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因果相关 多少故事系前因
有人饮酒清欢,有人借酒浇愁,有人飘逸似仙,有人度日如年。一夜醉酒,醒过来之后,觉得头疼如锥,俨然没有昨夜醉了何妨的豪情与豁达。
“小姐,你醒了。”红笺为我取了枕垫让我斜倚着。
只听到秋樨唤道:“快,取提神茶来。”
喝下提神茶,觉得嘴里没那般苦,头依旧疼得厉害。
我朝红笺问道:“谢容华她们几个呢?还好么?”
红笺笑道:“昨晚你们都醉了,我和秋樨安排你们都睡下歇息,每个人喝了醒酒茶也不管用,最后在这寝殿睡下。清晨纷纷醒来,我们命人护送她们回去,画扇姑娘也回东配殿歇息着。”
我用手轻揉着太阳穴,感到很疲倦,低声道:“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牡丹祥云的紫檀木屏风隔着,氤氲的水雾在这清秋的早晨更加缭绕缥缈。秋樨为我煮了几大桶的灵芝汤水,我浸泡在里面,感觉到神清气爽。
闭上双眼,放松心情,让自己沉浸在这如烟似梦的幻境里,每当这个时候,我觉得所有的意识都是闲散的,没有任何的惧怕,没有丝毫的烦忧,只需要独自沉浸,享受这份安逸的舒适。
红笺为我轻揉太阳穴,低声道:“小姐,这样子舒服些了么?”
我闭眼凝神:“嗯,舒服多了,方才头疼得厉害。”
“以后还是少喝些酒,醉了让人心痛。”红笺为我捏着两肩,酸痛又舒服。
我笑道:“是啊,昨夜的豪情荡然无存,醉后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洒脱,反而觉得倦累不堪,让人觉得全身不适。”
“呵呵,妹妹说得对极了。”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我听到画扇的声音。“妹妹,我可进来了,无妨吧?”
我笑道:“无妨,姐姐尽管进来就是。”
见画扇着一袭浅红色的云锦宫装,头发松挽,缱绻娇态,十分醉人。
我温婉一笑:“姐姐看去上气色倒是不错,不胜酒力的是我。”
画扇坐在小椅子上,轻轻挽起我的长发,微笑道:“也醉得厉害,只是酒量比你好,这些年,我也喝惯了,几杯薄酒还是影响不到我什么的。”
我缓缓起身,红笺忙为我披上睡袍,长发垂泻而下,整个室内都蒸腾着水雾。
坐在椅子上,喝着提神茶,方才的不适慢慢地减缓了许多。
只小坐了一会儿,便听到小行子在门口来报:“皇后娘娘,小玄子在梅韵堂等候。”
“何事?”我问道。
小行子答道:“听小玄子说皇上身子有些不适,请皇后娘娘去养心殿一趟。”
我和画扇相视一看,随后答道:“知道了,你命小玄子先行回去禀报,就说本宫随后就到。”
我看着画扇,问道:“姐姐可要随我同去养心殿探望皇上?”
画扇轻轻摇头:“我就不去打扰皇上了,妹妹去便好,回来后告诉我消息,得知皇上身子无大碍我也就放心了。”
我知画扇是不会前去,再者心中又担忧淳翌,不知他身子有何不适,于是点头道:“那我先去了,回来后再转告姐姐皇上的病情。”
匆忙换上宫装,梳好发髻,只携着秋樨匆匆离去。
养心殿,淳翌躺在床榻上,只听得他轻微的咳嗽。
我忙迎上前去,关切道:“皇上,哪儿不适呢?”说完,一边轻抚他的胸口。他着明黄的锦缎贴身衣衫,一脸的倦容,不经意与那双黯淡的眼睛对视,心中有种触痛。对于一个双目什么都看不到的人来说,哪怕是轻微的病痛,心里也是脆弱的。
淳翌微微起身,我忙帮他取过枕垫,让他斜躺着舒适些。
淳翌低低地说道:“没事
“传了太医过来么?”我关切地问道。
淳翌点头:“传了,太医说无大碍,开了几剂汤药,喝完就会好的。”
我轻轻为他压好被子,柔声道:“皇上好生保重身子,不要让臣妾忧心。”
“朕会的,湄儿昨夜睡得好么?”淳翌突然问道,仿佛他感觉到什么。
我轻揉自己的头,低低说道:“睡得也不好,昨夜贪杯喝醉了,和画扇姐姐还有谢容华她们,几个人坐在院子里喝竹叶青,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淳翌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柔声道:“酒可以小酌,但不能喝醉,这样会伤身子的。”
我低声回道:“是,已经受了醉酒的累了,不过喝了提神茶要好得多。”我看着神色疲倦的他,说道:“皇上,你歇息一会儿吧,臣妾坐在这儿陪你。”
淳翌轻微咳嗽:“不用,朕就想与你说会儿话。”
“好,皇上想说什么呢?”我执过他的手,柔声问道。
