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二天,元子选择下午一点半去了原宿。

在晚上灯火通明、充满活力的“时装街”原宿,白天也许和一般的马路没什么大的区别。路两侧的银杏树冒出了新绿,两排商店之间只有少数年轻男女在路人间时隐时现。不过银杏树下停着的运动跑车却非常显眼。

原宿街道的风貌不断地发生着变化。新的建筑层出不穷,一年不去的话,简直就不认识了,感觉像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从明治大道的表参道入口向原宿车站方向缓缓向上的慢坡道上,中途左侧也不断出现新建或改建的大楼。其中有一幢呈巧克力颜色、砖瓦墙的六层楼建筑,进门的正面排列着“信荣大楼”四个金属字样。

元子想看的是上次听牧野兽医曾对她讲起过的,在这幢大楼三楼波子所开的占据着半个层面的酒吧。她想亲眼看一看她的店,与其说是好奇心还不如说是敌对心理。

大楼正面入口处有一个砖瓦做成的细长花坛,里面种着修剪成圆形的灌木丛,叶子上长着球藻模样的植物。在花坛的一端树立着一块像是指路牌的招牌,上面写着进住者的名字,其中有一家“俱乐部 圣何塞3楼”的。那就是兽医所说的波子的店。在“展开出版社”、“东都政财研究所”等死板公司名字中间,波子的店多少令人有些异样的感觉。

进了门,除了正面是电梯,四周全都是砖瓦墙,整个门厅显得空荡荡的。挂在墙上的金属指示板上用突出的白色文字标出了各公司的名字,“俱乐部 圣何塞3楼”也夹杂在其中。

元子等着电梯从六楼下来。电梯在“4”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在“3”和“2”的地方只是一过而下了。“俱乐部 圣何塞”傍晚才开始营业,没人在那里停留也是正常的。

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了三个年轻小伙子,是这幢楼里哪个公司的职员,他们身穿黑灰色西装,看上去整整洁洁的样子。三个人都看了一眼身穿和服的元子,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交谈。

元子独自乘电梯到了三楼,一个人乘电梯总令她感觉不快。她下了电梯,往右边张望了一下,那里就是“俱乐部 圣何塞”的门。门口挂着写有“Club Sen Jose”时髦的招牌,当然这个时候沉重的橡木门是紧紧关闭着的,门前红白相间的绳索张挂在两端的黄铜棒台上,下面挂着六点开店的布告板。元子挑这个时候来店里是为了避免与波子碰面。

然而让元子感到吃惊的是店的样子远比她想象的气派。从这幢楼的大小看,半个层面的面积大约有六十坪,去掉附属设施所占用的空间,实际使用面积也足足超过了四十坪。在银座没有几个酒吧能有如此大的面积。

从店的外观看,与其说它漂亮不如说豪华。这幢楼里几乎都是办公室,酒吧看起来就显得豪华了,而且装修也似乎追求的是这个效果,只要一看就知道这家店的装修花了不少钱。

元子被波子这家店的气势所压倒,她伫立在原地。就在这时,从后面有人和她打招呼。

“圣何塞不到五点是没有人的。”

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男人目光炯炯,身穿黑色西服,大约三十岁的模样。

元子穿过马路,对面是一幢具有典型原宿风格、带有异国情调的建筑物,底楼是妇女服装店,二楼是咖啡屋。元子到了二楼,选了一个靠窗可以眺望下面的座位。

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元子可以眺望对面的信荣大楼。此时她觉得有些疲乏了,越发觉得咖啡的味美。

元子之所以觉得疲惫,主要因为在去波子店的一路上始终受着好奇心的驱使,而亲眼看到“圣何塞”后又给她带来了心理冲击,再加上有些阴森森的大楼空气,都给元子带来了一系列的精神紧张,从而使她感到疲乏。

