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悄无声息的回春楼,在黑夜中蓦然传来一串细语。
“你一定要接住我哦!我真的要跳喽。”
“好啦好啦,快跳下来吧,我一定会接住妳的!”在凌依莎所住的云阁外,低低的响起催促声。
“天亮之前你一定要送我回来,要不娘会抓狂的。”接着咚的一声,一个情影倏然而下。
“妳再啰啰唆唆的念个没完,把妳丢下去哦!”
啼嗒啼嗒,马蹄声伴着斗嘴声消失在长夜尽头。
月色溶溶,一匹神骏非凡的马儿驮着两个人,朝沁阳上城的城门移动。
“你真要带我去上城?”侧坐在马背上的凌依莎讶异地看着江腾。
“不好吗?妳不是一直都吵着要到上城里逛逛?”驱马前行的他小心的将她护在怀中。
“可是娘说,我们不可以去沁阳上城,否则会被活活打死。”她浑身一颤,明白在这里贱民的命多不值钱。
“别怕,有我呢。”
“上次王大伯偷入上城去送信,结果……”上城与下城虽只有一墙之隔,却似天与地的距离。
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凌依莎瞄向北边矗立在高处、灯火通明的楼宇,那里即是整个海极最高不可攀的圣地。
随着马儿的缓缓行进,一座气势恢宏的鲜红城门出现在视线里,一百八十个金色门钉,在月光下散发出神圣庄严的光芒。
“小莎,闭上眼。”突地,高大的身影挺直,伸手挡住她的视线,将她的头按入自己怀中。
谁知好奇的她很不听话地压低身子,钻出头来,抬眼往巍峨的城楼上看去,只见正门冰泠的月光映照出城楼西侧的女儿墙上,悬卦着六个面
目模糊、鲜血淋漓的人头。
“啊!”她连忙缩头,螓首抵住他肩上的豹皮。“那……那是人头。”不知这些人犯下怎样的过错,要被如此血腥的对待。
“叫妳别看,妳偏不听话。”江腾语带怜惜地埋怨她。
“是你语焉不详,你应该说前面有人头,不要看。”她娇蛮地顶回去。
“真拿妳没办法。”
“他们、他们是下城的百姓?”是像王大伯一样偷入上城的穷苦百姓?
“不是,他们都是沁阳上城的皇族子弟。”他若有所思地瞧着城楼上的人头,那些人他都认识。
“怎么会这样?”海极的权贵有极高的地位权力,怎会被人斩首示众?
“因为当今圣上生性宽厚,对于上城中盘根错节、妄图坐大的贵族坐视不理,海极江山就快被这些如豺狼虎豹的贵族给吞吃得一点都不剩,
有人不惧满朝文武的威逼抗议,终于大开杀戒,以压制这些猖狂贵族的势力。”握住缰绳的巨掌稍稍收紧。他父里的确很好说话,使得那些嚣张
的贵族更加有恃无恐。
“这些人是谁杀的?”凌依莎小声问道,她对那个力挽狂澜的人产生兴趣。
“当朝太子,宇文浩腾。”他的皇兄,未来的海极之君。
她偏头,缓缓扬眉。提到宇文浩腾时,江腾的语气即敬佩又戒慎。“你跟太子认识?”
