刚才春果说的话是真的,你就会接受挑战,对吗?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说明一下,让春果和你比赛并不公平,所以由我来代替她和你比。”
“什么?!等等,小白脸!凭什么你代替春果宝贝和黑岐亮比赛啊?!应该是我蔡可夫才对!”眼看樊音又要出大风头,苍蔡可夫气急败坏地跳到樊音和黑岐亮中间,急得满脸通红地手舞足蹈。
樊音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蔡可夫伸出了一只手。
“干、干嘛?想要握手承认错误吗?哼!算你有自知自明!”蔡可夫说着,宽宏大量地向樊音伸出了手,可就在他的手被樊音握住的那一瞬间,一阵钻心的疼立刻让他的脸像被捏紧的纸一般皱在了一起!
“哇啊!小、小白脸!你、你搞什么?!痛、痛死我啦!!”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樊音!你、你快放手!你想捏死我们的老大吗?!”
四小天鹅焦急地催促着樊音,樊音微微一笑松开了手,蔡可夫立刻护住被捏得发白的手大口喘着气。
看见这一幕,黑岐亮环起手臂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春果有些惊讶地望着樊音,眼中闪烁着迷茫的光。
“可恶……没想到小白脸的力气居然这么大!我知道啦!让你代替春果宝贝就是了,拽什么拽!哼!”说完,蔡可夫捂着手抑郁地瞪了黑岐亮和樊音一眼,转过身灰溜溜地退到了一边。
“我猜现在你已经没有信心接受我的挑战了吧?”
樊音转头看向黑岐亮,只不过说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黑岐亮的眼眸中,却射出墨一般深邃的光。
“呵呵,樊音同学还真会开玩笑呢。”黑岐亮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既然如此,只要你能做到你刚才所说的,我就会接受你的挑战。不过有一点我也要事先说明,即使你赢了,我也不会公布‘萤火中学新体育场规划设计’的秘密的。因为我只是在完成父亲的遗愿而已,如果他没有去世,他现在一定也会这样做。但是,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做任何与萤火森林有关的事情。如果你对我的提议没有兴趣,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我答应你的条件。那么——”樊音朝黑岐亮走近两步,扬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笑,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像干枯的树枝一般的东西递到黑岐亮面前,“黑岐亮学长,这是梅花鹿的鹿角。我听说很多年之前,在茂山上有许多的梅花鹿。可是因为人类的大量猎杀,现在梅花鹿已经在茂山上绝迹了。我看过你父亲去世时的报道,报道上说你的父亲摔下悬崖而死,并且他去世的时候手中握着一只鹿角。而这一支和你父亲握着的那支鹿角来自同一只鹿,恰巧就掉在你父亲摔下去的悬崖中间的一棵树上,后来,被一个进入茂山勘察的生态研究员捡到了。”
黑岐亮有些惊讶地望着樊音手中的鹿角,平日里总是像无风的湖面一般平稳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可是很快他的脸上便又浮现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
“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说就光凭一只鹿角就能说明什么问题?”
“没错,这只鹿角便可以说明所有的问题。”樊音自信地微笑起来,“黑岐亮学长,既然你是在生物社社长,我相信你应该知道,雄鹿每年冬天都会折断自己的角,完成一次新陈代谢。被鹿自己折断的角通常不会粘带鹿的皮毛,但是我已经调查过,不管是你父亲手中握着的鹿角还是这支鹿角都带有鹿的皮毛。我相信,你的父亲应该没有足够的力气能将鹿的角折断下来,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当时这头鹿正在救你的父亲。”
轰——
听完樊音的最后一句话,感到极度震惊的并不仅仅只有黑岐亮。
春果极度地睁大了眼睛,茫然而惊叹地望着樊音手中那只小小的鹿角,嘴唇正微微地颤抖。
“等一下……樊音,你明明知道,去就黑岐亮学长父亲的是苍空凛,为什么你说是……一只梅花鹿?”
樊音看向春果,轻轻叹了一口气。
“樱桃妹妹,世界上还有许多事物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但是我们不知道并不代表这些事物不存在……所以,你不需要否定你现在心里的那个假设,我想,事实可能就是这样。”
“咦?你能听懂我说的话?你是人类吧?为什么这么晚到山里来呢?很危险哦!”
