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丑之巷

必须尽快在河里打捞——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必须找到尸体,不惜任何代价。
不要做任何没有意义的延误:
尽你所能,开始工作吧!——《女王警卫队》

“海军已经登陆了。”马里尼挖苦地说,“还带着惯常的大喇叭。马克,我们能在哪里进行讨论?”

马克知道他一败涂地了。他的脸色发青,但是他像一个有尊严的战败者一样缴械投降。“我们可以去少校的拖车。”他无可奈何地说,“跟我来。”

在去拖车的路上,马里尼问道:“枪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能告诉你。”那位州警察摇着头,“先听听你的故事。”

在拖车里面,马克做了简短介绍。我们了解到那位带头的是隶属于纽约州的雷纳德·谢弗上尉。他的随从是州警察帕默。

马里尼迅速地向他们介绍了情况。他的介绍很简洁,剥除了不相关的细节,但是又没有遗漏任何关键性的要点。马克倦怠地听着马里尼介绍一个又一个可疑的情况,用我们手上所掌握的一些细小的证据来堆砌一座金字塔,他用各种推论作为补充,让那些证据和可疑的情况合理地相互关联起来。马里尼刚说到一半的时候,谢弗上尉的眼睛已经快瞪出来了。上尉只打断了马里尼一次,是为了派帕默跑去最近的电话亭请求增援。

马里尼只隐瞒了一件事情——神秘的小丑;很显然他将把这件调查工作留给他自己。在马克和宝琳每每阻拦调查工作这件事情上,马里尼只是蜻蜓点水式地一带而过;他还用没有足够的可信证据为借口,为他们没有及时通知警方的做法开脱。不过上尉显然并不信服。

最后马里尼向上尉讲述了我们今天早晨发现拖车的经过,报告了拖车目前的位置,把钥匙交给了上尉;然后谢弗上尉才允许我们听那个小孩的故事。巴迪和他的父亲被带了进来。在那天早晨七点钟的时候,小男孩正在农庄上干杂活;农庄的位置就在道路旁边的山丘的后面。小男孩认为听到了枪声,鉴于现在不是打猎的季节,他感到很奇怪。他的父亲并不像巴迪那样喜欢幻想,他认为只是汽车爆胎罢了,命令小男孩先完成他的工作。不过巴迪刚一干完工作就跑了出去,手上拿着一把玩具枪去进行调查。在我和马里尼赶到的时候,巴迪已经发现了拖车;他藏在山坡上面的树林里面的一个战略性位置上,和他自己开了一次作战计划会议。于是我们意识到:我们在拖车里进行搜索的时候,一把漫画英雄巴克·罗杰斯的致命的未来武器一直指向我们,我们随时都可能被歼灭。那孩子非常懊悔他犯下的错误,他一不小心碰落了一块石头,因此被迫匆忙逃走——这不能怪他,如果我面对几个星际大盗,我肯定也会这么做。

他最后说:“他们看起来像是谋杀犯。”

听到巴迪的故事之后,他的父亲再次表示怀疑,但是那个男孩态度非常坚决。谢弗上尉最近刚刚娶了巴迪的姐姐,在巴迪的心目中是仅次于巴克·罗杰斯的人物;于是那个男孩趁父亲不备的时候给兵营打了电话,向他的姐夫报告了情况。上尉也认为情况很可疑,他核查了巴迪所提供的车牌号码,发现车子属于“非凡的汉纳姆马戏团”。上尉出发进行调查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如此复杂的情况,现在他的兴奋程度不下于巴迪,不过他很善于掩藏情绪。

在巴迪和他的父亲准备离开的时候,马里尼向前探着身子,从男孩子的耳边拿出来一枚半美元的硬币。“拿着这个,”他说,“去买一张马戏团的入场券。我本来可以给你弄一张免费入场券,不过现在我和马戏团管理者的关系不太好。”

马里尼讲完了他的故事,并且拿出了橡胶手套、被撕碎的信封和玻璃碎片,让上尉进行检查。这时候援军赶到了,其中包括萨姆·胡伯警长。我后来发现,警长还是教堂里的执事——马克坚持说这份副业完全是为了拉选票。在这一点上我赞同马克的说法,胡伯是一个爱管闲事、咋咋呼呼、自以为是的小镇官僚。在他的观念里,所有没有固定居所的人都应该被投进监狱——特别是马戏团的成员。他刚一进来的时候就向马克使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说如果有人敢提到今天早晨的贿赂事件就会有大麻烦。

