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1

    11月的清晨6点钟,风中的布赖顿海滨灰蒙蒙的,又湿又冷。可对凯茨·弗拉德来说,却再也找不出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昨天的小警员,今天成了警探,什么也阻挡不了她。

    凯茨身穿着比基尼短裤坐在台阶上,早餐之前她要完成4英里快速跑。想到这里,她迅速套上短袜、护膝,穿上艳丽的健身衣,两脚伸进运动鞋里。下楼出门前,她顺手抓起一副白色棉质运动手套,毕竟冬天到了。

    凯茨的公寓在一条巷子里,门前是一段平缓的下坡路。此时,她迈着舞步一般轻松的步子朝海边慢步走去。刚出门的时候,冷风吹在脸上还微微有些疼。没过多久,风就让人振奋起来,在她脸上吹出了红晕。长期锻炼的凯茨称不上胸部丰满,今天她就没穿胸衣。现在她越跑越热,只觉得毛孔发汗。不一会儿,人就觉不到什么寒意了。活动开了,她准备做二英里快速跑。今天她感觉不错,未来终于在眼前渐渐显出轮廓。大学毕业6年了,她的目标就是像今天这样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保持健康独立,工作得心应手,而且还能不断得到提升。

    她向东往海豚馆的方向跑去,经过海豚馆的时候加快了脚步。为了练力量,周二和周四凯茨都在海滩上跑步。今天是星期一,她要在速度上跟自己较量一番。远处房顶上显出微红的曙光,黄色的街灯渐渐暗淡了下去。

    路上渐渐有了几辆车,它们在沾满露水的路上缓缓行驶着。凯茨到了海豚馆,穿过马路沿着缓坡费力地往上跑,几乎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车辆。一辆巡逻车缓缓驶来,司机按了一下喇叭,和她并肩行驶。凯茨跑完了全程,才回过头注意到这辆车。司机哈里干警察这一行已经有十个年头了,现在正是发胖的年纪。

    “早晨好。”凯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这身衣服挺合身嘛。”

    “别逗了,忙你的正事去吧。”凯茨朝他笑了笑。

    “对了,是不是该称弗拉德警探,现在您是高我们一头了。”

    “哈里,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警车里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哈里咧嘴一笑:“行了,不管怎么样,好好干吧。”他一边对着对讲机回话,一边来了个大转弯,回头向城里驶去。

    “对,好好干,”凯茨在心里对自己说:“新人要做出个样子来。”

    她慢跑到终点,心不在焉地伸了伸四肢,然后穿过马路朝自家走去。

    隔壁莱蒂斯夫人穿着晨衣,正到门口取牛奶。凯茨心里哼着摇滚,脚下迈着舞步,跳着向老人过去。

    “早晨好,夫人。天气不错啊。”

    “我可不这么看,太冷了,简直出不了门。”

    “多活动身体好,莱蒂斯夫人。”

    “懊,得了吧,我的孩子,”莱蒂斯夫人摇着头说,“我活了92岁,还从来没打算过要锻炼身体。”说完,老太太拖着脚步慢慢向自己的小厨房走去,嘴里仿佛还在念叨着什么。

    凯茨笑望着莱蒂斯夫人的背影,抓住自家门口的栏杆,跃上了台阶。掏阴匙开门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她一边解着头上的发带,一边两步一级地朝楼上跑去。她飞快地脱下运动服扔进洗衣机,然后洗了个澡。卧室里放着她的工作制服。还有一件硬石餐厅的夹克,这是凯茨迄今为止拥有的最贵的一件衣服,穿上它肯定鹤立鸡群。

    早餐是新鲜的桔汁和烤面包。只可惜冰箱里没有用来冲咖啡的牛奶了。因为并不是每天早晨都在家,凯茨不订牛奶。这时好心的莱蒂斯太太拿着半瓶牛奶来救急了。

    “又没有牛奶了,是不是?”

    “是啊,莱蒂斯太太。”

    “这儿倒有不少,我刚从伯恩利先生门口拿了6品脱。”

    “谁?”

    “是伯恩利先生。他没有把牛奶拿进屋去,我想他肯定不在家。”

    “我认识他吗?”

    “你可能不认识他。小伙子不错,和你年纪差不多。我想他在什么信用卡公司上班,是个坐办公室的。”

    “那就谢谢他了。”

    喝咖啡的时候,凯茨试着在脑海中搜寻对这个伯恩利先生的印象,可是一无所获。她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位先生。前些天,她也见过那些没人取的牛奶瓶,可并没有对此多想。近来,八点之后就会有人把家门口的瓶瓶罐罐收走。虽然这些牛奶瓶不会成为引来盗贼的信号,可是既然不喝,而又订着牛奶,这不是桩愚蠢的行为吗?

    凯茨刷过牙,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到上班时间了,镜子里的人仿佛在对她说:“好好干,弗拉德警探!”

    2

    凯茨出门的时候,莱弗斯夫人正在门口等她。

    “弗拉德小姐?”老太太看起来很虚弱。

    “什么事,莱蒂斯太太?”

    “你能不能……?”

