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闲话《满江红》
《满江红》是比较常见的一个词牌名。《词学全书·填词名解》中说:“唐《冥音录》载曲名《上江虹》,后转二字,得今名。”万树(红友)《词律》引《冥音录》,亦作《上江红》。《白香词谱》认为“上”谐作“满”,音殊不类。考《本草纲目》有“满江红”水萆,为浮游水面之细小植物,一名“芽胞果”。想唐宋时,民间已有此种名称之水萆,随取入词,未知可也。对“满江红”这个词牌名称的由来,说法纷纭,不能尽录。我们不想做词学家,也就不必钻牛角尖去考据那许多了。
《满江红》一词,体裁甚多,据万树《词律》已列有八体,最短的是八九字体,最长的是九七字体。但现在通行的只是九三字体。
文学史上最著名的、也是最为人熟悉的一首《满江红》词是岳飞那首:“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这一首词,近代虽有一二词家怀疑是伪作,但未能作为定论。我们仍依前人之说,认为它是岳飞作的。这一首词激昂慷慨,有很充沛的爱祖国,抗强敌的感情,因此为后世所传诵。
明代的文征明有一首吊岳坟而兴感的《满江红》,词道:
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
果是成功身合死,可怜身去言难赎。
最无辜、堪恨更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中原蹙?岂不念、徽钦辱?
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
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
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此词揭出岳飞风波亭冤狱之秘,直指宋高宗赵构是杀害岳飞的主凶。抨击了赵构的“当时自怕中原复”的向敌人屈膝求和的政策,等于是一篇严正的“政论”。在封建社会中,这一首词也算得是大胆之作了。
另一首出名的《满江红》词是萨都拉(亦作刺)的《金陵怀古》。这一首词因为格律严谨,在《白香词谱》中是作为《满江红》这一词牌的代表作的。词道:
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
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
听夜深、寂寞打孤域,春潮急。
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
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
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蛰泣。
到而今只有蒋山青,秦淮碧。
萨都拉字天锡,元代蒙古人。他的词以“流丽清婉”见称,从这首词中也可以见到他的风格。《满江红》这个词牌本来适宜于发抒雄壮或沉郁的感情,而萨都拉的这首词则用六朝旧事凭吊金陵,于清丽之中有很沉重的感伤味道。
《满江红》中最特别的一种体裁是用平声协韵。这一体裁创于姜白石。其自叙云:“满江红,旧词用仄韵,多不协律。……予欲以平韵为之,久不能成。因泛巢湖,祝曰:得一夕风,当以平韵满江红为神姥寿。言讫,风与帆俱驶,顷刻而成。末句闻佩环,则协律矣。”这是一个近乎“神话”的“词话”。其词云:
旌旗拥,乱云俱下,依约前山。
命驾群龙金作轭,相从诸娣玉为冠。
向夜深,风定悄无人,闻佩环。
神奇处,君试看。奠淮右,阻江南。
遣六丁雷电,别守东关。
却笑英雄无好手,一篙春水走曹瞒。
又怎知,人在小红楼,帘影间。
姜白石是宋代最讲究音律的词家之一。“平声满江红”的后世作者极少,可考查的只有吴文英、彭芳远等寥寥数人而已。吴文英的“云气楼台,分一派、沧浪翠蓬……”万树《词律》作为“平声满江红”的代表作。
近代词家作《满江红》的也很不少,而且大都比前人之作更有意思。这且留待下篇再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