“湄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都想听,朕都爱听。”淳翌半倚在枕垫上,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生病,要缠着娘亲坐在床沿陪着我,生病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孤独。此时盲眼的淳翌就是如此,想起娘亲就会想起我那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身世,我的心绪就难以平静。
“湄儿,你怎么了?”淳翌似乎感觉到什么。
我回过神,看着他:“没,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儿时的事,一时间入了神。”
“不曾听你说起你童年的旧事,湄儿可有兴趣告诉朕?”淳翌饶有兴致地说道。
看着他平和微笑的表情,我心中更觉郁闷,禁不住淡淡道:“皇上很有兴趣听么?关于一个落难的婴儿,被一对善良的夫妇救起,在农庄里过着清贫如水的生活。不过那时的我,很快乐,因为我年少无知,所以享受着那种平凡人的快乐。就算后来落魄江湖,屈身于烟花巷,也不觉得苦。”
“如今知道了一切,而这一切,又让你无法忘怀,反而平添了许多烦恼是么?”淳翌看着我,幽幽地说道。
我冷冷地看着他:“是,我无法彻底地忘怀,也不可能忘怀。如果可以,我宁愿选择不曾知道这一切,我宁愿做那个平凡的沈眉弯,一朝得幸入宫门,又深受君王恩宠,那个我,反而会感念皇恩浩荡,每日为大齐国祈福。如今,一切都已改变,我再也无法回到最初,尽管我极力让自己平和,可是心里仍波涛汹涌。”我一口气将心里压抑的话都说了出来,倒觉得舒坦了许多。没有自称臣妾,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没法在他面前自称臣妾。
淳翌微微叹息:“朕知道,纵然是朕给了你至高无上,给了你一切,你也回不到最初的心境。将心换心,若是朕有如此遭遇,有如此变迁,朕也做不到安然自若。”
我冷冷地看着他,明知这一切与他无关,可不知为何,对他就会心生恨意,还有说不出的厌烦,仿佛把一切过错都归结在他身上,如此待他,或许有些不公。
“近来夜里还做噩梦么?”他摸索着,执住我的手,双目无神,语气却柔缓。
我依旧冷淡:“有,从来都是不离不弃。”字字句句,我说得这般清晰。
淳翌叹息:“那是因为你还放不下,一直记在心上,才会如此。”
我冷笑:“是,我放不下,纵然我放得下,他们也放不下。”
“他们?”淳翌一脸的疑惑。
“是的,他们,那些囚禁在紫燕城的灵魂,那些日夜不得安生的灵魂。”我语气频频加重,其实这已经犯了大忌,在皇上面前,我如此无礼。
“自古朝代更迭,都是如此,都会有人牺牲,有人落败,将来大齐朝也逃不过被颠覆的命运。”淳翌语气依旧平和,我知道他在极力地忍耐着我。
“是,这道理,我明白,尽管明白,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会难过。我是大燕朝唯一遗留的血脉,却阴差阳错地进了宫,皇上你来告诉我,这冥冥中意味着什么?”我说完这话,心中滋生出寒意,难道大燕朝的祖先冥冥中安排我入宫来复仇?
淳翌神情冷静,他低声道:“朕始终不觉得你入宫是他们的安排,朕觉得你入宫只是单纯因为你我的缘分,若说因果,也是你和朕的因果,若是注定,也是你和朕之间的注定。”淳翌这般决绝,他不愿相信我入宫是因为其他的事,他不愿接受我的过去。在他心里,他宁愿我是低贱的青楼歌妓,也不要我是高贵的大燕公主。
“皇上,无论是什么,只是我的身世无法改变。”我语气低沉,少了方才的凌厉。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成为烟云,等湄儿心境慢慢平和下来,再回首过往,就会觉得从前算不得什么了。”淳翌淡淡说道。
“皇上,你似乎悟了。”
“不是朕悟了,其实这道理你我都明白,相信朕,这些都只是过程。”看着淳翌,我想起了楚玉,他们说的话似乎有些相似。
“皇上,再过些日子,臣妾打算去翠梅庵小住些日子,这几月,臣妾觉得身心皆累,想去庵里静心听禅。”说这些的时候,我脑中浮现出翠梅庵那清幽的景致,顿觉心中清凉。
淳翌点头:“好,朕依你,去小住一阵也好,回来之后,再看紫金城,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
“谁说乾坤无处可埋愁,臣妾每次心中不快,还会想着有个去处。”我心中在瞬间好转了许多,毕竟翠梅庵收集了我太多的记忆。那些带着禅意,空灵,清宁的记忆,只在翠梅庵。
那里关住了我入宫前的许多记忆,与妙尘师太说禅,还有楚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