据那个牧野兽医说,波子的资助人是总会屋的人。这么看来,信荣大楼的董事长就是这个总会屋的人了。大楼正面入口处的招牌上写着很多公司的名字,哪个是总会屋的人所经营的呢?总会屋在招牌上也会写一个正经公司名字的。

元子还在东林银行千叶分行工作时就听说过总会屋人物的零星传闻。当然她在分行,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但在本行为了对付总会屋每年必须有千万日元单位的预算。

近来元子为了了解总会屋曾查看过现代词典。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楚,词典里是这么写的:

“总会屋——在很多公司都持有一小部分股票,经常出席这些公司的各类股东大会,进行一些让人不愉快的发言。为了捣乱,他们买通会议主持人,然后从公司获取报酬。他们利用经营者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方针,抓住他们企图隐藏经营内幕的弱点,进行智能型‘暴力活动’。从这个意义上说总会屋在公司获取的报酬可以看作是一种恐吓行为,但经营者为了避免日后遭报复,一般不希望到警察当局办理被害登记,加上总会屋的做法非常巧妙,往往很难构成犯罪。总会屋是个有组织的团伙,从头面人物到独来独往的人物,千差万别,各色各样的人都有,而各个公司根据他们的地位所给的报酬也是固定的。其中最小的喽罗在年末来公司时,不过给他们一些车旅费。各个公司也每每会收到警察当局的‘赶走总会屋’的倡议书,可实际上要有所改善还颇费时日。”

信荣大楼的主人在原宿能拥有一幢如此的大楼,在总会屋里也该是个大头目了吧,以后牧野兽医会将大致情况告诉我的。元子觉得成为总会屋的女人,实在很像波子所为。

总会屋让波子在属于自己的大楼里开店,当然租金也是免费的了。因此圣何塞可以在三楼占据半个层面。总会屋所得的不义之财可以让店里要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了。

波子无疑深切感受到了和楢林妇产医院院长分手太对了吧。虽然不知道她在和院长分手后是和总会屋的人结上缘的,不过那个女人一定会利用小小机会而抓住像现在这样的幸运的。

店门关着,元子没法进圣何塞里面去,不过从自己推测的面积看,要开这样的店必须花费一亿日元以上。而这些都是总会屋给她出的钱。

店的规模很大,装饰得又豪华,陪酒小姐也需要三十来个,其中也一定有从其他店里搜罗来的有客源的小姐吧,如果算这样的小姐有五个的话,那么付给她们的“预付款”以及和她们签订合同时的合同费加起来就是一大笔钱。即使算每个人给五百万的话,就是二千五百万日元了。不过那也一定是那个总会屋情人给她出的。

陪酒小姐平时大概也是实行指名制的吧。一个人的指名费平均算五十万日元的话,那么一个月(二十二天)就必须给一千五百万日元。而经理、副经理,加上会计、服务生等工作人员算十五个人,每个人的平均工资二十万日元的话,那么一个月就三百万日元的工资。其中还要加上进酒的钱。这些工作人员的工资以及进货的钱是从店的营业额中取出来实行“单独核算”的吧。

租金也是免费,设备费也是资助人出的,那样一来店的折旧费几乎可以算零了。工资加进货的费用(基本上是酒)和各种杂费每个月大约二千万日元,这些费用从店的营业额中轻轻松松就可以出来了。而且进酒的费用也是酒屋赊账的。

元子独自眺望着信荣大楼,听任自己的思维纷飞。她想象着如果是自己的话情形会是怎样的,所有这些钱都必须自己独自筹措了。要拥有波子圣何塞那样的店,如果在银座的话,使用面积在四十坪的房子,光是签合同时的费用就要五千万日元,内部装修等也要五千万日元左右,再加上拉拢陪酒小姐所需支付的预付费和合同费二千五百万日元,直至能够将店开出来,所需的费用要一亿二千五百万日元。

