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后有眼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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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涛说:“李铁,你看我妹妹的眼神很不对!”

李铁闹了一个大红脸,鲁姗姗则哈哈大笑起来:“你才发现呀,我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个警官看上去老实忠厚,其实还是很好色的男人!”

这话说得实在连林涛都尴尬了。可是很怪,李铁很愿意接受,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天近擦黑的时候,他们提着十来只肥肥的鹌鹑往回返,林涛给别墅里的李东山打了电话,让他把那套野营炊具搬到室外,又问李铁可不可以喝十三路易。

李铁说:“算了,我准备回去了。”

林涛尚未表态,姗姗先急了:“喂,你是不是想扫大家的兴。我大哥一天忙到晚,很少有此雅兴。他可是很希望你留下来的!”

林涛问:“难道你不希望他留下来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铁还能说什么。其实他嘴上说走,心里却很想留下来野餐。于是道:“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但是有言在先,十三路易我是不喝的!”

“是不是有纪律约束,那好,咱们统统喝啤酒。”林涛大声说。

夜色说话就降临了。

这是一个迷人的夜晚,一个有格调的夜晚,也是一个鬼魅的夜晚。童话般的环境,使人的感觉有些像从熙熙攘攘的人生中一头扎进水底似的,既舒服又有些说不清缘由的不安。

李铁搞不懂这不安的出处,但的确是有。野味烤得滋滋冒油,伴着鲁姗姗那一阵又一阵开心的笑声,啤酒的泡沫膨胀起来,然后泻出杯沿。随即便是林涛的大叫:“不对,要在鹌鹑上抹一些蜂蜜再烤!”…………好不热闹。李铁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偷偷观察着鲁姗姗的每一个细小的举止,他知道只有最细微的地方才最难改变,自然也最容易辨别。

他觉得自己至少捕捉到3处,一处是她下意识的挠耳朵的动作;再就是用食指摁住嘴唇想事情;第三,表示不屑的时候习惯用手在脸的前方扇动…………李铁不敢说是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习惯动作,他敢说的是,翠翠有!

吃掉一只烤鹌鹑,林涛凑近一些说想跟李铁单独谈些东西,然后他擦了擦油汪汪的手,拉着李铁离开了。刚刚走进阴影,他便说了个人名:于萌。看得出,他是下了一番决心才说的,这个人名在他的心头显然很有分量。但是李铁告诉他,此人已经从杜队长那儿有所了解了,各种说法也掌握了一些。

这样的回答使林涛略感意外:“哦,看来我是放马后炮了。”

李铁凝视着他:“不不,话不能这么说,凡是林总提供的东西都是很有用的,我略微有些不太明白的是…………容我说话直一些——林总,你为什么不能一下子把话说完呢?”

林涛无声地笑了笑:“你是假装不懂,李铁。别摇头,我看得出来。意思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都已经说了,说得还不明白么?”

“当然明白,你是怀疑我们的人里头有黑幕人物。林总,你觉得我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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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你这句话问得很没意思。”

“如果你真的相信我,那么能否告诉我,你怀疑谁?”李铁紧咬住他的话锋。

林涛面对着他,好像在看一个大孩子,少顷道:“你再问一句我就不和你说话了。李铁,杜长海都拎不清楚的事情,你问我是不是问错人了。黑幕之所以称其为黑幕,关键就在于你看不清他们…………哦,是不是姗姗在喊我们。”

果然是鲁姗姗在喊。林涛突然转移了话题:“李铁,你觉得我这个妹妹怎么样?说你的直感。”

李铁的脸腾地热了,所幸有夜色的掩饰:“林总,你好像把我从冰水里捞出来突然扔进了油锅,弯子转的也太快了吧。你约我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涛回应了姗姗一声,小声对李铁道:“两方面的意思都有,和你谈谈案子,让你见见我妹妹。现在你们已经见面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李铁也学着来了个急转弯:“林总,你对那个于萌了解多少?”

“基本不了解,在资料馆火灾之前,我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林涛简要地讲了一些当年的情况,基本上是些皮皮毛毛。但是他有一个观点算是厉害的,他说,“我觉得于萌的行为不是为了销毁罪证,倒更像是携罪证而逃。噢,求求你,不要眯着眼睛看我好不好,我不喜欢你这个表情。李铁,这个想法我对谁都没说过。”

“为什么?”

“很简单,假如真像我猜想的那样的话,这个于萌就应该是个好人,他的目的是要保留那份罪证。但是一个好人在一个黑色的背景下,其面临的危险是可想而知的,所以我不想说,让他们胡乱认为去好了!”