他丢给她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闭嘴不语,继续驱马接近城门。
“快点快点,我不要再看到那些东西。”越靠近城门,凌依莎越是害怕,她单手挡住眼睛,小声轻哼。
害怕的她,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事,因此没能看见江腾是如何亮出身份,引起守城军士叩拜,并大摇大摆地策马进城。
待她终于放下手来时,两个人已经在沁阳上城干净整洁的街道上了。两排做工细质的羊皮风灯,一直从街头延伸到街尾,明亮的火光,照亮
这座高高在上的不夜城。
此处的确与下城的破旧有不同气象,凌依莎东张西望,像个好奇宝宝,不放过眼前任何细节。
此时风灯的光影深处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三个身着铁甲的武官,他们身后是仅着中衣的男女老少,其中大多数人的手都被绳索绑缚着。
铁甲武官在三步远的地方看见了江腾的马,即刻放下手中兵器,悄无声息地俯到地上,对着他无言一拜。
端坐马背上的江腾,气势雍容地一挥,恩准他们继续前进。
当被押解的囚犯们来到他面前时,一位老者冲出队伍,跪倒在他的马前。“三皇爷,救救老臣!老夫乃两代忠臣,曾经也是太子太傅,不该
落得全家流放的下场,三皇爷开恩啊!”
藏在江腾怀中的凌依莎一面暗叹太子的作为,一面吃京于他呼之欲出的身份。
垂眸不语的他手扯鞍辔,加快离开的速度,把流放的人丢在身后,可声声不绝的哀号哭泣声仍未停止。
“三皇爷!冤枉啊……”
“滚回去。”武官厉喝。
“宇文浩腾,你不得好死,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以为你能斗得过贵族门阀?哈哈哈哈,痴心妄想。”求救无门,老头爆出一长串恐怖
尖厉的大笑。
起初对老者还有几分同情,如今只觉得可怕,她在江腾的怀中缩得更小了。
“这几年,妳不停的找巫师术士,今晚就要如愿了,接着妳打算怎么办?”江腾出言问道,借此让她从复杂的情绪里回过神来。
“嗯……”她无意识的拉长声音,心思微转。如果她说出自己的目的,是不是得解释更多?
“舌头被小猫咬了?”他策马前行,还不忘亏她两句。
“我一直对神奇的事情很感兴趣,听说透过星相可以算出未来的事情,所以想认识几位术士,向他们讨教讨教,说不定往后我也可以观星断
事。”含糊地扯出一个理由,凌依莎谨慎地隐藏自己的目的。
“这有何难?妳若想知道未来的事,我送妳一位术士不是更好?”
听出江腾并未起疑心,她娇嚷着,“这样不好啦,人家想要自己学嘛。”
两人说话间,前方出现一座庄园,枝叶纵横交错的清幽竹林掩映着一片碧水,林木繁茂,月色映在朱红的琉璃瓦上,泛出一片流光。
“咦?这是皇宫吗?”凌依莎眨眨长睫,低声京呼。
“这只是皇家的温泉别苑而已。”
“好美。”清冷的月辉下,亭台楼阁有如仙境般屹立在她面前。
“假如有机会,我带妳去宫中转转,到时妳就可以见到更美的风景。”
她抚着马鞍,手脚并用地跳下马来。
“等等我!”飘逸的蓝衫扬起,江腾翻身下马,追逐着活泼调皮的她。
听见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她孩子气的转头做出鬼脸。
“殿下,奴才已恭候多时了。”身罩黑衣,满头银发,头戴纱帽的公公,必恭必敬地垂首出声。
凌依莎被吓了一跳,连忙安静地踅回江腾身边,不敢妄动。
“大师们都到齐了?”不搬出皇家身份,那些高傲的巫师术士是谁也请不到。
“都在采薇阁中等候殿下。”
“没有京动其它人?”