……
“这里是哪儿?”
“当然是在我家啊!在茂山最高的地方哦!”
……
“凛,你一直都一个人住在这里吗?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爸爸和妈妈……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为了保护我,被人类杀害了……不过,虽然我的爸爸和妈妈是被人类杀害的,可是我总在想,也许,我和人类成为了朋友,我和我的朋友们就不会在遭遇那样的事情了……”
“凛,你总是说人类……难道你不是人类吗?”
……
“我和凛是萤火森林最忠实的居民。”
苍空凛和神秘男孩曾经说过的话在春果的耳边回响着,春果就像被突然切断了信号的电视一般,脑袋里只剩下一片茫然的黑白雪花点,不停地嗡嗡作响。
苍空凛当时赶去救黑明山……救黑明山的是一只小梅花鹿……这么说,苍空凛就是那只小梅花鹿?!说起来,那一次和凛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就有感觉凛非常的与众不同,对了,他好像还对我说过一句话……
“……我听山里的树伯伯说,生命都是平等的,虽然各自的形体不一样,但是在纯洁善良的灵魂的眼里,一切生灵与自己没有什么不同。樱桃妹妹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好孩子呢!”
对了,苍空凛的确是这样说过的……这么说他真的是……
想到这里,春果望着樊音手中那只瘦小的鹿角,震惊而又难过地紧紧咬住了嘴唇。
等等,如果凛是梅花鹿,那山上那个神秘的男孩是谁?……他也和凛一样叫我樱桃妹妹,知道我和凛的故事,问我是不是已经忘记他,还说无法帮我和凛实现最后的约定……
春果想着,转头朝操场旁山坡顶上大樟树小诺的方向望了过去,目光在激烈地闪动着!
难道说,他是——小诺?!
“我说,刚才樊音和黑岐亮学长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好像完全听不懂?”
“我也不知道呢,就像在猜哑谜一样……”
“黑岐亮学长会和樊音同学比赛射箭吗?”
……
周围女生们沉沉的议论声似乎惊扰了正处于极度震惊中的黑岐亮,他僵直的目光突然动了动,轻轻呼了一口气。
“樊音同学,你刚才说的这些论断只不过是非常富有想象力的假想,一只生活在山上的梅花鹿,怎么可能会有人类一样的智慧和意识,居然会去救人。”
“黑岐亮学长,樊音说的绝对不是假想!”春果上前一步,目光坚定地射向黑岐亮,“我的一个朋友对我说过,生命是平等的,善良的灵魂石相通的!并不是只会有人类才有感情有知觉,其他的生灵也有!它们也像我们一样会开心,会难过,会交流!”
“很抱歉,春果同学,虽然我是生物社的社长,可是我无法认同你对其他生物过于拟人化的说法。除非你能让一棵树现在对我们说话,我才会相信野生的梅花鹿会救我的父亲。”黑岐亮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一脸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作为对你们两位刚才对我讲述的精彩的童话故事的报答,我接受你们对我的挑战。”
“黑岐亮学长!”
“等等,春果。”
春果激动地想要继续辩驳,却被樊音阻拦了下来,他对情绪激动的春果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对黑岐亮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既然学长已经接受了挑战,那么比赛,就现在开始吧!”
“呵呵,很好。”
“喂喂喂!大家快去看啊!樊音和黑岐亮要用射箭来对决了啊!!”
“樊音?樊音是谁啊?”
“樊音就是苍空凛同学啊!苍空凛同学本名叫樊音啦!!”
“什么?!苍空凛同学?!可是运动会不是下午才正式开始吗?!”
