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岚真的故事 第十四章

远藤二郎掏出手机报警。为了避免提及我们擅闯民宅,他谎称在街上看到一名拿着高尔夫球杆,鬼鬼祟祟的男人。

“希望警察能顺利逮住他……”远藤二郎忧心忡忡,“我们也去帮忙找吧。”

“稍等,有一点我得问清楚。”雁子指指我,又指指远藤二郎,说道:“刚刚的警报声和突然洒下的水,是怎么回事?你们提到系统程式有缺陷,又是怎么回事?”

“我从前任职的公司设计的全方位防盗系统,发生过类似的错误。”

“不过,这种情况相当罕见。”远藤二郎补充一句。我没问他为何知道,反正肯定是真人曾在故事中提及。

“可是,程式不是修正过吗?”远藤二郎接着问。

“确实如此。”发现错误至今过了这么久,总不会还没修好。或许是修正工作出现瑕疵,不然就是这次的错误与上次的错误并无关联。任何人在任何时间都可能犯粗心大意的毛病。

“没想到,那名程式设计师的无心之过,竟然间接救我们一命。”远藤二郎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神采。这句话并非开玩笑,而是由衷的感慨。

“是啊。”

“但真人怎会半年前就提到程式系统缺陷?”雁子问。

“据我猜想,他的心中也许混杂了如五十岚先生等周遭人士的资讯及感情。”

“你的意思是,那真的是预言?这种事可能发生在现实中吗?”

“不无可能。”我应道。

“哦,五十肩先生,你能给个合理的解释吗?”

“我给不出合理的解释,但我认为人的潜意识往往会受世界局势及环境气氛影响。”

“五十岚先生……”远藤二郎看着我欲言又止。

“有什么指教,请讲。”

“太深奥了,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能不能白话些?”

雁子跟着用力点头。

“好比作家、漫画家、画家或音乐家创作的艺术作品,经常在非刻意的状态下呈现近未来的风貌。”

“常有人说某某电影导演的风格走在时代前端,也是这个意思?”

“举个例子……”

“又是荣格,对吧?”雁子抢先道。

我不禁苦笑。“荣格三十多岁时,经常为奇怪的幻觉及梦境所苦……”

“还真的是荣格。”

我读过数本关于荣格的书,其中这段纪录特别引起我的兴趣。

当时,荣格经常做噩梦及出现幻觉。第一次是洪水泛滥的景象,他看见滔天大浪与无数的死尸,接着是一片血海,惊悚的幻觉持续一小时。

一年后,他梦见土地及运河因来自北极的寒流而冻结,人类灭亡,草木枯萎,宛如世界末日。

荣格害怕不已,想不透怎会梦到这么可怕的情景。

过一段时日后,荣格出现另一个幻觉。

他看见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树上长满具有神奇疗效的葡萄。在幻觉中,荣格亲自摘下葡萄,分给广大民众。

“起初,荣格以为自己罹患精神疾病,相当烦恼。那些幻觉及梦境实在太古怪,推测不出任何意义。”

“这么古怪的内容,找得出意义才奇怪。”

“后来,荣格渐渐认为这是种命运的征兆,不久一定会发生某种巨变。”

荣格的推敲与解释方式颇值得玩味。

不夸大渲染,也不宣扬鼓噪,只慢慢探入自己的潜意识底层,直接感受灰暗面的情绪,借由反复思索导引出答案。这样实事求是的信念,与佛教的禅修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的意思是,那些梦境也是预言?”

“没错,荣格得到这样的结论。从那之后,他非常关注社会的脉动,终于……”

远藤二郎与雁子互望一眼,目光再度移回我身上。

“真的出事了?”远藤二郎问。

“一九一四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远藤二郎与雁子倒抽了一口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荣格的梦与第一次世界大战有关?”

“荣格认为,他的潜意识已预测到这场世界规模的战争,并以梦境或幻觉的方式呈现。”

“这种牵强附会的解释,是骗子占卜师的拿手把戏。”

雁子的批评不无道理。世上随时都有不幸事件发生,一旦预设立场,任何事物都能和噩梦内容扯上关系。

“但根据荣格的推论,任何人的梦境及幻想皆可能与现实生活产生关联。”

“怎么说?”

“任何事情都有肇因,肇因之上还有肇因,可不断追溯上去。”

“好比火灾警报器突然响起,是因为程式出错?”远藤二郎问。

“没错,而程式出错,当然也有原因。”

“像是女程式设计师跟男友分手了。”

远藤二郎讲得煞有其事,但我不明白他怎会突然冒出这句话。

“这么说来,真人能预测半年后的未来,是看见了某些征兆?”

“有可能。”

由于火灾警报器误响而闹声四起的公寓,此刻再度归于宁静。

远藤二郎打开窗户,冰凉的晚风灌入屋内。

“〇〇先生不知逃去哪里,要找出来恐怕不容易。”

“没想到〇〇先生的恶行不止是虐待,还包括将店员推出马路。原来,这才是那场车祸的真相。”雁子无奈地摇头。“这家伙太坏了,难怪真人无法原谅他。”

“我猜,真人目睹车祸现场的真相后不敢报警,却难以释怀,一直将这件事搁在心上。后来,他碰巧在便利商店或别地方看见〇〇先生,悄悄尾随,又发现〇〇先生虐待妇孺的行径,更是懊恼不已。”

“于是,他的内心跳起巴龙之舞?”

“没错,真人很想教训恶人一顿,却不晓得这么做是对是错,心中的纠葛如同在与一只巨猴交战。”

倏地,一道强风窜入屋内,将窗帘吹得好似冒险家的披风般上下翻腾。

眼前仿佛冒出一道人影,我不由得全身剧震。但这里是五楼,不可能有人从窗外进来,我正怀疑是自己眼花,竟听到一句“师父”。

我差点喊出声。

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我面前。这人身穿红色服装,五官犹如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