谢弗上尉匆忙地向胡伯警长介绍了情况,派一个人出去找伊尔玛·肯,然后宣布说他马上就要开始进行调查。第一步工作就是询问所有的证人,搜集第一手资料,核实马里尼的说法。在我们一同走出拖车的时候,上尉打算先拿我们开刀。

不过马里尼抢先提出了最后一个建议:“那双橡胶手套,”他说,“我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设备进行硝酸盐检验?如果你有合适的设施,我认为不妨一试。”

“硝酸盐检验?”谢弗上尉问道,“为何要做这个?”

“是一位弹道专家告诉我的。”马里尼解释说,“是一个叫做冈萨雷斯的墨西哥犯罪学专家发明的试验,最新被介绍到了美国。等各个地区的警察部门都掌握了这种方法之后——现在这种方法正在被推广——那些企图用枪械进行谋杀的人就必须掂量掂量,他们的风险至少比现在大得多。这个试验能够告诉我们,在嫌疑犯当中哪个人最近曾经开枪射击。在进行射击的时候,手枪会有‘看不见的回火’——子弹里面的火药爆炸之后会有残余物,其中包括细小的硝酸盐颗粒,会沾在手部皮肤上。(作者按:某些类型的枪械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特别是自动手枪——但是总归会有风险!)只要使用某种特殊的酸性试剂,就能够让硝酸盐颗粒变成清晰可见的深蓝色。因为无法把酸性试剂直接涂在皮肤上,通常都是先用石蜡做一个手模,然后把试剂涂在手模上。石蜡会粘走手上的硝酸盐颗粒。你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测试橡胶手套。我想要知道最近是否有人戴着手套开枪射击。”

“我说,”胡伯警长说,“这个家伙是什么人?”

“他说他和纽约市的凶杀组的人有交情。我正在核查。”谢弗转向了马里尼,“这可能是个好主意。我看看能不能做这个试验。那个试剂的配方是什么?”

“我无法直接告诉你,不过在所有的图书馆里都会有一本罗宾逊的《科学对抗犯罪》。你能在那本书里面找到配方。”

胡伯说:“检查是否有人戴着这副手套进行射击?我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用处。不过如果你喜欢这种花哨的事情,交给伯恩斯去办。他曾经去了一趟华盛顿,参加了三个月的联邦调查局的培训课程,回来之后他就吵嚷着要显微镜和紫光灯,搞得整个警察局里都是化学药品的味道。我们这附近的案子根本用不着什么花哨的设备,我认为这个案子也用不上。”

马里尼礼貌地问道:“警长,你对于案情已经一清二楚了?”

“不清楚,但是我有一些想法。”

我注意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现象:警长看着马里尼的眼光也捎上了我,而且那不是善意的眼光——我肯定不会喜欢他的想法。

“韦利,”我们走出去的时候谢弗说,“先从你开始。然后我想见一见汉纳姆小姐,接着是马里尼所提到的其他人,也许还有更多的人。”

我把马里尼引向中央通道里面的一个“急速铰链”,义正词严地要求他等着我消灭两个汉堡包和一些咖啡。他自己也买了一个汉堡包,但是他对食物根本没有兴趣。跟着户外演出团队的生活让我胃口倍增,我又想再来一轮,但是马里尼不耐烦地说:“你在干什么?你想要参加余兴节目中的大胖子表演节目?我先走了。”

我急忙抓起了最后一个三明治,追了上去。马里尼正在向后院的方向走去。马戏团下午的表演即将结束,乐队正在演奏一段华尔兹——证明现在正在表演空中飞人节目,后面只剩下小丑的表演和双轮马车的追逐。

“我们必须行动迅速。”我追上他的时候,马里尼说,“我们现在必须和别人竞争。当他们核实了所有的不在场证明之后,恐怕就会逮捕某个人。我认为拥有最少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并不一定是罪犯。我们现在需要把不在场证明放在猫架子上,然后用篮球扔过去;如果我们想要赢得雪茄,我们就必须打倒几个靶子。更麻烦的是,如果他们的游戏设施里面设置了小机关,我们就很难获胜。”

我问道:“小机关?”