教学楼的走廊上,一个女生气喘吁吁地一边跑一边高声大喊着,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几乎萤火中学所有的学生纷纷惊讶地冲出了教室,像潮水般呼啦啦去啊涌向了操场,将正站在射箭比赛场上的樊音和黑岐亮围了个严严实实。
春果站在一旁,紧张地捏紧了拳头,心里暗自祈祷着。而蔡可夫率领着四小天鹅以及其他一些同学,手拉着手组成一道人墙,将汹涌的人群和比赛现场隔出一个安全地距离。
而此时,在众人瞩目的焦点处,黑岐亮和樊音侧身对峙着,一言不发。
“开始吧,黑岐亮学长。”樊音若无其事地笑着,仿佛早已经胜券在握。
黑岐亮也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个微笑,深邃的目光中透出隐隐的期待。
“好。我们一局定胜负。”
“没有问题。”
“谁先攻。”
“学长先。”
做好了比赛的约定,黑岐亮微微颔首,转身看向身前二十米处的箭靶。
樊音退到一旁,淡淡地微笑着保持着沉默。
而此时,周围的同学也安静了下来。在众人的环绕下,黑岐亮长舒一口气站到了射箭台上,左肩对准目标靶位,左手持弓,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的重量均匀地落在双腿上,身体微向前倾。
紧接着,他把箭搭在箭台上,单色羽毛对着自己,右手的食指,中指及无名指紧扣住弦线,一点点、一点点地拉紧。
现场的气氛,随着弓弦缓缓拉开的咕咕声而变得越发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黑岐亮手中那白色的箭羽上。
春果死死地将捏紧的拳头摁在胸口,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下来了!
在这凝滞的气氛中,黑岐亮右手的三指突然迅速张开,弓弦啪的一声弹开,那支箭随即破开空气,直直射向靶心。
“十环!”
标靶那边担任裁判的同学仔细核对了一下之后报出成绩。
听见黑岐亮的成绩,春果惊讶地吸了一口气,摁在胸口处的手捏得更紧了,眼睛向樊音投去一个惊慌的眼神。
我只知道黑岐亮学长是高材生,可是没想到他连射箭也这么厉害!
“哇啊啊啊啊!!黑岐亮学长太厉害了!在这么紧张的气氛里还能这么沉着冷静地射到十环!既然一局定胜负,那黑岐亮学长是赢定了嘛!”
“也不见得哦!你们看樊音同学自信的眼神,我觉得他不会输哦!”
场外的女生们马上就叽叽喳喳闹成一团。
黑岐亮在这嘈杂声中慢慢收了弓,转身面向樊音,礼貌地笑了笑。
“轮到你了。”
“呵呵,那好。”看见黑岐亮射出的那支稳稳扎在靶心上的箭,樊音轻轻地笑了笑,和黑岐亮交换了位置,站到了射箭台上。
此时,风已经越来越强,围观的同学们纷纷用手摁住自己的裙摆,遮挡被风吹得刺痛的眼睛。射箭台上,风掠起樊音额前的刘海,他手中的弓弦,不知是因为被风吹动,还是被他的气息所感染,竟发出轻微的“嗡嗡”鸣动。
“老大,这么大的风,对樊音来说应该很不利吧?”人群前,“东高”皱着眉头看着赛场上的情景轻声说。
“是啊是啊,黑岐亮这一次算是建了个便宜,这么大的风想要射中十环,就算是射箭的奥运冠军也不见得做得到!这一次比赛,我看小白脸是输定了!”旁边的“北瘦”紧紧抓住“南胖”的肩膀,踮着脚吃力地关注着赛事,自以为是地应和。
“嗯……”蔡可夫沉吟了一声,皱着眉头做出一副沉思状,“虽然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这样,不过小白脸那个家伙经常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没错没错!不管怎么样,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做的只有……”
叮——
随着“南胖”的话音落下,“四小天鹅”的眼角同时闪过一道寒光!接着,一个如魔咒般的呢喃声从他们的喉咙里传出。
“小白脸失败……小白脸失败……”
“小白脸喊油!小白脸喊油!”
砰砰砰砰!
接连四声巨响在射箭场边响起,而“四小天鹅”的诅咒声也随之而停了下来。
蔡可夫捏着正在冒着愤怒青烟的拳头,气冲冲地瞪着每个人头顶上多出一个“小笼包”的“四小天鹅”,沉声怒骂:
“你们四个是笨蛋吗?!现在小白脸怎么能输?!他输了萤火森林怎么办?!萤火森林有事,春果宝贝会哭死的!!”
“蔡可夫!闭嘴!!你会让樊音有心里压力的!!”春果已经忍无可忍了,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蔡可夫一眼,压低声音呵斥。
而此时站在射箭台上的樊音,听着苍空凛唧唧呱呱的大叫以及围观众人的议论,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拿起沉重的弓,转头集中了注意力,接着,停弓、持弓、拉弦……一系列动作流畅得如行云流水,姿态美得犹如优美的舞蹈。
嗖——
在围观者压低的阵阵惊呼声中,一支箭从樊音拉开的弓上射出,直直飞向对面的箭靶!
