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外边的夜是漆黑的,小厨房里的灯光也十分暗淡。笑男踩在锅台边,没有洗脸,在暗自生气。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可以听到院子里梧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她正低着头,却见自己的眼前有一个女娃的脸影对着她,两只大眼睛向她扑闪了几下,两腮上的酒窝也动荡着。她觉得很奇怪,定神一看,才知道面前是一盆清水。她明白了,是自己的影子。抬眼看了一看,萧玉正躬着身子捧着水盆。她心里一热,抬手把脸盆接过来,放在脚边,又用责备的眼光把萧玉和坤坤各瞅了一刹那,闪了闪两腮上的一对酒窝,哧地一笑,又噘着嘴说:“真讨厌!谁叫你们跳舞呢!书上泼了油没有?”萧玉和坤坤这才放下心来,互相笑了笑,忙着去检查书。笑男早把油灯挑亮了。他们三人便围在锅台前,在淡淡的灯光下,翻开了那本厚厚的书。旧书被他们一直翻了二十多页,坤坤越看越糊涂,刚才那股高兴劲儿悄悄地跑光了,慢慢地打起磕睡来;笑男也看不懂书上是讲的什么意思,心里很是着急,又听坤坤打了几声呼噜,便有点生气,用胳膊肘子捣着坤坤说:“别睡,别睡!”坤坤朦朦瞳瞳地说:“算了吧!有书也白搭,学不会。”
笑男急道:“学不会,那可怎么办呢?”
坤坤说:“我不学了。我用手电去捉几只麻雀给你们吃。”
“去你的吧!”笑男来了火,两眼瞪起来。萧玉只顾入神地看书,没有注意笑男和坤坤说话。一看笑男发火,便劝她说:“笑男别急,让坤坤睡去吧!你也该歇一歇。”说着又继续翻书。笑男问道:“萧玉,你能看得懂吗?”
萧玉摇着头,说:“模模糊糊的。要是能有部柴油机,一边看看一边学,就好了。”
笑男不加思索地说:“好办,咱们到农具保管室里去偷。把那台新柴油机偷出来就是了。”“那能行吗?”坤坤说。“咋不行?”笑男坚定地说。“咱又不是偷出去卖钱,是偷出来学习。学会了再还就是了。
“
“偷出来往哪里放?”坤坤问。“往我家里放。”笑男说。萧玉摇摇头:“不行,不能偷。保管室少了柴油机,保管员张玉华爷爷也不得安生。一吵呼,一查,弄出事来,再想看看也不易。”
“那怎么办呢?”笑男问。“我看这样办,”萧玉思索了半天,说道:“坤坤你把手电筒给我,我今夜偷着钻进农具保管室里去,好好摸它一夜,天亮前出来。我想一夜间总会学点东西的。”
笑男说:“行,咱们先这样干一夜。你进去,我在外边站岗,凭谁来了,我挡驾!”
