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安安分分的当完三年的空少,而且二年下来都要拿到优良的工作评比,与良好的人际关系;第二、你不能与任何人谈恋爱,必须当三年的单身贵族。第三、你必须洁身自爱,这三年间不能与任何人有亲密的接触,连亲吻、牵手都不能;第四、这三年间禁止出入不正当场所,至于何谓不正当场所,则以我的标准为标准。如果你能做到这四点,那我就同意放牛吃草,不但不再反对你那违反世俗的恋情,甚至连属于你的那份财产都立即过户给你。」

    尹书佾的老爸——尹镇融,说出了考验的内容。

    尹书佾一听到这些冗长的条件,马上一脸的青绿。「你干脆要我出家当和尚算了,竟然连最基本的行为、那种连小孩子都会的亲吻及牵手都不能,就算是以前的太监也没这幺苛刻。」

    「这是我开的条件,至于接不接受是你的自由,我没半点的强迫。」尹镇融一脸的轻松自在,斟了一杯碧螺春,细细的品茗着。

    没半点的强迫!

    这摆明了是睁眼说瞎话,当了他二十年的儿子,他又怎会不知这种以虚伪柔软的语调逼迫人就范便是这臭老头最为阴狠的手段。

    「难道你不知道这几年的空难事件频传,难保哪一天我不会空难身亡?」就算再怎幺不满、不愿都必须接受的情况下,他仍得为自己争取些权利。

    「我们家航空公司的飞安良好,机龄正当壮年时期,机组人员皆是数一数二的优秀,这种机会不大,除非你真的走了霉运。」嗯,真是好茶,每喝一口不单唇齿留香,还能顺喉解津,真是百喝不厌,一杯接着一杯入喉。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福运再好的人都难保哪一天不会灾厄临头。」

    他可不想还没享受够人生,就这幺无辜的死于空难事件,虽然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可一旦出事,却几乎无法幸存。

    「这你放心好了,我会替你加保上千万的意外险,以防不幸的事故发生。」尹镇融说得不疾不徐,好似尹书佾并非他亲生儿子,而是外人似的。

    「臭老头,你嫌你的财产不够花吗?竟然还想打自己亲生儿子的主意。」尹书佾越听脸是越绿,眼中的两簇怒火鲜明可见。

    「此言差矣,我可是打算替你积点阴德。」嗯,真香、真甘美的好茶,下次得再托人从江苏带些回来。「你如果真发生不幸,我会以你的名义将钱捐给慈善机构;这幺一来,或许你在阴间的日子会过得舒坦些,或者下次投胎转世时,能投到一个好人家家里。」

    「你是嫌你儿子太多,死一个不算什幺啊,竟然诅咒我。」这个没有人性的老头,竟然拿他的生命开玩笑。

    「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尹镇融脸上一点也无愠色,仍旧像个斯文有礼的老人家,安逸自得地说着。

    「够了,不要再跟我玩这套假道学的老把戏。」

    听小儿子这幺形容自己,尹镇融仍然没有一丝的不悦。「年轻人,火气别这幺大,来,喝杯茶消消火。」火上加油似的,尹镇融添了杯茶欲递给小儿子。

    尹书佾气极了,一双灵动的眼瞳此时染上熊熊的怒火。

    尹镇融仿佛没看到似的,继续品尝着他的佳茗,一点也不将尹书佾的怒目看在眼里。

    一时之间,偌大的休闲茶间顿时布满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

    怒火飘动的空气中混杂着怡然自得的气息,那种除了怪异还是怪异的空气,窜流在整个十坪大的休闲间里,幸好此时这里没有第三者,否则极有可能会因为这种违反自然常理的气流而导致身体不适,需送医挂急诊。

    这时,就看谁能熬得久谁便胜出,

    但毕竟姜是老的辣,尹书佾还是个毛头小子,怎幺敌得过生他、养他的那个老奸巨猾的老子呢!才僵持了短短的几分钟,尹镇融刚喝下第三杯茶时,他就捺不住性子。

    硬的不吃,他可以来软的。「老爸,再怎幺说我也是你最疼爱的幺儿,你怎幺能狠心用这种方式对待我?记得老妈在临走前,还千叮万嘱的要你好好照顾我,如果我不幸发生了什幺意外,九泉之下的老妈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尹镇融早就将儿子的那点心机看透了。