啪!
很快的,中靶的声音清脆响起,所有人都屏住气,伸长脖子朝箭靶的方向看去,只见樊音射出的那支箭犹如钉在木头里的铁钉一般,牢牢地扎在箭靶之上,完全没有被大风的影响,并且……
“十、十环!”裁判不敢置信地报出了苍空凛的成绩,操场上立刻喧哗起来了!
“哇!这样都能射中十环?!好厉害!”
“哇啊啊!不愧是樊音同学耶!我越来越崇拜他了!”
“呼……”
人群里,春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望着箭靶上那两只紧紧挤在一起的箭,心里暗自庆幸着。
黑岐亮学长和樊音都是十环,那么结果……应该是平局吧?
“平局!”如同春果心中所想,裁判大声公布了比赛的结果。
“等等。”正当同学们因为结果而开始高声议论,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在射箭场上响起。所有的人循声望去,发现黑岐亮正握着手中的弓,走到了樊音的旁边。
他深深地看了苍空凛一眼,接着转头看向对面的评委和周围的同学。
“虽然不甘心,但是这场比赛,是我输了。”
“什么?黑岐亮学长认输?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黑岐亮学长明明和樊音同学的成绩一样啊!”
听见黑岐亮的话,操场再次沸腾了。
春果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黑岐亮,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老大,黑岐亮疯了吗?他明明和樊音打平,干嘛自己跑出来认输啊?!”
“作秀!黑岐亮这是在作秀!”
“笨蛋,别吵!看下去!”
四小天鹅聒噪地在蔡可夫身边嘈嚷着,蔡可夫恼火地瞪了他们一眼,转头继续观察着射箭场上的动静。
“黑岐亮学长,你的成绩和樊音同学一样啊,为什么你认输呢?”裁判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精彩的射箭比赛中缓过神来,愣愣地走到黑岐亮和樊音的面前大惑不解地询问。
黑岐亮看了樊音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个钦佩的微笑。
“虽然对于我来说,这一场比赛的结果很重要。但是,樊音是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射中了十环,老实说,在同样的条件下,我没有信心能够做到。可见樊音同学的箭术比我更胜一筹。所以,我认为这场比赛,胜利的人是樊音同学。”
“原来是这样……黑岐亮学长的解释很有道理哦!”
“黑岐亮学长很有气量呢!”
听见黑岐亮的解释,同学们交头接耳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樊音看着黑岐亮淡然地笑了笑。
“这样真的可以吗?”
黑岐亮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目光移向正焦灼地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春果。
“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我会遵守约定,不再对萤火森林动手。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人类要发展必然会改造自然,而大自然势必会反抗。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矛盾中间,最终总会有一方胜出。人类和自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们会努力证明给你看!”春果上前一步,认真而又执着地望着黑岐亮。
看着春果那坚定的目光,黑岐亮愣了愣。接着,他脸上露出一个无奈而又释然的微笑,抬头看了一眼操场旁边的那片无精打采的山坡,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了。风中飘荡着他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叹息。
“努力……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呢……”
上午樊音和黑岐亮的射箭比赛,犹如餐前开胃酒一般,让下午表演赛正式开始之时同学们的情绪一下子便达到了高xdx潮!学校请来的友好学校的校领导和学生代表,以及各大媒体的记者,再加上本校的同学们,沸沸扬扬地挤满了一操场!
伴随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满场坐着的学生们都热情澎湃,然而比他们更加热情的,正是此时在广播站里做着激情点评的广播员们。
“啊!接下来是精彩纷呈的高一年级标枪比赛了!标枪是一项极富观赏价值的体育项目,对运动员的身体机能和运动协调性要求也很高!”
“说得没错!如果参赛者自身运动素质不高的话,很容易酿成体育事故!比如说,像站在我们面前的明和中学代表——1号选手小白脸同学!”
“请看!他那豆芽菜般干瘪的四肢!那头重脚轻的畸形比例!眼中影响着我们观众的心情!麻烦他旁边的同学们坐远一点,以免标枪无情,错伤无辜!”