开店以后还需要租金和折旧费,银座四十坪面积的房租远比原宿等地方贵,另外如果工作人员数和圣何塞相同的话,在银座的工资就要高出百分之二十。因此每个月就必须花费四百万日元。加上租金五十万日元和日常用品、设备的折旧费大约估算为二十万日元,还要加上运转资金。运转资金一开始不准备个六千万日元的话是不行的。因为客人的付款常常会晚两、三个月,每个月的收支会出现不平衡,因此需要追加资金。

也就是说要在银座开一家像波子的圣何塞那样的店,绝对需要一亿八千万日元,而店的经营要顺利走上正规需要花一年的时间,因此期间的赤字也必须考虑在内。而这一切都必须自己来承担。

元子的想象终于走向了胡思乱猜。然而她却并没有感到绝望,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想打破这个令自己偷悦的空想,而是已经看到了将来的若干可行性。这一“可行性”就是深藏在她心中的那个不可告人的“计划”。

元子觉得自己要开新店的话,地址一定要选在银座。银座以外的地方她根本不予考虑。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像波子那样离开银座。她是想在波子面前争口气。因为怒吼过后,波子自己却离开了银座。

从波子的性格看,她和总会屋的关系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也是个疑问。而那个总会屋无疑还有其他情妇吧。对于钱和女人他哪个都不会缺,因此什么时候也会有对波子腻烦的一天,波子的荣华也只有短暂的现在。也许将来她那凋零枯萎的身姿又会出现在银座什么地方的陪酒小姐行列中了吧。

想到这里,元子胸头的闷气消解了不少。在起身前她最后一次端起了咖啡杯,这时她看到信荣大楼前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车门开了,一个男人从车里走出来向信荣大楼正门走去。那个人身材很高、略瘦,身穿当季的灰色西服,背对着元子正朝大楼正门走上去。

这时一个身穿黑西装的年轻男人从幽暗的入口处走了出来,刚要和那个下了出租车的男人交错而过时,年轻男子向他鞠了一躬,两人便开始站着说起话来。

虽然这是随处可见的景象,但因为是在信荣大楼前,于是引起了元子的兴趣。她可以看清年轻男子的脸部轮廓,却只能看到身穿灰色西装的男子的背影。

黑色西装的男子看起来是大楼里的职员,但如果这家公司本身是总会屋伪装的,公司名称不过是表面招牌的话,那么这个职员也就是总会屋的手下了。刚才元子在“圣何塞”店门前站着时,后面有个男人和她说话,他的眼神敏锐,穿的也是黑西装。报纸上常说暴力团伙聚会时常穿的就是黑色西装。据说有的总会屋也是暴力团伙。那幢大楼里的空气令元子感到毛骨悚然也是因为这个。同时元子想起了牧野兽医在答应调查总会屋时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元子依然眺望着入口处,这时他们的短暂讲话结束了,黑色西服的年轻人在分手时向对方磕了一头。看来那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年纪比他大,地位也比他高。由于他已迈步向石阶梯走去,因此他回过头来,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作为对年轻人的回应。

刚才只有他的后头部进入了元子的视野,此刻她才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脸。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工夫,他立刻又转过身,消失在黑暗的入口处。穿黑色西服的年轻男子似乎独自笑着并急匆匆地往原宿车站方向走去,消失在人群中。

元子坐着的窗户离那幢楼的门口有一段距离,如果那里的人始终面向这个方向站着的话,还能看清对方的脸部,但那个穿灰色西服的男人只有在一刹那的时间里才回过头来。

可是元子还是觉得那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虽然不可能看仔细,不过在朦胧中依旧能抓住对他的大致印象。虽然无法看仔细,但这个人和其他人的不同特征,即使在远处也能感觉到。

那么究竟是在哪里遇到过的呢?元子考虑了半天,应该是很久以前遇到过的人。他不是来过“卡露内”的客人,就应该是在东林银行千叶分行时代遇见过的人了。那时来分行服务窗口的客人很多,其中有常客,也有来过两、三次的临时客人。而后者占绝对多数,也就是说不特定的客人占绝对多数。常客的长相大致是能记住的,所以他不是常客。在这些客人之中也有给她留下印象的人,不过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谁了。毕竟在银行工作有十五六年了。

