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染血的克丽奥佩特拉号

凉子在T恤上披了件附帽兜薄夹克,与我一同手持撞球杆行经走廊,阿部巡查赤手空拳跟随一旁,贝冢巡查则负责留守“搜查总部”。

位于葵罗吏子的房间前方,一群妨碍者早已摆好了阵仗。总共七人,个个手上均握着水果刀或皮带这类简易武器。

凉子一开始便把交涉与谈判这些和平手段予以排除。

“上,泉田!”

“Ay(e)、Ay(e)、Sir!(译注:意即‘知道了,长官’,为划船用语)”

既然是在船上,这个回答应该再合适不过的了。

凉子如疾风般直冲而上,脚下穿的可是高跟凉鞋,我则落后一步,阿部巡查落后两步跟在她身后。

凉子的球杆快狠准地甩出,给予站在最前头的男子脸颊一击,回身一刺,利落地命中第二人的眉心。我把球杆扫过第三人的身体,接着再往膝盖补上一杆让对方跌倒在地;阿部巡查揪起第四人的衣领抡向墙壁,同一时间内,凉子已经以球杆砍中第五人的头顶,第五人昏倒在地。

多么优雅华丽的战斗啊!方才葵罗吏子的丑态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这个任性的大小姐简直就是“雅典娜——战争女神”再世。

剩下两名男子你看我我看你。

“你、你怎么不上去?”

“我、我有尖物恐惧症。”

“我也是。”

两名男子在狭窄的走廊灵活地变换方向,踩着湿答答的脚步声溜之大吉。

“喂、站住!你们以为你们有办法全身而退吗?”

破口大骂的同时,凉子重新握好球杆,以田径赛的标枪掷远要诀奋力一掷。球杆发出呼啸飞过半空,命中逃跑男子其中一人的背部;第六名男子惨叫一声,掉了个大跟头。

第七名男子对同伴见死不救,高声对着不知是上帝还是恶魔求救,东倒西歪地不断奔跑。向上帝求救未免脸皮太厚,就算向恶魔求救,由于恶魔跟凉子是站在同一阵线,所以也不会救他。说穿了,无论向哪边求救都是没用的。

第八名男子从走廊转角探出头来,听了第七名男子的说明之后,便蹙着脸举起手。握在手上并不是武器。

“啊、对方在挥白旗了。”

“这么快就投降了?没出息!带着必死的觉悟放马过来吧!”

无论凉子如何叫嚣,敌人似乎执意要投靠和平主义,在撞球杆绑上白毛巾不停挥舞着。

面对丧失斗志的敌人,集破坏力于一身的凉子看来是兴趣缺缺,只见她不悦地停下脚步。此时我朝对方喊话:

“不用再挥白旗了,举高双手一个一个走出来。”

就这样第七名跟第人名男子投降了。第八名男子是日裔巴尔马人,名叫派德罗·岩本,此人会说日语。

“我们受到荷西·森田的欺骗跟利用,跟他已经恩断义绝了。”

如果是坏蛋的被害妄想也就算了,不过派德罗的口气极为认真。

凉子不容分说地驳斥道:

“依我看,事实上你们早就跟荷西·森田重修旧好了吧?”

“是、是的,太厉害了,是不是一切全在您的预料当中?”

“大致上。”

以凉子来说这个回答算很谦虚了。

派德罗是贩毒组织的中坚干部,负责与荷西·森田交涉与联络工作,据说荷西·森田在逃亡到日本之后,经常使唤他去联系随扈或日本黑道帮派。如此一来自然也被警方盯上,每天过着充满不安与不满的日子。

“Senorita,你知道荷西·森田那家伙拥有多少地下财产吗?”

“记得是七亿五千万美金吧。”

“这还只是存款而已,事实上根本不仅这些。”

派德罗·岩本的语气显得积极。一旦对凉子臣服之后的歹徒都会以惊人的配合姿态主力协助她,不过我很不愿意将这种情形解释成是凉子以德服人。

“那家伙持有全世界最大的银矿脉地图与开采权证书,价值相当于四百亿美金。”

“真令人难以置信,巴尔马的银矿早在十七世纪末叶已经开采一光才对,之后就成了一般的农业国家不是吗?”

