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V 黄米小时候 长大做个恐龙——BY艾米
话说有那么一晚,米爸米妈切磋了做人之道后,米爸郑重其事地对米妈说:“憨包子,我觉得儿子好像爱上了恐龙——”
米妈听到“爱”这样的字眼,十之八九是要想歪的,再加上对“恐龙”二字很敏感,尤其是从米爸嘴里说出来,就像阿Q避讳人家说“光”,而且最避讳那些头发茂密的人说“光”一样。米妈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他这几天跟恐龙形影不离——”
米妈心里一恐:“哪个恐龙?我们斜对面那家的?还是上次在游泳池碰到的?”
米爸忍不住呵呵笑,差点把儿子笑醒:“呵呵,想歪了吧?儿子两岁不到,就在操心媳妇。我说的是真恐龙,就是‘带了锁’!”
噢——,原来“带了锁”就是恐龙!
米妈那几天是经常听见黄米念叨这个“带了锁”,不过他这个“带”字,是标准的普通话第四声,“了”字又介乎“le”和“liao”之间,所以米妈以为他是在问“带了锁匙没?”
黄米能说很多词,但他不会说长句子,一般都只说开始几个字,听者根据自己的能力,去补足未完成部分,所以米妈听到“带了锁”,就自动补出了剩下的部分,以为他是在说“带了锁匙没?”
米妈忘性大,出门经常忘带钥匙,下班回来如果碰上奶奶她们带黄米出去逛小区了,米妈就进不了门,只好开着车在小区里到处找他们,所以米妈出门的时候,家里人都爱提醒米妈:“带了锁匙没?”
米妈仗着有人提醒,忘性就更大,十回里最多只有三回可以自豪地说:“带了!”还有三回是在兜里包里一阵乱翻,但能从兜里包里翻出来的可能性最多有百分之五十,其他场合都是一只脚跨进车门了,又缩回来“噢——”一长声。
于是全家人都冲到米妈常丢钥匙的几个特区去寻找,不管是谁找到了,黄米都要拦路抢劫过来,高举在手里,颠颠地跑来送给妈妈,有时钥匙抓得不牢,人跑到妈妈跟前了,钥匙却掉在路上了,奶奶捡了,再交给黄米,笑眯眯地说:“在这儿呢,拿去给妈妈,讨一个表扬回来煮汤喝。”
于是妈妈赏给黄米一个特大号的表扬,够煮一大锅汤,把全家人喝个肚儿圆:“哇!多亏了我的乖儿子啊!如果不是小憨包子帮妈妈找到钥匙,妈妈今天回来就进不了门门了,只好坐在外面哭——哇哇哇——”
儿子得了表扬,一点也不显山露水,很矜持地看着举止夸张幼稚可笑的妈妈,挥挥手说:“妈妈拜拜!”
所以米妈听到黄米说“带了锁”的时候,还以为他在提醒妈妈带钥匙呢,少不得把儿子抱将起来,狂吻一通,然后心情“缴动”地开车去上班。
米爸听了米妈的解释,嘲笑说:“这个老土妈妈,连儿子在说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不解风情啊,不解风情。”
也不能完全怪米妈不解风情,因为黄米说的不是流行英语,而是我们家太奶奶的独门绝活英语,只传曾孙,不传他人的,其他人初次听到太奶奶说一个英语单词,都得费一番思量,十之八九会搞错。
太奶奶到加拿大这么多年,都没动过学英语的念头,因为在加拿大那边实在用不着学英语,到处都是华人,上街、下餐馆、看病、购物,根本用不着一个英语单词,反倒是那些公寓楼的管理人员要来迁就华人,出告示都得加一份中文的,不然大多数住户没看懂,就别怪人家不执行。太奶奶在加拿大的时候,经常下楼到华人开的店子里买报纸买六合彩买糖果点心什么的,从来没遇到过语言障碍。
即便是到了美国,太奶奶的对外交流也用不着英语,因为附近没小卖部,要买东西都得开车去才行,太奶奶不会开车,自然不能独自一人逛到外面商场去,所以都是全家出动,太奶奶在美国购物,一般都是自带三名半翻译,听说比国家主席的规格还高。
太奶奶学英语都是为了黄米,而黄米学中文都是为了太奶奶,这祖孙俩在语言学习方面相依为命,结成了“一帮一,一对红”。一般都是黄米先学会一个英语单词,拿到太奶奶面前贩卖,太奶奶不知道黄米卖的是什么货,便不耻下问,虚心请教,如果黄米老师讲不清楚,太奶奶便去问奶奶,奶奶会把汉语意思告诉太奶奶。
太奶奶学英语很有一套,为了记忆方便,就采取“联想式记忆法”,找个有词义的汉语词来为英语词注音,这样记得深记得牢,一下就把一个单词记住了,记住了就可以跟黄米用英语交谈了。
不过太奶奶读英语的方式是具有中国特色的读法,有四声的,末尾的辅音一般都要加个元音,以便平等待音,不能因为人家在末尾就歧视人家。
太奶奶的联想式记忆法有时太富于联想了,太生动了,便有了喧宾夺主的功效,有时就只记得用来联想的那个词,而忘了真正的词义。像“金狗背,金狗背,金狗窝得喂”,开始唱的时候,太奶奶还记得是“铃儿响叮当”,唱多了,就忘了铃儿这回事,只记得是窝里喂着一条狗。
于是有天,太奶奶突然感叹说:“美国的狗真是金贵啊,圣诞节的歌都是唱的狗——”
这一下把几个号称学过英美文学的人都搞蒙了,大气不敢出,都在心里责怪自己孤陋寡闻,怎么连一首唱狗的圣诞歌都不知道呢?还敢说自己是学英美文学的?
