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可亵渎坟墓
……这两个人经常乘着麦克法兰的马车,前往偏远的乡下,找无人看管的坟墓下手。
——R·L·史蒂文生,《偷尸体的人》(The Body Snather)
1
“这里的火葬炉是网架式的,灵柩就放在火架上,用重油炉烧,因为架子和下面的托盘间有空气进入,所以可以很快燃烧。而且,历任的经理都很注重环境的问题,还用灯油让烟尘燃烧,完全氧化后,连煤灰都不会产生……”
闲得发慌的火葬主任克鲁斯站在用遮板封起来的火葬炉前,不放过这个可以自我吹嘘的机会,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他对面的崔西不但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还站在那里洗耳恭听。
烦恼的警官之所以又跑来调查是有原因的。他正在求证自己对此棘手案件的见解是否正确。为了证实自己的看法是对的,崔西现在独自一人在微笑墓园查案。这是一次哈斯博士和部下们都不知道的单独行动,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不需要什么协助了。不,其实是他再也无法忍受被愚蠢的伙伴扯后腿了。崔西决定不让任何人打扰他的求证计划。火葬炉的讲解课程是不错啦!但差不多也该言归正传了吧?
崔西拿出掉在‘黄金寝宫’的三张火葬申请书。
“关于这个,我想请问一下——”
克鲁斯接了过来大略看了一下,就立刻回答道:“这是火葬的申请书嘛!它本来收在墓园事务室的档案夹里,是约翰经理调出来的。”
“你知道这件事?”
“嗯,因为他问了我很多这方面的问题呢!经理怀疑有人偷偷使用火葬炉,这三张火葬申请书不知道是由谁来执行的。”
“不知道由谁执行……除了你之外,还有人会使用火葬炉吗?”
克鲁斯边笑边说:“如果不在意火候的话,管炉火的工作其实没什么复杂。不用说,詹姆士先生和威廉先生是一定会的,至于其他殡仪馆的员工,只要看过都可以照着做呀!”
“我在殡仪馆做了番调查,没有一个符合这三张申请书上的内容。”
克鲁斯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怎么说呢?午夜十二点以后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也许就有人伪造了申请书,随意使用了锅炉也不一定……”
“使用火葬炉一定要申请书吗?”
“是呀!使用火葬炉,柜台是一定要登记的。这是为了核对燃料费的关系,约翰经理对这个盯得很严,所以如果没有申请书就使用的话,恐怕会更早被发现吧?”
“约翰调查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我记得是在一个月以前。”
“之后,这种伪造的申请书就出现了?”
“对呀!经理才说过要多注意,结果前些日子就发生了。”
“是什么时候的申请书?”
“呃,是十一月一日那天的。”
“哦,是万圣节隔天呀!”崔西满意地点了点头。
调查完火葬炉这边的情况后,崔西接着去找负责派车的山姆·尼尔逊。
令人惊讶的是,约翰也抢在他之前,连这里都先调查过了。不过崔西不以为意,他一心只想求证自己的想法,这是他来这儿的唯一目的。
“我想要灵车的派车纪录,要三个月之内的。从今天开始算起,就是十月三十一日之后的纪录。”
崔西接过尼尔逊拿来的派车单,当场仔细核对了起来,掌握到可以证实自己推论的重要事实后,他的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崔西的状况超好,昨天中午以前还觉得自己像活死人的郁闷心情已经一扫而空,他亢奋得就像是一路领先的马拉松选手,到处去调查。问完负责派车的人后,他又抓住沃特斯问话。然后又跑进“升天阁”里。在殡仪馆的各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崔西查案的身影。
不过,崔西最后还进行了一个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的搜查行动。那是见不得光的违法搜查,他非法入侵大理石镇某户人家的住处,寻找目标证物。虽然这会儿他的胃不痛,精神状况也不错,但或许是潜藏在体内的那份偏执驱使他做出这样的行为。总之,就如同他在柯林斯医生面前所讲的:只要能破案,不管是强奸还是杀人我都干!他发挥了自己为求破案不择手段的办案精神。