“Senorita,就算你不相信,但有人会相信。”

“……说白一点是荷西·森田的诈骗手法就对了,好吧,以后有时间再慢慢问你,今天就到此为止,记得给我安分点。”

派德罗·岩本点头答应,朝凉子报以崇敬的眼神。

“您简直就是‘曼伊·蒂·奥洛——黄金女神’。”

派德罗所说的“曼伊·蒂·奥洛——黄金女神”,指的据说是统治着中南美洲矿山的神祗。这住女神具备了超凡脱俗的美貌与魔力,拥有取之不尽的黄金、白银、钻石、绿宝石矿脉,能够自由自在移动地层、引发地震或土石坍方,亦可操纵地下水也能掀起山洪爆发,男外有一群名为“默奇”的地底妖精专门伺候女神。

原来如此,的确与凉子颇有雷同之处,这么说来我就是地底妖精吗?听起来实在不怎么令人高兴。

派德罗以假释身份返回自己房间,在这之前,他透露了葵罗吏子的所在地。她人在室外游泳池,身边有数名保镖保护。那是海水游泳池,其中的含意不言而喻。

凉子由我与阿部巡查随待之下前往室外游泳池。根据派德罗·岩本的供词,荷西·森田在日本进行多项非法活动已是不争的事实。

只不过,选在此时此刻让银色怪物出场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呢?我的经验固然贫乏,却也能明白“活水银”是最适合运用在恐行动的生化兵器。活用糖果与鞭子是荷西·森田的十八般绝技,或许暗杀的恐怖行动正是鞭子的极致吧。

“那只限于怪物没有暴露真面目才行得通,既然现身了,日本也有传统的应付方法。”

“什么样的方法?”

“旧有的迷信,把盐装满来驱邪就行了,怪物自然不敢接近。”

“哈哈……”

我只有苦笑的份。

走进最上层的回廊,这里有洒水专用的自来水栓,日光裕专用躺椅排成一列,但由于目前天色已晚,所以空无一人。往下一阶是游泳池,灯光映照的泳池畔可见葵罗支子的身影。看她一身意大利名牌套装打扮,看来是不打算下水游泳。她坐在躺椅上,手上捧着杯子,边朝着周遭的男子颐指气使。

“喂,我有事找你谈。”

罗吏子循着凉子的声音抬起视线,表情随即僵住。男子们发出吼声,除了一个名叫八木的男子,所有人全冲向通往回廊的阶梯。

凉子手持橡皮水管猛力喷洒海水,横扫过这群男子。楼梯呈现波状花边,让水如同瀑布一般直冲而下。

“感谢我吧,这样你们就不会被怪物吃掉了。”

凉子边卖人情边不断喷水,其中一名被喷得全身湿透的男子嘴里含糊地大吼并冲上前,却遭到强力水流直接命中脸部,整个人被刮到阶梯下。

待我关上水栓,五名男子已被喷得浑身湿答答,奄奄一息地瘫在泳池畔。凉子边巡视边踩遍还在不断挣扎的人,同时对葵罗吏子喊道:

“你的脑袋大概没这么聪明,是你的情夫叫你待在海水旁边的对吧?”

葵罗吏子看向我们,视线充斥着敌意。当然主要是针对凉子,我顶多只是跑龙套的小角色罢了。

“你们找罗吏子小姐有何贵干?”

那名叫八木的保镖堵住我们的去路,仔细一瞧,这人的颈子、肩膀跟手臂都跟公牛一样粗壮,可能以前是捧角选手出身也说不定。

“很抱歉,我们在赶时间,请你让开。”

“有种就试试看呀,税金贼!”

八木带若不屑的笑意往前踏出一步。

“反正你们是拿公费来出差的吧,到底跟大美女上上司干了些什么好事啊?想也知道你们这些人根本不会专心工作,拿人民的血汗钱搭上客轮,每天作威作福,可真是享受啊!”

