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天隔不了一层窗户纸 水浒的世界

鲁案(又称湖南事变)毫无疑问是新桂系对中央政府,也是对蒋介石权威的一次严重挑衅。武汉政治分会尽管还没有被撤销,但相关条例明确规定,这一机构无权任免该区域内的人员。桂军兵至长沙,更是违背了编遣委员会关于各部队应静候检阅,不得擅自调动的决议。

惊闻鲁案爆发,蒋介石忙从奉化赶回南京。在听鲁涤平讲述完事变的经过后,他大为气愤,认为新桂系擅自撤换中央所任命的封疆大吏,形同造反。

李宗仁自知理亏,在蒋介石返回南京的当天,即电呈南京政府,说:“虽事前并不知情,但职责所在,亦应请予处分。”之后他推托患了眼疾,跑到上海租界的医院里躲了起来。

蒋介石在南京发表的谈话中,还提到新桂系此举,“没有给谭院长留面子”。的确,看到自己的嫡系丧魂落魄地跑回南京,身为行政院长的谭延闿与蒋介石一样对新桂系极为不满。

另一个让谭延闿感到不高兴的人是何键。尽管何键在事变中给自己留了余地,可这如何能瞒得过大半辈子都在官场上厮混的谭延闿?从鲁涤平的哭诉中,谭延闿完全能够判断出何键就是倒鲁行动的主谋者之一,以及在这次事变中担当了怎样两面讨好的圆滑角色。他对人说:“何键被桂系牢笼,不能自拔,想趁此机会捞取政治资本,也是实情,但以后再想两面讨好,那是做不到的。”

鲁案后,南京政府面临着十分棘手的难题。根据法理,武汉政治分会的任免是非法的,何键当然也不能主湘,可现在的问题是木已成舟,如果对何键的新职务贸然加以否认,不仅可能使湖南局面更加陷入僵局,而且必然会将何键进一步推向新桂系一边。

正因如此,当鲁涤平手下的一些幕僚愤愤不平,纷纷对何键展开攻击时,谭延闿又选择了缄默不言。他和蒋介石商量一致的结果,还是要暂时稳住何键,以防湖南再次出现动荡。2月27日,南京中央会议做出决议,派何键暂行代理湖南省主席(不久便正式督湘)。与此同时,蒋介石将其主力部队集中至安徽境内,积极准备以武力解决盘踞在长江上游的桂军,而桂军也不甘示弱地摆出了一副决斗架势。

看到蒋介石不会轻易放过鲁案,李宗仁遂请辞国民政府委员职,白崇禧也称病请辞前敌总指挥职。

当然,这只是一种姿态,或者说是对蒋介石和南京政府进行要挟的手段。在新桂系内部,早已通过秘密带信、传发密电等方式对军事方案展开讨论。

在新桂系的三巨头中,“李白”都以军事指挥见长,偏重于攻,唯有黄绍竑以政略见长,被称为新桂系的“阴谋家”,偏重于守。黄绍竑认为不能急于同蒋介石开火,他主张把桂系主力控制在粤汉线上,必要时不惜放弃武汉和北平。这样至少可以确实控制住广东和湖南,达到进可战、退可守的目的。

白崇禧却认为黄绍竑的战略过于消极。他说如果那样的话,新桂系由广州到武汉、北平的热烘烘局面就自己垮掉了。他计划派自己在唐山的“桂系湘军”(指唐生智旧部)徐州直趋浦口,而以武汉的“桂系鄂军”(指胡宗铎、陶钧两部)顺长江东下直取南京。

白崇禧的观点得到了胡、陶的支持。李宗仁见状,便也站到了白、胡、陶一边。

“李白”不肯舍弃尺土寸地,当然是缘于对自身实力的评估,但同时也是因为得到了冯玉祥的许诺。

西北军的兵力超过蒋、桂中的任何一家,可以说冯玉祥选择跟谁合作,谁就可能立于不败之地。蒋、桂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双方都竭力与冯玉祥套近乎,一时信使往来,颇为频繁。最后,李宗仁派出的代表抢先一步得以在河南拜见冯玉祥,并带去了“李白”的意见,称老蒋要以编遣的名义压迫冯桂两军,现在“李白”决定倒蒋,约冯一同行动。

蒋、李曾是结义兄弟,可是一转眼也就翻了脸。李宗仁为此大发感慨,说兰谱中的话真不可靠,所谓的“亲如兄弟、同生共死”转瞬间就会变成“兵戎相见、你死我活”,无怪乎“政治是最污浊的东西”。他指的当然是蒋介石的“背信弃义”,但实际上对他们这些身在政治场和利益圈中的人们而言,不过彼此彼此。

蒋、冯的关系也是一样,昨天还是山盟海誓,第二天就可能谁都不认识谁。老蒋把河北和平、津给了阎锡山,已经让老冯相当不快,后来在编遣会议中结成的恩仇,更令老冯视蒋为敌。

在离开南京时,老冯曾有一个不参加蒋桂之争,回大西北整军经武的计划,但这个计划需要有能静下来读老子庄子的心,而外面的世界却是水浒的世界,那个热闹与喧嚣,他又如何有这等定力?

各方面代表一活动,冯玉祥就逐渐改变了原先不加入内战的计划。他告诉李宗仁的代表:“烦请转告李总司令,我一定和他合作打蒋,但调动军队需要时间,希望他发动后能撑持两周,我就可以出兵响应。”

冯玉祥开始进行反蒋准备。谋士张钫劝他不要理会李宗仁,还是按计划速速西去,冯玉祥则复电说:内战将起,奈何奈何。

有了冯玉祥的承诺,“李白”信心大增,这也成为他们不屑于收缩兵力的一个重要理由。

从来新桂系内部的大事都是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三人共同商量,然后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决定。过去三人的意见一般都是一致的,很少出现争执,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重大分歧。

见“李白”坚持己见,黄也就不好再加以反对了。包括黄绍竑在内,三个人当时都不知道,从这时候起,失败的阴影已经开始紧紧地笼罩于他们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