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机器”的制造年代
——推理短篇黄金时代
“思考机器”的存在和运转一直都是推理文学争议的焦点,似乎没有什么推理小说可以让它的支持者和反对者如此郑重其事,如此泾渭分明。对于“思考机器”以及同一时期推理作品的评价已经不仅仅靠局限于故事本身,而是上升为对推理文学存在价值和发展方向的深刻思考。支持者认为“思考机器”轻松幽默,将逻辑思维演绎到了极致,最突出的体现出了推理小说的价值与魅力;反对者则认为“思考机器”的逻辑推理已经超出了客观实际,故事不具备任何的真实性,背理了文学创作的基本原则。
谈论这个问题,就不能脱离“思考机器”的制造年代。
推理小说从诞生到被接受,整整用了半个世纪。从一八四一年爱伦·坡创作《莫格街凶杀案》,到一八九一年柯南·道尔发表《波希米亚丑闻》使福尔摩斯家喻户晓(之前的《血字的研究》和《四签名》没有起到这个作用),推理小说走过了颇为艰难的五十年。
艰难的原因何在?自我定位的迷失。爱伦·坡虽然创造了推理小说,但他自己并不认为这种文学类型会有什么前途,也不承认自己是一位推理小说作家。他一生创作的五篇推理小说中充满了恐怖气氛的渲染和侦探才智的卖弄,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亮点。阅读者会认为推理小说只是一种“吓人”和“自我陶醉”的低端文体。
在爱伦·坡之后,也有不少创作者在创作推理小说。但他们或是将推理小说等同于一般的文学小说,或是陷入爱伦·坡制定的框框毫无新意。总之,推理小说是什么?推理小说要写什么?这两个问题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因此这一文学类型的发展也就无从谈起。
是福尔摩斯的出现拯救了推理小说。这位神探第一次亮相,就以一句“你来自阿富汗”征服了华生医生,也征服了所有的读者。福尔摩斯以他那登峰造极的逻辑思维能力使自己的事业迅速走向巅峰。至此推理小说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前进方向和创作核心——那就是“逻辑”。小说中可以有恐怖的气氛,可以有火爆的动作,可以有惊险的旅行,可以有细腻的情感,但所有一切都不能动摇“逻辑”在故事中的核心地位。推理小说只有升华为一场解谜游戏,升华为一个逻辑思维的过程,才可以区别于一般的文学小说,才可以区别于一般的犯罪和恐怖惊悚小说,从而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而存在和发展。当然,福尔摩斯的故事里还有很多爱伦·坡式的痕迹,比如《斑点带子案》的气氛、《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的诡异传说,《赖盖特之谜》的命悬一线等等。我们经常会看到歇洛克·福尔摩斯不辞辛苦、早出晚归的为线索奔波,甚至不惜涉身犯险。
后来的推理创作者一方面出于对福尔摩斯的崇拜,另一方面也充分认识到了“逻辑”对于这一文体的重要性,便将这种“思考”进行到底。他们将福尔摩斯的逻辑进一步绝对化,将其推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因此,我们在“思考机器”的故事会看到:他运用逻辑十五步击败了国际象棋冠军;他从不考虑别人的想法和观点,只是将客观事实用逻辑加以分析;他目中无人、口无遮掩,因为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运筹帷幄,不必事事亲为;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二加二永远等于四。”
这种较之以往有着颠覆性的创作理念不仅表现在“思考机器”的作品中,也广泛地存在于那个时期几乎所有的推理小说中。那是一个“奇事天天有,神探遍地走”的时代。逻辑,绝对的逻辑——可以说,这个时代的推理小说是最彻底、最纯粹、最名副其实的推理小说。
在福尔摩斯的引导下,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这段时期,被后人誉为“推理小说的短篇黄金时代”——这就是“思考机器”的那个制造年代。
所以,我们也就不必斤斤计较“思考机器”存在的种种瑕疵,那是时代的印记,那是推理小说走向繁荣的标志。我们要做的只有用心体会经典的时代带给我们的经典作品。
褚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