    凯茨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真对不起,是伯恩利先生。我在想,你能不能……”

    “是他回来了吗?”

    “噢,不,不是。我不知道。只是……”莱蒂斯夫人指着地下室的方向,“他的大门钥匙在门上挂着,看见了吗?你说,要不要把它取下来?”

    “我去吧,莱蒂斯太太。”

    “噢,你去吗?真是谢谢你了,弗拉德小姐。”老太太显然松了口气。凯茨笑了:“我很快就回来。”说着,她走下台阶。

    通向地下室门口的台阶宽敞整洁。窗台的花架被风吹得一尘不染,石头铺成的地面显然不久前刚打扫过。窗户干干净净,玻璃后面垂着窗帘。门的样式新颖,看上去这个夏天刚油漆过。

    把钥匙忘在门上是件很平常的事,凯茨没有多想,拔下钥匙准备把它交给莱蒂斯太太。她透过门上的窗往里瞥了一眼,屋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就在准备转身离开时,她闻到一股水果味,似乎还甜腻腻的。不,不对,那是一种直冲鼻子的味儿,让她想起了什么。这味道让人反胃。

    “莱蒂斯太太,”她嗓音中带着一丝阴郁,“您能不能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进去看一看。可能需要一小会儿,您千万别下来。”

    木门“吱嗄”一声被推开了,迎面扑来的那股甜腻腻的味道,仿佛在屋里憋闷了很久,急于乘机夺门而出。凯茨让门敞开着,走进屋去,边走边问:“屋里有人吗?”

    她打开灯,只见地上铺着深蓝色的地毯,四周墙上镶着白色护墙板,屋里还挂着一张水彩画。这样的布置有点出乎凯茨的意料。“布置得真不错。”她在心里说。

    右边的第一扇门里是个不大的起居室,里面有个高大的书架。屋子的一角散落着几张唱碟,其中有一张乔治·迈克的歌,几张布鲁斯音乐,还有一张吉米·亨得里克斯的歌。CD唱机开着,机器处于“暂停”状态。墙上是一幅华丽的彩色蜡笔画。屋里的沙发被很讲究地摆放在两个扬声器之间,沙发的一边靠着个大大的黑色靠垫。凯茨想,这样的屋子真有点布鲁斯的味道。公寓布置得很有情调。她边看边想象着伯恩利先生的样子,他也许肤色黝黑,大概还挺英俊。夜深的时候,主人在这里品着酒,轻声细语地讲述着什么。

    穿过拱门是厨房。烤箱门开着,桌上两盘吃剩的比萨饼已经变味儿了。冰箱旁边放着半瓶盖着的澳大利亚酒。

    屋里还有一扇门,通向卧室和卫生间。凯茨简直已经想象得出屋里的情景。

    她转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一块毛巾裹住铜制的门把手,拧开卧室的门。浓重的气味迎面扑来,那是甜腻腻的血腥味。

    卧室的风格与整套房子相得益彰,虽然色调淡雅,但不失男子气。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床头。浅蓝色的枕头、蓝色的被子已经被血染得发黑了。

    凯茨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与上级取得联系。在探长赶到“犯罪现场”之前,她将对这儿的一切全权负责。即使头儿要看看尸体也得通过她。这是规矩,所有的一切都要详细记录在案,任何人不得触摸现场物品,无关人员不得跨入现场。

    对于鲜血和死亡,凯茨并不害怕。从前的她也许会在这样的场景下不寒而栗。但是在“交通事故”部门工作了一年,见惯了那些尸体之后,她对此已经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了。但眼前的生命消亡这个活生生的现实,还是让她有些悚然。不管怎么样,得掀开被子确认死者是不是伯恩利先生。

    凯茨用两个手指夹住被子的一角,轻轻掀开被头。驱使她这么做的原因,只能说是好奇。死者的血凝固后和被子粘在一起,要掀开被子还得花点力气。她看不到死者领口以下的情形。但从死者青灰色的脸上看,他是没有什么生还的可能了。看来伯恩利先生已经死了好长时间。凯茨突然感到房间里有一丝寒意,不禁打了个哆嗦。“你也喜欢乔治·迈克尔……”她对着尸体喃喃地说着,仿佛在伤心地和朋友谈心一样。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放回原处,走出房间。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巡逻车司机哈里,他成了第一个被拒之门外的人。凯茨对他直言相告:“你知道规矩,哈里。不如把莱蒂斯太太带回屋里,她好喝杯茶。”大权在握,凯茨感觉不错。

    不到一个小时,这条街被封了起来,除了街上的居民,无关人员不得入内。街两端站满了身着制服的警察,两辆带有对讲机的警车在街上来来回回驶着,还有两辆未作任何标记的车停在死者公寓对面的人行道上。尸体要用救护车运走。伯恩利先生的花园很小,此刻却有六个身着一次性工作服的人跪在地下忙着什么。

    探长麦金尼斯、警官鲍勃·穆尔、凯茨以及另两个她不太熟识的警探组成了工作小组。这样的安排总算不错。

    “弗拉德,你终究还是和我站到一条战壕里来了。欢迎加人!”

