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都是读书种 文人打手的故事

张继是国民党元老,属于文官,不过他的这个文官,在年轻的时候,却以能打闻名。张继当年也是公派留日生,但很早就因受不了日本人的嘲笑,剪了辫子,很为留学监督姚某看不惯,总是说三道四,说得张继性起,约了同为剪辫党的陈独秀、邹容,找个茬子,一个抱腰,一个捧头,一个挥剪,把监督大人的辫子也给咔嚓掉了。监督大人官做不成,张继也只好做革命党了。

说起来,革命党起事的资格,要比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的保皇党老得多。但自从保皇党流亡海外,康有为拿着一个假的衣带诏,以一介冒牌的帝师的身份,在海外华人华侨中招摇,居然后来居上,很有市场,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双方各开大会,往往是保皇党的会人多势众,这次第,令革命党人很是气闷。这个时候,教科书上说,革命党和保皇党开展了一场大辩论,在辩论中,由于主持《清议报》的梁启超这支笔,敌不过主持《民报》的章太炎的那支笔,所以,革命战胜了改良。其实,要论宣传,梁启超的时务体绝对天下独步,怎么可能输给为文古奥的章太炎?原来,这里面另有内情。

在章太炎跟梁启超打笔仗的同时,张继也上场了,他的武器不是羊毫,而是一柄粗大的枣木手杖。每逢保皇党开会,张继便领了若干健将,杀将前去,二话不说,挥杖便打,梁启超们开始还欲与之理论,可是枣木杖招招见肉,秀才遇见兵,只好落荒而逃。只要保皇党人开会,张继不知道便罢,知道便去打,非打得人家鸡飞狗跳而后止。保皇党人虽多,但架不住张继之勇,所以每打必败。当时,同盟会和保皇党人的基地都在日本,而日本警察虽然效率很高,但对这种中国人之间的内讧,根本没有兴趣理会。久而久之,保皇党人的活动在日本都没办法进行了,又过了一段时间,至少在声势上,革命战胜了保皇。当时,同盟会有四大打手,张继排行第一。

张继打手的英姿,到了老年,又得到了一次施展的机会。那是1935年,国民党在南京开大会,上海的洪帮受某些势力的指使,派出刺客化装成摄影记者,行刺国民党要人。结果临场的时候蒋介石不在,刺客便对汪精卫下手,刚开一枪,便被两人制住,一人抱腰,一人卡住手腕夺枪。夺枪者为张学良,抱腰者,乃年逾七十的张继。能当刺客,当刺杀国民党要人的刺客,大抵都有两下子,居然被张继一抱而不能动,可见昔日打手不减当年之勇。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打人当然不在话下。不过打的对象,不是满清亲贵,而是同为流亡海外的文弱同胞,似乎胜之不武。况且,革命也好,改良也罢,不过是手段,目的都是为了国家的富强,人民的康乐。手段、道路的选择,其实真是需要辩论的。辩论是讲理,不是动蛮,如果靠动粗打架取得了胜利,这个胜利,对于国人意义其实不大。何况,无论主张革命还是改良,保存帝制或否,双方都是在以西方政治为蓝本,区别只是学美国还是学英国,手段是暴力革命还是和平渐进,而目标都是建立西方的代议制政体。可是,在革命和改良的争论中,在革命党和保皇党的角逐中,双方都不能坐下来讲理,辩论实际变成了谩骂,背后还有棒喝党的开打。彼此在对方的眼里,都是最凶恶的敌人,甚至比他们共同痛恨的叶赫那拉氏还要可恨。比较起来,激进的革命党人,似乎又更显得理直气壮。

显然,张继虽然勇,但他不是流氓痞棍,只是一个文人。就当时而言,是自以为他们对,真理在握,才这样勇往直前的。在握的真理,给原本不正当的行为蒙上了一层道德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