    「我是很疼你啊,你也不想想,是谁含莘茹苦的将你从奶娃儿那般大拉拔到现今这样俊美的模样,你妈她啊,还曾托梦给我,告诉我她很满意我将她的几个儿子养得如此出色。为了让你们几个兄弟能当个有用之人,我很公平的让你们每个人接受了考验,通过这个考验,便能得到他应得的一切;也让你们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很多事情及考验都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克服、去争取。所谓恨铁不成钢,我想这就是天下父母亲共同的心愿,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也一定会同意我这样的做法。」

    真的是老油条,不管他说什幺,都会被他一一化解,甚至还给予更重的反驳。可是,他还不能认输。「老爸,你让我当三年空少,说是为了要考验我,那我没话说,可是你竟然要我不能谈恋爱,甚至于连亲吻及牵手都不能,这太强人所难了。」

    「强人所难吗?嗯,如果你交往的对象是女的,那这些条件你可以当成没听到。」天知道他刚听到小儿子出柜时,他受到多大的震撼。

    「当父亲的又何必为难儿子呢?」他只不过是不想欺骗自己的父亲,所以才据实以告的,他可是在小学时便发现自己的性向与一般人不一样,一直吞忍到最近才全盘托出。

    「那当儿子的又何必为难当老子的呢?」尹镇融瞄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品茗他的好茶。「我已经比一般的父母开明多了,既没发疯的大哭大闹,也没气恼的将你撵出家门,更没强制你转变性向,只是给了你一项考验,只要你通过考验,向我证明你定上这条不归路绝不是一时的情绪所致,那我便接受你只爱男人不爱女人的事实,甚至将你应得的财产全数交给你,我想这是很公平的考验。」

    「臭老头你……」尹书佾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至今尹书佾已当了两年半多的空少。

    这两年又八个月以来,他的日子过得多幺枯燥乏味、多幺灰色。除了上班、回家,就是回家、上班,这两年多来,他过的就是这幺无趣的生活。

    没班的时候,他只能窝在尹镇融买给他的套房里,哪儿也不能去,殊不知他那老狐狸般的老头对「不正当场所」的定义为何,让他除了购买生活必需品及食物外,哪儿也去不了,甚至连公园、KTV、电影院,他也止步了。

    这两年半来,他孤枕难眠的日子过得格外辛苦。

    他好想念那些阳光美少年,那些笑容灿烂、年轻有活力的阳光男孩,无时无刻在他的内心里流连徘徊。

    他的外型虽然不够刚毅,但出色的外貌让许多年轻小弟弟趋之若骛。他最喜欢二十岁左右的大男孩了,这时的男孩子刚要脱离稚嫩的年龄,又尚未到达世故精明的阶段,最是吸引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所有的思绪、想法尚未完全定型,最是容易塑造,听话又乖巧;重要的是,年轻的气息着实吸引他。

    可是,现在呢……他只能眼睁睁的看那些阳光美少年,一个一个的从身边走过,然后长大成人,使他无法陪同他们一起度过最耀眼、最灿烂的年纪,这让他扼腕不已,直槌心肝。

    还有四个月,再忍个四个月,他就自由了。

    「唉!」尹书佾喑叹一声,换好了干净的衣服,走出休息室,他该去验收他报仇计画的成果了,不知是否能为他无趣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

    才一踏出休息室,耳边便听到一连串的诅咒。

    「那个该死的王八蛋,竟然吐了我一身,还一脸凶恶的赶我走。我可是好心好意的去服务他,他竟然用那种恶劣的态度及口气对我。」号称经济舱之花的空姐气急败坏的快步走回休息室。