“请殿下放心。”
“带路。”江腾走在前面,眼角含笑,气度不凡。
刚踏入别苑的正门,一个劲装男子从一旁的抄手游廊里奔出来,犹如暗夜中的飞鹰。
“鹰?何事?”瞄见那个男人,江腾高大的身子停了下来。
“殿下,皇上召见!”猎鹰单膝触地,言简意赅地禀报。
浓黑的眉毛微微打结,江腾的俊眸定在凌依莎身上。今夜恐怕他没有办法陪她了。
“我送妳回去。”他不放心她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不要嘛!”她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怎能白白放过。“有事你先去忙,大不了结束后,你派人送我出城。”她水亮的明眸有让人不忍拒绝
的希冀。
江腾看出她的渴求,虽不忍拒绝她,却仍是担心。
“只要有人送我回到下城,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凌依莎握住他的袖,小巧的唇瓣微勾,努力说服他。
“荆公公,你负责照顾莎小姐,无论如何要在天亮以前将她送回下城。”
“奴才明白。”
撇开恋恋不舍的目光,江腾脚跟一旋,魁梧的身影旋即消失在夜色里。
“莎小姐,这边请。”荆公公恭敬地带路。
“有劳公公。”凌依莎踩着月影,心急如焚地走向采薇阁。
今晚对她来说,极为重要,关系着她的未来,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夜的确改变了她的未来,但却并非她预想的那样。
玉兔西沉,太阳东升,两日前的那一个夜晚,采薇阁边的绮丽缠绵,成了一个极深的秘密,藏在有心人的心里。
海极皇朝同光皇帝紧锁眉头,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书房外跪满男女,他们都一身华服,脸上却哀恸阴晦。
“太子殿下残暴无情,请皇上明鉴呀。”为首的定国公,戻流满面的叫道。
“太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他竟然斩了我侄儿!他不过是有些爱敛财的毛病,怎么也罪不至死啊!”枯瘦的藤王妃怒不可遏地泣道。
“各位爱卿都起来吧。”同光皇帝温言相劝。
“请皇上三思,如此冷酷无情的人,如何能做海极储君?”
“定国公、藤王妃、马侯爷,你们倒起得挺早啊。”众人口中的嗜血狂魔阴冷地掀着黑袍从侧殿中缓步走来。
众人一见宇文浩腾,全都怒目而视,咬牙切齿。
“皇儿,你总算是来了,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同光皇帝但求息事宁人,一心以为只要朝野上下和气,他便能流芳百世。
“不错,我的确是斩了他们的儿子和侄子。”
“朕去北方休养的时候,你为何不报?”
“父皇能让儿臣动手吗?”他冷冷的轻哼。
“你……你……”同光皇帝颤抖的手指着狂傲的儿子。
“请父皇保重。”宇文浩腾淡淡道。
“皇上明鉴,太子无德不孝,自作主张,理应废黜。”盯准时机,诉苦的人齐齐发难。
“禁军都在干些什么?没见皇上劳累体弱,还不快把这些人赶出去?”伟岸的身躯横在房中,宇文浩腾泠酷的开口。
海极宫中禁军皆是太子人马,他一声令下,禁军高手如同潮水般涌入,包围在御书房外,将人架起,动作既快且狠,瞬间,原本哭声不断的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那些反对他的人,无人敢再开口。
“你不该这么做,不该!”老皇帝颓丧地拍着龙椅,气急败坏地说道。
“父皇,没有什么不该的。”他冷静地回身,脸上除了冷漠再无其它情绪。
“于丞相,此事你亦有份?”皇上转向一直垂手肃立一旁的丞相,痛心地问。太子瞒着他开杀戒,丞相为何也不报?
于堪神色恭谨,“皇上,太子这么做没错,如果皇上要责罚,就罚微臣吧!微臣的确知情未报。”
“你们、你们都反了!朕还没死,你们竟然就……”
“父皇,我杀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他们都是先祖的子孙啊。”
“他们有想过自己是先祖的子孙吗?”宇文浩腾不掩愤怒道:“定国公之子的别苑外堵满了白骨,那些都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平民百姓;藤王
妃的侄子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们蔑视王法、为所欲为,这样的人根本不该活着。”
“朕知道他们的确是有些贵族子弟的习气,但没必要为了几个贱民弄得朝中一片杀气。”
“民为国之根本,他们再这样胡乱作恶下去,只会使得我宇文家失去民心,若不杀他们,罪恶便不会停止,我们又要如何向百姓交代?!”