“你的误解箕在错得离谱。”

我尽可能平心静气回答,不过这个叫八木的男子根本就欠缺洞察真相的能力。

“什么误解,我用鼻孔都想得出像你们这种狗官会搞什么勾当。”

瞅着人太扭曲的怪异表情,我顿时心生一个念头:八木会不会在暗恋地的“上司”葵罗吏子?姑且不论是纯纯的爱亦或是邪恶的欲念,他大概正因无法对她明白表示而苦恼不已吧。透过欲求不满的有色眼光看着凉子与我,他会产生误解……不、曲解也是在所难免。

“啊、就是这样我才讨厌没女人缘的男人!唯一的本事就只有嫉妒别人而已,成天看低俗的色情刊物,放任脑子的妄想胡乱膨胀,这种人就算到了世界末日还是一样无可救药。”

八木的整张脸上可以归类出“凶暴”跟“阴险”两种表情。

“你这女人!我要(为了避免不良示范,出版社自动消音)!”

八术咆哮着大步迈出,我一见他往凉子的方向走去,便公式比地喊道:

“喂!你的对手是我才对,有本事放马过来!”

八木吼叫。

“那你就乖乖等着,等我把这女人(省略)之后……”

说着就把脸转向凉子。倏地,凉子从附帽兜薄夹克的口袋里掏出辣椒喷剂,往八木的脸喷去,红雾便直接侵入他的双眼与两个鼻孔。

八木捂住脸,仰天惨叫。我不带一毫克的同情,立刻横砍他的腿部,并往他的胸口撞去。如果是有凭有据批评凉子也就罢了,这种无缘无故侮辱别人的败类完全不需要同情。八木摔了个大跟头。

仅仅两秒时间,他在空中与肉眼看不见的重力这个敌人搏斗,可借力气用尽,只见他手脚乱挥,骂声连连,往游泳池的水面坠下。

大片水花溅起。

“多少会喝点水,不过水还没深到会溺死人,别管他没关系。”

凉子把喷剂抛给阿部也直、走向愣在原地不动的葵罗吏子,但才走三步就停下来。

“真理,抓住这女人。”

阿部巡查接过命令之后?应了声“是”,便走向葵罗吏子;他嘴上说着“失礼了”,一面按住她的身子。

葵罗吏子的模样足以让她在全日本据说有三百万名狂热迷友心目中的形象大为破灭。虽然我本来就不是她的影迷,但也不忍予以具体描述。

她疯狂大闹,尖叫、挣扎、乱抓、乱踢、甚至还吐口水。在一旁观看的我,对于阿部巡查的耐力感到钦佩,他一个劲儿地忍受着对方的暴力相向与谩骂,却绝对没有因此放松手上的力道。

精疲力尽的葵罗吏子终于瘫在阿部巡查的巨臂之下,我对着这个可靠的大个子说道:“你真是个绅士。”

“是、不敢当,我祖母教过我必须尊重女性。”

“你祖母很了不起。”

“祖母说过,等我开始工作以后,拿到第一年年终奖金带她到伊香保温泉(译注:伊香保是位于日本群马县榛名山东斜面的温泉街)的话,她就死而无憾了,不过她老人家现在身子骨还是非常硬朗。”

“这种温馨感人的祖孙之情留到待会再聊,泉田,你去打开那女人的手提包。”

“知道了,头目。”

“你说谁是头目!”

只是不经意说当了嘴,没有别的意思。我从葵罗吏子手上轻轻卸下手提包,递给头目……不、上司。

凉子静静接过,然后将手提包打开。她连瞧也不瞧化妆用品以及金融卡、信用卡之类的东西,从当中抽出一本印着名牌商标的金黄色封皮记事本,接着她以充满讥嘲的视线投向手提包的主人。

“我问你,荷西·森田那家伙是拿什么样的甜言蜜语笼络你的!”

葵罗吏子随口答道:

“他说要让我当日本总统夫人。”

“日本没有总统(译注:日本来行天皇制)。”

“他说他会成为第一位总统。”

“……哦,是吗?”

凉子微露出苦笑随即把记事本掷给我,我接过记事本,翻开内页。

“包含东京都知事与经济产业大臣在内的政治界人士人名将近一百名左右,其他还有财经界人士、文化人士、宗教人士、媒体相关人士……假设人名第百的数字是金额的话,应该以一千万为单位吧。”

“在巴尔马总统任内,森田一直透过都贺向业界要人行贿,而且全部拍成照片或录音带,因此没有人敢反抗森田,现在森田也把他在地球另一端的做法拿到日本如法泡制。”

“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我叹道,凉子则直视罗吏子。

“他会把这本记事本交给你保管,代表你也是行贿的共犯吗?”

