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多情的告别

你是看守吗?
你在看管什么人?
门闩、协调、钥匙,
手铐和绳索,
脚镣和链子,
石头建成的地牢,
全都没有用——
犯人已经逃走了!
尽管困难重重,他自由了——他自由了!
你在看管什么人?你真是了不起的看守!——《女王警卫队》

我的牢房里的床铺是一个木制架子和一个皮制的垫子。我坐在上面,点燃了一支香烟。然后我突然注意到这座监狱里还有其他犯人。在这一大排牢房的远端,有两个铁笼子里面有客人。其中一个人身材肥胖,脸色忧郁,圆圆的鼻头就像一个红色的警告标志。我猜测他是这个城市里的醉汉。他正站在自己的牢房门口,好奇地看着我们。另外一个人侧卧在他的床铺上,用胳膊肘支着身子,也在打量我们。他的懒洋洋的架势,有气无力的声音和破破烂烂的衣服都证明他是公路上的骑士——正因为飘忽不定而遭受三十天的刑罚。

那个懒汉看到我点燃了香烟,便问道:“朋友,能不能传一支烟过来?我们已经断顿几天了,而且都没有钱买烟。”

我从烟盒里拿出了两支香烟,把手伸出了栅栏,分别把两支烟扔向走廊的另一头。他们都想办法够到了烟,勾进了各自的牢房。我看了一眼对面的马里尼,他正忙于检查牢房的门锁。

“我真不明白,”我对他说,“你为何不早点儿松开手上的手铐,找个机会逃走?现在倒好,我们掉进了小号的恶魔岛。别跟我说警长的手铐是一种新型号,你打不开!”

“不是的。”他答道,“那完全是小儿科。但是我不想过早地让主人们对我的逃脱技术有所警觉。他们可能会增加难度,那有点儿糟糕了。”

我吃惊地瞪着他:“有点儿糟糕?现在还不够糟糕吗?我们已经完全被坚硬的钢条所包围,还有一个电子控制的双重门锁系统。即使你手上还有撬锁的工具,能够打开牢门上的锁,你还是无法去扳动墙上的开关——除非你能够把胳膊拆下来。那个电子开关离我们俩都有二十五英尺的距离,牢房外面还有十英尺的距离。”

“这并不算太糟糕。真正可怕的是胡伯派史蒂文斯在这里监视我们。如果是那样,唯一的方法就是给他催眠,但是他看起来并不容易受催眠术的影响。”

“我们真是鸿运当头!”我说,“我猜测这样一来,我们有三四种逃脱的方法。”

“在现在的情况下,我们至少有一种好办法,而且我们现在就要使用这个办法。我必须要看一眼奥哈洛朗一直念叨的报纸上面的新闻。我需要知道马克西和杜克与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肯定是我不愿意知道的事情,显然也是加维甘不想让我们插手的事情。但是我偏偏要搅和一下。如果我不快一点动手,天知道恶魔还会给那个凶手的悠闲的手安排什么工作——”他突然停了下来,诡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补充说,“悠闲的手——悠闲的手——罗斯,就是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能让我们出去?”

“这一点提醒了我,证明我对凶手身份的猜测是正确的。我想我们最好立刻离开这里。”

“很好。”我故意用沙哑的声音说,“您先请,加斯通。”

马里尼手上一直没闲着,对付着他牢房门上的锁。他又摆弄了一阵,突然站直身子,对我说:“好了,罗斯,我准备好了。现在,按照我说的做,不要争辩。我们现在没时间讨论。拿着这个打火机。”他把打火机从地板上滑了过来,让它进入我的牢房,“把你床铺上的垫子扯开一点,点燃其中的丝棉。等你得到足够大的火苗后,立刻大喊‘着火啦’,同时用你的锡皮杯子敲打栏杆——那是监狱里的常规礼仪。”

如果不是因为我经常听到马里尼发出这样离奇的指令,我肯定会同意胡伯警长的说法——马里尼已经完全发疯了:不过鉴于马里尼以往的命令最后都被证实合情合理,我服从了他的命令。

我们的两名狱友在走廊的远端好奇地盯着我们。红鼻头说:“瞧呀,那两个人刚来就开始发狂了。”

流浪汉说:“在我看来是两个吸毒的人。”

经过我的努力之后,牢房里出现了一个小火苗,还有一大团烟雾。马里尼说:“行了。过一会儿他们来的时候,你要说你不小心把香烟掉进了垫子里面。现在开始表演报警。”

我大叫了起来,并且立刻开始行动。想到他的漂亮的监狱可能失火了,胡伯警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来,实际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跑来了——谢弗上尉、奥哈洛朗、史蒂文斯和其他人。

胡伯警长急匆匆地摆弄着钥匙,一边松开通向牢房的门锁一边咒骂着。打开门之后,他冲到了我的牢房外面,他吼叫着:“看在上帝的分上,快打开那个开关!”