2
逐渐西沉的夕阳开始为复活的死者们染上渐层层的色彩。死者轮廓上的阴影跟着加深了,让那令人生厌的姿态显得更加醒目。
此刻,葛林伫立在墓园附属教堂的西厢正门前,抬头仰望建筑物入口上方被夕阳染了色的半圆形浮雕。教堂的正门之所以面西,是因为坐向相反的内部祭坛要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也就是东方。不过,也因为这个缘故才能让恐怖的浮雕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现出想要的戏剧效果。
浮雕的主题跟大部分天主教教堂的雷同,是以最后的审判为中心。耶稣悬在空中,用它格外壮硕的四肢警示种种可怕的刑罚。一旁的圣母以充满悲悯的表情俯视着地面。地上,复活的死者从棺木中爬起,仰望着天。有人得到天使的救赎,也有人被恶魔操控的怪兽拉回地狱。
这当中让葛林觉得有趣的是骷髅们的模样,它们一脸茫然地看着从棺木小苏醒的死者。骷髅——也就是死神,之前不断夺走无数人的生命,然而在未日到来的时候,死人却一一复活了。换言之,它们之前做的全都白费了。
白费了——葛林在心中苦笑。他想起不久前沃特斯曾说过的话。他说死人都活过来了,没有人会想去杀人或调查命案了。的确如此,侦查工作变得不再有意义。可是,对杀人犯而冒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杀了人的凶手说不定也和浮雕上的骷髅一样觉得自己白做工了。在死人会复活的世界里杀人,还有什么意义?
葛林再次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无谓。
——自己都已经死了。就算逮到杀死自己的凶手也来不及了,光这样就已经够惨的,没想到在这之前,连杀人这件事都失去了意义。
……可是——
就在这时,葛林的思绪被打断了。赤夏正朝他走来,她刚刚钻进教堂旁的灌木丛里,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干嘛,但现在她的手里竟抱着一只又丑又肥的猫。
“要是你以为这只是约翰心爱的笑笑,那就错了。”
“哪来的猫?”
“这只肥猫,你看,是十字路口咖啡馆的那只哟!啊。等一下!”
猫咪不爱待在赤夏的臂弯里,纵身一跳,又逃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中。葛林见状说道:“虽然你的绰号叫赤夏,但你好像不得猫咪的缘哦!倒是中年大叔很喜欢你,这样也不错啦!”
赤夏露出嫌恶的表情。
“就是说啊!真想不到我会在两天内看了两位中年大叔的肥肚子。”
她说的当然是诺曼和詹姆士的肚子。詹姆士为遗体刮完胡碴后,就老老实实地掀起衣服让赤夏检查,证明自己肚脐旁边没有杰森的胎记。于是,赤夏的推理——詹姆士即杰森的假设再度瓦解。
“谁教你就会捕风捉影。喂!结果詹姆士还是没说出过去的事吧?”
赤夏十分懊悔地说:“真可惜。枉费我用了这么高明的心理战术,他的嘴还是紧得跟蚌壳似的。”
葛林心想:高不高明是你在说的。不过,这种话他可不敢说出口。赤夏随即打起精神,继续说道:“不过我这次说的准没错!詹姆士是杰森的说法就不要再追究了。我想,心理有病的杰森的确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可是他并没有完全死掉。在这死人复活的荒唐世界里,他也醒过来了。而且又开始杀女孩子,还杀了她憎恨的约翰——”
说到这里,赤夏为求效果,以夸张的姿势指着教堂的门。
“……最后,复活的杀人魔跑到这里面,藏了起来。”
葛林再度仰望着教堂。这栋气势不输给欧洲名教堂的歌德式教堂,打从墓园成立之前就存在了,莫妮卡看它又破又旧,要史迈利捐一大笔钱帮它重建。听说装有杰森遗体的灵柩就摆在里面。仿佛要贯穿夜幕的尖塔,如怪鸟展翅的小巧飞檐——葛林一边欣赏眼前的建筑,一边忍不住讥刺道:“哪有人死了二十年后才复活的……”
赤夏听了,反驳说:“那你有其他的解释吗?不要净挑人家的毛病,你也说说你的看法呀!”
