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道·风雅颂 假烟,假酒,假大师
假货漫地,假烟,假酒,假奶粉,假车票……,还有假文凭,大概凡是能买到的商品,有价值的证件、牌照,都有人造假的。买假的人,有吃人蒙的,也有买来为了蒙人的。人也有假的,所谓的假,是身份的假,假冒,假充,以次充好,冒名顶替。曾经有人冒充孙中山,前一阵还有人冒充李烈钧出来骗钱,这样的假冒,胆子虽然大,但多少还是有点知识含量的,至少得知道点历史。最没有文化的假冒,是伪装高于子弟或者领导秘书(熟人),但却长盛不衰,到现在也没看出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当然,这样的假冒,都是市井之辈的买卖,一旦败露就要坐牢的,所以,文化界和学界中人,非到万不得已,不做这样有风险的事,他们造大师。
大师是文化界顶尖的人物,不是像经常含泪的某名流说的那样,大师是比老师低一层次的称谓,老师算个甚?贵州山区的小学老师,一天挣一斤包谷,还有拖欠的。在北京文艺圈里,初来乍到的年轻人,逮谁管谁叫老师,连拉幕的大爷都不落下。一说大师,文学界一般是鲁、郭、茅、巴,电影界则赵丹、金山,京剧则四大名旦,南麒北马,学界则陈寅恪、王国维、钱穆、陈垣。高山仰止,高不可攀。
可惜,这些人都没了,后面的人不甘寂寞,要造些大师出来。造大师的方式有三,一是自造,二是他造,三是自造和他造结合,联合产生。当今之世,自造者最众,小有成就,出过几本书,露过几回脸,混个小半熟,就自我膨胀,到处吹自家是大师,全不顾听的人受得了受不了。一位海外学者跟我讲,对这样的人,应该同情,因为人家有病。没错,有病,所以这种自造的大师,一般都出厂滞销,没人认账,因此最多只能算大师的小半成品。他造者,多半是本人并不如此热衷名利,但是周围人却死活要将之推出去卖掉,大家起哄造声势,最后逼得本人不认也得认。这样造的大师,能出厂,也能卖掉,唯一遗憾的是原材料不好找,因为这样能推出来的人,一要有资历,二要有点学问,三年齿要长,随便拉一个人出来,大概是造不成的。联合制造,最近很时髦,刚刚李辉先生质疑的文怀沙老先生,大概算是一位联合制造的大师。
一位老人家,岁数大了,又有点阅历(不管怎么说,早年在大单位混过,见过些名人,经过些事儿),好吹吹牛皮,周围人如果当故事来听,也就罢了,无伤大雅。这样的人和事,哪儿没有呢?鄙人孤陋寡闻,却也见过几位,听听故事,哪怕是根本不着边的故事,挺好,挺有趣。可是,偏偏这个文怀沙,命好,赶上好事者热心炒作,于是报纸、电视,纷纷扰扰,老先生唐装挺刮,美髯飘飘,大话炎炎,加上不失风骚,偌大岁数,居然敢说就喜欢十八岁的美女,从哪儿看都活脱脱一个文化大师。于是,一顶又一顶的大师帽子来了,老人家吹什么,媒体(据说还有众弟子)就给戴什么,什么楚辞研究大师、红学大师、金石学大师、中医大师……眼见得,老人家头上的帽子还在往上叠,远远望去,跟文化大革命时斗争人戴的高帽子一样。
造假都是为了图利,假烟假酒如此,假大师也是如此。自吹自造自我满足,当然无所谓。但是造出来在公共世界蒙人,性质就变了,如果因此而进入商业领域,打着大师的招牌牟利,那么跟欺诈也没什么两样了。尽管假烟假酒有工商局管着,而我们的假大师没人管,但打假还是必要的。道理很简单,作为人的世界,怎么说也还需要点真的东西,不能什么都是假的。自家喜欢吹牛,关起门来,跟自己家人吹,跟自己弟子吹,只要他们听着欢喜,怎么都行,但是,出了门,吹到了媒体上,就成了公共事件,乱吹,不行,公共媒体不能给假货做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