“可……”老皇帝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说服自己的儿子。
“我朝对氏族的管束向来宽松,以致那些王侯都不将父皇你放在眼里,洛亲王甚至拥兵自重,在他的领地里,百姓都得称他为皇上,他还自
制龙袍,准备登基,天下怎能有如此有失纲常之事?”
“不管如何,朕都不许你再杀人了!朕不想再看到鲜血,去把城门上的人头摘下来。”生性软弱怕事的同光皇帝难得有如此强硬的时候。
宇文浩腾沉默地站到皇上的面前,冷冰冰地挑眉道:“除了儿臣下命令,谁也无法取下那些人头。”杀鸡儆猴的事怎么能只做一半。
“你?你想忤逆谋反不成?”
“如果有必要,儿臣会取而代之。”那浓如深潭的眸子里盛满安静平和,与他话中的狠戾决绝大相径庭。有谁知道此时他胸中的悲愤,他觉
得孤独苍凉,心中一片冰冷,只有那夜被深深握过的手掌升起暖意。
『开心的“力”就会传递到你的身上。』
蓦地,软绵的娇嫩嗓音在脑海盘旋响起,他感觉她彷佛就在他身旁,抱住他,给他力量。
正当他神思漫游之际,一把金刀已抵住他的咽喉。
宇文浩腾冷静地瞥了一眼金刀,视线缓缓地对上持刀之人。
“皇弟,你的刀法越来越快了。”他淡淡地出声。
“皇兄,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杀多少人,可父皇无论如何都还是现任的海极之君,不可不敬。”
同样出色的两个男人站在御书房中央,气氛诡谲紧绷,两人眼神互不相让。
“江腾,将刀放下。”皇上见两个儿子对峙,差点喘不过气来,命令他最宠爱的儿子收手。
“儿臣遵旨。”宇文江腾依言放下金刀。
“皇弟不愧是父皇的好儿子。”宇文浩腾双手负在身后,讥讽三弟。
“皇兄不用嫉妒,你若是肯学我一样撒撒娇,父皇也会疼你的。”话音落下,他转身拥住身着明黄龙袍的同光皇帝,“父皇,你去北方好久
,害儿臣好想你。”高大的他绽出阳光般的微笑。
刚才气得半死的同光皇帝在小儿子的撒娇下恢服了笑脸,他慈祥地摸了摸小儿子的头。
字文浩腾见状神情一僵,朝父皇深深一拜,便头也不回地走掉。
他明白自己太执拗,个性太过刚硬,不够讨人喜爱,这样的他注定孤独。
“皇儿,你说你皇兄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同光皇帝看着他寂寞的背影,幽幽叹道。
“父皇,皇兄与儿臣一样,都是你最好的儿子。”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做事绝不留情,也不给自己留下后路,因此总是伤人伤己。
“江腾……”老皇帝双眼微湿,拍拍这个可爱的儿子。他的出现,阻止了父子决裂。
转出御书房,宇文浩腾坐上了暖轿,前往兵部。直到他忙碌的行程暂时告一段落,饮下今晨的第一杯茶时,他的贴身随侍银狐上前禀报,“
太子殿下,属下已查出那夜是谁征用了采薇阁。”
“说!”他忘不了那个绮丽的夜晚,他一定要找到她。
“是三皇子殿下。”
“江腾?”他的心猛地一沉。
“的确是三皇子,而且当夜,全海极皇朝的巫师术士都聚集于阁内。”
宇文浩腾收紧拳头,面色阴鸷。难道她是他的女人?
“查出她的下落了吗?!”他阴沉的问道。
“属下无能,暂无结果。”
“继续给我查,她一定在沁阳上城里,我不信找不出她来。”闭上鹰眸,敛起眸中锋芒。他一定要找到她!