“开什么玩笑,谁管那个色老头会有什么下场!要死要坐牢都随他去!”

“哎呀呀,你跟荷西·森田不是两情相悦吗?”

凉于挖苦道,但看到葵罗吏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使附加一句:

“啊、你听得懂两情相悦的意思吗?”

“这我当然听得懂。”

葵罗吏子尖叫,可惜瞬间的激烈情绪很快见底,她再度全身无力。

“好吧,既然你们之间打一开始就大缺巩固的情感做维系,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拥护一个愚蠢的独裁者,我对你这个人没兴趣,凭这本记事本就放你一马,感谢我的宽宏大量吧。”

凉子没有搜索证就擅自抢夺别人的手提包,没收记事本还硬逼对方要表示感谢,葵罗麦子没有律师跟随左右,算我们走运。

“这么说来,荷西·森田一定掌握了关于巨额援助资金弊案的确切物证。”

“没错,所以他才有办法持续威胁日本的龌龈当权者,诸如‘一旦自己遇害横死,就马上公开记事本,让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云云,呵呵呵……”

凉子暗自窃笑,因为对她而言,接下来的发展愈来愈有趣,无论荷西·森田是活是死。

“你心情满不错的。”

“我向来都很开朗。”

女王陛下愉悦地宣示。

我们从泳池畔迸入走廊。四处洒满了海水,散发出隐约的海水味道。

“仔细想想,整艘船洒了这么多水,一时之间也无法使用了,更何况这水不是淡水而是海水。”

“放心好了,早就在事前投了保,船公司没有损失的。”

船公司是没损失,损失的是保险公司。

“有件事想问你,你没有投资保险公司吧。”

“没有,你怎么知道?”

“想也知道。”

做这种只赔不赚的投资,是当不成有钱人的。

凉子对阿部巡查下令。

“辛苦你了,不过还要麻烦你把那女人带回‘搜查总部’就近监视,她应该没办法动什么歪脑筋,不过要是大吵大闹会碍手碍脚。”

阿部巡查毕恭毕敬地接过命令后,扶着有气无力的葵罗吏子离去。这里只剩我们两人,我转头望向凉子。

“我觉得荷西·森田那家伙的手法跟你很像。”

“拜托,不要把我跟那种货色混为一谈行不行?”

“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权力对那家伙而言是目标,对我来说仅仅是个工具。”

这位邪恶的美女以权力为工具,打算做何用途呢?愈想愈恐怖,还是暂时抛诸脑后对心理卫生比较有益。

“现在来确认一下巡回演员由纪有没有偷懒好了。”

凉子手里握着看似笔形手电筒的物体。

“那是什么呢?”

“窃听器。”

“为什么会用到那种东西?”

“因为我担心巡回演员由纪搞砸,所以刚才把窃听器偷偷黏在她的衣领,认为我准备周全的话尽管夸奖我吧。”

“我不会夸奖你的,这根本不叫准备周全。”

“那要叫什么?”

凉子手上的窃听器流出人声,不是室町由纪子的声音。

“Senqrita·室町,你这种越权行为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吧。”

是荷西·森田的声音,有如毒针戳刺着耳膜般令人不快。

“你的任务是护送我平安抵达香港对吧?不过呢,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我早就知道实际上是胆小如鼠的,日本治安当局派你来监视我不要惹麻烦。”

含混不清的嘲笑。

“不过你也太不守本份了,看来你相当爱管闲事。”

“多谢您的提醒,Senor·森田,既然船上乘客的安全受到不明生物的威胁,身为警官是无法坐视不管的,与乘组士官同心协力确保全体人员性命安全是我们的义务。”

“呼嗯,真令人钦佩,那么关于维护我自身权益的任务你打算怎么做呢?”

“Senor·森田,追查连续杀人命案的凶手为什么会影响你的权益昵?”

由纪子舌锋犀利,荷西·森田只得沉默以对。这就是所谓的不打自招,我仿佛可以看见荷西·森田因为一个意想不到的失言而一口气嚼下一打苦虫的难堪表情。

“Senor·森田,根据刚才这段话,表示你与凶手的利益是共通的,换句话说,我认为这足以证明你就是共犯,你不反对吧?”