    “谢谢长官。”弗拉德几乎是立正着回答。

    “别那么客气。”麦金尼斯又问,“你碰过屋里的东西吗?”

    “是的。电灯开着,卧室的门把手,还有外面的大门。这些我都写在报告里了。”

    “那么尸体呢?”

    “就看了一眼,看他是不是还活着。先生。”

    “小姐,你不是在说笑吧?这儿到处是血!”

    “我的意思是,在和您联系之前,我只看了一眼死者的脸。”

    “他看上去已经死了,对吗?”

    “是的,长官。”

    麦金尼斯转向警官穆尔:“让圣和格里夫斯从这间屋子开始,一间一间地查看。法医来之前,不能挪动尸体。让弗拉德去照顾那个老太太。”

    “那我是不是该……上去了,长官?”凯茨主动问道。

    “去吧,弗拉德。”

    凯茨转身离开时,穆尔一直在咕哝着什么。他对组里有个女人感到不满。麦金尼斯打断了他:“得了,她还算有胆量。有些人还不如她呢。”说着,他清了清嗓子,“见鬼,法医怎么还不来?”

    莱蒂斯太太那儿情况还过得去。哈里·迪安对付这种情况算得上是老手。他告诉老太太说伯恩利先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老太太坐着喝了口茶,哈里继续说:“恐怕伯恩利先生已经死了,莱蒂斯太太。”

    “可我拿了他的牛奶。”

    哈里走后,凯茨来安慰她。回答凯茨问题时,老太太显得格外苍老、虚弱。她说话很慢,声音小得几乎像在与人耳语一般。显然,莱蒂斯太太知道的情况少得可怜。她从没见过伯恩利家有什么客人。伯恩利经常放那种听上去很现代的音乐,音量开得特别大。

    在这种独门独户的街上,莱蒂斯太太还算是消息灵通的。不过,她还是小心谨慎地说明,自己并没有和伯恩利先生打过多少交道。

    “我帮他取过包裹、牛奶……”她啜了口茶,“夏天的时候,有一个星期他没去上班,我和他说过几次话。伯恩利先生是个好小伙子。”

    听着老太太的话,凯茨眼前显现出伯恩利先生在公寓里的样子。她想老太太的话应该没错。

    “那么谁住他楼上?”凯茨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些。

    “楼上?那是空的。一对年轻夫妇曾经住在那儿,后来他们的住房抵押出了点问题,七月份就搬走了。”

    “您还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吗?”

    莱蒂斯太太此刻看上去特别苍老。

    “噢,亲爱的,我……”

    “想不起来没关系,莱蒂斯太太,我能查出来。”她抚摸着老人布满青筋的手。

    “噢,谢谢你。”老人说,“有的时候,我……”

    3

    第二天早晨还不到8点,警探们和三个警员就已经在警察局等着探长麦金尼斯和警官穆尔。这是一个油漆成黄色的房间,屋里放着一架幻灯机。警员比利·延格尔是个略显笨拙的高个子,此刻他显得焦躁不安,正急着想找根烟抽。

    格里夫斯看着延格尔躁动的样子,觉得有点看不过去:“怎么样,小伙子?烟瘾又犯了吧?”

    廷格尔比格里夫斯壮实,但他吃不准对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走,伙计!你来灌几杯,我去抽几口,怎么样?”

    “还是你自己去吧,比利。”说着,格里夫斯一把抓住廷格尔的裤子,却不料摸到一包烟,于是顺手掏出来,扔给别的同伴。大家把烟扔来扔去,互相传着。

    “给我烟,你们这些坏家伙!”小伙子边叫边追,几乎是在求他们了。格里夫斯一直站在旁边笑。这时烟传到了凯茨手里。“凯茨……”比利央求她。凯茨甜甜地笑着,眼里带着怜爱,把烟朝比利递过去。

    “坏习惯!”比利正要伸手去接,凯茨说笑着把烟扔出了窗外。

    廷格尔受到了捉弄,正要反击,探长和穆尔警官走了进来。

    “静一下,麦金尼斯探长有话要说。”穆尔说着,打开幻灯机。他向探长示意后,麦金尼斯开口了:“好,伙计们!现在咱们手上有一桩棘手的谋杀案。

    墙上映出凯茨居住的因科曼街。“这条街上大多是带起居室和卧室的公寓。”他介绍说,“这里发生过一起盗窃案,偶尔有几个吸毒者,还有几个服用麻醉剂的。其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幻灯机“喀嚓”响了一下。

    “这是42号。这位老人是莱蒂斯夫人,楼上没人住。这是底层,被害人在去年经济复苏前买了这房子。房子很干净,装修得也不错。这是前厅,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CD唱机开着。

    “这是厨房。这里有两盘吃剩的比萨饼,有蘑菇、辣椒、洋葱,受害人是个素食主义者。

    “接下来看一下卧室,显然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

    幻灯机响了一声,墙上出现卧室床头的图景。

    下一张是伯恩利的头像。

    “被子染了血,粘在被害人的背部。”幻灯机又“喀嚓”响了一下。

    “显然血流了不少,但都在床上。伯恩利先生身上被人用利器残忍地划了几道。这看起来很可怕。但法医说它们并不致命。真正导致被害人死亡的伤在这里。”只见受害人腹部有被戳破的痕迹,颜色发紫。