在千叶分行的客人里会不会也有信荣大楼总会屋的手下呢?元子一边呆呆地想着这些事,一边朝账台走去。

“三百日元。谢谢!”女店员说。

元子忘记了自己所想的事情,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喂,卡露内的妈妈。”

黄昏时分,宛如屋檐下跳出来的一只蝙蝠,兽医从拐角处的活鱼料理店旁出现了。他叫住了元子。在这条小巷深处的两边也挤着不少门面狭窄的酒吧。

“啊呀,先生。”

元子停下了脚步,兽医摇晃着身子靠近过来。

“妈妈,上次你托我调查的事我查清楚了。所以今天我在这里等着妈妈呢。”

“啊呀,已经查好了?”

“是啊。虽说没有了解得很充分,但基本轮廓打听清楚了。”

兽医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真太谢谢了,这么快就好了。那么我们到上次那家小酒吧,听你说说吧。”

“不,那里不合适。虽然客人少,但是我们讲的话店里的人会听到的。”

“那去哪里呢?”

“R宾馆大厅不错。”

“噢,一流宾馆的大厅?那里不是人更多吗?”

“你这么认为吗?可其实并非如此,那种地方说话才安全呢。妈妈也许不知道,在那里有很多诸如怎么夺取公司啦、票据诈骗团伙的密谈啦、市场行情师的碰头会啦等等,都在那里偷偷摸摸地进行呢。正是因为一流宾馆才让人钻了空子。坏家伙们都在那里转悠。”

“我可不知道。”

虽然很近,但他们还是坐了出租车。和兽医一起坐在出租车里令元子感到恶心,不过他却是个绅士。他的兴趣只是将女人当作自己的“同性”看待。一股香水气息从他身上飘来。

“妈妈,上次非常谢谢你那么客气。”

他文雅地叩了一下头,那是对他拿了三万日元所表示的感谢。

“没关系。让你做这种麻烦事真不好意思。”

“不,其实我是喜欢做这种调查的,不过这次对方有些令人生畏啊。”

兽医在说“是”的时候,毕恭毕敬地采用了东京山之手地区从古时就流传至今的很有礼貌的词语。最初听到的人也许会觉得滑稽,可习惯以后也并不觉得什么了。至于他所说的“对方有些令人生畏”这点元子有着强烈的同感。

“呃,妈妈。”

兽医拉着元子的袖子,另一只手指着车窗外。只见那里有一幢七层楼高的大楼,一楼是妇女服装店,令人眩目的灯光将橱窗照耀得色彩丰富。二楼是画廊,三楼是“俱乐部 鲁丹”,这些元子也知道。

元子不知道牧野兽医到底指的是什么,但为了不让司机听到他在说什么,他两脚蹭地往元子身边靠拢过来低声说。元子这才明白。

“妈妈,是鲁丹啊。”

“鲁丹怎么了?”

“这店可大了。陪酒小姐就有三十多个,使用面积四十多坪,里面还有专门雇用的乐队呢。除了老板,还有一个店长、一个经理、两个副经理、三个部长、主要调酒师一名、调酒师两名、服务生七八个,是一家大店啊。”

“噢,先生了解得还真详细啊。”

“不,妈妈,我并不是想说这些。我想说的绝对是个秘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知道。妈妈听了以后心里有数就可以了。”

“唔,我绝对不会对别人说的。”兽医将声音压得更低了。

“不要看它那么风光的样子,其实鲁丹私底下经营得很辛苦。只要找到一个好的买家老板就想出手了。”