不妙!我心想。遭到由纪子逼问的荷西·森田根本不可能乖乖坦承自己的罪行,很可能会采取最恶劣的手段进行反击。

我看着凉子的脸,拥有女神般美貌的魔女正津津有味地聆听这段对话,看来无意立刻赶去拯救同学。

此时由纪子的声音再度传来。

“驱魔娘娘……不、药师寺警视正在监听我所说的话,看看这个窃听器吧,她跟泉田警部补都听得见你的声音。”

我再次看向凉子的脸。

“早就被发现了。”

“巡回演员由纪这女人,明知道被我装了窃听器,还故意不动声色,好个阴险小人!”

“偷装的人才阴险吧?”

“我们之间看法悬殊。”

“最重要的是,再不去拯救室町警视就糟了,荷西·森田那家伙搞不好会恼羞成怒,加害室町警视也说不定。”

凉子以小巧的鼻尖嗤道:

“真要如此,荷西·森田那家伙等于做了这辈子唯一的善事。”

“瞧你又在耍嘴皮子,你听好,一旦室町警视出事,这次事件就没有人来替你搞砸的办案现场收拾烂摊子了。”

“这的确很伤脑筋。”

“我就说吧,更何况要是你拨刀相助,以后还能卖个人情,假如你有意征服世界,至少必须具备这种程度的长远眼光。”

凉子双手抱胸,心不甘情不愿地颔首。

“这种论点只消一眼就会被拆穿,也罢,就听你这一次吧。再不伸出援手,巡回演员由纪那女人大概也撑不了太久,没办法。”

凉子与我来到公共甲板,前往荷西·森田的特等套房。孤单地接受海风吹拂的“椰子保龄球大赛”帷幕所在位置占地宽广,帆布躺椅也整齐排列,还播放着香港知名歌手的歌曲,但就是连个人影也没有。

此时,不知哪一扇门开启,巡航总监町田先生奔上前来。真是个神出鬼没的人物,不过他的表情看来很僵硬。

“不好了,一群人带着武器闯进舰桥了。”

“是荷西·森田那家伙吧。”

“对,正是如此,他们挟持了船长跟值班士官。”

“我明白了,你回‘搜查总部’待命。”

凉子浮现志得意满的笑容,意即,是个极端邪恶的笑容。

“警视,你真是处变不惊啊!”

“荷西·森田那败类,自掘坟墓还顺便念经,这下总算逮到大义名分可以宰掉他了。”

“虽然我不完全赞同,不过放任他不管的话,我们很可能会被迫为命案处理善后了。”

追根究底,谁才是最坏的啊?我一直对此抱持疑问,但我们与荷西·森田的对决已经无法避免,在这之前必须先救出室町由纪子才行。

来到荷西·森田的房间外头,面对宽广的甲板有一面落地窗,窗帘遮住了窗内的一切,只有窗子上方的拱形部分没有挂上窗帘,黄白色的灯光洒在甲板上。

“从那里可以偷看到室内的情形。”

我左顾右盼,却找不到足以充当凳子的物体,这时凉子理所当然地指向地板。

“来,你去蹲在那儿!”

我感觉我毫无选择余地,于是在凉子指定的位置蹲了下来。女王陛下绕到我的背后,热裤下的修长左腿跨上我的左肩,接着右腿跨上我的右肩。

“好,站起来!”

就这样我站起身,而凉子就骑在我的脖子上。极富紧致弹力的双腿分别挟住我的左右脸,我则双手抓着凉子的小腿,而凉子的左手轻轻搭在我头上,并抬起右手。

老实说,我常常有机会让人骑我的脖子。埋伏的时候、从窗外偷窥室屋内命案现场的时候、要爬上屋顶追捕逃犯的时候……由于我惟一的优点就是个子很高,几乎不曾骑别人的脖子,全都是让别人骑在我脖子上。

也因此我对背人骑脖子这件事早就习以为常,但背个穿热裤的年轻美女倒是头一道。既然要背,当然是背美女最好!一般的男人一定会这么想,如果背的是个一般的美女的话。

“怎么样?看得到吗?”