还好,黄米唱起了“金狗背”,大家总算舒了口气:原来如此!还以为什么重大历史情节没搞清楚呢。
这个“带了锁”,估计也是黄米先从爸爸妈妈或者奶奶那里学来了英语单词,然后在太奶奶面前卖弄,太奶奶经过调查研究,发现这“带了锁”就是大名鼎鼎的恐龙,祖孙俩探讨切磋,于是就联合生产出一个“带了锁”来。
米妈放了心,喜欢恐龙没什么,只要不娶个恐龙媳妇回来就行!记得有个朋友的儿子小时候也是挺喜欢恐龙的,某个生日,米妈还专门买了恐龙的录像带去讨好小寿星,很受欢迎。现在咱们的儿子也成人了,喜欢上恐龙了,咱们得抓住机会,顺势引导,带领孩子走进科学的殿堂。
谁说一代不如一代?咱家的情况完全是洪湖水,浪打浪,长江后浪推前浪,儿子比他爹成器多了,他爹小时候就知道放牛打鱼的,胸无大志,你看咱儿子,一上来就是恐龙,多么有历史的厚重感!就凭个头也抵得过他爹好些头牛好几网鱼了。
米妈当即就雌心勃勃地拟定了一个“未来科学家培养计划”,从那之后就时时处处注意培养儿子的恐龙情结,到商店去,总要领到玩具专区,让儿子自己挑选恐龙玩具。米爸也很望子成龙,钻天觅缝地买回了恐龙DVD和娃娃书,自己先学了,又上网很好地研究了一下恐龙们的祖宗十八代,只等儿子来问十万个为什么了。可惜儿子还不会提问题,不然的话,米爸肯定是有备无“串”,问一个,答一个,问十个,答五双。
不知道是不是米爸米妈培养过度了,或者方向搞偏了,反正黄米同学对恐龙的那个热爱,很快就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家里摆满了各种样式、各种质地的恐龙,都是黄米同学点兵点将,父母哼哈二将屁颠屁颠买来的。黄米看书只看恐龙的书,听故事只听恐龙的故事,看DVD只看恐龙的DVD,睡觉要搂着他最宠爱的恐龙睡,走路要抱着他最中意的恐龙走,游泳要带恐龙式的游泳圈,穿衣服只穿印着恐龙的衣服,叫他“黄米”他已经不答应了,要叫“小恐龙”“带了锁宝宝”才答应……
哇!这下米妈总算相信那什么叶公好龙是真有其人其事的了,而且他那“雕以龙”“刻以龙”的,算个什么?咱们黄米是“衣以龙”“裤以龙”!
你若问他长大了做不做科学家什么的,他理都不理你,但如果你问他:“长大了做恐龙好不好?”
他立马回答:“好!”
他自己做恐龙还不够,还要全家人都做恐龙,每个人的称呼都变了,个个都带了锁了,妈妈带了锁,爸爸带了锁,奶奶太奶奶也都带了锁。
只要一进家门,大家就得像恐龙那样行走,不然就得不到黄米的认可。具体来说,就是要梗直了脖子,夹住两大臂,伸开两小臂,排开了外八字脚,以尾大不掉之势笨重地行走。如果能不时粗着嗓子引吭高嘶一声,那是最好。
奇怪的是,黄米同学他自己倒并不这样行走,只站在那里监督家里的几个老恐龙,谁要是忘了走恐龙步,他会马上冲过来,两手顶着你的膝盖,奋力将你推回原处,让你重新来过。你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你想偷懒,只走半截恐龙步都不行,一定要推回原地,从头再来。
有时米妈要上洗手间了,恐龙步走得比较潦草,结果被黄米同学发现,酿成大祸,洗手间也上不成了,被一再推回去重新来过,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
米妈急得差点发脾气,米爸却很幸灾乐祸:“嘿嘿,世界上怕就怕认真儿子!”
可怜米妈在家里被儿子胁迫,走惯了恐龙步,有时到了单位都忘了形,也以恐龙步走起路来,搞得同事莫明其妙,以为米妈长了“坐板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