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可恶。去死——

坐在回家的电气列车中，新田的脑袋里塞满了愤怒，几乎就要立刻爆炸。晚上十点过后，列车里有一半以上都是醉汉，到处都是让人看了就窝火的家伙。新田的内心怒意翻滚，心情极其不爽，稍微一点点小事就可能引发争吵。有个学生伸直双腿打瞌睡，这一幕也让新田一阵恼火，死死地盯着不放。幸好那个学生没有发现他的视线。

前往八割方向的乘客们坐上了这趟从新宿出发的列车。置身于这些人当中，新田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报复加茂田。然而越是思考就越是火上浇油，气得他面红耳赤。当列车行驶到经堂站，新田心中萌生一种极端的攻击冲动，下车时还将挡在车门附近的上班族狠狠推开。

“喂，你这人。”

就在这时，新田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

回头一看，只见刚刚被新田推开的上班族也下了车，堵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跟新田差不多年纪，不过个子比新田稍微高一些，身体也很结实。

新田不说话地盯着对方。

“你推我做什么？”

男人这么说，右手一把揪住新田的西装前襟。新田知道站在车门附近的乘客都在看着他们，但气血冲脑的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因为你挡道了。车到站之后就有人要下车。你连这点事都不懂吗？”

说着，新田将揪着自己西装的那只手臂用力推开，结果却失去平衡，往后踩空了几脚。

“搞什么，有问题的是你。”

强烈的憎恨往上冲撞，新田也不知道这些恨意是纯粹针对这个男人，还是源自加茂田那件事。

他只知道自己从来没体验过如此强烈的憎恨。

电车关闭车门，滑出了站台。看热闹的人少了一半，留在站台上的乘客也只是远远围观着。

“你说什么，混蛋。”

男人往前踏出一步，朝新田的脸上挥出拳头，动作非常敏捷。在那一瞬间，新田感受更深的不是疼痛，而是耻辱。居然在众人面前被人贬低——对新田来说，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屈辱。

嘴唇尝到了血腥味，新田用手背擦了擦，狠狠地仰视刚刚揍了自己的男人，正好对上那人自鸣得意的眼神。

新田盯着自己的手背。

在站台灯光的照耀下，他感觉到皮肤的潮湿，但分不清那是血还是唾液。这个时候，男人站到新田跟前，浑身散发着酒气——这个男人醉得厉害。

新田没说话，忍着疼痛直起上半身。

男人戒备地摆出架势。但是新田没有朝他冲过去。只有不懂这个社会套路的低能儿才会这么做。在日本这个国家，就算打架打赢了，也跟输了差不多。新田从胸前口袋掏出手机，当着男人的面，报警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美贵来接他，开口第一句就这么问。她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声音里的情绪与其说是担心新田的伤口，倒更像是气恼他惹了麻烦。

“是那男人找茬儿，冷不防就揍了我一拳。”

警察赶到后，新田说明了情况，随后搭车去医院，路上打电话跟美贵说了一下。新田把当时的说辞重复了一次。经诊断，伤口要两个星期才能痊愈。警察询问了原委之后，开了一份受害申报，等到放行的时候已经临近深夜十二点。新田彻底累垮了。

“他为什么要找你茬儿啊？”

美贵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又问道：“总该有个什么理由吧。”

那种口气，让新田不由得一怒。听起来就像在说他编造了跟人打架的原因。

“我要下车的时候，他挡在门口。我推开他下了车，他就揍了过来。”

“原来是因为你推了人家。”美贵仿佛在责怪新田做错了一般。

“以你的性格，推的那一下肯定很粗鲁吧。叫人家闪开之类的。”

“你有毛病吗？”

新田停下解领带的手，说道。几个小时前，看到那个男人被警察押走的一幕，让他的怒火稍稍收敛了，然而现在再度沸腾起来。

“那个人也只是碰巧站在门口而已吧？可能也没注意有人要下车呀。突然被人推了一把，难怪会生气。”美贵还在继续强调自己的正义。

“你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开什么玩笑。”

新田被妻子气得头昏眼花。

他打从心底痛恨这个女人。

什么都不了解，就知道批评丈夫。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面孔，能说会道，还自认为比丈夫高出好几个段位。

“你到底是站在我这边的，还是跟我搞对立？”

“我又不是在说这些。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啊。”

桌子边上堆放着夏威夷旅游的宣传册子，仿佛在讽刺这一切。新田一把抓起册子，狠狠地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你干什么！”

美贵尖叫了一声。但新田不管不顾，将装着宣传册子的垃圾桶用力踢翻。塑料制的垃圾桶撞上电视柜，留下无法修复的痕迹，一路滚向对着阳台的窗户，直到窗帘下方才停下。

“早知道就不该跟你结婚！”

美贵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

说完，新田抓起外套走向大门。

“你要去哪儿？”

“去吃饭！”新田头也不回地喊道，“你完全就没想过我没吃饭，对吧？告诉你，我已经饿到快死了！你倒好，吃了饭泡了澡，就知道小瞧我。日子过得真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