“林总,”李铁竖起一根手指头,“这里有个矛盾。你想想看,如果那于萌真的为了保存罪证而逃跑,所谓的黑幕人物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不存在什么‘胡乱认为’。他们其实比你我都请楚是怎么回事儿。由此分析下去,于萌的危险其实并不会因为你不说而减少!想想看,我说的对么?”

林涛想了想,认为李铁说得极对。鲁姗姗又在叫,两个人返身往回走,李铁不知自己应不应该深入问问,比如那位设计图纸的大公子,结果鲁姗姗迎面过来了,他罢去了这个念头。鲁姗姗一手举着一只烤得油汪汪的鹌鹑,大眼睛忽闪着看着他们:“背人没好事,你们说什么去了?”

她特别多看了李铁一眼。

林涛打着马虎走回烤炉前坐下,李东山正忙活着勾兑一种什么酒,说是从他弟弟那儿学来的。他们很开心喜吃着,头顶上是疏朗的星星。吃完的时候已经块10点了。李铁提出要回去,鲁姗姗央求林涛,让林涛把李铁留下。

林涛说:“这我可作不到,他是个警察!”

“大哥,你别让他当警察了好不好,给他找个合适的位置出来干算了。”又转向李铁,“真的,咱们一块儿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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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推来他的摩托,笑着面对这个女孩子:“容我说句冠冕堂皇的话,没有我们警察,这个世界就乱了,还会有你们的钱赚么!”他想她扬了扬手,发动了摩托。

驶上的公路,凉沁沁的夜风一溜,李铁的大脑马上变得清晰异常。他回忆了这大半天的全部经过,越发认定是林涛有意的安排,目的就是让他和鲁姗姗相见,所谓谈案子只是顺带的。林涛什么意思,莫非要做大媒?他偷偷地笑了,随即被一股热乎乎的情感弄得有些晕。不虚伪地说,他很喜欢鲁姗姗。但仅仅是喜欢而已,他丝毫没有想过其他的。他明白自己和鲁姗姗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多方面的反差。如此泾渭分明的两个人是很难走到一起的。既便走到了一起,恐怕也不会持久。当然,如果她是当年的翠翠,情况就不一样了!

她是翠翠么?

刚想到这里,手机响了。转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很耳熟。李铁蓦然醒悟,那是鲁姗姗。

鲁姗姗在喊:“李铁,你快回来,这里出事了,我大哥他…………”

“他怎么了?”李铁从鲁姗姗的声音里听出了巨大的惊恐。

“我大哥…………我大哥他,被人杀了…………”

“保护现场,我马上就到!”李铁觉得周身的血都凉了,他熟练地掉转车头朝来路上疾驰,同时朝手机里大喊,“姗姗,马上报案,我给你个电话号码!”

见鬼,刚刚离开不到5分钟呀!

万万想不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不仅仅是林涛,还有一个。二人相距约10几米的样子。林涛已经被李东山扶着坐了起来,鲁姗姗用手帕捂着他正在流血的腰部,他朝李铁喊:“快,我大哥还有气!”

李铁毫不迟疑地帮着李东山把林涛抬进已经点着火的宝马车,让他们马上把人送医院抢救。李东山开着车子呼啸而去,眨眼间现场只剩下了李铁一个人。他走近不远处匍匐在地上的那个人,蹲下来,见那人的后脑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了。他摸了摸此人的脉息,居然还有。他蹭地跳起来,有那么几秒钟不知所措。随即他奔向了离他最近的那栋别墅。

还好,那家人很通情达理,马上开车过来帮忙。

当他们把这个人抬进车子里的时候,李铁惊愕了。他看见了那个人的右手——四指!

此人只有四根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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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连副局长沈方都惊动了,他亲自带来了技术处的几个人,郭东浩自然也在其中。车子在半路遇上了林涛那辆宝马和随后运送四指的那辆帕萨特。郭东浩让马三搭车去医院监视那两个人的抢救,老海没表示什么。

沈局问老海:“李铁怎么跑这个地方来了?”

老海说:“是我同意的,林涛约李铁,我没有理由不同意。再说多和此人接触接触没有什么不好!”

郭东浩说:“对,我觉得也是。”

没人理他。赶到现场时李铁已经把发案的范围搞出了个大概,由于匆忙而来又匆忙而去,案发时的情况他一句都没来得及问。沈局得知此情,决定去医院看看,林涛的身份不同,是本市的利税大户,又是10年前那起大案的知情者。他的死活相当重要。

李铁告诉他们:另一个人很可能就是我没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四指。他弯着中指比划了一下。一语惊天,哗然。老海骂李铁:“为什么不报告!快,去医院,无论如何要把这个人救活!”

