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五小时之后,也就是五点半时,除了他的名字叫罗尔夫·艾弗特·伦德格林这事之外,罗尔夫·艾弗特·伦德格林什么也不承认。
他们已经在他周围各处站过,也在他对面坐过。他抽了他们一根又一根的香烟,录音机转了又转,他的名字还是叫做罗尔夫·艾弗特·伦德格林,而且这个名字本来就印在他的驾驶证上。
他们对他一再盘问,问了又问,马丁·贝克、梅兰德、贡瓦尔·拉尔森、科尔贝里、勒恩,甚至连现任督察长哈马尔都曾经进来看过他,并且用审慎的字眼跟他谈过一两句话,但他的名字仍然是罗尔夫·艾弗特·伦德格林,而且,本来在他的驾证照上就印有这个名字。唯一引起他不快的,就是勒恩打喷嚏时没有用手帕把嘴巴捂起来。
古怪的是,如果整件事情只牵涉到他个人,那就算他在每一次盘问、每一次审判以及整个服刑期间都一直喊冤,他们也不会在乎,因为在他的套房和衣橱里面,他们不但发现了两把半自动步枪、一把史密斯手枪和一把威尔森三八口径特制手枪,还发现了绝对可以把四件抢劫案牵连到他身上的物证。另外再加上大手帕、网球鞋、胸前口袋有英文字母的套头尼衫衣、两千颗迷幻药、铜制指节环,以及几台偷来的照相机。
六点钟时,罗尔夫·艾弗特·伦德格林、凶杀组的马丁·贝克督察和弗雷德里克·梅兰德侦查员,坐在那里共饮咖啡。
三个人都加了两颗白糖对着纸杯啜饮,大家看起来都一样阴郁疲累。
“古怪的是,如果这件事只关系到你一个人,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家了。”马丁·贝克说。
“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伦德格林说。
“我的意思是说,愚蠢的是……”
“哎呀,不要再烦我了啦。”
马丁·贝克没有回答。他静静坐着看那被捕的男子。梅兰德也没说话。
六点十五分时,马丁·贝克喝光冰冷的咖啡,把纸杯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他们好说歹说,用了威胁恐吓加上利诱等各种手段;他们试图帮他请一名律师,而且还问了他十分钟要不要吃东西。事实上,除了殴打以外,他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马丁·贝克注意到有几次贡瓦尔·拉尔森已经被逼到想使用暴力手段,但是他终究明白殴打嫌犯并没有好处,特别是有督察和署长在这个房间进进出出的时候。最后贡瓦尔·拉尔森实在受不了,就回家去了。
到六点半,梅兰德也回家了。勒恩进来坐下。罗尔夫·艾弗特·伦德格林说:
“把那条脏手帕拿远一点儿。我不想感染到你的细菌。”
做为一个仅具二流想象力和二流幽默感的二流警察的勒恩,一时突发奇想,想成为犯罪史上第一个利用打喷嚏来逼供的质询警宫,但想想还是忍下来了。
当然啦,马丁·贝克暗忖,最寻常的手段就是不睡觉跟嫌疑犯硬撑到底。但是,他们有时问跟他耗吗?这个穿绿T恤和卡其长裤的男子,看起来似乎并不特别困,而且甚至没提到睡觉这档事。唉,反正迟早他们还是得让他休息的。
“今天早上来这里的那位小姐——”勒恩用这句话当开场白,然后打了个喷嚏。
“那个该死的小臭婊子。”嫌犯喃喃自语,然后就坠入一片颓丧的沉默中。
过了一阵子他说:
“她说她爱我,她说我需要她。”
马丁·贝克点点头。又过了一分钟后,男子接着说:
“我不爱她。我需要她,就像我需要头皮屑一样可笑。”
少无聊了,马丁·贝克想着。可是他没说话。
“我喜欢正派的女孩子。”伦德格林说,“我真正想要的,就是一个正派的女孩子。结果为此竟然被逮了,谢谢那个爱吃醋的婊子。”
一片寂静。
“她只在一件事上面有用。”
那是当然,马丁·贝克心想,可是这回你错啦。三十秒钟后,穿绿T恤的男子说:“好吧。”
“那我们来谈谈吧。”马丁·贝克说。
“可以。但是有一件事我要声明在先。星期一那档事,那个婊子可以给我作不在场证明。就是淑女公园那次。当时我和她在一起。”
“这点我们已经知道。”勒恩说。
“你们知道?哦,她已经告诉你们了。”
“是的。”勒恩说。
马丁·贝克瞪着勒恩;勒恩竟然没想到要跟局里任何人提起这个简单的事实。他忍不住说:
“很高兴知道这点。这排除了伦德格林的嫌疑。”
“是的,确实如此。”勒恩平静地说。
“那我们来谈吧。”马丁·贝克说。
伦德格林眯起眼睛看他。
“不是我们。”他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跟你,我不想跟你谈。”伦德格林解释道。
“那要跟谁谈?”马丁·贝克耐着性子问。
“跟抓我的那个家伙,那个高个子。”
“贡瓦尔呢?”马丁·贝克问。
“回家了。”勒恩叹口气答道。
“打电话给他。”
勒恩又叹了一口气。马丁·贝克知道为什么。贡瓦尔·拉尔森住在波莫拉,一个南边很远的郊区。
“他需要休息,”勒恩说,“他已经累了一天,为了逮捕眼前这种大恶棍。”
“闭嘴。”伦德格林说。
勒恩打一个喷嚏,然后伸手拿电话筒。
马丁·贝克到另一房间打电话给哈马尔,对方马上问:
“可以排除这个伦德格林的谋杀嫌疑吗?”
“今天稍早勒思问过他的情妇。她似乎可以给他作淑女公园谋杀案的不在场证明。至于上周五瓦纳迪斯公园那件,当然啦,他不是嫌犯。”
“我懂了,”哈马尔说,“你个人的看法呢?”
马丁·贝克迟疑一下才回答。
“我想他不是凶手。”
“你没思考过他是凶手?”
“我看不出来他有这种可能性,没有吻合的证据。撇开周一那件案子的不在场证明不谈,他不是那种类型。就性的方面来说,他似乎相当正常。”
“原来如此。”
似乎连哈马尔也有点儿烦躁了。马丁·贝克回到原来那两人所处的房间。勒恩和伦德格林坐在一片死寂中。
“你真的不要吃点儿东西吗?”马丁·贝克问。
“不要,”伦德格林说,“那个家伙什么时候会到?”
勒恩叹了一口气,兀自擤着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