“嗯,我还不是很明白,但我把这件事想成是和遗产继承有关的连续杀人案。首先是史迈利被杀,然后是约翰被杀——哪,约翰不是还收到写着‘第二名死者就是你’的恐吓信吗?”
葛林推理的原点当然是茶会被下毒一事,不过对这件事他一向谨慎,不曾提及。瞧赤夏的表情,就知道她压根没想到那个地方去。
“哦!遗产继承、恐吓信——是有这么回事。你说的恐吓信,就是放在经理办公室桌上的那封吧?”葛林吃了一惊,不假思索地抓住赤夏的手臂。“喂!你见过那东西?怎么没告诉我?”
“很痛耶!又没有人来问我。”于是,赤夏道出欧布莱恩下葬前守灵那一晚,她在经理办公室里看到恐吓信的经过。
葛林听了之后陷入沉思。赤夏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隐形人,不免焦躁地说:“喂,如果你认为这起事件和遗产有关,那就更应该弄清楚杰森的事才对。”
“为什么?”
“因为杰森是史迈利爷爷的儿子对吧?试想,如果是复活的杰森想要谋夺遗产呢?我记得很清楚——”
“什么?”
“为了宣布遗嘱修改的事,他们兄弟起了口角。之后,莫妮卡奶奶还说杰森的那份要怎么办。也许她当时不是在胡言乱语,而是真的知道杰森已经复活了。而且——”
赤夏的灰色脑细胞开始做出半年一次的大贡献。
“……而且,对、没错,也许史迈利爷爷也知道杰森复活的事。于是他听从莫妮卡的请求,把遗嘱修改过来,也留了一份给杰森。为此烦恼不已的约翰……呃……后面的事乱七八糟,我不清楚啦!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进去里面搜一下棺材,确认杰森有没有复活,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赤夏固执起来简直无人能及。葛林还想仔细拼凑一下自己脑中的拼图,却在赤夏的催促下,硬着头皮走进教堂里。
教堂里一个人也没有。到哪儿都喜欢乱搞的赤夏开心得像个小孩,马上就朝圣水盘走去,热切地往里头瞧。
葛林则走进了阴森、没有半点人气的中殿。排列在两旁的圆柱是一根根细石柱,笔直地往上延伸,如同壮硕树木支撑起圆形的屋顶,一靠近这一带,感觉就好像迷失在蛇发魔女凝视后变成石头的橡树或榉树林里。如此一比喻,透过彩绘玻璃射进来的色光,就好像从树叶缝隙里筛下来的阳光。早晨日照充是倒还好,但现在因为是日落时分,这种光线只会让人更觉得石森林的阴暗。
葛林突然有种想要逃出去的冲动。小时候玩昏了头,过了晚餐时间,独白一人被留在公园的那种不安再度袭上心头。他放觉到唤醒这分不安的东西正藏身在教堂的某处。
过了讲道坛,往祭坛方向,就可以看到杰森的墓。明明不是基督教徒却在教堂举行婚礼的日本人大概不晓得,其实教堂本身就是一座大坟墓。在古老教堂的地下墓室或祭坛的后面,一向安放着神职人员或教会捐助者的遗体。
杰森身穿祭服的雕像,安安稳稳地横卧在大理石的石棺上——这就是杰森的墓。这种墓通常只用于德高望重的圣人,但巴利科恩家对教会的捐献甚巨,自然能够得到特别的通融。日落时分,教堂里光线昏暗,杰森的雕像十指紧扣地祈祷永恒一天的到来。葛林一边看着雕像一边想:杰森到底是得到了赦免,获得了永远的生命,还是再次承受死亡的耻辱,坠入地狱呢?