“真的吗?”元子睁圆了双眼。

R宾馆的大厅很宽敞。不过客人休息的场所被压缩,而喝酒用的吧台却占据了很大的空间。连宾馆大厅都优先考虑盈利了。

元子和牧野在桌子边坐下,要了饮料。环顾四周,虽然也有男女同来的客人,但是显然男性居多。一些将手提包、公文包放在地上,两三个聚在一起谈话的人看上去像是在商务谈判。桌子和桌子之间的间隔很大,因此谈话不会被隔壁听到。

里面随处可见几个脸凑在一起,一同在看一份资料的情形,他们似乎在进行着什么密谈。据兽医说专门从事夺取公司经营权的团伙、票据诈骗团伙之类的人常在这里出没。如果是真的话,那么这个一流宾馆的大厅似乎也飘浮着妖气了。

“妈妈,我向您汇报一下原宿信荣大楼的事情吧。”牧野紧握着白兰地酒杯说。

“好吧。”

元子也陪他喝着兑水威士忌。外面暮色已经降临。

“这个并不是我直接调查到的,而是听对这方面情况比较熟悉的人间接告诉我的。你知道这点就可以了。”

“好的,好的。”

“就像我以前告诉过您的,那个人是总会屋的人是毫无疑问的,信荣大楼也是他所有。而且这个人的名字也知道了,据说叫高桥胜雄。年龄五十二岁。”

“高桥胜雄,五十二岁,嗯。”

“正是男人好好干一把的年纪。据说除了信荣大楼董事长以外,他还是很多公司的董事长,不过本部都在这幢楼里。有不动产公司,也有出版社、土建公司等等。但是这些名称不过是表面招牌而已,好像也并非真正在做这些事。其中一个叫什么政治财政研究所的,据说就是高桥胜雄总会屋的办公室。”

那幢楼进门处树立着一块招牌上确实有一个叫“东都政财研究所”的,元子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想。和它并排还有一个“展开出版社”的招牌。

元子告诉了兽医,他点了点头。

“说是出版社,但并不出版书啦杂志什么的,只是每月出一期或者两个月出一期,印刷后分发给各个公司。据说上面刊登的是一些给他们出钱公司的吹捧文章,相反对于不给钱的公司,他们肆意编写一些充满恶言恶语的报道,另外报纸也是为了拉广告作宣传用的。这一招对公司而言是非常可怕的。另外他们还招待各公司干部看戏、组织高尔夫球比赛等,以此筹集捐款,还召开讲演会什么的,总之搞得像模像样的。”

“那个高桥胜雄在总会屋是个头面人物吗?”

“唔,大概属于中等人物吧。不过似乎有志成为总会屋的大头目。据说他手头很有钱。”

元子再次感到波子捞到了很大的油水。

“我顺便也打听了这个高桥在做总会屋前是个什么人物,说给妈妈听听怎么样?”

“他本来是外地的一个警察署长。”

“警察署长?”

“是的。他等不到退休就辞职了,进了本行在东京的荣大相互银行,挂名在行长办公室做助理。所谓行长办公室助理就是在荣大相互银行的四楼设有一个专用房间,那里聚集了一些退了职的警察干部、原检察官等一帮人。”

“为什么都是这种可怕的人聚在那里呢?”

“那是为了对付总会屋和媒体的。最近报纸上常报道相互银行。因为银行自身内部问题诸多,而那些刺探出银行秘密的总会屋企图敲诈银行一笔钱,还有媒体也企图曝光这些问题,因此对付他们就成了荣大相互银行四楼行长办公室助理们的任务。据说这些令人生畏的原检察官、原警察干部聚集在一起,对外部的总会屋和媒体都很灵验呢。”

“是嘛。”

“高桥胜雄也曾是四楼里的一个成员,不过此后曾是对付总会屋的他辞去了容大相互银行的工作,自己变成了总会屋的成员。也就是说在他详细了解了总会屋的手法之后,觉得辞职做总会屋更赚钱,并且他成功了。所以说那是个头脑聪明的人。”

“居然从对付总会屋的人变成了总会屋的成员,这个世界真有意思。”

“我也顺便打听了,因为高桥胜雄在相银呆过,因此做了总会屋后对银行方面的事情很擅长。总会屋也是有各种专业的,根据不同的公司性质,他们也有不同的专长。因此高桥胜雄就深入到地方大银行里,尤其和东林银行关系很密切。”

“东林银行?”元子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唾液。

那不就是自己以前工作过的银行吗!