    “或许还有这儿……”被害人外生殖器被野蛮地砍伤,上面还留着血凝固成的硬痴。

    “肛门处也有伤。目前还不清楚,究意是哪处伤要了他的命。”

    “乔治·伯恩利,现年29岁。运通卡公司的销售部人员。此人没有犯罪记录,是新教教徒,长相还不错。父母双亡,有个姐姐在中部。他房间里有几本健康杂志。厨房里发现有一支大麻卷烟。

    “我们挨家挨户地调查,但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谁都不了解伯恩利有什么嗜好。从现场判断,凶手是男性。床上发现有精液,但经化验,大部分都不是伯恩利的。”

    麦金尼斯看起来生气勃勃,两眼炯炯有神。他向来以精力充沛而闻名。他喜欢抓凶手。凯茨听说,麦金尼斯手里没有“悬案”。他痛恨每一个凶手,谁都休想从他手里逃脱。这时,探长发问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凯茨想说点什么,可瞥见探长的脸,她犹豫了一下。他看上去咄咄逼人,仿佛只要一开口就会把她吞掉似的。“先生,您知道,我是第一个进入房间的……”

    麦金尼斯点了点头。

    “我认为伯恩利先生不会是个同性恋者。”

    “哦,我……我觉得房间布置得很有情调。”

    “就这些?”

    “是的,先生。我只是想……”她觉得自己荒唐,又弱小。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麦金尼斯让大家静下来继续说:“行了,从现在起由穆尔警官负责各项事务。”走出屋子前,他对凯茨轻声说:‘等你想好了,到我办公室里来说。”

    穆尔向前走了几步:“好吧,伙计们。尽快抓住那个作案的坏蛋,拿出你们的本事来。”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所指,“联系出租车公司,我要查一下谁的车最近在那条街周围一英里的地区拉过活儿;继续挨家挨户查问。圣·格里夫斯,你们俩去同性恋者聚集的地方转转,看有谁认识受害者。弗拉德,你去运通公司了解一下,看看有没有真正了解伯恩利的人。各位如果有什么重要消息,请到我办公室来。不然的话,下午5点到这里集中。行了,开始干吧。去看看这个伯恩利究竟是个什么人。”

    麦金尼斯探长的办公室就隔着三个屋子。凯茨敲了敲门迈了进去。探长正低头看一叠薄薄的关于伯恩利的材料。凯茨知道他从小长在偏远的地方,可看上去却像个土生土长的格拉斯哥人。从长相上看,他和他的副手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鲍勃·穆尔容光焕发,身体超重约30磅;探长先生却瘦得皮包骨,像得了甲状腺疾病一样。这时,麦金尼斯抬起头来:

    “弗拉德,刚才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您大概会对女人的想法感兴趣。”

    “你现在不是女人,弗拉德。你是警察!”

    “好吧,那作为警察,我感觉那房子……”

    “说下去。”

    “那房子对我很有吸引力,在那里我感觉特别好。它让我觉得自己跟伯恩利关系密切。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这种感觉可以肯定。”

    “我们不会是在谈论女人的直觉吧,弗拉德小姐?”

    “先生,我想这和您凭借预感破案是一回事。”

    “噢,别提什么预感了,弗拉德。现在用不着预感,我们有电脑。”他朝凯茨挥了挥手,“来,坐下谈。”

    “这个地区人员混杂,人们贪图享乐。曾经12个月里发生了三起谋杀同性恋者的案件。对于这种规模的市镇来说,谋杀发案率还不算高。我们曾经花一个月深入调查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管这一地区叫‘波西米亚聚居地’。我不清楚人们为什么这么称呼它,但这里的购物环境不错,我很喜欢。”

    他紧盯着凯茨:“弗拉德,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家庭暴力案件。我想尽快破案。你看了现场的照片,凶手简直是个病态狂。我希望上帝保佑,这是第一起,也是最后一起。”说着,他试图缓和一下语气,“小姐,我不想和你争论什么,但这一次我认为你感觉错了。要三思而行。如果你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请通知我或者穆尔警官。”

    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这时他又想起了什么:“弗拉德,你知道鲍勃·穆尔对女警察的看法吗?”

    “先生,没有人不知道的。”

    “那好,证明给他看看,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是,长官!”

    麦金尼斯笑了,“行,好好干吧!”

    4

    运通公司距离警察局只有一小段路,就在布赖顿大广场的旁边。这是一幢蓝白相间的八层大楼。站在大楼上,海滨景色一览无余。公司接待员动作麻利,站在他旁边的保安看起来老练可靠。一切都给凯茨留下了好印象。

    瓦莱丽·托马斯在这里负责人事工作。当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伸手准备同她握手时,凯茨真有点措手不及。

    “是弗拉德警探吗?”

    凯茨显得有点慌乱,她告诉对方,自己原以为出来接待的会是位小姐。

    “我就是托马斯。”他说话略带中部口音,笑的时候露出一口补过的牙齿,“那儿是接待室。”他指了指一扇松木色的门,“你要咖啡还是茶?”