褪下一身戒装,换上不太显眼的蓝衫,宇文江腾离开沁阳上城直奔下城而去。在路上,听到有人谈论回春楼绝妙的春之宴,他不禁想起凌依
莎异于常人的灵光妙想,令回春楼扬名立万。
耐听的小曲、变幻炫目的舞姿都是其它青楼所不及的,更重要的一点,才思敏捷的小莎能将各种美妙的东西组合在一起,产生新奇的效果。
“夕夏、小桔,妳们再过去一点,还有喜鹊,对了,就这样一起将薄纱扬开,好美哦。”
宇文江腾通行无阻地进入回春楼的内堂,一进去,就听见凌依莎温软的声音。
“棠英,妳又睡着了!妳再不听话,就罚妳唱一百遍『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
“姑娘们都出落得更漂亮了。”他双手盘胸,懒洋洋的笑道,看见小莎笑得开怀,他心中泛起暖意。
“江腾!”站在高高的圆桌上,她回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耶!江大哥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又可以休息了。”
棠英开心地拍着手,弄得凌依莎又好气又好笑。
“不可以偷懒,去把我新写的词曲背熟,傍晚我要验收。”利落地跳下桌子,她走到他身边。“我有话跟你说。”说完便板着脸,朝回春楼
外走去。
“小莎,怎么了?妳要去哪里?”宇文江腾追在后面叫道。
他往前猛跨几步,追上娇小的女子与她并肩而行。
“听说江畔有棵好大好大的杨梅树,我要去瞧瞧。”瞟他一眼,她总算开口。
“这有什么问题,我们骑马去。”他爽朗一笑,殷勤的奉陪。
“我才不要骑你的马。”她的神色不是很好看。
“在下没有得罪小莎吧?”看不出她是在闹脾气还是在戏弄他,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凌依莎不理会他讨好的神色,在柔和的徐风里,顶着明媚的阳光,一步一步迈往江畔。
两人走了约一盏茶的工夫,如长练般蜿蜓、宛若明镜的江水已霍然在目,堤岸边耸立着一株巨大的乔木,粗壮的枝头上悬卦累累果实。
“找到了,就是它。”她欢喜地跑过去,仰着头,视线穿过树叶看向蔚蓝如大海的天空。
“妳打算做杨梅酱吗?”一靠近这棵巨树,浓郁的果香扑鼻而来。
“我可先声明,我不会给你磕头下跪哦!”她头也不回地轻哼。
“嗯?!”他微微一愣。
“我知道在海极贱民必须给贵族下跪,我问过娘了。”
“原来妳在想这种事。”
“还有,我才不会叫你殿下。江腾江腾江腾,我就这么叫。”她始终不回头。
“多叫两声。”听她轻唤他的名,醉得他心儿飘飘。
“哼。我猜到你是皇族,你没什么话好说吗?”
“全听小莎发落。”他可怜巴巴地摊开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真的哦!”凌依莎猛地跳起来,转身愉快地弯起可爱的眼睛,“江腾上树,我要好多好多梅子。”
“鬼丫头。”他又好气又好笑,动手揉乱她的发。
“不要揉啦!弄乱了,娘又要拉我去梳一个时辰的头,累死了。”她嘟着嘴抱怨。
“小莎……荆公公后来禀报说,妳半途曾离开过,怎么了?妳去了哪里?”宇文江腾有些迟疑地问。
思及那夜情形,她叹了口气,“没事,只是出去透口气,而且好不容易溜进皇室别苑,当然要四处瞧瞧。”
“妳不是说对星相感兴趣吗?不好好学习还四处乱跑。”他埋怨地看她一眼。
“哎唷!那些巫师术士的话我都听不懂,还能怎么办?”
