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市场特色与社会风气 流氓大亨的脸面
黄金荣和杜月笙是民国年间上海青帮最有名的两位流氓大亨,按当年上海的规矩,有名到了这个程度就应该叫“闻人”了。不过,闻人这个称呼除了民国时期的上海之外,大家都不大明白其真实的含义,所以只好委屈二位,依然称他们为大亨。虽然这有点对时下有关电视剧的跟风从俗之嫌,为了通俗计,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两位大亨之中,黄金荣出道较早,实际上属于杜月笙的师辈。黄在法租界做华探黑白两道通吃的时候,杜还是上海滩的瘪三。可是最后却是杜后来居上,不仅名声,而且实力远远高于黄金荣之上。害得原来一起混过的蒋介石跟北伐军杀回上海,要对付上海工人纠察队都不找黄金荣,而偏劳杜月笙和张啸林的大驾(当然,也因为这个缘故,新中国成立的时候,黄待在家里不跑,而杜明知道蒋介石不待见他也得开溜,最后只好待在香港,客死他乡)。
在一般人看来,做流氓都是不要脸皮的,坑蒙拐骗偷什么都能干,进了监狱出来还是冯妇再做,要什么脸呢?鲁迅先生说他到天津,碰上青皮(天津的流氓),非要帮着提行李,一件两元(那是银洋)。你说行李轻,他要两元,你说路近,他要两元,你说不要他提了,依然是两元,似乎不要脸到家了。其实,在那个时代,流氓也是讲脸面的,而且有时候讲得还挺凶,只不过人家脸面的含义跟一般人有点不同。就说青皮吧,上街去混赖当然浑不论,可两下较量起来,如果装熊喊叫,如果是小人物的话就算栽了面,再也别想在地面上混了。大人物吃了瘪,如果不想法找回来,也算是栽面,从此在圈子里没了脸面。天津如此,上海更是如此,黄金荣事业走下坡路,据说很大原因是他作为当时气焰熏天的青帮大亨栽过面子,而且栽得很大。那还是1910年的事,有天,黄金荣在看戏,女主角是他相好的红角,色艺俱佳。正看到兴处,猛听得观众里有人大声叫好,很是放肆。黄金荣怎么能容得了这个,当即派人将叫好的小子胖揍一顿。他不知道,挨揍的人刚好是当时上海护军使卢永祥的公子卢筱嘉。军阀手里有枪,怎么会吃这个气。军阀在租界里不敢放肆,但出了租界,就是他们的天下。没几天,卢公子带着一排人找机会把黄金荣照样再加利息揍了一顿。糟就糟在,黄金荣尽管手眼通天,却就是惹不起军阀,这口气一直就出不了,面栽大了,从此在上海滩就不那么有面子了。
有了前辈的教训,杜月笙聪明多了,有枪的人不惹了,不仅不惹,而且倾力结交,无论东西南北大小军阀差不多都跟他有点关系,甚至下了野、丢了枪,只要到了上海,要借钱也给。不过,他也有不太能完全摆平的时候,比如1932年驻守上海的十九路军“一·二八抗战”,跟日本人打了起来,杜月笙本能地出钱出力。可是蒋介石却并不十分高兴,因为在他看来,这种抗战破坏了他的通盘部署,因此也连带着对杜月笙有点不满。在以后的岁月里,尽管蒋介石这个老相识出于洗白自己跟黑社会关系的考虑,对杜月笙越来越不客气,不给官做,不给名誉,甚至1948年小蒋到上海整顿金融秩序,竟然把杜公子抓了起来。即便如此,杜月笙依然没有跟蒋介石撕破脸皮,因为撕破了这层脸皮,他的脸面就有危险了。
杜月笙是旧中国上海的青帮老大,也是上海滩著名的“闻人”。按著名报人徐铸成的说法,流氓领袖、帮会领袖,不管你有多大声势,只能叫作“大亨”,上海滩够得上“闻人”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而杜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帮会头子,走私贩毒、包娼包赌这些活计肯定是要做的,而且手眼通天,人脉极广,全国的军政要人、帮会同道并土匪马贼都买他的账。据说当时如果丢了特别紧要的东西,如果杜老板肯帮忙,不管丢在什么地方,都是可以物归原主的。在上海,无论什么时候,杜老板进到哪个舞厅,所有人都会停下来恭敬地看着他,乐队马上改奏迎宾曲。当然,如果杜月笙的本事仅限于此,那么他就担不起“闻人”二字。杜月笙的本事在于,他经常能做点好事。上海几乎所有大学,他都是校董,免不了要大笔地捐钱;凡是像点样的公益活动都有他的身影,慈善募捐,认捐的头几名肯定有他的名字。无论是失意政客还是落魄文人,只要你有名,到了上海,他都养着,给房给钱,而且给得相当巧妙,不让你有吃赏饭的感觉。大名鼎鼎的段祺瑞、杨度都吃过他的饭。
杜月笙之有名,还在于他在跟上流社会打交道的同时并没有忘了帮会原初的宗旨,以特殊的方式为某一部分下层百姓讨利益,因此在上海的普通民众眼里,杜老板的口碑也是相当不错的。当时的上海,不管你是街头的小贩,还是四马路的流莺,受了欺负,只要运气足够好被杜老板知道了,他就会管,而且肯定会给你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在国民党政府控制下的黄色工会不再替工人说话或者组织罢工时,杜月笙和他的门徒就承担了这个惹事的买卖,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许多工人罢工,都有帮会的背景。特别是那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码头工人、人力车夫的“维权活动”,都无一例外地得到了杜月笙的支持。为了支持这些罢工,杜月笙甚至不惜冒跟政府当局搞翻的危险。从某种意义上说,杜月笙之所以在抗战以后,在国民党政府那边越来越失势,1948年连儿子都因所谓破坏金融秩序罪名给抓了起来,很大程度上是他这种替工人“维权”的行为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