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淡妆浓抹总相宜(2)
第4章 淡妆浓抹总相宜(2)
山中松针铺地,翠竹丛生,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散落在潮湿的地上,踩上去,心也变得柔软。斑斓的叶、诱人的果;清脆的鸟鸣、啾啾的蝉语,聚集着漫天的烟雨,在天地间举行一场五彩的欢宴,令寂寞也生花。
驻足在绿苔滋生的石径,看变幻的云彩流散,看湖中的波光粼粼,看如丝的细雨飘洒。远处的山峰没入云霄,近处的山峦凝翠滴绿,还有那烟波浩淼的湖泊,悬崖石壁上的松柏,山谷幽壑的清溪,清风云岭的道观。置身在这样如梦般的雾霭迷岚之中,怎能不惊叹造物者之神奇,该要何等的气韵,才能造就这万物的精灵纯粹?
人在自然间行走,就会像倦鸟一样,想寻找属于自己的巢穴。只是,空山空水,非岸非渡,离开了自然,哪里去寻找纯净的真实与永恒?
缥缈空远的钟声敲醒梦中人,道观坐落在仙岛之顶、云雾深处。我顺着天阶行走,才可抵达太虚幻境。山涧流泻着飞泉瀑布,落花在回溪里轻灵流转。拾一枚石子投入水中,看波光久久地荡漾,直到,了无痕迹。
一入道观,轻烟缭绕,有香客正点香往不同的方向朝拜。门前几株老树,因岁月的侵蚀落下满目疮痍的旧痕。这给道观增添了几许苍凉凝重的色调。
踏入木质门槛,几位年轻的道士手执拂尘坐在里面为人占卜算卦。平日里我只知道文字的寂寞,又是否读出了人生的寂寞?他们的年华,被封存在高墙深院中,寂寞了人生,也寂寞了经文。
墙壁上雕刻着道家的人物图案,一身的仙风道骨,荡涤着世俗的尘埃。登楼远眺,烟雨之中,天地苍茫,群山静默。曾经蚀骨的伤痛与忘形的快乐都已忘记,不知这是一种迷失还是一种新生?
短暂的邂逅可能是瞬间,也可能是一生。
归去的路是来时的路,亦非来时的路,依稀记不得了。
雨露串成珠帘从枝丫滴落,像一粒粒澄澈的心,亦像会说话的精灵。暮色低垂,湖中波光散尽,飞鸟隐去,渔人归家,只有垂钓的老翁还在闲对山水,饮酒自乐。
岸边有随意横放的木舟,撑船的老者抽着竹烟杆等待稀疏的人流。也有整齐停泊的大船,欲载归岸的游客。虽无来时闲逸的心情,却依然乘木舟过湖。虽无斜阳相伴,却棹得烟雨归来。
无法结庐而居,不得皈依山水禅境。沿着潮湿的湖畔,采一枝荷花,在烟锁的山径,不知归路,不知归期。
我只是太湖中无数行者中的一个,无须谁记得我是否来过,又是否走了。只是,太湖的烟雨,让我忆起了前世丢失的梦,而今生,却还在梦里穿行。
就让我采集荷盘清露,酿一盏莲花佳酿,封存在岁月深处。在山水之间堪举脆弱的生命之杯,哪怕年华老去,哪怕美丽荒芜,也要畅饮人生!