“后来呢?为何还喝醉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宇文江腾连着追问。
“那些酒闻起来好香,一不小心我就喝醉了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她,那她去向谁?!第三天当她褪下衣裳,一串串青紫的痕
迹浮在她柔白的颈间、手臂以及胸房,她差点没吓死,一点都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她努力地想啊想的,只能回想起一个模糊又香艳景象,虽然看不清那个男人是谁,但他却在她的身上和心上留下了痕迹。
“妳想不起来吗?”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以后会想起来,你快上树摘梅子吧!”她小脸皱成一团,接着话锋一转,又催促他上树。
“妳这小傻瓜,喝酒伤身,以后除非我在场,否则不许妳碰酒!这个给妳。”
他体贴地不再追问,只是轻责了她几句,毕竟在荆公公的照料下,那晚并没有出乱子。
“这是什么?”
“出入上城的令牌,妳可以随时进入上城,这是我名下的令牌,没有任何人敢动妳。”见他的东西紧贴着她的柳腰,他浅褐的瞳闪出热烈。
“真的哦!太好了,听说上城的林间琴室天下闻名,我一定要去看看,给月梨找把好琴。上树上树,快点啦。”
她喜孜孜的收下令牌,催他上树,宇文江腾只好认命的打着果子。
“不是这颗啦,这颗一定很酸,再过去一点,那颗颜色深一点的,不是那个,不是啦。”树下指挥的人完全没想到,高大的男子竟然分不清
果子的优劣。
“要不我全给你摘下去,妳自己挑。”
“你把半熟的打下来,以后我想摘怎么办?我自己来啦。”脱掉牡丹绣花鞋,凌依莎大方地把裙裾扎在腰上,露出莲足。
宇文江腾专注地看着她大方不做作的动作,心跳加速。
“我上来喽。”她娇小的身子利落地攀到他身侧。
“小心。”还没站稳,凌依莎就心急地去抓最大的果子,他连忙伸长健臂拥她入怀,接住她柔软的身子。
她的幽香顿时沾满他的怀抱,他心中一荡,收紧了手臂轻蹭着她的发丝。
“别动!”她想要站起来,却被他温柔压制。
“江腾?”她神经再大条,也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了。
“再过些日子,我要离开沁阳很长一段时间,归期未定。”
“你要走?”他待她向来极好,听到他要离开,她心一颤,鼻子酸酸的。
“父皇将修筑陵寝的事交给我,我不能不去。”
“那你要去哪里?”身子不自觉地倚在他怀中,凌依莎红着眼睛吸吸鼻子。
“遥远的东方,很远很远。”
“我不想让你走,可是这样很孩子气。”
宇文江腾浑身一震。小莎恋恋不舍的样子给了他很大的鼓励,看来她似乎也并不是全然对他无情。“跟我一起走。”
顾不了自己身在高处,凌依莎猛地从他的怀里弹开,心烦意乱地看着他。
“跟我一起走,回春楼我会找人照顾。”
“不要开玩笑了,江腾,这里好高,我们先下去。”她有些不自在的在树上挪动身子,纤手却被他握住。
“一想到不能想见妳时就来找妳,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带走妳。小莎,跟我一起去东陵,任何能让妳吃饱的东西,我都愿意找给妳,我还可以
教妳骑马、射箭、游遍海极美景。小莎,如果我走了,妳不会想念我吗?难道说思念比在一起更重要?跟我走,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妳的!妳不跟
我走,我会时时想着妳,惦记着妳,吃也吃不下、睡也不睡好。”宇文江腾诚恳的开口。
“江腾,我……”突如其来的告白,轰得凌依莎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给妳时间考虑,龙极大神祭辰之后我将起程,此去恐是三个寒暑。”见她没有马上答应,他明亮的眼睛黯淡下来。
从树上下来后,两人沉默不语,他将她送回回春楼,便自己返回上城。
哥儿们情谊变了调,这是凌依莎始料未及的事。她知道自己喜欢江腾,但那只是朋友的喜欢,她并不爱他,当江腾表白时她才恍然大悟,原
来他对她竟然有男女之情,是她太笨,直到如今才明白他的心意。
她对他只是好朋友的感觉,可她要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江腾、不会伤害到两人间的情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