她紧盯着兽医的脸。

由于元子如此热心地倾听着,因此兽医那充满女里女气的声音说得更起劲了。

“据说东林银行是高桥胜雄常利用的银行之一,他全权操纵了东林的股东大会,让自己的手下主持股东大会,因此大会总是开十分钟就结束了。因此那个人告诉我说高桥胜雄每年从东林银行得到五六百万日元。不过这种事情不向人打听的话是不会知道的,总会屋多多少少和暴力团伙有瓜葛,如果直接问的话太可怕了。”

人们常说世界那么大,可有时也真小。元子听了兽医的话对这句话的体会更深了。

总会屋的高桥胜雄侵入到了自己曾工作过十五六年的东林银行。而这个总会屋又照顾着以前曾在自己店里工作过的波子。这个世界宛如用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连在了一起。

和高桥有关联的是东林银行本行,和千叶银行是没有关系的。本行在东海地区县厅的所在地。而最下面的分行对于本行的具体内情完全不知情。

元子觉得关于总会屋的事情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资助波子开店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清楚了,她的好奇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因此兴趣也随之大减。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心中升起了另一股新的兴趣。

“我想转换一下话题。”元子对牧野说。

“刚才在车里先生说俱乐部‘鲁丹’的老板有意要将店卖掉的事,那是真的吗?”

兽医对突然的话题转换有些困惑不解。不过他还是回答了新问题。

“我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应该是比较确切的消息。”

“先生通晓银座的酒吧世界,所以我想你说的话不会是随随便便的。”

“我可不是为了装装样子才在银座出没的。嘻嘻。”

兽医用手挡在嘴边笑着说。

“那么‘鲁丹’的转卖私底下正在操作吧?”

“这个嘛,我还没听说,因为那还是绝对的秘密。知道这件事的人是很少一部分。如果人家知道是我告诉了妈妈这个秘密的话,‘鲁丹’可就麻烦了,我在银座就再也没法走动了。”兽医很夸张地缩起脖子。

“我记住了,绝对不对任何人讲。”

“拜托了。不过我听到的也就这些了。”

“如果假设说,只是假设哦,‘鲁丹’要是出售的话估计会要多少钱?”

“是啊,那么大的店堂……”

兽医像是在估算价格似的将视线投向了远处。

“我也不很清楚,大约会开价二亿日元吧。”

他又将视线收回到元子的脸上。

“二亿日元……”

元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鲁丹’以前一直是出名的一流俱乐部,又是在一等地区,营业面积也有四十坪了。陪酒小姐有三十二三个、店长和经理各一名、副经理二名、营业部长、会计部长、进货部长,加上调酒师各三人,还有服务生七、八个,是很有排场的店啊。而且客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上流社会挥霍公款的人都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二亿日元以下的话,老板是不愿意出手的吧。”

“那么好的店,老板为什么要卖掉呢?”

“老板是长谷川庄治先生,在东京都内拥有五幢庞大的公寓楼,是个实业家。而且那些公寓楼的经营都很不错,长谷川先生似乎想再建造一些公寓楼,据说他将来想当公寓楼大王呢。最近他想将‘鲁丹’出手,自己不再干这种接待客人的行业了。”

“先生,你认识长谷川先生吗?”

“不,我只是听到传闻,没见过他。”

“先生,假设长谷川先生真的要卖掉‘鲁丹’的话,为了寻找买主,他也要找不动产吗?”

“没有的事。”牧野在眼前摆了摆手。

“才不会找不动产呢。那样的话事情不就张扬出去了嘛,再怎么隐藏也不行了。”

“那么,会怎么样呢?无论长谷川先生多么想出手,也不论是否有人想购入,假如没有人介绍的话还不是买不成吗?”