寻梦边城
寻找边城,就像寻找一条无声的河流,在湘西古老的渡口停歇。璞玉一般的边城被时光遗忘,又被岁月风蚀。如今它宛若出岫的朝霞,打开封存千年的长卷,用洁净的山水,黛青的瓦房,质朴的笑脸充盈着外来者的故事与行囊。有些人在斑驳的老墙上,细数凤凰流逝的年轮;有些人在平静的沱江上,寻找凤凰过往的瞬间;有些人在潮湿的石板路上,追忆凤凰行去的旧梦。在此之前,不曾有惆怅的理由;在此之后,不再有漂泊的借口。
行走在古桥的回廊,静静地感受着边城朴素的风味与格调。虹桥的长度也是人生的长度,它的距离是此岸与彼岸,你可以停留在两端,也可以来来往往,却永远无法穿越。站在虹桥上,听着时光流淌的声音,你的眼中唯有桥下的碧水,而不再是桥本身的内涵了。看桥下来往穿行的过船,那么多摇桨的手,你不知道哪只手是在挥别,哪只手是在召唤。无论他们朝着哪个方向前行,都是沿着各自向往的轨迹流淌。你所能做的依旧是停驻、眺望,任阳光从不同的角度倾泻在桥上。那凝聚着智慧与博爱的阳光,不带任何的尘埃与纷扰,完完全全地洒落在边城每一处有风景的地方。
看似烟火人间,又似无尘境界,徜徉在红尘的边缘,回首那段明月的从前,只是短暂的瞬间,感觉昨日已成今日的遥远。你倚在吊角楼的窗前,我坐在流水的身边,纵算一生相看无言,我也要守着这段古老的情缘,一直到永远。
《烟火人间》
沱江边弥漫着缭绕的乳雾,许多内敛的美丽在这里深藏。边城的人文历史,边城的风情故事,边城的源泉命脉,都是从沱江的水开始的。这是灵秀之水,它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边城人,浸洗他们质朴的灵魂。这是智性之水,它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它给仁者以辽阔,给愚者以狭隘。那些站在船头歌唱的苗家姑娘,曼妙的歌喉、纯净的曲调消融在一山一水中,让南来北往的游人沉醉在其间不愿醒来。那些摇橹的船工,在沱江上风雨一生,直到磨尽最后的光阴。一艘艘漂浮在水上的小舟,为过客停泊,也为过客流淌。它可以划过沱江昨天的故事,是否还能划过边城未来的梦想。
江岸边歪斜的吊脚楼装饰了凤凰的梦,有的人在染尽岁月履痕的小楼守望,有的人将叹息挂在了屋檐下的窗棂上。在水中的倒影里寻找当年的历史陈迹,古朴的旧物、清透的江水,一如平常的想象,却有着清醒的震撼。穿越时空的界限,捕捉曾经的光与影,重现过往的春与秋。思想被旧景深深地撞击,温柔的水也有了锐利的的锋芒,它刺向远古的记忆,剖析真实的历史。关于吊脚楼许多丢落的片段,被江水淹没,也被江水承载。你可以多情地打捞,也可以淡然地搁浅,记起或者遗忘,都不重要。这里为你开启还是一样的风景、一样的明天。
这是边城的烟雨,带着湘西古老的记忆,带着沈从文笔下的传奇。行走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纵然丢失了你自己,也能感受到翠翠当年的呼吸。在人生转弯的路口,有太多的萍散萍聚,如果有一段美丽的相遇,请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烟雨石巷》
跳跃的思绪被石板路拉得好长,深深的巷陌仿佛潜藏着许多古老的秘密。烟雨落在青瓦上,顺着屋檐滑下了一些过往的尘土。有时候,烟雨比阳光更有力量,它可以穿透云雾的幻觉、山水的诺言,用温润的清绝摄获人性柔软的情感,又用潮湿的含蓄收藏心灵颤抖的故事。它给你熟悉的感动,又给你迷离的清醒。行走在石板路上,于简洁的旧物中寻找至美的风景,仿佛多了一份平实的内蕴。石板路似乎是一位从岁月深处走来的老人,叙说着曾经的往事,平淡祥和,甚至连叹息都不曾有。那些来边城寻梦的人,他们身影与身影擦肩而过,灵魂与灵魂相互叠合,将故事与情感绣进青石板路上。每一块青石,都镂刻时光的痕迹,记载历史的风云,也凝聚人文的精粹。多少年来,保持理性的缄默,收藏着每一个路人淡淡的牵怀。