    托马斯拿起一小叠卷宗和一台东芝笔记本电脑,把凯茨引进一间火车包厢似的小房间里。

    “真抱歉,房间这么小。请坐,我刚知道您要来,所以……”-

    “这屋子不错,托马斯先生。”

    “噢,叫我瓦莱丽就行了!”

    “瓦莱丽?”凯茨尽量不让对方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对,我应该解释一下。这都是我母亲的错。那也许是在芬兰吧,她遇上了她的第一个大情人,那是个俄罗斯小伙子。所以后来就给我取名‘瓦莱’。我父亲也许觉得这名字不够响亮吧,登记的时候又加了个‘丽’字。”说着,他闪动着浅蓝色的眼睛笑了起来。

    “您在学校里肯定因此而遇到过不少麻烦吧?”

    “可不是嘛!”他眨着眼睛说,“后来到了利物浦,情况就更糟了。”

    “您在利物浦呆过?”

    “父母离婚以后,母亲就带着我去了利物浦。她在一家规模不小的面粉厂里干了一段时间。这家工厂现在已经倒闭了。”

    “那你为什么不改名字呢?”

    “小的时候,我为此和父母争过。后来,为了母亲的缘故,就一直没有改它。”

    “她现在还在利物浦吗?”

    “是的。她后来和一个名叫汤姆的家伙结了婚。那人原先是船上的工程师。我母亲和船员有缘。”

    茶来了,茶托和茶杯都是银制的。“太不可思议了!”凯茨说。瓦莱丽笑得很开心,他仰起头,摸了摸自己浅棕色的头发。

    “以前,我的头发有这么长。后来我把它们剪短时,我母亲伤心极了。她说我留着长发酷似那个俄罗斯小伙子。”他停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

    “那么,可不可以请教芳名?”

    “侦探。”

    瓦莱丽盯着她不放。

    “凯茨。”

    瓦莱丽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只好投降了:“我的证件上写的是‘凯瑟琳’。”

    “是照着凯瑟琳女皇起的名字吗?”

    “不,我想不是。”凯茨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了这个人。他们喝着茶,凯茨把话题引到了乔治·伯恩利身上。当瓦莱丽问起他是怎么死的问题,凯茨只说目前还不清楚。

    瓦莱丽略带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打开电脑说:“请稍等。”

    “启动很慢,硬盘有杂音,不过这东西还不错。”她笑着说,“可为什么不配个彩色显示器呢?”

    “我也正试图搞一个。”他说,“要知道,运通公司也有手头紧的时候。”

    “不过,这东西速度够快了。”他打了“PX”两个字母,按下回车键,“这幢大楼里每个人的情况都在这个数据库里。我还把它们同各俱乐部联了起来。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情况。”她答道。

    瓦莱丽·托马斯把电脑屏幕掉过来,只见文件打开了。

    “乔治·伯恩利,30岁。”

    “可是,在我们的材料上他是29岁。”

    “不,30岁。看,出生日期,11月6日。”

    “那是今天。”

    “倒霉的家伙,没赶上庆贺生日。去年他作了一次滑雪旅行,踢过几次足球。”

    “有没有请过假?”

    “圣诞节有过一周假期,2月份有两星期休假——,就是那次滑雪旅行;另外,8月份请过几天假。”

    凯茨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还有”,他继续道,“他的车牌号是BMW3161,J-reg。没有事故记载。”

    “还有什么情况?”

    “对了,工作。他所在的部门的头儿叫雷吉·史密斯。他对伯恩利的表现评价不错,可能还准备提拔他呢。”

    “伯恩利平时有没有出过问题?”

    “从电脑上看,没有。”

    “难道电脑里没有,就算没有了吗?”

    “也许是的,但也并不绝对。因此我带了这些材料。”瓦莱丽退出文件,关了电脑。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您别着急。有些东西电脑里可没存。”

    说着,他展开手中的卷宗:“过去我曾在五大银行的其中一家干过。银行里常会出现这样的事,不是钱款去向不明,就是有储户抱怨他们的存款失踪了。”

    凯茨专注地听着。

    “自然,遇到这样的情况银行要调查。调查人员要向每个涉嫌的人调查取证。要知道,就像你们警察有好坏一样,银行职员也是凡人。一旦找到作案人,我们就立即将他开除。他们不会到法庭受审。这也是为银行的名声考虑。”

    瓦莱丽的脸越凑越近,凯茨闻到一股法国香水的味道。

    “在很多情况下,很难找出究意是谁搞的鬼。调查人员顺藤摸瓜,最后往往在一小撮人那里搁浅,从中很难确认到底谁是主谋。”

    “那怎么办呢?”

    “我们把每次调查都记录在案,凡是受到怀疑的人,我们都记录下来。这听起来有点专制,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要知道,一个不可靠的银行出纳员,会毁掉这家银行的信誉。因此,要是谁的名字在记录中频繁出现,我们就该测试测试他的可靠程度了。我们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他免受怀疑。那些出色的调查人员,就像精干的警察一样,即使无法取证,也能觉出风吹草动。”

    “这么说来,凡是‘悬案’都记录在电脑里了?”

