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让二
“我想司机也对您说了同样的情况。”
乔君对井川君说。
“手持提包的山越君与一位年轻小姐步行来到石和车站广场的出租车营业所,乘上该司机驾驶的出租车去盐山。石和车站广场一带有许多情人宾馆,该出租车司机说,尽管是大白天,可那对男女给人的感觉是从某家情人宾馆出来的。应该说,这是出租车司机特有的职业眼光。”
井川君眼睛朝下,聚精会神地听着。
“那年轻女子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光景,轻妆淡抹,衣着朴素,是个大美人。她说到盐山温泉,司机便驾车径直朝目的地驶去。一开始,这对男女有说有笑,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扭扭捏捏。可二十分钟过后,那男子突然一声不吱摇来晃去的,像散了骨架似的。司机窥视车内的反光镜,见那模样大吃一惊,赶紧问那女子:‘您丈夫是否得了急病?’那女子用手指点了一下呆若木鸡的男子的脸,而后在他的太阳穴部位画了几个圆圈。司机恍然大悟,原来男乘客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症。加之这对男女上车时说到汤山温泉,司机知道,汤山温泉是以治疗神经衰弱闻名于全国的。”
乔君从司机嘴里了解到的,与井川君从司机那里得到的情况,内容完全一致。
“我不明白的是,山越君为什么突然变得嘴不能说,手脚不能自由动弹?神经衰弱症是否会阵发性发作?”
井川君暗自在想:乔君尚不明白HP的威力和作用。
“车一到汤山温泉附近,那女人伸出手打算扶山越君下车。那一天正是九月十三日的下午,他那只提包被女人夹在肋下。司机掉转车头回石和去了。当司机于次日即二十四日早晨从新闻报道上得知,这位男乘客叫山越贞一,摔死在大菩萨峰巅的青梅公路沿线的釆石场,不由得大吃一惊。”
乔君说的,与井川君听到的一模一样。那神秘女人名字叫梅野安子。
“我在想,山越先生也许被灌了毒药?我问司机,他回答我没有那种迹象。不过,他告诉我那两个人是从小有名气的‘城堡宾馆’里出来的。我走进城堡情人宾馆,借口同伴还没有到,自己先进去参观一下。房间里安装了好些按钮供客人享用,这些功能设施可以说是仿造甲州旧城建造的。壁龛地板上铺着盔甲,排列着‘风火林山’的信玄公帅旗,所有房间里的装置给人一种新意。正在这时候,服务员走了进来,询问我的那一位怎么姗姗来迟?嘟嘟哝哝地说着坐在沙发上。我趁机向她打听山越君和那女人的情况,情人宾馆在大白天也有不少人入住,服务员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有一位中年男子携带一年轻美貌女子走进房间约三十分钟左右,就双双离开了。房内和床上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
“为慎重起见,我又打听了中年男子的长相,果真与山越君相似。”
“……”
“种种迹象表明,那神秘女人引诱山越先生到城堡情人旅馆,而后急急忙忙来到外面再坐上出租车。我还听女服务员说山越君与那女人没有在房间里喝过一口茶。按我的判断,那毒不是在城堡情人宾馆房间里下的。”
井川君一言不发,认真地听着。
“我开始怀疑对神经衰弱甚有疗效的汤山温泉。也许山越君去过那里。尽管去那里是浪费时间,可我还是去了,那里只有一家马场庄宾馆。”
“有线索啦?”
“没有。只是从静子那里听到您说的那番话。马场庄宾馆的服务小姐一开始对我高度警惕,怎么也不愿意提起头戴假发套的昭明相银行长下田忠雄和增田富子住宿在这里的情况。在我的追问下,服务小姐开始动摇。就在这时候,从宾馆里走出一位店主模样的人对着我大声斥责,我才觉得您那番话是可信的。”
“乔君,如果说山越君特地到过马场庄,可我不那么看。他是到甲府司法局办事处查阅山林登记账时顺便到汤山温泉马场庄去的。”
“是查阅山林的登记台账?”
乔君似乎第一次听到这番话。
“我来说吧!”
井川君打开话匣。
“东山梨郡内牧町和五原村,合起来有一百八十万坪山林。这是东洋商社的固定资产,但该商社的高柳总经理在青梅公路沿线的丹波山村山林里自杀前,把那片山林拱手让给了寿永开发公司,据说是无力偿还贷款,把它作为抵押物移到寿永开发公司的名下。作为抵押物,它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没有出现在登记台账上。这伙人设置这种阴谋来坑害好端端的企业。”
“是真的?”
“根据掌握的情况看,寿永开发公司是昭明相银下田行长个人的秘密公司,他把出售昭明相银资产换取的钱,统统转入他的秘密公司。”
“这情况,井川先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下田行长曾用侵吞公款的罪名逼迫父亲含冤而死。如今,真正侵吞公款的是刽子手下田行长。乔君听了井川君这番话,眼里射出复仇的目光。
“我是在调查山越君死因的过程中才渐渐明白的。山越君是《经济论坛》杂志社的一名采访记者,他把调查来的材料汇编成文后,直接与下田行长交易而得到巨款,可他中了下田行长设下的美人计摔死在采石场。”
“山越君抓住下田行长的主要丑闻,即把昭明相银的资产巧立名目,秘密地转入到自己的秘密公司——寿永开发公司。”
“原来是这么回事。”
“在东洋商社高柳总经理自杀前不久,该商社拥有的一百八十万坪山林土地被寿永幵发公司吞没。也就是说,直接的黑手是寿永开发公司。”
“其幕后策划者是下田忠雄,出面的是寿永开发公司。那公司拥有暴力集团成员。”
“山越静子也是他们杀害的?”