“看得到、看得到,呃……荷西·森田不在,应该是在舰桥吧。”

“室町警视呢?”

“巡回演员由纪……哎呀、没有被绑住、衣服也没有被脱光,只是受到监视而已,真是遗憾哪!泉田。”

“怎么会变成这样?负责监视的有几个人?”

“从这边看得到两人……就两人而已吗?这里是套房。门的另一边可能至少还有一人,我想不需要什么战术,直接把他们引诱出来,动手打昏他们就行啦——”

“你认为这种伎俩行得通吗?”

“安啦,要是闹出人命,就把他们的尸体丢进太平洋,大海也是咱们的共犯哪!”

大海也真倒霉。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公共甲板,脖子上骑着凉子,甲板以外是入夜的太平洋。泛着与其说黑不如是蓝的暗灰色,一个分不清是海洋还是天空声音的低沉声响,传遍了耳朵还有全身。随着海风,一股厚重的孤绝感袭卷而来。

“对了,属下有个要求。”

“没问题,说吧。”

“差不多可以请你从我的肩膀下来了吧?”

“不行!”

凉子反而以手与脚同时用力压住我。

“听着,因为我扶着你的双脚……”

“所以你很开心对吧?”

“胡、胡说什么?我两手完全腾不出空来,万一敌人出现根本没办法应付啊!”

“这你完全不用担心,要是敌人来了,我会帮你全部摆平!”

“我看开心的是你才对。”

“因为,如果我对自己人动手的话,你会生气对不对。”

我没有回答。当然不代表我默认,而是我对她的论点实在无法苟同。

此时凉子将两根手指抵住朱唇,吹出尖锐的口哨声。

落地窗随即被推开,人影飞奔而出,而且有两个。

“你们在这里搞什么鬼?”

很自然的反应;只不过这些家伙没资格提这些问题。

“你看不就知道了?”

凉子挪揄。身着黑色西装、在晚上还戴墨镜的两名男子,恶形恶状地将手迅速伸进西装内袋。

凉子立刻在我的肩膀上以陶瓷制手枪射击。连续击出两发子弹,反作用力扩散到我的肩膀,低浊的枪声瞬间被海风吹散。

两发子弹分别射掉两名男子右手上的手枪,两名男子握柱遭受冲击的右手腕,呆愣地望向凉子。

“怎样?怕了吧?”

凉子在我肩上大逞威风,的确很有资格逞威风,但还需要配合接下来的行动。

“放我下来!”

我放开凉子的双脚,同一时间凉子高高抬起修长的美腿,轻盈地朝后方翻了个筋斗,在我身后的地板站定。她居然穿着高跟凉鞋完成了这项绝技。

然而我没有看见这一幕,只顾往前冲刺,将掉落地板的手枪往左踢飞,并朝正要捡起手枪的男子脸部一拳挥去。男子的身子向后一仰,还不等后脑勺撞上地板之前,另一人紧接着伸出手一把抓了过来。我让他扑了个空,趁他身子翻转过去之际,以手肘往他的颈项猛力一撞,这家伙于是颜面朝下匍匐倒地。

“不愧是我的亲卫队长。”

凉子一面夸奖我,一面拾起刚刚似乎在翻筋斗之际撑落的水手帽重新戴好。顺便还伸出美腿,往挣扎着想起身的两名男子裤裆嵌进高跟凉鞋的一踢,倒霉的两名男子马上口吐白沫,痛苦得昏厥过去。

我捡起两把手枪,拨开落地窗的窗帘,走进荷西·森田的套房。坐在沙发全身保持警戒的室町由纪子睁大眼睛站了起来。

“泉田警部补!”

“这边走,室町警视。”

由纪子奔至落地窗,我持枪继续走向房间内部探查状况,不过房内已经看不到半个荷西·森田的部下。

“没有受伤吧?”

“谢谢,只是受到威胁而已。”

“喂,等会儿再来演这段感人热泪的重逢画面,现在时间很赶,快点过来!”

女王陛下严格下令。我将一把手枪递给由纪子,如此一来我们三人全握有手枪做为武器。

“现在要去跟荷西·森田算总账了吗?”