元子和兽医在这个充满鬼魅妖气的大厅里继续着他们的密谈。

兽医紧盯着元子的脸。

“妈妈想买下‘鲁丹’吗?”

“怎么可能呢?”

这次是元子使劲摇着手。

“二亿日元,我哪里会有那么一大笔钱啊?我不过是想了解这种情况下交易是怎么进行的,作为参考而已。”

兽医略微想了想,而元子则意味深长地笑了。

“妈妈的‘卡露内’是进的哪家洋酒店的酒?”

“旭屋洋酒零售公司的。”

“哦,是旭洋啊。那里常给银座酒吧进酒的,大概有三十家吧。”

“那我的店是最小的了。”

“店无论大小,对洋酒公司而言都是老客户了。虽说是零售商,但酒吧的付款往往要在三四个月以后了。因此各个店一整年都有未付款。”

“我是三个月后付款。那样也还是始终觉得被催逼着呢。先生虽说是兽医,可对酒吧的事都很精通啊。”

“这些都是在银座得来的‘耳朵学问’嘛。嘿嘿。”

“真是讨厌耶。”

“什么话。说真的,没有什么人比经常出入酒吧的洋酒屋更了解酒吧的秘密了。如果酒吧总是要进酒,那么说明营业成绩不错。他们和老板、经理以及调酒师都很熟识。如果付酒钱总是一拖再拖的话,那么这家资金运转不过来的酒吧老板或者经理就会把理由告诉他。据说公司近来也不怎么景气,因此交际费也紧缩了,付款只能在四个月或者六个月以后了。而在这期间的资金筹划会令经理伤透脑筋。陪酒小姐的工资不付是不行的。有的妈妈或经理会抱怨说自己好像是为了给酒屋效劳才工作似的。就这样,如果老板想卖掉店铺的话,他们悄悄告诉的是经常出入店里的洋酒屋老板,然后让他们帮忙寻找买家的。专门给酒吧提供酒的洋酒屋老板在酒吧世界里路子是很宽的。”

“就是嘛。”

如此说来是最有说服力的了。如果洋酒屋在这家店的赊账累积多了,为了不让这些钱成为收不回来的呆账,洋酒屋主就会帮着认真寻找买主的。

二亿日元的话想想办法是可以筹集到的,或许还真能买下俱乐部“鲁丹”呢。元子眼看着这个最奢侈的期望有可能成为现实。她感到满心喜欢。

或许不知不觉间元子心中的窃喜在表情上显示了出来,坐在对面的兽医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被兽医发现可不行,元子急忙低下头来看了看手表。

“啊呀,啊呀,已经到这个时间了。我得赶紧去店里了。按先生的说法我好像是为了给洋酒屋效劳才去上班似的。”

“就是,就是。”

“我离开一下。”

元子起身往大厅放公用电话的地方走去。她对接电话的调酒师说:“是我,我马上就往店里去了。”

说完后,她站在原地悄悄地将五万日元包起来,回到了原来的桌子。

“先生,真对不起让你费心了。全靠你我才知道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谢谢你了。这个是我的一点小意思。”

兽医非常吃惊,将手缩了回去。

“妈妈,您怎么这样啊。我不是为了这个才为您打听的,是平时妈妈待我一直不错,我是出于感谢之心。”

“很感谢。不过,谢礼还是谢礼,你如果不接受的话,我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的。”

“但是上次您刚给过我。”

“不,那个是先生在打听信荣大楼时喝咖啡的钱。而今天是对先生的谢礼。”

“真让我为难。”

兽医用手挠了挠头,接着说:“那我就收下了。”

他一边鞠躬,一边收下了钱。

“妈妈”

“什么?”

“妈妈如果想买下‘鲁丹’的话,我还可以帮妈妈活动活动的。”

兽医轻声说的这句话令元子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