坤坤说:“咱找张爷爷要钥匙不行吗?我看准能要来,张爷爷挺喜欢小玉哥,只要向他要,他准会给。”
说起张玉华爷爷,萧玉没搭话,他把眼眯起来,沉思着……保管员张玉华,六十岁,花白的胡子,苍苍的白发,满脸皱纹。他是土改时的村农会长,由原来的大队长降职为东葛庄生产队的农具保管中,是被惟一保留下来的老干部。其实,也只是个名义干部了,队里有什么事也不找他。这老头天生的多管闲事,看不惯的事,对谁都不留情面。因而,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他每天除了收拾农具以外,便是一刻不停地去田间劳动。张玉华爷爷对萧玉一家可好啦,不光不给为难,还很照顾。张玉华是东葛庄的老户,三代赤贫,解放后最早出来革命的积极分子。由于心性耿直,办事公道,待人诚实,全村人全票选他当了第一任村农会长。他比萧玉的爸爸萧慕人整整大了25岁,他是亲眼看着萧慕人长大的。当年萧慕人出来参军,还是张玉华牵着马把他送走的呢!那之后,他常常夸耀自己,“为党送去了一个好干部”,常常为东葛庄出了个文化名人自豪!萧慕人成为“反革命”被遣送回东葛庄了,张玉华第一个不相信:“混说,萧慕人反党了,天下便再无好人!?可是,萧慕人千真万确被送回来了,老汉闷不作声,凭怎么说,心里就是不服。萧玉一家人来家那年,大队个别干部要拉出去在全大队游行,张玉华爷爷不同意。他在党支部会上说:“萧慕人在地方没有罪,是咱这里的贫下中农。他写的书有什么‘罪’,咱说不清。再说也没有真凭实据,不能斗。”在小队里,张玉华爷爷也总是千方百计照顾萧玉全家。萧玉觉得,像这样一个人,找他要钥匙他是会给的。他想去找他。当他要动身的时候,萧玉又停下脚步,他立刻又想到了难处:“不能去找张爷爷,这样做,就给老人家添困难了。‘三滴水’知道了,准说张爷爷立场不稳。至少要开他的批评会。不能因为这件事给人家添麻烦,惹苦恼。
”沉思了半天,萧玉对坤坤说:“别去找张爷爷了,咱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赫笑男眨眨眼,犯愁了。“这是好事呀!张爷爷啃定会帮忙,说不定他还会到保管室帮助干呢!怎么能算给他添麻烦呢?”笑男一时想不通。可是,她知道萧玉遇事冷静,想事比她想得周全,自己想不通的事也得听萧玉的。她垂着头,陷入了沉思……好半天,她又兴奋地开了腔,说:“萧玉,我有办法了,保管室的窗子是木棍插的,可以拿开,你和小坤从窗户爬进去,带着这只煤油灯,你们在里边看柴油机,我在外边站岗。有人来了,我便咳嗽一声,你们熄了灯,只管别吭声。等人走了,我再咳嗽一声,你们再干就是了。”
萧玉想了想,本来不想这样干,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说:“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说干就干,咱们走。”
夜很黑,对面瞧不见人模样,伸手看不见五指;风在树枝上吹过,发出一阵一阵“吱——呀”的响声。萧玉他们来到农具保管室外边。赫笑男站在大树杆旁边,朝着远处认真地看着。萧玉把《农用柴油机概述》往衣袋里一装,和坤坤一起来到窗下,摸摸窗台上,窗户上的几根细木棍还活动呢。坤坤用手活动一下,可以拿掉。他便轻轻地抽掉两根。然后,他托着萧玉,萧玉爬上窗台,先伸过去一条腿,找着落脚,又把这条腿抽过去,然后把身子缩进去。坤坤先把头伸过去,萧玉抱住他的双肩,硬是把他抱进农具保管室。两人进屋之后,萧玉点着煤油灯,找着柴油机,两人蹲下身来,翻开书本,一项一项地查对起来。站在农具保管室外的赫笑男,精神抖擞,两眼四望,微风吹着她散乱的发头,扇动着她的衣襟,阵阵冷气扑到她脸上。可是,当她看见窗户闪出的灯光,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夜越来越黑了,微风摇动着的树影,雾雾昏昏地像一堵一堵黑云。村子里很静,只有守夜的家犬,一声两声地呼应着。夜给人一个可怕的寂莫。赫笑男可不在乎,她全神贯注地站着岗。“黑夜有什么可怕呢?”笑男鄙夷地翘了翘了鼻子尖儿。怕什么呢,笑男孩子的时候,挺喜欢捉迷藏,东葛庄的旮旮旯旯,那里她没去过,她还特意拣着有“鬼”的地方去呢!有一次,孩子们打赌,藏三次谁都捉不着,他就是英雄,以后再说话,村上的孩子全得听他的。笑男下决心要当孩子们的首领。往哪里藏呢?村中间的秘密所在孩子们全知道。笑男想了阵子,一溜小跑钻进一座被人们看作最恐怖的小房子里,——那座房子三天前吊死了一个叫红嫂的年青妇女。据说从房梁上把那妇女解下来的时候,她的眼睛、舌头全在体外,脸青紫得像茄子,可吓人呢。可是,笑男却瞧着她直落泪。有人问她怕不怕,她摇摇头,说:“死得多可怜呀,我不怕。”
笑男跑到这座搬空了的房子里,还没站稳脚,就听得“吭哧,吭哧”的轻微喘气声。她的脑门立刻凉嗖嗖的。“啊?真有鬼?”她本想拔腿跑回去,可是一想,“世界上能真有鬼吗?没有呀!听老师和干部们讲过,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鬼。就是有鬼又怕什么呢,鬼是人变的呀!这位嫂子活着的时候,又老实又和气,还很体贴我呢。我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吊死,要是她变成鬼了,说说冤情,我倒可以为她伸冤。”想到这里,笑男挺了挺脖子,给自己壮壮胆,小声地说道:“红嫂,你别吓唬我,咱是好姐妹。有什么冤屈,你只管说。你不知道吗,我最爱打抱不平,你说清楚了,上县上省,我去替你伸冤!谁逼死你,你只管说吧!”