“这个嘛,虽然预估有一个人会碍手碍脚,但差不多该做个了结了,不然根本没办法好好享受晚餐。”

“我不会碍手碍脚的,尽管放心好了。”

由纪子的话里也充斥着好战的语气。当她与我都不加制止凉子的时候,就代表荷西·森田的命运已经走到尽头了。

我们前往舰桥,虽然完全不清楚荷西·森田的喽罗有多少人?部署在哪些地点?凉子仍然自信满满,游刃有余。

“我看剩不到十个人,全部集中在舰桥,放一百个心随我来吧。”

凉子以高跟凉鞋鞋跟踩着响亮的脚步声阔步前进,她身后的由纪子与我一边警戒左右一边跟随。偶尔看见人影,但他们完全不接近我们,更别提上前阻挠了。我们经由船员专用阶梯前往舰桥。

门前摆了一张椅子,都贺就坐在椅子上,看来是被派来担任把风的工作。

都贺完全缺乏与反政府游击队作战的经验,他唯一会的,就是杀害被捕之后手脚遭到捆绑的人。所以我们是不可能输给这种败类的,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不晓得对方会使出什么样的卑鄙手段。我们在他的视野之外小心翼翼前进。

来到距离三公尺处,都贺一发现我们便立刻龇牙咧嘴,握住搁在膝上的枪支站起身来,准备把枪口指向我们。

这家伙连个把风的工作也做不好。这时应该大喊出声通报自己人才对,然而他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急着想建功。

凉子抢在他的枪口指过来之前,抓住水手帽,手腕一旋。帽舌神奇地精准击中都贺的双眼,都贺一声也没吭,身子整个往后仰。我紧接着跳上前,以左手扭转都贺右手腕,扣住他的胳膊按倒在地。由纪子则把枪口瞄准他的鼻尖。

左手压在眼睛一带的都贺模样看起来就像地狱的哨兵。

“可恨的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是你才对吧。”

我反驳回去,凉子马上加油添醋。

“没错,我们正是保卫正义与和平的光明战士!”

未免也盖得太夸张了吧。我解开都贺身上的领带,把领带主人的双手手腕反绑在腰际后方,接着强迫都贺站起身,以枪口只住他的后脑勺。无论搜查官还是恐怖分子在绑架人质时所采取的行动都是一样的。

我们拿都贺当挡箭牌,走向舰桥。凉子穿着高跟凉鞋,一脚踢开房门。其实是没有这个必要的,因为原本就没有上锁,也罢,对“光明战士”而言,这是心情的问题。

“把枪丢掉!不然你的窝囊废小舅子就没命!”

凉子大吼,人数约有半打的荷西·森田部下个个手持枪械、面色紧张,都贺的姐夫却是一脸冷冰冰,从容不迫到连眉毛也不挑一下。

“你们的评价是正确的,我已经懒得管那个废物的死活了,蒸煮炒炸都随你们便!”

都贺呻吟道:

“姐、姐夫,你怎么回事……”

“姐夫?你哪里知道,每次你这么喊我,我心里有多么不屑!”

荷西·森口咬牙切齿。

“跟你姐结婚以来,我没有一天不后悔的,无论是我当医师时开立诊所、兴建医院、出马竞选都是由都贺家提供资金,你姐仗着这一点,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一有什么不高兴就对我拳打脚踢。”

荷西·森田带着略嫌飘渺的目光凝望半空。

“啊啊,三十年来的婚姻生活!每天饱受屈辱与痛苦!你姐一发神经,就拿平底锅打我、把我推进游泳池、抓着切肉刀绕着整栋房子追杀我、用皮带打我、把我当马骑还掐得我全身是伤……”

真是个不为人所知的内幕。看来荷西·森田惨遭夫人凌虐,不过没听到夫人的辩解显得不太公平,然而听说夫人早在数年前发生车祸去世。这下等于是死无对证,只不过从荷西·森田仰天发泄内心积怨的表情看来,完全找不出一丝捏造的感觉。

都贺茫然地瞅着姐夫,倏地念头一转尖叫道——

“啊、这么说,我姐出车祸并不是意外对不对……!”

“你总算注意到了,蠢才。”

荷西·森田恶毒一笑。

“在我第一次担任总统的那段时间我继续忍耐,让你姐获得总统夫人的尊荣礼遇,可是那女人简直不知好歹,竟然要把我踢下总统的位子,打算自己来当总统!”

