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北方的冬天,跟北方的男人一样,凛然干脆,义无反顾,不懂得宛转,也学不会体恤,有的只是风卷残红的冰冷决绝。

  “昨晚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课间的时候,寒城抓住一个空挡,把飘云拉进了教学楼拐角处的储物间。

  飘云看了看寒城急躁的脸,把头搭在他的肩上,轻声说:“昨天太累了,睡的早,没听到。”

  寒城立刻心疼的搂着她:“抱歉,让你担心了。”

  飘云笑,抬头看他:“跟我还说这个,假不假啊你。”

  “我说真的,还有我妈的住院费,你哪来的钱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妈给我留了一笔小钱,我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用,这一次倒真派上用场了。”寒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还是小钱,你少蒙我了。一定是求了不少人才借到的吧。飘云谢谢你,我一定努力工作,尽快把钱还上。”

  飘云一听,揪着他的校服领子凶巴巴的说:“少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不要再出去打工了,钱我来想办法。”

  “那怎么行,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又小瞧我。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过,一个出版社的编辑问我要不要出书吗?我已经答应她了,如果销量好,那可是一笔不少的收入。而且她还说,如果我愿意帮别人写点东西,按千字算钱,每个月的收入也不少呢。”

  寒城听了之后,皱了皱眉毛:“做枪手?你以前不是说过,卖字跟卖身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出卖的是灵魂,一个出卖的是肉体。你说自己再苦再难,也不做出卖文字的事,你说……”

  飘云用手捂住他的嘴,尴尬的笑笑:“切,我那都是说着玩的。你也信?我哪有那么高尚啊。以前文字不过是拿来排解无聊的小把戏,现在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我一点都不觉得勉强,真的。”

  寒城不说话,上课的铃声响了,如同拉长的警报,急切紧迫。

  “好了,我要去上课,你也快点回到教室去。”飘云转身就走。寒城却在那一刻,从身后拦住她的肩膀,紧紧的抱住她。

  “飘云,让你为我受委屈,我心里难受。”寒城把脸埋在她肩膀上,低低的说。

  他不说还好,一说飘云如同被人触到了伤疤,悲从中来,眼泪差一点就要簌簌的掉下来。

  她强忍着,牵强的扯了扯唇角:“傻瓜,难受什么?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大风大浪都挨过来了,还怕这一折腾吗?我对你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认输。人站着就是一个,倒下,就变成一堆了。所以,寒城,越是在这种艰难的时候,你越要坚强,越要努力。你要学会忍耐,学会处变不惊。要善于坚持,也要懂得迂回退让。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因为你身上肩负的不仅是你自己的前程,还有两个女人对你的希望和期待。你不再只属于你自己,你明白吗?”

  寒城楞了一下,贴在她耳边轻声问:“飘云,你要离开我吗?”

  她一怔,笑道:“笨蛋,说什么呢?怎么会呢?”

  “可是,你的语气就像跟我告别一样。”

  第二遍铃声响了,马上就要上课了,分别在即。

  飘云推开他,头也不回的说:“再不走,可真要迟到了。”

  “飘云,晚上一起走吧。我妈明天动手术,她很想见见你。”

  飘云背对着他,点点头:“好啊,不过晚上学校有点事,你先去,我晚点再过去。”

  冬季临近,白昼越来越短,五点不到,已是素月当空。昨夜的残雪在白日的晴光下化成了涓涓溪流,可是北方昼夜温差大,此刻夜风一起,又冻成了冰,仿佛清漆似的弹得出声响。

  这就是北方的冬天,跟北方的男人一样,凛然干脆,义无反顾,不懂得宛转,也学不会体恤,有的只是风卷残红的冰冷决绝。

  飘云走出校门,正琢磨着怎么跟龙天佑商量晚上早走一会儿。一出门,却意外的发现,他的车没有停在外面。

  她感到奇怪,难道他龙大少爷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昨天不还信誓旦旦的说,跟她一起很快活吗?没道理变得这么快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男人的心,就像秋天打转的风,一天之内江河日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飘云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直到学生和同事都散净了,还是没看到龙天佑那辆尊贵的跑车曼妙的身影。她有些不放心,打他的手机,竟然关机。飘云就越发的想不明白了,没理由把手机都关了吧。向来都是她躲着他,这会儿怎么反过来了?

  不想见面,说一声不就完了吗?她还会赖着他不成?