沈局说:“你发什么神经,我马上就去。你的任务是把现场这一摊子搞好!”说完快步而去。

郭东浩屁颠屁颠地跟着沈局走了。

老海看着开去的车子,突然爆吼一声:“我操你二大爷的!这他妈究竟算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李铁此刻出奇的平静,平静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抱住老海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然后指点着人们进行技术勘察。此时此刻,他不想发表任何看法,甚至连话都不想说。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但是他觉得一切都似乎在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轨迹运行。也就是说,突然的表面之下具有某种必然。

四指——假如那个人不是四指他还不敢这么想。现在他敢想了:过于丝丝入扣的事物,往往隐藏着巨大的人为因素,这便成了一种激发灵感的引子。

他对老海说:“队长息怒,我觉得案子开始真正有意思了。”

老海凝视着远远近近的那些别墅,久久不语。两个人一人点了一根烟,默默抽了一会儿,老海道:“也许你说得对,10年谜案又活了。李铁,这一回可看你的了!”

“队长…………”

“不不,别误会。”老海摆摆手,“我不是说我要撤退,绝对不会。我之所以强调你的作用,一是因为你年轻,思路活跃。二是因为你和那起案子之间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使你可以清楚地看清问题的全貌而不受外界的干扰!我是这个意思。”

“明白了,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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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察结果很快就有了:现场有车辙,既那辆宝马的车辙。被害者林涛倒下的位置在车子的驾驶门约一点五米之处。凶手可考虑是那个被击中了后脑的四指,他扑到后凶器飞了出去,你是一把普通的短刀,工匠们仿做的那种藏刀。刀柄上的指纹和刀刃上的血样已经提取,回去作进一步技术分析。现场地上有以下几个人的脚印:林涛、四指、鲁姗姗、李东山、李铁、帮忙运送四指那二人的。此外,还有一双脚印十分可疑,它出现在宝马车的车尾处,距四指被击打处很近。估计是这个人向四指下了毒手。此人对作案技术很内行,脚印是一双纹路几乎磨平的平底鞋。作案后将脚印自行搓掉,倒退着离去。然后踩上了距现场最近的山草地,一路穿过了林地的边缘,然后在湖边出现了约5米左右,蹚水而去。这样,你即便动用警犬也白搭。此后最大的可能是上了公路离去…………

医院那特殊的气味使人马上进入了一种特有的情境。李铁的胳膊上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怕闻消毒药水的味道,特别在弟弟出事以后——而今四指出现了,却是以这样的状态出现的。这使他震惊的同时又充满了巨大的不安,此人太重要了,千万不能死掉呀。他心里祈祷着,脸上表现出尽可能的平静。

四指为什么要杀林涛呢?这是目前最大的一个疑问。

他和老海快步穿过零星有几个人的门诊大楼的过道,赶到了急诊室的门外。林涛和四指的抢救区在两个地方,一看警察们等候的地方,他就知道林涛可能没事了。伙计们都堆在四指那个抢救室的外边。鲁姗姗和李东山坐在单独的一张椅子上,一见走来的李铁和老海,这两个人马上站了起来。随即沈局也过来了。

“还好,林涛命大,刀尖距离左边那腰子只有半公分。现在的关键是那个人,他可能不行了。”沈局指指四指那抢救室,“现场怎么样?”

“基本清楚了。”李铁说,“我要问问那两个当事人。”他指的是鲁姗姗和李东山,“当时的情况沈局你问了么?”

“没有,多人过问效果不好。”

李铁和老海伸着脖子看了看四指的抢救场面,只能看见一些人影和一个心电监护仪。绿色的曲线证明这个人的心跳还在。他们离开些,然后在椅子上坐着喘了一会儿气。李铁的目光至少三次瞟向了墙角处站着的郭某郭东浩。对方面色凝重眉头紧锁。李铁估计了一下,认为他不可能在杀人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进入沈局的车子里,于是收回了目光。其实他不想这样,可是控制不住,那凶手的老炼与内行使他不由自主地往郭东浩身上想。后来他和老海同时站了起来,向鲁姗姗和李东山走过去。

“林涛被刺是你们谁先发现的?”李铁问。

“是我。”鲁姗姗神色有些夸张地比划着,“我就在距离我大哥不远的地方处理几只酒瓶子,突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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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摆摆手,把她带着走出去。三个人出了急诊室的大门,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池子前站住了。老海点上了一支烟,退开一些独自抽着,李铁让鲁姗姗接着说。

鲁姗姗指指老海,悄声问:“他是谁?”