“再来……让我们忽略掉2—5号的路人甲乙丙丁,直接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我们第六号选手!看!他就是玉树临风!英姿不凡!迷倒万千少女!折服无数少年!我们萤火中学建校以来的第一偶像!羽毛球社的天才社长——蔡可夫!!!!!!!!”
四个高低不同的声音交叉吹捧完毕之后,广播喇叭中又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喂喂!‘四小天鹅’!怎么又是你们?!居然不经允许擅自使用广播站的设备!我要上报给教导主……喂!你们站住!给我站住!!!”
经历了这场风波,操场上原来准备隆重登场的蔡可夫脚下一滑,差点在全校面前除了个大洋相。
“这群办事不牢的家伙!”他摇摆了两下身体勉强站好,灰溜溜地躲闪到一旁做准备去了。
而此时坐在操场旁边观众席上的春果,有些坐立不安地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着,脑海里回响着一小时以前,自己和樊音在体育室里的对话。
“樊音,虽然黑岐亮学长认输了,可是事情还是没有改变……今天下午奠基仪式之后,萤火森林就要被毁掉了……”春果低下头,声音焦躁而又沉重地说着。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那天晚上小诺说的话。萤火森林的居民会全力反抗我们对树林的破坏,而这势必会激起萤火中学的对抗……”说到这里,正在试穿跑鞋的樊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春果,“樱桃妹妹,还记得那天生物社逃出来的小动物吗?我很担心在这场对抗中,萤火森林和萤火中学的大家都会受伤……”
“那我们要不要去山上劝说小诺不要采取过激的行动呢?”春果焦急地问。
“放弃过激的行动那意味着坐以待毙……我想,不管是小诺还是萤火森林里的任何一个居民都不会同意这个提议吧。”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春果已近慌乱得不知所措了。
樊音站起身,抬手安慰地抚摸了一下春果的头发。
“别急……毕竟我们还不知道小诺他们的计划,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呀——轮到樊音同学投标枪了!我心跳得好快!”
“哇啊!樊音他那露出运动短裤的纤细长腿,简直就像矫健的小鹿!”
操场上女生们兴奋地尖叫声打断了春果的回忆,她回过神抬头望去,只见樊音正手持一杆标枪,如同英勇的斯巴达勇士一般走到了比赛场上。
看着那张像天使一般美丽的侧脸,春果紧紧地揪住了校服的衣角,心里涌起一股像深蓝色的墨汁一般浓得化不开的紧张和忧愁。
怎么办呢?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呢?小诺他们现在究竟在想什么?他们打算怎么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新体育场的施工吗?我还能为萤火森林做些什么呢?……凛……苍空凛,如果现在是你在这里,你会怎么做呢?……
咻——
操场上一声悠长的声响,樊音的手中的标枪和春果的思绪一齐远远飞出,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颤颤悠悠地斜插入地面!
“哇啊——好厉害!樊音同学虽然身材纤瘦,可是却这么有力量!”
“讨厌!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啊啊啊!樊音同学!!”
扑通扑通扑通!
一时间,操场上少女们青春的心跳在每一个热情似火的胸腔中咚咚作响。
春果愣了愣,目瞪口呆的望着樊音优雅的姿态,心就像是激动的小鹿在胸口里疯狂地蹦跳!
樊音好厉害!!如果是凛的话……回想起苍空凛背着自己在大山上快速奔走的情景,春果沉沉地叹了口气。
凛是鹿吗?而且凛说过他已经是他们族群中的最后一个,那也就是说,他是十年前茂山上最后的一只鹿……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可是对于我来说,凛就是凛,是我永远的朋友!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我能为萤火森林,为凛,为小诺做些什么,可是只要还有一点点的机会我也会去尝试。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保护萤火森林!
想到这里,春果脆弱的神情变得坚定起来。
而在众人惊讶的赞叹声中,樊音在比赛场上拍拍正站在一旁惊讶瞪大眼睛望在远方晃悠着的标枪发呆的蔡可夫,轻声地鼓励他。
“该你了,好好加油哦!”
“这么……远……”蔡可夫努力咽下口里的唾沫,硬着头皮挺起腰背,不服气地暴怒了起来,“有、有什么了不起的!羽毛球社的天才社长运动全能文武双全的可夫哥哥我,会输给你这个小白脸吗?!”