    “当然不是。”他说,“还是因为‘专制’。”

    “我简直快要不明白了。”凯茨说。

    “全是因为那个《信息保护法案》!”他说着,脸上神采奕奕,“如今,只要你把信息存进电脑,那么这里的任何一个雇员有权利从中查询任何一条有关他的信息。举个例子来说,假如我们怀疑张三盗窃账户上的存款,并且把这条信息存在电脑,我们简直是在自讨苦吃。因为张三有权在任何时候,把电脑里所有关于他的材料都调出来看。”

    “原来是这样,真是不可思议!”这是凯茨来瓦莱丽这儿后第二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了。

    “所以,就得想个办法既保住秘密,又不触犯法律。”

    “那怎么做呢?”

    “还是拿张三来说,只需在张三的条目里写上‘参考某某材料’就行了。书面材料,它们和《信息保护法案》没有任何瓜葛。”

    “可是如果需要反复核对,或是查询别的信息时怎么办呢?”

    “从电脑上查啊!从另一个系统里查!”

    “怎么操作?”

    “很简单。书面材料不是记录着所有关于张三某年某月在某起事件中可疑情况吗。而所有‘悬案’都存在另一个数据库里,在这里‘张三’只是个代号,这个代号看过书面材料的人才知道。”凯茨专注地听着。

    听着听着,一个念头从她脑中闪过:伯恩利很可能卷进了一个复杂的阴谋,也许阴谋的幕后操纵者就是杀人凶手?

    托马斯注意到她的神情,换一种口吻继续遭:“至于乔治·伯恩利,我想可能不会有什么惊人的发现。他名下有人‘×’,看来是桩小事,我们不妨看看。”他打开文件,等待着。

    “怎么样?”凯茨急切地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八月份在没有通知头儿的情况下超假一天,有两次在汽油上开销过大。

    “就这些?天哪!运通公司管得真严!”

    “也不总是这样。有几次也是碰巧罢了。”

    “那么,他平时在哪里给汽车加油?”

    “让我看看。”他翻了翻那几页纸,“好像在一个叫格里格夏的地方。我从没听说过那个地方。”

    “那在格尔德和彼得斯之间。那儿还有一家不错的酒吧。”

    “对,那儿还有个叫德克萨科的修车场,伯恩利去过那儿两次,在那儿花了20英镑。”

    “看来那两次,车伤得不重,还不足以要他的命,是吗?”

    “你说什么?”瓦莱丽没听清。

    之后,瓦莱丽带她上楼找雷吉·史密斯。这位先生五十刚出头,胖胖的身材,脑袋已经秃了,看上去脾气很好。瓦莱丽开口道:“早晨好,雷吉,这位是警探弗拉德。”随即,他就下楼去了。临走时在凯茨耳边轻声道:“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史密斯显然很吃惊,他看起来好像哭过,疲倦而沮丧。他动作缓慢,而且有点过分紧张。他伸手跟凯茨握手:

    “要知道,今天是乔治的生日,我们都已经给他买了生日卡了。”

    “我知道……”

    “他是个好小伙子,工作勤勤恳恳,这里的每个人都喜欢他。”

    “我知道。他平时都有些什么社会活动?有哪些伙伴?哪些女朋友?”

    “他喜欢和秘书们闲聊,但也只是聊聊天而已。你可以去问问她们。”

    “他有些什么爱好?平时玩什么?休假期间都干些什么?”

    这时,史密斯看上去走神了,他的思绪好像飘出了办公室。凯茨忙提醒他:“史密斯先生?休假?”

    他没有回过头来,只说:“不知道。”

    “据我了解,2月份他去滑雪了。”

    “对,想起来了。那次我没去……我……”

    停了一会儿,凯茨继续问:“哦,史密斯先生。听说,你还关注过伯恩利先生的开销,有这么一回事吗?”

    “噢,那实在是小事一桩。乔治休假一个星期后晚回来了一天。之后,也只是说了他几句而已。”

    她觉得他的眼泪快要出来了。

    “我想那不会是乔治为什么要……你说呢?”他说,“乔治不是那种会为这种事自寻短见的人。”

    她插话道:“不,史密斯先生。伯恩利先生不是自杀的。这是一起谋杀案。我们正在就此进行调查。我们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交些什么朋友,平时都干些什么。”

    “噢,是这样。”他轻轻地说。凯茨见他正在调整自己的情绪,负罪感也好像减轻了一些。

    “另外,我想知道,7月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瓦莱丽·托马斯说,那时你们正准备提拔伯恩利,可后来为什么没这么做呢?”

    史密斯咳嗽了几声站起身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乔治一向工作勤勤恳恳,很有上进心。我一直在考虑提拔他。”他挪了一下身子,“七月份时,有几个星期他表现有点反常,所以我想把提升的事暂时先搁一搁。”

    “是有什么压力、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吗?”

    “问题就在这里。他不但没什么压力,反而看上去特别趾高气扬,在女孩子面前夸夸其谈。我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那时有点过火。”

    “你能不能谈谈他休假后回来晚了的事?”