“他是我老师,也是我领导。”李铁道,“咱们抓紧时间,说说你知道的情况。仔细些,尽可能不要遗漏。”

鲁姗姗说,她当时正在靠近别墅的地方把几只酒瓶子里的残酒往墙根处倾倒,她说西方人喜欢这样,据说可以防一防白蚁。那时候林涛已经在发动车子了。鲁姗姗说,他们原计划是在这里过夜的,后来李铁走了,她不想留在这里,林涛便随了她。说这话时,她很认真地看了李铁一眼。

“我大哥说了一句玩笑话我没听清,我想那时他正在开车门。后来车子轰着了油门,大哥说:‘你们快些啦,不要磨磨蹭蹭的!’李东山答应了一声,随即咣啷一声,他把电烤炉上的那只不锈钢的盘子掉在地上了。”

“等等。”李铁示意,“李东山当时在搞什么?”

“他在收拾电烤炉,你不记得电烤炉上有一个不锈钢盘子么,那东西掉地上了。”鲁姗姗想了想,“大约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有谁哟了一声,起先我还以为是李东山呢,可看李东山的时候,他没事儿,正提着电线抱着电烤炉走向别墅。我这才转过身去看我大哥,我突然发现我大哥的姿势很特别,就见他靠在车门上,身子躬成了倒S状,一只手捂住腰部,紧接着就跪倒了。我大喊一声冲了过去,手里的两只酒瓶掉在地上摔碎了。我跑过去扶我大哥,一下子沾了一手血。于是我大叫起来。”

李铁不想干扰她的思路,于是移开目光,道:“别停,你说你的,我听着呢。”

“噢,好好…………可能是我的尖叫声太大了,那个凶手很快就消失在了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人影我没看清楚,但跑掉一个人绝对是真的。紧接着李东山奔了过来,他也感觉跑掉一个人。他要去追,我喊住了他,我说救我大哥要紧。然后我就给你打了手机。”

“然后呢?”这次是老海在问话。

“然后…………”鲁姗姗看着老海,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然后他就来了。”他指指李铁,“噢噢,他来之前我报了案。”

“就这些么?”老海追问。

“我不懂…………”鲁姗姗显然真的不太明白,但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噢,我们发现了一把刀。在李东山身后不远的地上扔着,李东山再往前看的时候,发现了趴在地上的那个人——我直到现在都搞不懂,好像有两个凶手!”

李铁心想,这才完整。接下来的情况不必再问了,因为自己赶到了。但作为规矩他还是问了一句“后来呢”。

鲁姗姗的说法和事实一致。李铁看看夜空,轻舒一口气道:“好吧,先聊到这儿。请你把李东山请到这儿来。噢,等等,顺便问一句,你当年是正义路中学的么?”

“是啊,怎么啦?”鲁姗姗仰脸看着他,很是惊奇。

李铁耸耸肩:“没什么没什么,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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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姗姗疑疑惑或地走去了。李铁凑上来对老海轻声道:“队长,说出来你可能想不到,这个女孩子不是林涛的亲妹妹,他是林涛收养的孤儿。她的母亲在文化馆大厅倒塌事件中被砸死了。”

老海道:“这你就错了,我知道此事。林涛收养了一个女孩子并不是秘密。别忘了伙计,那起案子我一直在关注着。”

这时,李东山快步过来了,边走边说:“林总没事儿了。腹腔外刺伤,没伤及其它脏器,但是失血不少。”

“另一个醒了么?”老海指的是四指。

李东山道:“那个家伙难说,搞不好再也醒不过来了。”

“谁把他打成了那个样子!”李铁突如其来地说,眼睛死盯著李东山的脸,他必须把握这个人的状态。

李东山吓了一哆嗦,然后凝视着李铁:“听话听音,你是不是怀疑我?你要是怀疑我干脆把我抓走算了!”

李铁道:“你也别拿这话激我,怎么问话是我的事。现在开始吧,说说当时的情况。”

李东山沉默了一会儿,开时说。大体上和鲁姗姗一致,不同之处在于它格外强调了凶手(指四指)的一些细节。他说那个人趴在地上还抽动了几下,半裸的胳膊上溅了一些血迹,特别是耳朵和同一侧的面颊上也有血。这说明李东山当时就看见了地上的“另一个人”,而不像鲁姗姗那样,注意力基本集中在她大哥身上。

“我觉得有一个人跑掉了,是沿着树林子的边上跑掉的。我原本想追上去,可姗姗让我帮她弄一弄林总。那个人就这样跑了。”

“朝着哪个方向跑的?”

