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当泽山三千夫结束三年从军生涯回国之时,聚集在新落成的市中心球场的大群观众以暴风雨般的掌声欢迎他。似乎没有一个会忘掉东京白素克斯队的泽山。事实上,他留下了令人无法忘怀的辉煌业绩。泽山那一手正面过顶的快速球,可谓痛快淋漓、赏心悦目,对每一名棒球迷都是恍如隔日。天才少年泽山将美国队遏制在二安打的惊人记录,在人们的心中复苏。泽山从军的这段时间,日本的职业棒球迷人数与日俱增。这当然是同人的共同努力的结果,而泽山三千夫的出现使其更添魅力。人们渴求英雄。此时泽山登场了。但他又令人遗憾地离去了。他走了之后,人们感到了莫大的空虚。在此空虚里面,记忆被膨胀了、美化了,更被期待着。在为数众多的日本技巧派投手之中,泽山三千夫的投球是大胆的、正统的、力量型的。他单凭着单足直珍和垂直下落的下曲球得分的英姿,并没有从棒球迷的记忆之中消逝。

    看见泽山三千夫腼腆地在本垒板前向大家致意,观众的兴趣便转向想知道东京白素克斯队的领队神原打算何时何地起用泽山一事上面。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谁都没有想过泽山已经不行了。

    然而,此时连泽山自己也还没有确认自己已经不行了。那时的露面的确表达了他真心的感激。泽山自翌日起立即开始训练。白索克斯还没有二队,所以他的投球继续用在球队的赛事中。昔日的捕手宫川也应召入伍从军了,年轻的捕手接住了泽山的球。

    泽山三千夫又产生了晦暗预感。右手腕的发麻没有摆脱掉。手指忘记了握住球。无论怎么投,他的球都不能笔直飞去。他很浮躁。捕手表情怪怪的。捕手不了解应召之前的泽山。他小心行事,一个星期里面只练习投直球。但是,从大拇指尖,到握住球腹的食指和中指尖的半圆,是怎样紧握球的,他想不起来了。每次作过调整,球儿时而往有飞,时而往左飞。到了第十天,泽山心焦起来。于是他心一横,索性试试侧身投球。虽然这是他从未用过的自然曲线球的投法,但那球一点也不带曲线。他以为是速度不够,加了力投,却成了暴投(接手难接的球)。

    泽山三千夫焦躁的理由之一,是那些投球练习都不得不在来看比赛的观众面前进行。他感觉到了那些不看比赛而看他的观众的目光。花了十天,仍投不出令人满意的快速球。那些目光变得疑惑起来。泽山心里明白,他有一种灼感痛。他试着改变姿势,但情况依旧。实际上,此时的泽山很需要一个好捕手的引导和好教练的指点,但球队那时还不是教练制。往日的助手宫川又不在了。一天傍晚,泽山向神原领队倾诉了。

    “肩部疼痛么?”

    “不痛,只是投不好。”

    教练员看看泽山的肩部。但是,除了看出长了赘肉之外,看不出其他名堂。

    “耐心干吧。”领队的表情僵僵的。

    从那阵子起.性急的球迷开始有反应了。“泽山怎样了?”“神原为什么不用泽山?”的质问开始传来。

    报社记者上门找他。

    “怎么样?该出场了吧?”

    “不,还不行。”

    “哪些方面还不行?”

    “恐怕您还缺乏自信心吧。不过,即使被打中,球迷仍是期待您出场的。上场试它几次吧。”

    泽山狠狠心试试低手投球。看样子比这段时间的都强。投着投着肩痛起来。他认为这疼痛会消掉抬畚箕长出来的肌肉。但是,即便是投低手球,仅靠直球也不行。于是他开始投低手球的曲线。肩部的疼痛因此而加剧了。“泽山看样子不行了”的风言风语开始流传起来。

    就是在这种时候,泽山在球场外遇到了杉田。

    “来看球吗?”泽山握着战友的手。

    “只为看你而来。”

    “我么,”泽山说道,“已经不行了。”

    “我总是在充当马后炮的尴尬角色。你记得我往日说过你掉进了陷阶的事吗?”

    “记得。”

    “你回来的时候,即使花上半个月时间,也很有必要找个安静的温泉疗养地待待,把肩膀好好地揉搓揉搓。”

    “我想过的。你认为我会向球队提出吗?”

    “可能吧。”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此时,杉田摊开了自己的手掌让泽山看。

    “你看看吧。我已经放弃了钢琴。我的手指骨节肿大。战争嘛。自己得把自己的幸福和才能忘掉了才行,别无他法。我现在是个工人啦。总得糊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