“错不了。”
“据说静子与一个男子返回国分寺的公寓时,像梦游患者似的。”
“这可以肯定与她丈夫当时的情况相同。”
“如果手段相同,应该是出自一个凶手。”
“那凶手是谁?您心里有眉目吗?”
“还没有任何线索。”
井川君频频摇头。
“大概猜想一下呢?”
“若只是猜测而已,倒有几个可疑的人,但是没有真凭实据。”
“寻找证据是最棘手的事情。”
“太困难了!凶手绝不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那,凶手就永远逍遥法外吗?”
“……”
“那,您没有灰心吧?山越君暂且不提,可和子、静子她俩被害……”
“应该怎么办?”
“只有让凶手自己暴露,别无他路。”
“让凶手自己暴露?”
“是的。”
井川君目不转睛地望着乔君。
“总之,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好像是的。”
乔君从井川君面前移开视线。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像火一样保持着沉默。
“说心里话,”乔君说:“我曾经与山越君去过自由丘的和子妈妈桑家,那是在她被害之前,也就是她过量服用安眠药试图自杀后的没几天。那天,正巧她已经被送到医院抢救,好像是以自杀威胁下田忠雄。”
“啊啊,我也曾去过她家,那附近有一家巴黎女装店,女店主给我说了许多有关和子小姐的情况。”
“我和山越君也去过那家服装店。与您一样,向那家女店主打听山口和子的情况。听她介绍说,曾经也有人问过她,是一位近六十岁,长着较多白发的老头。”
“哦,那是我。”
“我们去的时候,和子妈妈桑的住宅里有三四个像暴力集团成员的年轻人,吹胡子瞪眼的,凶恶的目光紧盯着我俩。看到那情景,我们没有久留也没有很认真地查看,为防意外我们连忙离开那里回家了。那些人大概是寿永开发公司派驻在那里的吧?也许是他们杀害了山口和子、山越贞一和山越静子的?”
“哦,还不能下最后结论。”
井川君很慎重。
乔君望了一眼井川君说:
“井川君把静子安排在玛斯塔,那是谁从中牵的线?”
“是《经济论坛》杂志社编外记者木村秀子从中牵的线。她是玛斯塔会计川濑春江的姨妈。那木村记者有一天在我下班回家的路上等我,并向我倾诉《经济论坛》编外记者们在社内受到的冷遇。她听说我是为山越君的退职金一事去杂志社与清水四郎太交涉的,才找我倾诉。当时我听她说,玛斯塔正在招聘厕所保洁员,于是我拜托山越静子利用良好时机潜入玛斯塔摸情报。托木村秀子的美言,川濑春江会计录用了山越静子。”
“井川先生,那也许是对方设下的圈套吧?”
“……”
“也就是说,对方看到井川先生一会儿到《经济论坛》杂志社,一会儿到处活动,便使出诱饵。你把山越静子送入对方设下的圈套。当他们发现来者原来是山越贞一的遗孀静子时,可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们警觉了,便对静子下了毒手。那中年妇女多半是假冒《经济论坛》杂志社编外记者名义接近您的,试探试探您的真正意图。”
“现在想起来,也许是那样。”
“由此可见,《经济论坛》杂志社清水四郎太社长与昭明相银行长下田忠雄狼狈为奸,臭味相投,暗中勾结在一起。”
“当今社会,以敲诈谋生的经济界杂志,与企业沆瀣一气屡见不鲜。”
“山越君采访的材料,大概击中了昭明相银行长下田忠雄的要害?他没有把重磅材料交给締结劳务契约的《经济论坛》杂志社,而是打算另起炉灶。”
“所以,下田行长与清水社长联合整治山越君。一旦山越君独立办杂志,下田行长担心山越君继续勒索。而在清水社长来看,山越君不仅是叛徒,还是今后强有力的竞争者。”
“乔君,静子寄给我的信里有这么一段话!我可以一字不漏地背诵。”
“昭明相银的高层千部中间,至少有一人经常向竞争对手的东日本相银提供内部情况。作为东日本相银,为超过昭明相银,为把相银界的实力人物下田忠雄搞垮而四处活动,收集他的丑闻材料,暗中对昭明相银的‘内应’实行怀柔政策,让他提供昭明相银最高决策层的情报。那人究竟是谁?静子还不清楚。这消息是那个人透露的。”
“这位昭明相银高层干部中对外输送情报的人,究竟是谁?我可以大致判断出。根据人到厕所便感到一切放松的特性,给我提供了有利的条件。我可以悄悄地从他们的眼神和举止等进行判断,不过,对那位高层干部我还想再观察一段时间,等到我的判断确定无误后再向您通报……”
井川君把那两段内容一字不漏地背诵完毕,接着看了一眼乔君。
“喂,‘那个人’就是乔君,不,是田中让二。昭明相银里向东日本相银输送情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静子还没有来得及向我报告已经被对方杀害了。你是否能告诉我?”
井川君紧逼田中让二,而他却连连摆手。
“那,我还不能马上说。”
“不能说,那要等多久?”
“不知道。反正不会很久,那机会一定会来临的。”
“我等着那一天!那与三个人的被杀事件有没有直接的关系?”
“……明白了。”
乔君没有回答,而是先站起身来告辞。
“……时间不早了,快到上班时间了。”
乔君把放在桌上的工作帽拿在手中。
“井川先生,我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
“山越贞一、山越静子他俩在被人暗害之前都有一种全身虚弱、行动呆滞的特征,这是一种什么药?我刚才考虑了一番,在影剧院被杀害的山口和子或许也被灌了这种药?”
“是啊,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井川君拿过账单边说边朝账台方向走去:
“……我也想知道那种东西。”
走在人行道上,雨仍然下个不停。霓虹灯交相辉映,俩人在雨中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