“说不清楚,他钻进了树林子,身影一眨眼就不见了。然后么…………对,然后姗姗就给你打了手机。”

与鲁姗姗的叙述出入不大。

李东山走后李铁和老海又抽了一支烟。他们分析了眼前蓦然降临的突变,共同感到了问题的复杂性和微妙性。李铁问老海,这个四指有没有可能就是杀害我弟弟那个人。老海说这很容易确认,砖窑得到的四指掌印已经做了模子,对一对就可以了。他认为就是同一个人。分析到四指为何来杀林涛,眼下看来还难以说清,要和林涛谈话以后再分析。至于谁把四指打成这个样子,目前作判断显然没有意义。

“但是队长,有一点我敢认定——这又是一起灭口行动!看得出来四指的存在已经使某些人感到恐慌了。如同路昌惠一样。”

“我同意你一半,灭口行动无疑,但和路昌惠还多少有所不同。路昌惠的存在有可能导致10年谜案的土崩瓦解,所以份量更重一些。”

“不,队长。我不能同意你这说法。路昌惠在10年谜案当中的重要性我不怀疑。但是四指的作用关系到眼下,关系到他背后的重量级人物,特别是他对林涛的刺杀行为,怎么想都不过分!尤其是…………队长,尤其是他—还—活—着!”李铁给了老海一个深不可测的眼神。

是的,他还活着!这一点太重要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那些幕后人物就睡不踏实,就寝食难安,就会继续采取行动。那么…………

“队长,我认为这个人需要全天候监视!”

“那还用说。”老海踩灭了烟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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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指还在抢救中,估计没有两三个小时是下不了手术台的。院部的人向沈局和老海等人交待了一些情况,认为这样的重度颅脑损伤,治愈的几率相当相当低,即便不死也极有可能是成为所谓的植物人。李铁闻听,脑袋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因为他要的不是一个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活死人。医生很反感李铁的样子。

但接下来出现的情况又使李铁险些晕过去——在四指的物品中有一张写给什么人的字据,落款是:肖国元。

这三个字就像三颗子弹头似地敲进了他的脑袋,他仿佛听见自己哟了一声,然后揪揪老海:“队长你来。”

两个人再次出了急诊室,李铁急切地说:“队长,这个人我好像对你说过是吧,我和晓霜向你做的汇报的!”

老海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对对,我还没有那么大忘性,他不就是和于萌搞过邮票的那个人么?”

“对呀对呀,你认为这是巧合还是…………”

“我认为你小子已经失态了!”老海凶恶地盯住他的脸,“还是嫩呀伙计。开裆裤刚刚缝上,到底还是经不住事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他妈的怎么能跟幼儿园小孩儿似的!”

李铁哦了一声,噎住了。他们就那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沈局带着郭东浩等几个人走了。沈局交代,这里一定要48小时留人,不许有一点闪失,看来谁都明白四指的重要性。由于有郭东浩在场,老海没提肖国元的事。

“李铁,我骂你是为你好。现在你听着,这个肖国元的出现无论是不是巧合,你都不能把它当成巧合对待。要彻底了解他的过去的所作所为及其社会关系。你和晓霜不是见过他老婆了么,有必要和那个女人再深谈一次。她丈夫已经这样了,我想她会吐露一些事情的。”

“那…………医院这边怎么办?”

“这边有我们呢。”老海看看急诊室大门,“沈局刚才说了,林涛已经没事儿了,待会儿看看能不能谈话。眼下的重中之重是四指绝不能出问题,出了问题咱们就白玩儿了!走吧,去看看林涛。”

林涛因为失血过多,加之病室的日光灯之故,脸色白得像纸。好在精神还行,说话不太受影响。鲁姗姗站在床前吧嗒吧嗒掉眼泪,好歹被李东山拉了出去。老海说:“林涛,小黄毛丫头长成大姑娘了。你也算积了点儿荫德。来,让我看看伤!”