    「凤姊,怎幺了?」演技生动,一派的自然,尹书佾佯装关心的开口询问,其实心里早就笑抽了肠。「咦!你的衣服怎幺……」

    被唤作凤姊的空姐一脸的「屎」样,闷着气不说话。

    豁然明白的表情瞬间浮上尹书佾的脸。「该不会是……对不起,我不知道居然达你也会遭殃,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就……」

    看到尹书佾一脸万分愧疚、歉意赧然的样子,凤姊无法对他生半点儿的气,她挥了挥手。「不干你的事,只怪我自己太倒楣,才会惹来一身腥。」

    的确是一身的腥,只见凤姊那衣袖、手臂、衣摆上,不断传来阵阵的腥臭味,较方才尹书佾染上的秽物更为多量。

    他那无辜委屈的表情,一向能教人毫无招架之力的相信他的清白,更不忍去怪罪他,让他每每都能安然度过而不遭人责难。

    「我想还是我去服务好了,以免他又一个不小心吐了你们一身,毕竟这对身为女孩子的你们,总是较为不舒服与难堪。」在一阵虚伪的无辜表演后,接着上演的便是替弱女子揽下艰难苛刻的工作,保证让众姊妹们对他又疼又爱,不管任何事都不会为难他。

    「真是辛苦你了。」

    「不要这样说,男孩子本来就该替女孩子多多着想。」看看,多幺甜蜜又惹人怜爱的话啊!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别再被他吐了一身秽物。」

    「我会小心的。」刚才是他太疏忽了,这一次他会小心谨慎的不让秽物沾染他的身。

    这是生平第一次,安顼觉得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及化妆品的味道竟是如此的难闻、如此的让人想反胃。

    刚才那几名在他座位旁不断嘘寒问暖的空姐们,几种香水、化妆品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气味虽然很淡,却足以勾起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恶心感。

    晕机已经够难受了,竟然还得忍受那些花痴般的空姐们身上那些不自然的气味,更让他的恶心感再次涌上,吐了某个空姐一身。

    「你也太夸张了,竟然接二连三的吐了别人一身,他们又没招惹到你,好心要为你服务,竟然招来如此不人道的对待。」殷怿夸张地啧啧声不断。「我看你再这样吐下去,可能会招来众怒;我们甚至还可能会被人推出机外,任由我们自生自灭。」

    安顼见好友如此诬蠛、嘲弄自己,本想反驳回去,但之前那些恶心的气味着实让他的身体显得更加虚弱,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

    「先生,您没事吧?」此时,尹书佾再度来到安顼的座位旁,脸上仍戴着充满关心体贴的面具,口气仍旧是标准的带着柔软的关怀。

    「滚!」起初尚未听清楚发话人的声音,还以为是那些女人又再度回来,安顼口气十分恶劣、不客气的打算赶走那些女人。

    「先生,喝一怀温开水吧!这样您会比较好过一点。」没被安顼那冲人的语气吓到,尹书佾仍然带着属于空少应有的态度。

    咦?这声音有些耳熟。安顼抬起头看向音源。

    是他!

    「先生,您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我想您是晕机晕得太过严重,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迎上安顼突加其来的凝视,尹书佾脸上的表情仍无任何变化。

    见安顼又莫名地盯着眼前这名空少发愣,殷怿也用着好奇又诡谲的目光看着他。

    为什幺只要这名空少出现在他身边,他便觉得那股恶心难受的感觉便被压了下来?

    安顼不能理解为何会如此,但只要这个叫作「尹书佾」的空少待在他身边,他那反胃的感觉便会一点一滴的淡化,而且从他身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自然芳草味,着实好闻得紧。

    「先生,您要不要好好睡一觉?也许等您醒来,我们已经到达苏黎世。」尹书佾好心的给安顼建议,一方面让他避免晕机之苦,另一方面也替自己省下麻烦。

    「不必了,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一句冲动的话未达脑神经便自安顼的口中溜出。

    「先生,您刚说什幺?」他没听错吧?这个带给他一堆麻烦的男人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幺意思,他可对这种老男人没兴趣。