这又是一个我从未听闻的内幕。想不到荷西·森田自身的地位会受到夫人威胁。

“真要让那女人当上总统,巴尔马全国会立刻掉进地狱去,我的良心无法忍受这种事情发生,为了救国救民,我以车祸做为掩饰好除掉那女人!然后我自己才得以再次竞选总统。”

“我姐处处对你好,你居然害死她……你这个忘恩负义、狠心狗肺的东西!”

都贺咆哮,荷西·森田也不甘示弱地反骂回去。

“住口,你这个恋姐情结的虐待狂!全是你这个没出息又不得人缘的家伙老坏了我的好事!对没有抵抗能力的人施暴、破坏没有必要破坏的事物,你们姐弟全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原来如此,难怪荷西·森田会脱口说出“女人必须跟大和抚子一样温柔贤慧”这种搞错时代的句子,因为他一边舔着过去的伤口,一边追逐末能实现的理想。他的遭遇听起来的确有点可怜,只是这样并不能将他的行为正当化。

“我要杀了你!”

都贺的吼叫换来荷西·森田的讥讽。

“说得好,凭你那副德性打算怎么杀我呀?无论如何,你这翻话说明了你想杀我的动机,所以我有正当权利保护自身安全。”

荷西·森田转而嘲笑凉子与我。

“也因此呢,Senorita,亏你费了这么大的工夫,但是你抓这废物当人质根本没那价值,不如让我亲手解决他吧。”

“这、这里有这么多目击证人,你总不敢乱来吧!”

“证人?他们很快就会消失了。”

荷西·森田阴险地笑了,接着传来一名女性的声音让他的笑意冻住。

“救命啊,快来人呐!”

开门闯进舰桥的正是葵罗吏子,只见她一头乱发、气喘吁吁。紧跟在她身后出现的是保镖八木。他双眼炯亮,而且焦点过于集中,还有身上的服装干爽整齐,他刚刚在游泳池明明就是穿着衣服掉进地里的不是吗?

“吓一跳吧,我离开游泳池以后就马上去洗澡冲掉海水,还顺便换了套衣服。”

这个叫八木的男子实际上与外表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看来是个十分注重仪容的人,不过脑袋却笨到了极点。要是让游泳池的海水一直留在身上,就不用担心会遭到银色怪物的攻击了。

话又说回来,负责监视葵罗吏子的阿部巡查与贝冢巡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荷西·森田手下其中一名喽罗口出恶言企图拦阻八木,八本大喝一声。

“闭嘴,给我闪边去!”

冷不防从衣服内袋掏出陶瓷制手枪发射,喽罗腹部受到枪击,惨叫着往后仰。船长与两名驾驶员扑向地板,护住头部。其余手下立刻反击,枪声的回音纵横交错,硝烟昧四处弥漫。我催促凉子与由纪子赶紧躲进其中一个控制台的掩蔽处。

然后我们听见纯情男子悲痛的呐喊。

“罗吏子小姐,我一直爱慕着你,请你离开这个男人,跟我一起长相厮守吧。”

“你别发神经好不好!”

葵罗吏子的语气充斥了冰点以下的拒绝,但八木并不因此退缩。

“我一直为你尽心尽力,希望你至少也该给我一点回馈……”

“你开什么玩笑,你说你有什么长处?跟你在一起,顶多只能窝在社会的小角落过着平凡的生活,你好歹也去照照镜子,癞蛤蟆别妄想吃天鹅肉!”

八木的语气产生一百八十度转变,伤心的水位似乎已经攀升至危险值。

“混账,居然践踏男人的纯情,既然如此,我们俩只有到另一个世界再结合吧,罗吏子,跟我一起死吧!”

“你要干什么!快住手!哎呀、救命啊!”

荷西·森田缄默不语,原有的毒气泄得一干二净。明明是紧张严肃的场面,结果被这个纯情男子一搅和,让舰桥顿时陷入喜剧式的混乱之中。

“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吧……”

我嘟嚷着,如果问我现在应该要怎么办,我也答不出来,总之我很担心阿部巡查与贝冢巡查,还有岸本那小子到底是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