“别看了,伤不要紧。”林涛的声音透着无力。

不知为什么,李铁觉得林涛溜了自己一眼,虽然很短暂,但是没逃过李铁的感觉。他好像有些紧张,李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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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被刺及其接下来的情景,林涛基本上没有什么实际印象。他只记得那个凶手闪电般从车尾部窜了出来,不等他招架就已经得手了。印象中,同一时刻李东山抱着的电烤炉发出一声咣的响动。

“看见没有杜队长?”林涛突然激动起来,“我的担心是不是应验了?”

“什么担心应验了?”

“我对我南山集团的担心!你忘啦。”

老海不让他胡思乱想,好好养伤:“想太多也没有必要,看来不是个职业杀手,否则阁下就没有现在了。至于你的担心,咱们另找时间谈。休息吧,大夫要来轰人了。”

大夫没有轰人,只是撩开林涛身下的被单看了看。李铁的目光下意识地去看林涛的伤口,却见伤口上封着块纱布。用一种很高级的消炎胶纸贴着。体毛被刮去了一部分,显得十分滑稽。阴茎上插着导尿管。他完全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但突然间目光又转了过来,他觉得心跳骤然加快。

不过还好,刚刚挨了老海的骂,他这一次没有失态。

他清楚地想起林涛当初述说道管小虎用剑刺伤了路昌惠的小腹时,特意用手摁了摁自己的小腹。这一刹那他明白了,管小虎如果真的用剑刺伤过谁的话,这个人应该是林涛。他摁过的那个地方,赫赫然残留着一块伤疤——绝不是切除阑尾的那种伤!

“你看见了么,队长?”出门后李铁悄声问老海,“剑伤!”

“我又不是瞎子。”老海扶住李铁的肩膀,仰头望天,“我真闹不懂咱们面对的是个什么东西?好好干吧小老弟,这个案子真他娘的有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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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友茶社有一个很不起眼的门脸,紧挨着一家美发厅。李铁告诉小邵,他曾经参加过一次扫黄行动,在那家美发厅里一家伙抓了6个嫖客,裤子都没提上。小邵嘻嘻地笑,二人进了茶社。茶社是一个高雅的所在,以松竹梅“岁寒三友”为内容的国画有那么几张。效果很好的古曲《阳关三叠》悠悠地荡漾着,两个着民俗装的小姑娘,踩着古曲般悠然的节拍从竹帘背后迎了出来,轻声问两位客人喝什么茶。

李铁说我们不喝茶,我们找人——曲淑霞在么?

两个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一扭屁股往后边去了。小邵说:“咱们索性找一个安静的雅座说话不行么?”

李铁说:“行倒是行,不过等一会儿你买单。”

小邵说:“没问题,吃饭我请不起,喝壶茶的钱还是有的。”

“老外了吧,”李铁说,“吃饭我请得起,喝壶茶的钱我却不一定拿得出来——不信你问问价…………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李铁快步出了茶社,听见手机里是鲁姗姗的声音。鲁姗姗说林涛的情况比想象的好,已经可以扶着李东山的肩膀去上厕所了。她说她感激李铁处理的及时,想请李铁一起吃中午饭。李铁想了想说:“中午恐怕不行,我正在执行公务。这样吧,晚上咱们再联系。”

“那也行,”鲁姗姗很爽快,“喂,李铁,你怎么知道我是正义路中学的——你们当警察的也太厉害了!”

“不不,那和当警察没关系。”李铁生怕和他聊上没完,赶紧说了声“晚上见”。关掉手机时他方才发现自己等于答应了鲁姗姗。

小子,看来要坏,他想。

回到茶社时曲淑霞已经站在那儿等了。可能是小邵什么都没说,曲淑霞看上去一头雾水的样子。一触上李铁的目光,她的神情马上变了。显然,她认出了李铁。

李铁对她说:“这位是小邵,我们三分队新来的大学生。是这样,我们想跟你谈一些事,你觉得去哪儿好?”

他们原本去了曲淑霞的家,结果邻居说曲淑霞虽然没有正式工作,但并不是“家里蹲”,她和别人合伙开了一家茶社,多数时间都在茶社里呆着。就本意而言李铁更愿意在家里谈事情,特别是这种说起来很惨的事情。现在只能看她的方便了。

曲淑霞是个没主意的人,听李铁这么问,便吐出两个字:随便。

最后他们出了门,到马路对面找了一条比较僻静且可谈话的小巷。李铁决定先从手指头入手打开话题。他说:“曲淑霞,上次我们忘问了,你爱人的左手中指是怎么断的?别怕,只是随便问问。”

曲淑霞略有些惊愕,看看人,又看着地面说:“他在健身中心逞能,让一个什么生铁盘子整个把手指头砸掉了。那是前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