说着,他一把抢过二号选手的标枪,转身面向春果摆了个爱斯基摩人叉鱼的准备动作:“春果宝贝!请看我蔡可夫为你献上的惊人一投!”
所有的人都顺着蔡可夫的视线朝春果望了过来。
春果扭开头去,恨不得立刻化身成一只小蚂蚁,钻进旁边的地缝里。
蔡可夫在手心里呸了两口气,假装挽了一下两只手臂上并不存在的衣袖,提着标枪朝投枪线往后退了几步,做好了往前助跑的姿势!
“老大!加油啊!!”
“老大!!必胜!!”
“老大——你是最棒的!!”
“老大!!有坑!!”
四小天鹅在操场旁大声地帮蔡可夫加油打气着。
蔡可夫斜着眼睛瞪了“南胖”一眼:真是个笨蛋,连帮本老大呐喊助威都不会,坑什么坑?晦气!
他一边想着,脚下用力一蹬,可脚步刚往前迈出一步,蔡可夫只觉得脚下一沉,身体像被推翻的电线杆一般轰然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春果惊讶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蔡可夫望了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助跑的跑道上居然冒出一个实心球那么大的坑!而蔡可夫刚才就是一脚踩进了坑里!
而且不仅仅是蔡可夫脚下,春果瞪大眼睛朝操场上放眼望去,操场的各处,地面不停地小规模下陷着,就像是有无数隐形的打桩机在施工工地上打出洞来似的!
进行中的各县比赛,也在这跷蹊的情况下状况连连!
跨栏跑的选手刚要抬腿跨栏,却发现栏架已经陷到了地下,于是跨栏跑变成了无障碍赛跑;
投铅球的选手好不容易怒喝一声投了出去,却被体育老师挥旗示意“无效”,因为铅球已经掉进了深深地洞里,根本无法测量;
跳远比赛的女生们冲出起跑点,刚刚跳进沙坑便像掉进了沼泽一般往下陷,惊得旁边的体育老师忘记了丈量距离……
发……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着这怪异的一幕,春果大脑一片混乱,可是在混乱之中有似乎隐隐约约有着一个头绪。
下意识的,她的目光在操场上搜寻着樊音的身影,在一片混乱中,春果看见他正在赛道上快速奔跑参加男子四百米跑比赛!
糟糕!樊音的跑道上也出现了一个大坑!
想到樊音可能遇到危险,春果的心突然被紧揪了起来!
可是只见樊音身体轻盈地向上一跃,在大家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的瞬间,他的身体擦过地面的大坑稳稳当当落下。
“吁——”
危险解除,春果和周围围观的同学都松下了一口气,甚至还有女生为樊音刚才的优雅姿势花痴起来。
而樊音却突然转回头,对着操场上的同学们大喊!
“停止!有危险!比赛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老鼠洞!是老鼠洞!”
樊音的话音刚落,操场中央的体育老师们就发现了症结所在。
“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住在操场下面!”
听到“鼠”这个字,操场上的女生门都发出声声尖叫,换乱地逃向操场边!而场边的记者们则纷纷好奇地伸长脖子往操场里张望,举起手中的相机和摄像机不停地拍摄着眼前混乱的场景!
怎么会有老鼠?难道说是……
小诺的话再次在春果耳边回响,春果眉间一皱,焦急地冲进了操场中心,蹲到一个洞口边,瞪大双眼仔细检查着洞内的情况!
果然!从那处处下陷的地洞里,能清晰看到地基下千万条纵横交错的坑洞——那时老鼠王国的交通枢纽!
“春果!你怎么下来了?快点到处操场外面去!这里危险!”樊音飞快地穿过混乱地人群,跑到春果的旁边焦急的催促。
“樊音,我没有关系!可是这些老鼠……”
“这些不是老鼠,是鼹鼠。”樊音看着在坑洞里穿梭的身影,担忧地说,“这些鼹鼠变得这么狂躁,可能山上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鼹鼠们现在的状况只是一种预警,就像暴雨前蚂蚁会搬家一样。”
难道是因为小诺要采取什么行动了吗?
听见樊音的话,春果倒抽一口凉气,转头焦虑地望着山顶大樟树的方向,心焦地咬紧嘴唇。
看来,一切都已经没有办法改变各阻止了呢……“萤火森林”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