笑男咕哝一阵子之后,又抬头看看屋顶,屋顶上还有前天“叫魂”时扒开的两个洞,露出一线灰蒙蒙的天;这时,又听得房子里“吭哧,吭哧——”的喘息。她屏着气,朝着洞黑的房间打量起来。当她趁着洞顶透过来的微光,看到房子一个角落的时候,发现原来是两个吃饱肚子的绵羊。笑男上去就是一脚,踢得一只绵羊站了起来。笑男又把另一只绵羊踢起,骂道:“鬼,把小姑奶奶吓了一跳!”笑男又笑了。她说:“好吧,你们跟我做伴儿吧,谁也不敢来找我。”
果然,一连三次,捉迷藏的孩子全被捉住了,唯有笑男没有被捉住。她真的成了孩子们的领袖。孩子们问她藏在什么地方的?她说明了,孩子们都不信;第二天一去看,真的发现了绵羊和她的鞋印子。从那以后,孩子们更佩服她的胆量。有的孩子夜晚有什么事要出门,总请笑男陪伴,给壮壮胆。笑男站在夜幕里,又动起了脑筋。她想:“不能只管站岗,万一宋小良来了,得想办法装鬼,吓唬宋小良。宋小良是个胆小鬼!”她眯着眼想了半天,忽然抱起一抱麦草,又抓几条当绳子,把麦草捆成个草人,用手里的棍子插上去,举起来试试,足有五尺高。她笑了:“宋小良你来吧,我先蹲着不动,你来了我就站起来,站起来之后再慢慢地往上举草人;举起草人我就朝你跑去,要不吓憨你……”她几乎笑出声来,但又急忙捂起自己的嘴。农具保管室里,萧玉和坤坤抱着书本,一边查看,一边认真地对着机件,摆弄着,他们找着了柴油机的摇把,又从书本查到使用方法,就干起来。摇了几次,除了被摇把把胳膊揍得又疼又酸之外,柴油机上的大轮子一动也没有动。坤坤以为他们的力气不足呢,便趴在窗口轻声地叫道:“笑男,笑男,你过来!”
赫笑男轻步如飞来到窗口,问道:“什么事?”
“我们摇不动,你过来摇摇!”
笑男从窗口爬进去,卷起袖子,按照萧玉对她说的方法,用力摇起来。可是,那个圆圆的大铁轮,转过去又转回来,一圈也不肯转。没办法了,三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老半天,萧玉才说:“这样吧,咱咱先认认它身上的机件,明天我到县城拖拉机站,去看看人家拖拉机上的柴油机是怎么发动的,顺便也去拜一位老师。”
“对,是个办法!”坤坤和笑男同声说。于是,他们又认真地查对起机件来。赫笑男又从窗口爬出来,还去放哨站岗。这时候,东葛庄上还有两个人睡不着觉,他们也都在想着那个新运进村的柴油机。这两个人头一个便是宋小良,再一个就是张玉华:打赌的事情发生之后,宋小良一忽儿便丢到脑后去了。“什么打赌,毛秧子孩子耍着玩罢了,当什么真!”可是,在他吃饱了晚饭,想起耍斗什么人的时候,他又觉得柴油机打赌“不是小事。是不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村上那么多孩子为什么都不出头,偏偏一个‘黑七类’的孩子出头呢?怕是变着法儿跟我阶级斗争吧。”想到这,宋小良沉不住气了。“我得出去探探情况!”