  左右想不通,人倒冻得要命。看看手表,都过去半个小时了。反正是他失约在先,那就别怪她落跑在后。飘云招了招手,一个眼尖的司机在她身前停下,她坐上车就直奔医院而去。

  柳阿姨的气色还不错,那个小保姆的确很会照顾病人,眼明手快,知冷知热,把柳阿姨服侍的熨熨帖帖的。飘云看了看药单,医院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每一种都价格不菲。

  柳阿姨看到飘云很高兴,白皙的面孔也多了几分类似健康的红润。飘云陪着她聊了一会,询问了病情,又安慰了一阵。寒城坐在一边时不时应和几句。

  后来柳阿姨无意中谈到那天来看她的所谓的表哥,被飘云支支吾吾的搪塞了过去。她似乎发觉了什么,看了看坐在一边正专心致致剥橘子皮的寒城,就没再说什么。

  医院八点以后要清人,飘云吩咐了那个小保姆几句,就跟寒城离开了医院。

  今夜的星光很好,残雪如银,冻水如墨,空气中飘着干爽的冰雪味道,阵阵寒香,沁人心脾。淡淡的薄雾沿着长街蔓延,而皓月上中天,云雾蒸蔚,印在荧蓝天幕上,好似一副随性写意的水墨淡彩画。

  这是只有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才能领略到的诗情画意。

  冬城夏都,冰情雪韵。这座北方小城春夏秋三季,与祖国浓妆素抹总相宜的万里河山比起来,实在是乏善可陈。只有到了银装素裹的冬天,大雪封门,雾凇沆砀的时候,才另有一番别致的风韵。

  这冰清玉洁的景致本是看惯了的,可是每次瞧在眼里,仍是感动和惊艳。

  飘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挽着寒城的胳膊,慢慢向前走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寒城,你饿不饿?”寒城老实的点头:“饿,从放学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飘云笑了起来:“那我们去吃烤冷面?”

  “恩,还要配上一杯热乎乎的珍珠奶茶。要你最喜欢的香芋口味的,好不好?”

  飘云兴奋的像个小孩,连连点头:“好,好。”

  烤冷面是当地人发明的一种特色小吃,糅合了汉族和朝鲜族的饮食特点,风味别具一格,做法却很简单。把一种韧度很高的冷面压成薄薄的一片,放在平锅上用明火煎烤,刷上腐乳,番茄酱,麻酱,辣椒油等调料,飘香咸鲜,嚼劲十足,价格便宜,是当地学生的最爱。

  “大娘,我要两张冷面,加一个鸡蛋,一根火腿肠,多麻多辣多放番茄,我们拿走,您快着点。”“

  哎,好嘞。多麻多辣多放番茄,呵呵这姑娘这么能吃辣,以后一定能生个大胖丫头。”

  寒城一听来了精神,跟大娘打趣道:“大娘,您怎么能看出来她将来一定生丫头?我妈可一直巴望着抱孙子呢。”

  “嗨,那就叫你老娘别惦记了,俺一眼就能瞧出来,酸儿辣女嘛,绝对错不了。俺刚怀上那会儿……”卖烤冷面的大娘一边手脚麻利的将面片翻云覆雨,一边口沫横飞的向飘云传授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之道,略带兴奋的语气和夸张的表情,简直让没生过孩子的人无地自容,听得飘云和寒城一愣一愣的。

  拿着烤冷面走在长长的大街上,地点偏僻,四下无人。寒城一边吃,一边看着飘云,笑得不怀好意。气得飘云飞起一脚,尖尖的牛皮靴踹在他小腿上,疼得寒城吱哇乱叫。

  “你,谋杀亲夫啊。”“臭小子,你再说。”飘云作势又飞起一脚。

  “呵呵”寒城一把扣住飘云的腰,把她压在行道树上,坏笑道:“早晚都是,你躲不掉的。”

  “去,说两句就没正经。”飘云撇撇嘴,不满道:“那个大娘是什么眼神啊,我哪里像已婚妇女?”“农村人结婚早,十七八岁结婚生孩子,也不是没有的事。”

  “那也太夸张了。”飘云推开他,拿着竹签子扎冷面吃。

  “我的有点咸,你的呢?”

  “我的还好啊,你尝尝。”寒城夹了一块喂到飘云嘴边。

  飘云砸砸嘴,说:“奇怪,你的怎么比我的好吃。咱俩换换。”

  “不换,先让我亲一下。”寒城说着就把一张薄薄的,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嘴唇凑了过来。

  “不行,换完再亲,不然你该赖账了。”飘云躲得他远远的。

  “我以毛爷爷的名义担保还不成。”

  “你少拿他老人家说事。柳寒城,你有不良前科,我才不信你。”

  “那好吧,换完再亲。你过来啊,不然我怎么给你啊。”寒城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前一伸,一副任其宰割的模样。

  飘云看他的样子,倒有几分诚意。可是这小子向来诡计多端,实在不足信任。很是纠结了一番,奈何美食当前,最后还是决定以身试险。小心翼翼的踱着碎步步步为营,哪知刚一靠近,寒城就长臂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揪了过来。

  “柳寒城,你又骗我。”飘云被他亲的七荤八素,还不忘手脚并用的对着他拳打脚踢。两个人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这下谁都吃不成了。

  “呵呵,谁让你每次都这么笨。”寒城偷香的同时,还不忘笑嘻嘻说两句风凉话。

  飘云点着他的鼻子嗔怪道:“坏小孩,赔我的冷面。”

  寒城低头深深的吻她,呢喃着:“我赔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