走进古朴的老街,就如同走进凤凰灵魂的最深处,这些来自古城内在的影像,是许多人穷其一生的主题。苔藓攀附的墙角,呈现墨绿色的旧痕,揭开这些斑驳的记忆,让生命重新在阳光下鲜活。狭窄的老街摆放的都是带有民族风情的染坊、酒坊、银坊,还有许多琳琅满目的小吃。一位卖姜糖的老阿婆将边城人清甜的生活也融进姜糖里,她额头的皱纹是那么美丽,美丽得会让你感到有一种慈祥的安宁,又有一种沧桑的疼痛。当心与心不再有距离的时候,感动成了唯一的温暖。站在路的尽头,看阳光与烟雾交融着不舍的情结,看眼眸与心灵传递着难言的眷念。恍然间才明白,有多少的前尘过往,就有多少的蓦然回首;有多少的人情世事,就有多少的离合悲欢。
酡红的夕阳点亮信仰的火把,燃烧众生蛰伏已久的渴望。一条红色的河流将整个凤凰染醉,许多铺展的意象汇聚成智者的思考。站在古老的城墙上,看远处巍巍的南华山于淡定中蕴藏的坚毅,看黄昏薄暮下满江浮动的船橹,看那些挽着竹篮行走在青石路上的苗家姑娘,看对岸河流上那些挪动脚步的纤夫。这样质朴平淡的生活,一点一滴的细节,如同微澜的水纹,氤氲的乳雾,缓缓地渗入你的思想,深深地感动你的心灵。放下过客的行囊与湘西的岁月对话,与凤凰的山水对话,与边城的翠翠对话。当炊烟升起的时候,你会情不自禁地以为,这里就是故乡。
只是回首的瞬间,已走过一段往事经年。乘一叶小舟,载着边城的云烟,划过碧水长天,划过似水流年。就这样与你擦肩,我留得住这一抹绿意天然,又是否留得住凤凰昨日的永远?
《题图·碧水长天》
这地方叫边城,湘西人生长的边城,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外来者梦里的边城。它不似青鸟,有飞翔的翅膀,可以追逐远方的寥廓。它不似烟云,有缥缈的魂魄,可以舒卷人生的寂寞。它不似流水,有婉转的意象,可以抵达生命的彼岸。它不似明月,有圆缺的故事,可以照见古今的沧桑。它只是安静地生在故土,老在故土,没有背叛,没有离弃,将祖祖辈辈的平淡岁月镶嵌在小城的风景中。如果说边城是静止的风景,你就是行走的风景,你转身离去时便已消逝无影,而边城却注定拥有一份天长地久。
边城是人生的驿站,许多人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曾经遗忘又被记起的梦,为了寻找时间渡口的那个翠翠。有人说翠翠就倚着吊角楼的窗户看风景,有人说翠翠在沱江的木船上唱歌,也有人说翠翠被蜡染的人染进了黛色的布匹里。许多年前,翠翠十六岁,许多年后,翠翠还是十六岁。来的时候带着宁静的心,不被光阴追逐,也不被世俗纠缠。走的时候将灵魂寄宿在边城,待有那么一日,再度行来,行来时已不再是过客,而是边城的归人了。
倚着暮色擦拭边城这幅水墨长卷,当目光穿透远方迷离的过往时,一些模糊的片段注定要老去。智性之水在阳光下闪亮透明的真理,生命之水在烟雾中蒸腾如黛的记忆。从善如流,在水中寻找一种朴素的大美,这美通向平和旷达的人生。那一艘艘古老的客船,失去了搁歇的理由,在静默的沱江上,划过古城无言的韵迹。放下追忆的心情,悄然离去,不惊醒凤凰沉睡千年的梦。
水墨徽州
没有重复过往,不曾透支未来,第一次走进徽州,却有一种怀旧的气息扑面而来。迷离之间总觉得曾经来过,又似乎很遥远。在闲淡的光阴下撩拨历史的记忆,擦拭岁月的尘埃,徜徉在徽州温润的意境里。秀逸的杨柳裁剪着两岸风景,一边是泛黄的昨日,一边是明媚的今天。此刻的徽州,就像一方沉默的古砚,被时光研磨,又在水中慢慢洇开,生动了整个江南。
