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色北极熊 第七章
为了要赶上烟火大会,我们往园内的舞台靠近。富樫先生他们已经到了。身后的舞台上仍继续演奏者爵士乐。鼓、木质贝斯、萨克斯风,再加上吉他的少人乐团,演奏者听来很舒服的熟悉曲子,或许是这原因吧,四周听不到嘈杂吵闹的声音。
“会在这里举行猜谜大会吗?”千穗回头看向后方的舞台。
“你很喜欢猜谜吗?”富樫先生缓缓地说。
“因为,”千穗有些难为情。“所谓猜谜,就是会得到答案嘛。”
什么意思?富樫先生不解地歪着头。
“我最喜欢能够知道答案了。可以接受,又容易了解。”
“啊啊。”富樫先生发出像是冷不防挨了一棍的声音,又瞄了一眼身旁的芽衣子。“是呀,猜谜能够得到答案呢。”他轻轻微笑着。
芽衣子的表情也和缓了下来,她充满魅力地叹了口气:“可以得到答案真好。”接着,好像又隐约听到她说:“真羡慕。”
富樫先生他们为了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烦恼着。我和千穗也是。
下个月开始,我们将会变成怎么样?该怎么办?没必要去想吗?还是想了也没有用呢?得不到答案。
“正确答案就是这个!”如果真的能够有答案,该有多轻松啊?可惜这不是猜谜。
人潮渐渐开始聚集起来,我们周围也开始出现问父亲“烟火在哪?”的少年,还有再说“今天要不要住我家?”的男女。
“啊,在发饮料耶。”千穗拍拍我的腹侧。
循着她的视线前方看去,果然有位身穿燕尾服(应该是吧?)的盛装男子,一手端着摆了纸杯的托盘,边走边发着。他戴着帽檐很大的夸张帽子,手上戴着白色手套,步伐像是在演戏一般。
“他会送来这边吗?”千穗说。
这时,从舞台处开始传来吉他静静的声音。
直到刚才为止,还一直是萨克斯风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电吉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了(这就是所谓“分解和弦(arpeggio)”吗?),气质为之一变。哎呀,我一回头,原本站在舞台右侧的吉他手,什么时候已经占到中央麦克风前面。他开始演奏的曲风,很明显不是爵士,而是流行音乐的旋律。这该说是新鲜?还是说有点怪?
“咦?不是爵士乐也没关系吗?”我有种遭人暗算的感觉。好笑的是,连同一个舞台上的萨克斯风手与鼓手也瞪大了眼,果然也是一副“咦?不是爵士乐也可以吗?”的惊讶表情。
“这首曲子——”我对千穗说,食指指向了天空,尽管在天空中当然看不见吉他的声音。“这首曲子,我知道这首曲子!”
“什么曲子?”
歌声自麦克风中流泻,非常顺耳的声音一下子扩散到周围。啊!出自反射动作,我再度看向舞台,正在唱歌的是吉他手,确认这点之后我有点动摇。
还没空思索动摇的原因,“啊,优树,饮料来了。”千穗拉拉我的衬衫,盛装男子就站在我们面前。
“有什么饮料呢?”千穗指着纸杯问。戴帽子的盛装男子说:“啤酒和橘子汁。”
“那我要橘子汁。”
接着,就在下一刻。
盛装男子向我们伸出没拿托盘的那只手,沙沙——才注意到他的手在动,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上,立刻出现了一束花。
“咦?”我吃惊地叫出声。
富樫先生、芽衣子和千穗(像傻瓜似的)也张着嘴。身后的乐团演奏似乎加入了鼓声和贝斯,曲子开始多了点跃动感,但我们仍因那束花而目瞪口呆。
盛装男子的手像变魔术般冷不防地变出了花束,是很像真花的可爱人造花。
哦——附近的人们皆低声惊叹着。“是魔术耶!魔术耶!”不晓得是谁(搞不好是千穗吧)这样说着。
我看着盛装的男子,他却低着头,让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他像献上什么似的递出花束,我盯着那束花看了一下,转而看向富樫先生。我的右边眉毛八成拼命地在对他使眼色吧,我想告诉他:“这束花,是富樫先生你的喔。”
也不晓得他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了,富樫先生收下那束花,将它递给他身旁的芽衣子。
芽衣子收下花,千穗诚心诚意开心地鼓起掌来。在这种场合能够立刻鼓掌的她,真是我的骄傲。
就在这时,我的身后传来充满魄力的曲子(虽然当时的我,已经确信那是披头四的曲子了),就像来到电影情节的高层,我的四周全被撼动的声音环绕。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样,(递过花束的)富樫先生和(接过花束的)芽衣子两人不发一语、肩靠着肩的身影,看来像幅绝美的画面,我不禁为之屏息。
“魔术真厉害!”千穗高喊出声时,那名盛装男子已经不见了。
富樫先生他们两人仍继续沉默着,芽衣子握着花束,另一只手勾住富樫先生的手。现在是夏天,这应该不是在取暖吧?