宋小良首先在队里召集了几个打手开会。会后,便独自一人到村子里去转游。别看宋小良是生产队长,一村的人伍头,探听别人家的隐私他可算本领高超。因为他会偷偷摸摸翻墙头。他想钻到谁家家院中去,三五尺的墙头,他把肚皮朝上一贴,便爬上去了。往日,他老叔常常担心地说:“小良这东西,在旧社会肯定是个大土匪大马子,翻墙越院的本领真强!”
宋小良走出家,拐到几户人家的后院偷探探,没有发现什么“新动向”。他再转游时,仿佛看见了保管室的窗洞里射出一丝亮光。他警惕了。“有动向,想破坏!”他转过一个墙角,匍伏着身子,向保管室俟近。赫笑男警惕性高,站在保管室外瞪起两眼四面八方转着圈儿的看,生怕大意了,给萧玉他们带来不幸——她知道,宋小良平时常无事生非,“要是发现萧玉偷进保管室了,加他个盗窃罪,还不得把他送进大牢!”正是她焦急贯注四方的时候,对面墙角突然出现个黑影。“有人!”她心里一跳,一边去摸草人,一边认真观察,当她影影绰绰发现是宋小良时,她原来盘算的那一套恫吓他的程序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她下意识地举起草人,张开喉咙,学着牛叫,“哞——!”朝着宋小良冲了过去,跑动时,还把麦草摇得哗哗响!宋小良斗人时气壮如牛,月黑天走夜路,却是胆小如鼠。转了几家院没有发现“新动向”,他已经头皮发麻了;看见保管室有光时,警惕了,却也害怕了。据说,那个保管室当时就是建在乱坟头上,不断闹鬼。“光亮是不是鬼火?”他正嘀咕,忽听一声牛叫,再转脸看,一个黑乎乎有头无脸,有身无臂腿的庞然大物正朝他扑来!这一吓,魂魄都离身,他调转屁股,撒开脚板,爹一声、娘一声地叫喊着,趔趔趄趄地钻进一个巷洞,朝家中跑去!宋小良跑了,另一个人却没有跑。他,就是老保管员张玉华。傍晚,萧玉跟“三滴水”打赌的消息传到张玉华耳朵时,老汉正坐在保管室门外修理小农具。
这消息像沉雷似的把他打懵了。他脸一绷,脖子一挺,手里的锤子“当”一声落到自己的脚面上,把脚面砸得一片红起来。锤子砸脚,他毫无反应,只觉得喘息困难,脸前起黑花。好大一阵,才气呼呼地自言自语说:“这算啥?一个年青的孩子想学点本领,还得打赌;学不好还得扣一年的工分!这倒是哪家的规矩?”他把正在修理的小农具朝保管室里一扔,门一锁,“蹬蹬蹬”地走回家去。坐在屋门外只管吸烟,足足吸了三十六锅,从日落吸到满天星。
老伴叫他喝汤(吃晚饭),他只摇摇头。吸足了烟,他猛然地站起来,大踏步朝外走去,他想去找宋小良,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孩子打赌,孩子学技术犯什么律条?但是,当他走出家门的时候,他又叹气了:“唉,跟谁讲律条?要是按照共产党的律条办事,那会有今天这样的时局,咋会让宋小良这样的人横行?”他在门外站了好久好久,这才来到保管室外的柴草垛,一头裁到垛旁,死死地闭上眼睛。张玉华爷爷旧社会无土无房,跟地主扛了一辈子长工。解放那年,他参加了地方工作,担任过农会长,村长,互助组长,农业社长,直到人民公社的大队长。他不识字,讲不出大道理。可是,他知道:共产党是为劳苦大众的,共产党办的事,事事都为老百姓着想;共产党的干部和旧社会的官不同,党的干部要处处为人民。不为人民就不是共产党的干部。宋小良算什么呢?宋小良说的哪一句话,办的哪一件事是为人民?要是解放后那几年,他早背着窝窝头到上级反映去了。