这是徽州古老的牌坊,似一幅逶迤铺展的水墨画,它以人生的高度,俯仰世间纷繁的万象。湛蓝的天空下,照见了它们曾经有过的显赫辉煌;斑驳的背影里,诉说着它们千百年来的风雨沧桑。看那十里荷香,长风碧浪,曾经被抛掷的光阴,又怎能将它彻底遗忘?有一种平和叫故乡,它唤醒了迷失的众相;有一种岁月叫苍茫,它停留在历史的远方。
《题图·徽州牌坊》
时光追逐着匆匆求索的脚步,顺着古徽州的山水画廊,剥开潜藏在年轮深处的秘语。一座座气势恢弘的牌坊矗立在碧水蓝天中,静默在苍烟夕照下。这些古朴的前朝遗迹,如同出土的青铜、陶器,凝聚着斑驳的色调,也漫溢着历史的陈香。有的巍然绝秀,兀自独立在白云之下;有的逶迤成群,肆意铺展在山野之间。徽州牌坊始建于不同朝代,那些精致绝伦的雕刻和古韵天然的图纹昭示着它们曾经的气派与辉煌。牌坊象征着忠、孝、节、义的人文内涵,记述了停留的过往,也收藏着经年的故事。闪烁的阳光镀亮荒远的历史,濯洗锈蚀的文明,一座座浸透着威严、折射着显赫、隐喻着情感的牌坊,向世人诉说着千百年的风雨沧桑。如今只能在遗留的映像中寻找当年忠臣孝子与烈女节妇的沉浮背影,在迷离的记忆里翻阅着他们的动人故事。挽着岁月的高度,将思绪抛掷到云端,借光阴为笔、采风景为墨,古旧的牌坊记载着一部隽永绵长、深远博大的徽州历史。
目光穿透斜逸在风中的垂柳,跳跃的思绪在瞬间凝固。那些沉睡在夕阳下的古民宅,带着朦胧的醉态,好似浓郁的水墨,缭绕在风烟中化也化不开。黑、白两色是徽州民宅质朴的灵魂,那一片古民宅群落不施粉黛,黑得坚决,白得透彻。以朴素的大美,平和的姿态,掩映自然风采,融入生活百态,静静地搁置在清雅如画的秀水灵山中。明、清两朝,江南商品经济繁荣昌盛,许多徽商富甲一方。他们衣锦还乡,兴建宅院,将徽州的民间文化与特色细致地揽入庭院。一道道马头墙有着难以逾越的使命,它们眺望远方的苍茫,固执地坚守已经老去的家园。推开厚重的木门,步入厅堂,弥漫在堂前的古旧气息将外来者的心慢慢沉静。一幅幅砖雕、石雕、木雕浅绘着花鸟虫鱼、人物故事,将不同朝代的文化历史做一次风云聚会。让你惊奇小小的宅院竟然容纳乾坤万象,涵盖古老民族深邃的全部。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只落满尘埃的老式花瓶,向你开启另一段似有却无的回忆。
一口长满绿苔的古井,被年轮打磨得平滑如镜,可以照见那温润如水的光阴。曾经背井离乡的徽州人,多年以后,走过漫漫长亭,听过风声雨声,依旧眷念故乡的月明。都说人生似浮萍,看惯了流淌的风景,心境如清泉水一般从容淡定。待到岁月老去,人事无凭,谁还会忆起一滴水的恩情?
《题图·徽州古井》
总是有些湿润的情怀在心间萦之不去,如同那无法干涸的泉水,在生命的过程里悄然无息。徽州人聚井而居,只要有水井的地方就有炊烟人家,有喧嚣世态。那汩汩的清泉,流溢着澄澈的乡情与甘甜的生活,一点一滴地渗进徽州人的血脉中。一口口古井在光阴底下缅怀着凿井者造福百姓的功德,以朴素的方式诠释一个民族生养大义的内涵。井边的苍苔也是人生的苍苔,积淀得愈深厚愈见其风霜。至今在一些古井旁还保存着当年凿井与用水的相关文字,石刻的内容在岁月风尘中已变得模糊,然而,透过时光斑驳的旧迹,却依然听得到过往市井沸腾的声音,那些朴实的话语在井边徘徊萦绕,伴随着每一个晨昏日落。千百年来,许多回归故里的徽商饮一盏血浓于水的生命之酿,感念水的恩情,水的真义。他们曾经抛掷过一大截故乡的光阴,要在古井的水里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