史蒂文斯冲向了那个电子开关,随后胡伯警长拉开了我的牢房门。罗宾斯带着一个水花飞溅的水桶跑了进来,把水泼在了床铺上。胡伯警长怒气冲冲地朝着我破口大骂,我很担心他的怒火会引发更大规模的火灾。同时我也在猜测马里尼的用意,难道他希望胡伯警长的怒火熔化监牢里的铁栅栏?(他几乎成功了。)

“你最好再找一桶水浇在警长身上。”我对罗宾斯说,“要不然他会冒烟的。”

“哈特,现在我们有合适的罪名了。”谢弗上尉说,“故意破坏公共财产。你自己得意去吧。”

胡伯警长没收了我的香烟和打火机,把我关进了隔壁的牢房里,怒气冲冲地关好了牢房门。这一次门闩落地的声音更加可怕。

在一片混乱当中,马里尼一直站在牢房门口,看着我们,但是没有发表评论。在经过马里尼身边的时候,胡伯警长也没有忘了顺便表达他心中对于马里尼的感情。他再次锁好了通向外面的栅栏门,然后扳动了电子开关。最后他嘟嘟囔囔地跟着其他人离开了。

“好了。”我说,“又和刚才一样了。如果你脑子里有什么想法,刚才为何不采取行动?”

马里尼轻声地说:“我己经采取了行动。”

他轻轻地推进了一下牢房的门。那扇门打开了,他走了出来。

他立刻走向了通向外面的铁栅栏门,把手伸过了铁栅栏,把一个类似钮扣钩的金属从外侧塞进了锁孔,开始摸索。

“真不明白你把撬锁工具藏在哪里了?”我瞠目结舌地问,“吞了下去?”

“不对。当我们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这里的门锁。那是考特尼·布尔玛公司的最新型号。然后我把手伸进口袋,把我所需要的那个工具从钥匙串上摘了下来,藏在手心里。也许你注意到了,我所有开锁工具的一端都有一个小小的、锋利的钩子——当然是有用意的。在我们脱衣服的时候,我凑到了胡伯警长的身边,用一种相当简单的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一直盯着前方,同时把那个工具挂在了他的大衣的后脊梁上。那个工具是黑色的而且非常纤细,所以在他的深蓝色制服上并不显眼,即使他转过身也没有关系。当他把我赶进牢房的时候,我又从他身上摘下了那个工具。我利用警长自己的身体完成了一个小花招——这个戏法很简单同时历时久远。在我所写的一美元系列作品《神奇的秘密系列》的第十六卷《监狱、银行保险库和水下逃脱》一书当中,我特别推荐了这个戏法。”

“别做广告了。”我说,“电子控制的第二道门锁又是怎么回事?我亲眼看到警长扳动了开关。”我看了一眼马里尼的牢房的房门,沉重的门闩己经落下了,显然处于锁定的位置。这么说在他开门的过程中,他让结实的钢铁制成的锁舌穿透了同样结实的钢铁制成的锁槽!

在我提问题的时候,通向外面的栅栏门上的门锁已经投降了,马里尼迅速地走向墙边,扳动了开关。所有的牢房里面的电子控制门锁都松开了。马里尼走了回来,开始对付我的牢房的门锁。

“在我让你引发火灾并且报警之前,我己经成功地打开了自己门上的锁,除了那个电子控制的设备。”他解释说,“当史蒂文斯扳动开关的时候,我的牢房门实际上处于敞开的状态。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在胡伯再次伸手扳动开关之前,我把牢房门向外推了半英寸。我的牢房里面的电子门闩落了下来,但是并投有落进锁槽。如果那扇通向外面的栅栏门也是由电子控制的,离开胡伯的监狱会变得更加困难一点。考特尼·布尔玛公司做买卖的时候缺斤短两。”

马里尼迅速地、毫不费力地打开了我的门上的锁。当他解释完的时候,那扇门敞开了,我和他一起走进了中间的走廊。

在走廊的远端传来了一个声音:“我说,老朋友,别忘了我们。”