    “行,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史密斯的精神好了一些,“谁都有情绪不佳的时候。但那天我正用得着他,他让我特别失望。要知道,他平时一贯不错,所以我想也许是女朋友的事,或是遇到了什么别的麻烦。但那天他的态度、精神让我不快。他一反平时那种彬彬有礼的样子。工作,甚至于我在他眼里简直不值一提。所以我就批了他几句。”

    “后来呢?他有什么反应?”

    “后来,他又恢复了常态。”

    “您认为,他那时会不会是吸毒了?”

    “不,我想不会。他并不忧郁,只是有点激动,但谈不上亢奋。这些我懂,侦探。我的儿子女儿都在上大学,我见过吸毒的人什么样子。我敢打赌,不是因为毒品,肯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但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是吗?”

    “一无所知。”他答道,试图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凯茨从秘书那儿了解到的情况并不多,她们都很喜欢伯恩利。伯恩利长相英俊,态度很和蔼,许多人都曾和他共进午餐。一个叫詹妮的女孩说:“他从不和我们调情。”

    “他有女朋友吗?”凯茨问。

    “他从没说过有。”

    “那么男朋友呢?”她尽量问得轻松一些。

    “乔治?不可能!”

    女孩子们几乎肯定地说,作为女人,凯茨相信她们的感觉。看来乔治·伯恩利是个正直的人。

    她站起来和女孩子告别。临走前,她眺望了一眼窗外的大海。在电梯里,她还想着伯恩利、麦金尼斯和瓦莱丽这几个人。门口的保安向她微微致意,她翻起大衣领子走了出去。

    5

    挨家挨户的查探进行得并不顺利。不是家里没人,就是他们只认识自己隔壁的领导,甚至有的连自己隔壁住的是谁都不知道。警察们只好在各户留了条子,通知他们一旦有情况就报告警察局。过去警察们有股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儿,可现在即便是杀人案也没有人会为此加班了。被调查的人当中,只有两个人见过伯恩利。他们当中谁都没见过伯恩利与别人在一起。

    “看来,大家都没有线索,是吗?”穆尔警察边说,边把眼光投向凯茨,“除了说伯恩利平时开销过大。”他盯着她,仿佛要使她感到难堪。凯茨面无愧色地看着对方。这时,麦金尼斯走进屋来:“有一点线索了。法医化验了床上的精液。结果证明,它们不全是伯恩利的,肯定另外还有一名男性。”

    “好吧,那今天晚上就去那些俱乐部碰碰运气呢。不过顺便说一句,没有加班费。”屋里的人发出一片抱怨,“行了,行了。我知道,这有点说不过去。不过,一旦破案,一定如数奉还。另外,这里有一张乔治的姐姐提供的死者相片。我们得找找乔治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伯恩利身材形体不错,可以去健身俱乐部问问。”

    第二天上午七点半,大家又聚在警察局办公室里。前一天晚上,圣和格里夫斯在同性恋者俱乐部里非但一无所获,反而招来一个对圣大感兴趣的家伙。这时,圣还在谈论昨天的事:“那家伙走上前来问‘嗨!老兄,离婚多长时间了……?’”

    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有几个人好像熬了夜,眼睛红红的。当穆尔警官进门时,大家还在各说各的。

    “说说有什么消息?”他示意大家静下来。

    据调查,伯恩利经常光顾一个叫“特里姆”的健身俱乐部,直到最近一个月才换了一个地方。

    “每个人都说他是个不错的家伙。不太爱说话,看上去有点儿严肃。他总是在晚上人少的时候练习上一小时,每个星期去游三到四次泳。”

    “那么,男朋友呢?”穆尔问。

    “警官先生,那个‘特里姆’俱乐部是个女孩子经常光顾的地方,可不是男同性恋者的领地。

    “那么他最近去的那个地方呢?”

    “那个地方名气不大。那里的记录里有他的照片,但没人谈得上认识他。上星期他去过那儿两次。”

    “小伙子,干得还不错。”穆尔道。

    有人敲门,一位女警官拿着一块黑板进来。比利·廷格尔把板支在架子上,她朝廷格尔微笑一下,离开了办公室。

    “各位看,这是因科曼街。”穆尔说,“打‘X’标记。这块板就放在这儿,我希望越快越好。现在就出发,开始干吧!”

    “凯茨·弗拉德在哪儿?”穆尔喊着她的名字,就好像没看见她一样,“弗拉德警探,我们很想知道,以前谁住在伯恩利楼上。我们查了选举人花名册。可是一无所获。所以这桩任务就交给你了,你看行不行?先去建屋合作社问问吧。”

    “行了,大伙儿都出发各干各的吧!”穆尔结束了发言。

    大家鱼贯而出,大多数人都在说笑着什么,只有凯茨闷闷不乐。她觉得穆尔在嘲笑她。探长则把她当成了刚从警校毕业的学员。可恶的家伙!