    一旁的殷怿听到安顼的话,惊讶得只差没掉了下巴,他没听错吧?他睁大双眼、掏了掏耳朵,他想再听清楚一点。

    话刚说出口,安顼方知自己说溜了嘴,更讶异自己竟然会脱口而出这种暧昧的记。「不,没什幺。」

    哼!原来不过是个好男色的色老头,或许你在那堆花痴般的女人眼中是个帅得出奇的好货,但在我眼里,只是快发霉的破铜烂铁罢了,比一颗沙子还不如。

    尹书佾也故意装傻,假装方才并未听清楚他说的话。「先生,您先喝杯温开水,好解解口中的苦涩感。」他将尹中的温开水递给了安顼。「您趁水仍是温熟时喝,若水凉了,告诉我一声,我替您换一杯新的。」

    安顼接过尹书佾递来的水杯,他的手不经意的扫过他的手指,一阵奇异的感觉从触碰到的肌肤随着血液的流动,传达到他的四肢百骸,那种感觉,让他无法形容。

    该死,你这个老色鬼,竟然偷摸我的手!尹书佾在心中低咒他一番。

    被那种陌生又奇异的感觉震惊住,安顼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如机械般地一口喝下手中的那杯水,顺便藉此消去刚才那种震撼的感觉。

    收过空水杯,尹书佾又带着商业化的笑容对着安顼说:「先生,您就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不打扰您了,如果您还有什幺需要,您尽量告诉我,我会尽所能的满足您的要求。」

    礼貌的笑了笑后,尹书佾便打算迈步离开。

    他不能离开。安顼在心中这样想着,手也不自觉地抬了起来,拉住了他的手。

    「先生,您……」口气虽然仍是有礼,但尹书佾的心中早巳快被怒火填满。

    该死的王八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他的手,如果让他家那臭老头知道了,他往后自由生活的计画岂不是胎死腹中,永不见天日?

    发现自己再度失控,安顼简直难以置信今天的自己竟然如此反常,他竟然会对一个男人做出这幺多超越常理的失控行为。他应该放开握住的手,但他竟然不想放开,他的手握起来的感觉好舒服,不似女孩子那般柔软,却也没男孩子那般粗糙坚硬。

    「先生,您的手……」不能发飙,一旦发飙,他这两年多来所受的煎熬不就白受了;再说他的手只是被他握住,而且是他不能预期,也来不及躲避的情况下,才一个不小心被这个男人握住,这是情非得已,并非他主动自愿为之。

    「对不起。」依依不舍地,安顼放开了握住的手,但手中的温暖依旧。

    「没关系。」忍住、忍住,不管怎样他都必须忍下这口气。

    哼!那双色迷迷的眼看得他全身不对劲,他一定得赶快逃离。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一棒敲昏他,让他一觉睡到瑞士,这可省去他不少麻烦,同时也少受惊吓。

    幸好,他只是经济舱的空少,而那个男人只是旅客,甚至有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搭乘经济舱,所以今天他只是倒了楣才会碰到他,想必以后绝不可能再有这样倒楣的机会碰见他。

    「如果没什幺事,那我先走了,我还必须到处看看有哪些旅客需要协助。」尹书佾现在只想快点闪离安顼方圆半里远,以免不小心又遭「狼袭」。

    看着尹书佾离去的背影,安顼有股想再拉住他的冲动,甚王想再好好的握住他的手,感觉他手中的温暖。

    殷怿狐疑地看着安顼这项反常的举动。他与安顼从小一起长大,念书也是不可思议的同校同班,对于安顼的生长历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从不曾见过他像今天一样不断地出现反常的行为举止,甚至于连言行都与平时大相迳庭。

    难不成……难不成安顼喜欢上那名外型十分出色、俊美的空少?他无法否认那个空少的外表真的是一等一的好,是男女都会欣赏喜欢的那一型,但认识安顼这幺久,安顼虽然没有固定交往的女友,但自个儿送上门的女性却大有人在;虽然他是个工作狂,但不表示他是个禁欲的清教徒,偶尔他还是会找女人解决他生理上的需求。

    只是,刚才的事情又要如何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