他答道:“就像魔术一样,有一些暗藏的小机关。只要设置了这些机关,游戏者就很难赢得足够的分数。这种设备多数都是双向,可以设置成作弊或者公平。当游戏的主持人或者他的托儿演示赢得大奖多么容易的时候,机关就会被设置成‘公平’状态。在游戏设备上面通常都会有一句标语:‘这是靠运气的游戏。’这么说并没有错,笨蛋根本没有运气。”

“少校的游戏设备公司应该就会生产这种东西,对吗?”

“是的。他的公司还生产赌博设备。做过手脚的骰子、有机关的轮盘赌、做过记号的纸牌、筹码、拳击器等等,有几十种花样。游戏的组织者可以预先设定好机关,完全排除赢得大奖的可能性。

“不过购买了这些作弊设备的人有时也会遇到意外的麻烦——他们会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知道一个骗子弄到了游戏设备公司的客户名单。他四处打探,搞清楚了游戏组织者所使用的机关,然后黑吃黑!他换掉了游戏者所提供的做过手脚的骰子,而是使用另一种有问题的骰子。当组织者自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那个骗子就狠狠地搞一把。组织者不可能去找警察,因为他自己也在作弊。”

马里尼在小丑们的客车旁边停了下来,等着刚刚完成疯狂表演的小丑们带着他们的演出器具从大帐篷里面走出来。但是那个晃悠悠的小丑并没有出现。

小丑们走过来的时候,马里尼问道:“加内在哪里?”

一个身材极端肥胖,前面和后面都胖得吓人的小丑正在脱掉他的演出服装。他摘掉了一个塞满气球的东西,露出了相当消瘦的身子。他不满地嘟囔着:“我也正想知道。开场节目之后他立刻溜走了,之后就没有见过他。”他转向了另一个小丑,那个人正在脱掉演出服装,“麦克,别脱掉你的裤子。在余兴节目当中,你必须替代他的位置。”

这个消息让马里尼怒不可遏,他问道:“他在这里多久了?”

“他是后来加入的。”那个人答道,“大概三个星期。”瘦骨嶙峋的小丑站在了卡车门旁边,那里有一面破碎的镜子;他抓起了一条毛巾,开始揉搓他的脸。他的相貌的变化实在惊人,就好像他摘掉了一副面具;他的荒诞的笑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略带愁容的面孔。

“今天早晨你们从瓦特布罗过来的时候,加内和你们坐在同一辆车上吗?”

那个小丑不明所以地看了马里尼一眼。他摇了摇头:“好像是吧。他通常和我们在一起。”

“但是你不敢肯定?”

“我不敢肯定。我一直在睡觉,到了这边的表演场地之后才醒过来。怎么了?”

“有其他人知道吗?”马里尼向四周的小丑询问,但是答案并没有什么不同。

“谢谢,伙计们。”马里尼说,“如果他出现了,请通知我或者韦利,好吗?在前面有一些州警察正在找他。罗斯,跟我来。”

“我们已经打倒了一个不在场证明。”我说,“还差两个。少校出事的时候,他在表演余兴节目;在另一次意外当中,尽管他有可能去破坏灯光设备,但是他很快地回到了表演场地上,不可能去偷证据。”

马里尼没有回答。他迈开长腿,按照原路返回。在前门的位置,“大难临头”正在自顾自地唠叨着。

“州警察,”他闷闷不乐地低声说,“还有本地警察。我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看到了我们,“我真的是迷信吗?那个倒霉的乐队指挥和《轻骑兵》!还不如演奏《可爱的家园》。”

马里尼并不想和他争论,马里尼说:“派人四处看看,去找加内。如果你能够找到他,也许你的麻烦就到头了。”

“大难临头”点了点头:“也许你说得对。我也认为是他带来了霉运。自从他加入了之后,这个马戏团里就出现了各种怪事。”

“还有一件事。”马里尼问道,“波莱特·汉纳姆和谁私奔了?”

“当时马戏团里面的报界联络人,一个小年轻。名字是安迪·麦克斯。少校不太喜欢他。据我所知,从那之后波莱特和安迪都没有在马戏团里出现过。”

“宝琳的母亲露西尔,”马里尼问,“少校和她结婚的时候,她表演什么节目?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她和马克、少校一起表演空中飞人。她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空中杂技演员。她还是第一批表演翻筋斗的女演员。”

“谢谢你。”马里尼迈开了脚步,“别忘了找加内。哦,对了——有没有给我的西联的电报?”