可是现在,他觉得没有用了。当初批斗他第一场的时候,他就背着窝窝头跑到县里。那时候,县里的党政财文大权都被造反派夺去了。他打听了半天,才弄清现在执掌全县大权的是一个什么管会的人物,他找着他了。他一见他红艳艳的帽徽和领章,他就亲得说不出一句话,两眼“扑嗒,扑嗒”的直流泪。流了大约两顿饭时,才抽抽咧咧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满以为会得到他的同情,得到他的支持呢。谁知那个人物没有那样做,他站起身来,绷着铁青的面孔说:“嗯,我说你有多大的冤枉事呢,原来是这样!吃老本你也没有老本吃。你没见那些打日本扛过枪的,打老蒋受过伤的,抗美援朝跨过鸭绿江的人么,哪一个不比强一百倍,怎么样?不是一个一个统统都打倒了吗!他们是民主革命的好汉,至多这么说。可是,我们首长说啦,民主派就是走资派,走资派就是这场革命的大敌。你当然还算不上大敌,至多算走资派的走卒。我看哪,造反派不一定打倒你,只是考验你一下。这就看你能否正确对待了?回去吧,要经得起考验……”
张玉华像遭了一次击顶的沉雷,他从县城回到东葛庄,五十里路足足走了三天三夜,他不知道哪段路是白天走的,哪段路是黑天走的?到家之后,往床上一躺,又睡了三天三夜。他病倒了,几乎病死。从那以后,他“糊涂”了——正是老汉在草垛边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忽然听得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他心中一惊:“哟——!有人想抢保管室!”他猛一挺身,“咕碌”坐起来,顺手把脚下的两块半头砖摸在手里。心里想:“大约又是宋小良那伙‘造反派’,斗人斗饿了,到保管室来偷东西吃。要真是这一伙,我这两砖头扔过去,要不见血我不姓张!”
张玉华趁着微微的星光一看,屋角边过来三个人,个儿不大,好像是三个孩子。孩子黑天捉迷藏,也是常事。不过,这几年,孩子没这种心情了,他们见的是一场一场的残酷批斗,听到的是一阵一阵响冲天的口号,再就是残酷斗争带来的惨叫。黑天,谁家的大人让孩子出来呢!老汉瞪着眼仔细一看,好像其中还有个女孩,那两只毛刷子在黑影里一跳一跃的晃动。
他再仔细一看,那女孩竟是笑男!老汉对笑男的印象可好啦,他知道这孩子不走一步邪道。
老汉的心情轻松了,他把砖头块放下,瞅着这三孩子干什么?……一切他都看明白了之后,张爷爷两眼泪花把胸前的衣服都流湿了。他望着微微灯光的窗口,暗暗地想:“萧玉呀,萧玉!你想学点为革命的本领都这么难!你怎么能成材呢?呀?呀呀!”老汉用衣襟擦着眼泪,左擦右擦也擦不净。后来,他骂自己:“老糊涂了,流泪能帮孩子啥?到保管室去,给孩子搭一把手!”老汉刚要抬步,又站下来:“我能帮啥?是懂个头还是懂个尾?”他头脑一转圈,有主意了:“找这件事麻烦的,只有宋小良一个人,这东西像偷嘴猫一样,天天夜里瞎出溜。要是被他看见了,又要出事。我得去缠他,缠他一夜不能出家!”想到这里,他猛转身子,直奔宋小良家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祝福:“孩子们,好好研究吧,老汉我给你们遮挡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