“我并没有忘记你们。”马里尼朝他们走去,并且开始对付流浪汉的房门。

“你是一位正直的朋友。”那位绅士感激地说,“你真是太棒了。”

“别高兴得太早。”马里尼答道,“你走不了多远,只是到我的牢房里。你和你的朋友会替代我们的位置,如果那位警长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喜欢探头探脑,他会看到两个人影在睡大觉。把身子藏在毯子下面,别露出脑袋。他不会注意到你们的牢房是空的,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我们两个人。”

“是吗?我们看起来像是笨蛋吗?如果你不带我们出去,我们现在就会大喊大叫。如果我们阻止两个像你们这样重要的人物逃走,那位自以为是的大老爷可能会对我们网开一面。他甚至可能会想办法缩短我们的刑期。”

“不可能。”马里尼说,“你比我更了解他。我感觉那位警长大人很可能会把你关进一个单身牢房,让你坐无期徒刑——这样他的糗事就不会被声张出去。他肯定不喜欢别人知道他引以为傲的监狱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如果你们俩和我合作,就是双赢的结果。你们将会得到香烟盒和一些其他奢侈品。现在给十美元,如果你们成功地让他相信我们仍然在这里,事后还有十美元。”

红鼻头很感兴趣,但是仍然有些担心:“可是,如果你们跑出去了,怎么保证你们会回来实现承诺?我们怎么得到另外那十美元?”

“我会回来的。如果我无法回来,我会邮寄过来。无论如何,你们都应该冒这个风险。我相信警长发现之后肯定会说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很快就会回来继续坐牢。他认为我是谋杀犯!”马里尼特意强调了最后一个词。

我们的两位朋友不安地对望了一眼,显然被吓坏了。

流浪汉说:“好的,你是老板。其实我很想留下来,看一看他的嘴脸——当他发现你已经突破了他的漂亮的、闪闪发亮的‘新罐子’,他的脸色肯定有得瞧。”

马里尼迅速地把两个人转移到了我们的牢房里,然后把他们锁好。

“为何要这么麻烦?”我问道,“我们只要扳动电子开关就可以了。”

马里尼摇了摇头:“罗斯,你根本不明白越狱的艺术。我们必须效仿《女王警卫队》当中的费尔法克斯上校:‘他的潜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肯定是巫术在作怪!’”

“真是花哨。也许这样一来,胡伯警长会真的相信鬼魂。前提条件是,我们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剩下的路程。下一步工作更具有挑战性。只有一条路能够出去,我们必须——罗斯!快!有人来了。”

我也听到了脚步声。我蹑手蹑脚地走向了栅栏门,尽量不发出声音。我赶到那里的时候,栅栏门刚刚被推开。如果不是罗宾斯过于震惊,我们就完蛋了。在他张开嘴巴即将发出警报之前,我飞快地出手猛击。那一击正中他的下巴,他的牙齿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马里尼则敏捷地接住了罗宾斯倒下的身子——就好像我们已经演练过很多次。

“我刚才还在担心出去的路上障碍太多。”马里尼说,“现在已经送上来一个。如果他过了一段时间还不回去,他们肯定会来找他;即使我们趁这个机会跑出去,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摆脱追逐。现在只有一件事情可做了,抬起他的脚。”

我们把罗宾斯抬进了三号牢房,把他放在了床垫子上。马里尼摘掉了他身上的枪,再次走向外面的房门。“恐怕我们无法搞神秘地失踪了,”他说,“胡伯不用费多少脑筋就能够明白我们如何——”

外面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当门被推开的时候,胡伯正在说:“罗宾斯,如果那个魔术师仍然玩什么把戏——”

“想要逃脱。”马里尼替他说完了那句话,“抱歉,警长,我们必须走了。我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是时间太晚了。罗斯,拿下他的枪。”

即使手上没有枪,我想我也用不着出手打胡伯的下巴——他根本发不出声音,看到我们之后他已经傻了。

“胡伯,现在请你呼叫谢弗上尉和史蒂文斯进来。我想我们可以应付其他人,每次都让两个人进来。注意你的语调,别露马脚。”

因为警长坚信马里尼是一名谋杀犯,而且是疯狂的谋杀犯,他看到马里尼的手枪的时候真的吓坏了。很可惜警长并不熟悉马里尼,不知道这位魔术师非常厌恶各种枪械,根本不会真的使用枪械。

警长咽了一口唾沫,控制好了他的声带,然后按照指示大声呼叫。

“谢谢。”马里尼说,“往这边走,警长。罗斯,你看着门。”

胡伯想要表示抗议,但是被马里尼打断了:“别啰唆,开步走!”