咻咻——我听到了扰动空气的风声。发出巨响之后,烟火散落开来。哇——一阵欢声雷动。色彩鲜艳的圆形在夜空中轻轻散开,又迅速消失,散落时发出了让人心情痛快的啪啪声。消失了,心里正这么想时,又听到另一阵咻咻声,夜空中再次出现一轮轮的光环,然后又消失,啪啦啪啦四散各处。
真美!我在心里呐喊着,然后转身看向舞台。大概是因为开始放烟火了,演奏已经停止,演奏者正纷纷步下舞台。
我已经能够确定刚才那首(披头四的)曲子是即兴演奏了。吉他手突然开始弹奏起来(连歌也唱了起来),其他演奏者一定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但他们非但没有责怪他(或许利用意外,正是爵士乐手的生存之道吧),还挺开心地“享受”着那首曲子,那首《dear什么的》,一定是这样!
吉他手走下舞台阶梯,身上的西装打扮一点也不适合他。我虽然没有举起手,他却看向了我这边,我看到他伸出手指指向我,好像边笑边说了什么。我当然听不见他所说的话,但我可以想象到他会说什么,“给我去听披头四!”他不是经常这么说吗?
我想起了“成田山法则。”
“就算所有人元旦当天都往成田山去,也不奇怪啊。”芽衣子这么说。
是呀,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今天我们碰巧在这座动物园里遇上富樫先生,如果这是合理的,那么其他事情,也就是“姐姐的其他男朋友”都来到此地,也就很合理了。
所以说——我在心中不容分说地断定。所以说,在舞台上的吉他手,就是姐姐那位想当音乐家的男朋友(是第几任我忘了);然后,刚刚变出花束的盛装男子,就是那位对变魔术很拿手的酒保(我仍旧不记得是第几任男朋友)。真是这样的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或者,换一种说法,真是这样的话,也没什么不好啊!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他们偶然发现了在这里的我,不好意思直接跟我打招呼(再怎么说,我也是前女友的弟弟呀),只好采用迂回的方法,弹奏披头四或是变魔术,庆祝与我的再次相遇。
“你怎么哭了?”千穗说。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在流泪。
“不晓得。”我用手擦去眼泪。事实上,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哭,只说:“因为,大家都是连在一起的。”
“这样啊。”千穗怎么可能知道我现在的状况?但她却发出领会的声音。
“没问题的。”我说。不是在对她说安慰的话,而是谜题的答案终于揭晓了!于是,我将自己心里所想到的答案告诉她。“我知道了。”她回答我。
我站在千穗的身旁,抬头看向打上天空的烟火。眼前的富樫先生他们当然也肩并着肩看向天空。
我突然想起一句名言:“所谓相爱,不是两个人相互看着对方,而是能够一起看着同一个方向。”就是这个!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肩并着肩看着烟火的样子,正好呼应了这句话。
没问题的。我又再次小小声地说。千穗也小小声地回答:“跟你说我知道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