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个文化的夏季

星期天的英文报纸细数本地名流过暑假的计划:曾荫权会到伦敦去探望小孩、看书;陈方安生到伦敦去看书、买东西;杨孝华到牛津去探望孩子,到伦敦玩;周梁淑怡到马来西亚,到伦敦;彭定康到法国西南部打网球,还要看书、种花。端午一过,香港暑气扰人心绪,要盼好几个月才盼到秋凉时节。英国的夏天却又短又甜,每一个英国人都有一段难忘的仲夏夜之梦。George Orwell格外怀念布尔战争前的英国:一年到头是夏季("Before the war, and especially before the Boer War, it was summer all the year round")。英国天气变幻莫测,太阳真是黄金那么贵重的礼物。记得一九七五年伦敦飘起六月雪,板球比赛都取消了。翌年夏天,气温升到华氏一百一十度,温布尔顿的网球赛有四百名观众中暑晕倒。虽然是这样冷暖无常的暑期,英国人还是迷恋夏天,一年之中的缤纷盛事都排在六月到八月之间,有的时候碰上迷濛的季风季雨,有的时候邂逅明媚的夏日骄阳。英国人一辈子在回忆夏天、盼望夏天:耀眼的热浪,鲜红的草莓,洁白的奶油,翠绿的树荫。“夏天的下午”,Henry James说,那是英文里最漂亮的一串字("Summer afternoon--summer afternoon, to me those have always been the most beautiful words in the English language")。

星期天下午(Sunday afternoon)也是非常“英国”的时光。Alan Bennett在Forty Years On里说,星期天下午是洗汽车的下午、罐头蜜桃的下午、三花淡奶的下午。一些工人阶级星期天下午把孩子都送到星期天学堂去,为的是躲在家里静静传宗接代多生几个。接着是时代变了,社会渐渐富裕了。星期天可以读到全世界最好的星期天报纸。星期天还可以吃牛扒、吃约克郡布丁、喝啤酒、看闲书。这是英国夏季里的星期天:文化的夏季里的文化的星期天。Aldous Huxley一九三九年写的一部小说就叫After Many A Summer :夏去夏来。小说说美国一位富翁追求长生不老的灵丹,出钱支助科学界研究长寿祕诀,结果竟在英国发现十八世纪一位贵族的日记,说是生吃鲤鱼(carp)的内脏可以长寿,这位贵族从十八世纪活到二十世纪的三十年代还不死。可是,想活几百年的人必须付出代价:变成人猿。富翁觉得人猿性生活非常愉快,变成人猿也不错:"They seem to be having a pretty good time"。小说的书名於是套了田尼森的诗句“夏去夏来天鹅死”("after many a summer dies the sw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