“没有。”

马里尼再次走向少校的拖车。马克、基斯和乔伊正站在拖车外面聊天。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斯图尔特·汤恩刚刚从里面走出来。一名州警察探出头,说道:“帕蒂森小姐,下一个是你。”很显然询问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马里尼说:“等一下,乔伊。我要告诉上尉一些消息。”

他挤过了门口的州警察,向里面的人宣布说:“我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应该盘问一个叫做加内的小丑,他扮演一个流浪汉。我和韦利在汉纳姆小姐的拖车里面和她谈话的时候,加内藏在壁橱里,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被吓跑了。在最近的一个小时里,似乎没有人见过他。他看起来很可疑。他加入马戏团的时间不长,而且我注意到他的表演不够专业。比如说,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正确地面朝下摔倒。‘小丑的戏服下面也许藏着一张王牌’,我这么说并不是要表达双关语的意思。我——”

“他的相貌?”

“这就是难题。我没有见过他的面孔,只见过他化妆之后的样子。最好问问韦利。”

“帕默,你来负责这件事情。”

马里尼注意到上尉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把左轮手枪,他问道:“阿特伯里的手枪?”

州警察点了点头:“是的。而且他没有持枪执照。在没有找到更好的罪名之前,我可以指控他违反了萨利文法案。”

“这么说枪上没有什么线索?这把枪最近没有射出过子弹?”

“看起来不像使用过。当然,也可能被清理过了。”

“还发现了其他武器吗?”

谢弗缓缓地点头:“汤恩有一把手枪。情况和阿特伯里一样,但是他有持枪执照。在‘狂野西部’的演出道具当中也有不少武器。我的一个手下正在检查那些枪支。”

胡伯警长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还没有搜查魔术师。”

马里尼转向了警长。他说:“没有问题。”

他伸开了胳膊,地方警长仔仔细细地拍打了他所有的口袋。等警长检查完毕之后,马里尼伸出两根手指,从警长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了五六张纸牌。他敏捷地把那几张牌展成了一个扇形。

“太棒了。”他笑着说,“全是A!警长,你喜欢玩纸牌吗?”

胡伯咆哮着做出回应:“自作聪明的家伙!”然后他开始搜查我的口袋,但是同样并不走运。

马里尼向上尉问道:“没有电报通知发现尸体吗?”

“没有。不过我派了一些人去检查今天早晨拖车停留的地点附近的树林。”

“很好。你的调查进展得怎么样?和我的说法吻合吗?”马里尼瞥了一眼胡伯。

谢弗上尉说:“是的。到目前为止都吻合,没有什么矛盾之处。看来你已经掌握了全部的信息,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新的情况。”

胡伯插了一句:“换句话说,你知道得太多了。”

“并非如此,警长。”马里尼反驳说,“还不算多。不过我希望不久之后能够掌握更多的情况。你们盘问过汉纳姆小姐了吗?”

这一次上尉也表达了不满:“没有。她找来的医生抢在我们前面进去了。医生说我们最好等一等。不过我很怀疑。她会不会是故意装病?”

“很有可能。”马里尼答道,“她要么非常健谈,要么一言不发。你们去盘问她的时候,必须要施加足够的压力。特别要注意的是,看看能不能撬开她的嘴巴,搞清楚上个星期六汉纳姆少校突然付清了拖欠六个星期之久的工资的原因。还有,她可能知道在布里奇波特附近故意伪造事故的原因——卡车陷进了沟里,两头大象逃跑了;另外,他们为何要解雇表演‘三牌猜一牌’的演员。肯定不是因为胸前挂着锡牌子的人在找麻烦。”马里尼朝着胡伯点了点头,“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

说完这句旁敲侧击的话之后,马里尼转身要走。胡伯警长涨红了脸,眼神可怖。他朝马里尼扑了过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但是谢弗上尉拦住了他。“算了吧,警长。”他严厉地说,“在这个案子里你只负责协助,我才是主管。而且我知道今天早晨所发生的事情,所以你最好不要惹事。”

我们走出拖车的时候,身后是胡伯的声音。“好吧,”他吼叫着,“但是我早晚要给那个家伙戴上镣铐!”

如果有人声称胡伯警长具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他肯定会予以否认,认为那完全是无稽之谈。可是我们很快就发现,他的这个预言的准确程度足以使得占卜大师们心生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