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精确度 第一章

“我对头发一点兴趣都没有。”很久以前剃头店老板曾这么对我说,“不就是拿剪刀剪客人的头发吗?从早上开门到晚上关门,不停地喀嚓喀嚓。虽然看见客人的发型被自己打理得清爽整齐是蛮有成就感啦,但并不表示我就会喜欢头发这玩意儿。”

他在五天后就因被杀人狂刺中腹部而亡。当然,在说那番话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料到自己死期将近,所以他的声音是快活的、充满活力的。

我问他:“那你为什么会干剃头这行?”他苦笑着回答:“工作嘛。”

这话还真合我意——夸张点说,这话真符合我的哲学。

我对人类的死亡没什么兴趣。不管是年轻总统在时速11英里的游行专用车上遭狙击,或是哪里的少年和爱犬一起冻死在鲁本斯的画前都跟我没关系。

我想起来了,刚才提到的那位剃头店老板也曾经说过他“怕死”。我于是问他:“你记得出生之前的事情吗?出生之前,你觉得恐怖吗?感到痛苦吗?”

“没。”然后我说,“所谓死亡,无非就是回到出生前的状态而已,既不恐怖,也不痛苦。”

人类的死亡毫无意义,分文不值。也就是说,反过来想所有人的死都是等值的。所以什么人什么时候死,对我而言都无所谓——话虽如此,我今天还是要为了确认人类的死亡而特地跑一趟。

你问为什么?工作嘛。就像剃头店老板说的那样。

我站在一栋大楼前,这是某电机制造商的办公楼,坐落在距离车站约百米的地方,20层楼高,一面墙闪着光,映照出对面的天桥及楼内的紧急通道。我站在正门外的拐角处,百无聊赖地甩着折起的伞。头顶上的云黑压压的,层层叠叠,让人联想起壮硕的肌肉。天空飘着雨,雨势虽然不大,却仿佛永远不会停止般连绵不绝。

我工作的时候天公总是不作美。原本我还以为,因为“处理死亡的工作”才必定伴随坏天气,但其他同事好像倒没有这种情况,所以可能纯属巧合。我从来没见过晴天,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不要说是人类,就连同事都是―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可事实就是事实。

看看手表,18点己经过了30分钟。根据情报部发给的时间表,目标应该快出现了。才这么想,就看见她从白动门里出来了,我立刻跟上去。

她撑着把透明的塑料伞,看上去并不怎么醒目。她相当高,也不像囤积了过多脂肪的样子,但值得赞美的也就这些了。她走路时背向前躬着,垂着头,双腿呈O型,比一般22岁的人要显得老气。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给人郁郁寡欢的印象,更重要的是,一种可说是疲劳感、或说是悲壮感的、像是无精打采的影子一样的东西贴住了她额头到脖颈的部分。使她看起来像是包裹在一层阴暗的铅灰色之中的原因,恐怕并不仅仅是这打湿地面的雨。

也不是说化了妆就会好一点,而是她似乎根本就没有想要装扮自己的想法,就连身上穿着的套装也不是什么有档次的货色。

我迈着大步跟在她身后。给我的指示是这样的:前方大约20米处有―个地铁入口,在那里接触即可。

快点解决就好了,我每次都会这么想。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不做,这就是我的行事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