警长脸上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气急败坏的怒火和遭到挫败的狼狈神情在他的脸上交替出现,就像闪烁不定的北极光。他的脸色也像北极光一样——是绿色的!我相信在他的皮肤下面正在酝酿着炙热的煤气,并且希望自己能够在发生大爆炸之前躲得远远的。

马里尼无意平息警长的情绪,他正哼唱着音乐歌舞剧《动物饼干》的一首歌,那是斯波尔丁写的:

你好!我必须走了。

我来是要告诉你——我无法停留;

我这就要走了。

我很高兴来到这里,

但是没有办法

我必须离开。

马里尼把胡伯关进了一间牢房,然后我扳动了开关。不久之后,上尉和史蒂文斯进入了监狱的栅栏门。在随后的几分钟里,每一个走进监狱的人脸上的表情都一样——酷似胡伯警长的表情。我又收集了几把手枪;谢弗上尉按照命令发出了召唤,巧妙地把他的两名手下和剩下的三名本地警察都引进了我们的圈套;我们把他们都安排妥当了。

马里尼对谢弗上尉说:“我很抱歉这么做。你可以责怪加维甘探长。如果不是他出卖了我,我用不着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奥哈洛朗是否还在这里?”

“不在。”谢弗立刻说,“他已经走了。如果你认为你能够这样逃脱——”

“我们走,罗斯。”马里尼说,“不过要提高警惕。我信不过上尉。”

等我们走近警长办公室房门的时候,我们身后的牢房里面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动。马里尼一脚踢开了警长办公室的房门。我们发现奥哈洛朗站在胡伯的桌子旁边,背对着我们,正在检查伯恩斯制作的石蜡手模。他立刻转过身,同时在说:“这么吵闹到底是——”

然后他看到了马里尼的手枪,眯起了眼睛。

“别动你的手,奥哈洛朗。”马里尼命令说,“罗斯,把他的手枪给我。”

奥哈洛朗和其他人一样疑惑;但是当我走向他的时候,他笑了起来:“罗斯,别紧张,只要一根牙签就足够了。我绝对不会反抗!”

我想我的样子很像是亨利·摩根爵士准备去镇压叛乱——我的每只手上都有一把点四五口径的手枪,腰上还别着另外两把。我将其中一把手枪转移到大衣口袋里,然后摘下了奥哈洛朗的点三二口径的手枪,递给了马里尼。

“我也喜欢收集枪械。”我说,“主要是警察使用的官方武器。”

“你们是怎么逃脱的?”奥哈洛朗问道,“你们把胡伯怎么样了?听起来好像是他在吼叫。”

“确实是他。”马里尼说,“不仅是他,还有诺沃克县警察局的多数成员,以及一小群州警察;他们正在夜校里面补习刑法学。我真希望他们的课程不会结束得太早。为了确保这一点,我们被迫对你做一些处理。你要么加入他们的课程,要么和我们一起。你站在哪一边?”

“你们似乎什么都能搞定!”奥哈洛朗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

“我最爱全能。”马里尼答道,“赶紧拿主意。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迟则生变。”

“你们打算干什么?”

“我要回到马戏团的表演场地,尽快完成我做了一半的工作——如果被更加麻烦的官僚作风缠上,我就没有机会了。你有一个机会跟我们一起来,因为我想知道你的故事。你怎么说?”

奥哈洛朗咧嘴一笑:“我们走。”他率先走向房门。

耳边是监狱方向传来的愤怒的吼叫声,让我回想起了喂食时间的布朗克斯动物园。

奥哈洛朗补充说:“哦,这回可热闹了!我真的无法想象,等胡伯和谢弗追上我们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我希望你能够记得,我跟你们一起走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马里尼,你确信没有做过火的事情?”

“我不知道。”马里尼拿起伯恩斯桌上的一顶警帽,扣在了脑袋上,“我相信会有一点头疼脑热,但我们若真能抓住凶手,胡伯和谢弗就只能忍气吞声啦。”

“我警告你,如果抓不住凶手他不会罢休的。这一次你们俩的罪名一箩筐;如果你们穿着这些制服出去,他们还会指控你冒充警务人员。不过——”奥哈洛朗停顿了一下,“我愿意赌你们大获成功。”

“你愿意?”马里尼问道,“为什么?”

“因为,”奥哈洛朗笑道,“我可以把谋杀犯当礼物送给你。我知道谁是凶手!这案子我稳操胜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