    对于自己住的街上那个房屋合作社,凯茨连它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她不好意思开口问别人,于是只好慢慢在街上遛车,留心注意街两边的告示牌。驶过一遍以后,她已捕捉到那个名字,并把它记在了心里。

    凯茨费了好大劲才把车停在了停车场的车位里。天开始下雨了,她从车后座抓起一件雨衣,走向建屋合作社的办公楼。进楼以后,她已经湿透了。接待她的职员态度冷漠。凯茨不得不向他出示了搜查令,对方才去叫这儿的副经理。副经理来了,凯茨还是余怒未消。

    “弗拉德警探。”她扬了扬手里的证件,算是自我介绍。

    “请问侦探,我能为您效什么劳?”经理先生脑袋微微歪向一边,几乎要向她鞠躬了。

    “我们想了解一下,你们以前的一位房产抵押者的情况。”

    “请您告诉我地址。”

    “因科曼街,42b。据我们了解,现在那房子有所属人,我们想了解的不是这户,而是在他之前的那一户。”

    “噢,明白了。让我看看这房子现在的主顾什么时候买下它的。”凯茨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点谄媚。

    资料显示,这对夫妇男的叫特里沃·琼斯,女的叫詹妮·威尔金森。一年以前,他们遇到了些麻烦,把钥匙交还给合作社。再后来,这对夫妇就没有消息了。威尔金森曾经是霍夫地区的一位律师秘书,琼斯在一个发烧音响器材商场工作,但现在两人都已经换了工作。在资料的一角,有人加了一条注释:“欲知详情,可向圣玛丽区的索顿索取。”

    “这是什么意思?”凯茨指着这条注释问。

    “这,我不太清楚。”他说,“这看起来像是吉姆·格林的笔迹。”

    她扬起眉毛。

    “吉姆·格林是新来的经理。这几天,他可能病了,休假在家。今天上午我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可一直占线。如果您要和他联系,我可以把他的地址给您。”

    “那好。”她掏出笔记本记起来,“还有琼斯和威尔金森以前工作的地址。”

    “没问题。我去叫个女孩子给你复印一份。”

    “整天跟这些女孩子打交道,对男人来说也够受的吧?”

    “是不是挺有意思,侦探?”

    “开个玩笑而已。”

    “曼迪,这是弗拉德警探。”他对着迎面走来、穿着高跟鞋的女秘书吼叫起来,“她需要这个材料,你拿去复印一下。”曼迪转身走了。女秘书们在复印机那边咯咯地笑着,不时朝这边张望。

    凯茨从建房合作社出来后,一时不知道该上哪里去好。是去霍夫找那个律师谈谈呢,还是去琼斯呆过的音响商店?最后她决定去找休假在家的建房合作社经理吉姆·格林。既然他在资料里写了那条注释,那就该对琼斯夫妇的去向略知一二。

    格林的家在昂得曼大街,和凯茨家隔着六条马路。这条干道两边高楼林立,路的尽头是一个广场。要是在晚上,凯茨会怀疑自己是在回家的路上,但此时是白天,还下着雨。即使是这样,也看得出昂得曼街比她自己住的因科曼街要高出一个档次。

    格林住在一层。推开走廊的门,只见右边墙上安着三个陈旧的通话机。最底下那个标着“吉姆·G”。

    凯茨按了几下门铃,没有人回应。她又按了几下,还是没有动静。她感到雨水正沿着耳朵往脖子里滴,自己的裤子也湿透了。凯茨开始按吉姆的门铃,这回把另外两个也按了。过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个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您好,是物业公司吗?”

    “不,女士,是警察。”凯茨回答,“能和您说几句话吗?”

    “这么说来你不是物业公司的?我还以为是来查看那股怪味儿的。”

    通话机又响了一下:“一层!”说着,防盗门开了,一个女人站在门口:“你得使劲推,门才会开。一下雨,这儿的门就特别难开。”凯茨又用手推了几下门。

    一打开门,凯茨什么都明白了。她转过身,想忍住恶心,可是那股怪味儿扑面而来,像在抠着她的嗓子眼一样。她伸手去摸手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急忙冲进地下室,对着墙呕了起来。

    当麦金尼斯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凯茨还没有缓过头来。她浑身湿透,背对着门站在雨里,头发全粘在脑袋上。

    “天哪,弗拉德,你没事吧?”麦金尼斯递给她一个纸制面罩,“来,戴上这个。”

    巡逻车来了,由于速度过快,轰然一声,撞到了路边的栏杆。麦金尼斯对穆尔说:“鲍勃,那是哈里吧,你去帮他移出来,直接上这儿来。”

    吉姆的门镶在一个带凹槽的门框里,根本无法推开。穆尔推了几次就出汗了。他有点不耐烦地扯下面罩,那股怪味向他直扑过去。穆尔赶到一阵恶心,一边咒骂着,一边举起锤子雨点般地朝那扇门砸去。最后,“咔”的一声,锁终于被砸开了。

    无须再找吉姆了。吉姆正对着门坐在像一个打开的便桶一样的木椅上。除了一双粉色的短袜之外,他什么没穿。他的咽喉部被人砍了一刀,背后放着一把椅子,头被绑在高椅子背上以防耷拉下来。屋子里异常闷热,尸体发出强烈刺鼻的味儿,即使戴着面罩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