这时,葛林脑中的拼图又喀的一声,拼上了一小块。
另一方面,面对石棺的赤夏,突然觉得一股新的不安涌上了心头。她想起小时候读过的《格林童话》里有一篇《棺木中的女王和哨兵》的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
在一个国家里诞生了一位被恶魔附身的公主,她全身漆黑,叫声像野兽一样。这个公主一过了十二岁生日,就命人在教堂祭坛后方建造自己的坟墓,睡在棺材里。每天晚上,她都会命令六名哨兵帮她看守坟墓,隔天早上打开教堂的门一看,总会看到哨兵们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赤夏一直记得每天晚上公主从棺材里爬出来杀人的可怕画面,但她就是想不起来这故事是否有个美满的结局。
现在,在赤夏眼前就有一具不折不扣的教堂棺木。也许这棺木里就藏着和黑暗公主一样的可怕东西。一想到这里,赤夏的膝盖开始抖个不停。
“赤夏,我想问你一件事。”
葛林出其不意的叫唤让赤夏惊跳起来。
“干嘛啦!你不要吓我!”然而,葛林的表情是很认真的。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整件事的经过。好像只差一步就可以看出拼图的全貌,却有几个碎片兜不起来。赤夏,还有没有像刚才那样的情况——还有没有什么是你没跟我说清楚的?”
赤夏不满地说:“什么事说清楚了,什么事没有说。你不问我,我哪知呀?”
“我想问的是举行茶会的那天早上。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有喝那杯牛奶吗?”
赤夏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嗯……”赤夏叹了一口气,坦白招认。
“我没有喝啦!大家都嘲笑我,要我减肥,我才会装出一副非喝下去不可的样子。其实我从窗户倒到外而去了……”
葛林仰天长叹。
“原来如此。确定了这点……”
赤夏知道葛林之所以这么沮丧,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于是她立刻出招,想办法转移葛林的注意力,把这场面掩饰过去。
“喂!葛林,废话少说,你还是赶快打开棺材来看吧!如此一来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赤夏把刚才的恐惧全都忘光了,她跨越祭坛后方的栅栏,跳到石棺的旁边,作势要去掀石棺的盖子。葛林连忙出声阻止她。
“喂!住手,不要乱来。”
“放心,包在我身上。”
赤夏蹲好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棺盖往上抬,可是盖子上有沉重的雕像,不太好搬动。
“都跟你说不要动它了。”
葛林终于忍不住,也跟着跨越栅栏,打算把赤夏拉回来。只是,他一只脚才刚跨过栅栏,就这么定住不动了。因为他看到棺盖突然往上举了起来。那似乎不是赤夏抬起来的,比较像是里面有一股力量正在往上推。
然而,闭上眼睛努力奋战的赤夏并没有察觉,她认定是靠自己的力量搬动了棺盖。
“你看、你看——只要赤夏小姐出马,这根本不算……”
赤夏边说边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这一幕的她发出有如动物的喘息声,反射性地跳开来。葛林则依旧维持跨坐在栏杆上的姿势,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棺盖继续慢慢地往上推升。阴暗中,隐约可见有个像手的东西从里面把棺盖往上举。紧接着,这只手突然以惊人的力道将棺盖推开。连着雕像的棺盖从石棺上方掉落下来,软瘫在一旁的赤夏正好抱住棺盖的正面,整个人仰倒在地上。里面那人从石棺中跳出,以惊人之势扑向葛林。教堂内一片昏暗,无法确认这身影是谁。跨着栅栏无法转身的葛林闪躲不及,被撞倒在地。当他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时候,只听到圣桌右侧彩绘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彻整间教堂。从石棺中蹦出的身影仿彿被吸进窗外的黑夜里,就此消失了。
葛林爬起身来,跨过了栅栏,先跑向赤夏。
“没事吧?赤夏!”
赤夏依旧抱着重重的棺盖仰躺在地上,嘴唇直打哆嗦。蓬乱的头发搭配这场景,就像是漫画里被吓到毛发倒竖的人物。葛林把棺盖推开,扶她站起来。幸好只有膝盖破皮,没有什么大碍。赤夏等心情稍稍平复后,开口问道:“刚、刚才那个……你有看到吗?”
“没有,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就在这个时候,面向中殿的门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喂!你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
说这话的人是马利阿诺神父。看到神父走近顿感心安的赤夏带着鼻音哭诉道:“神父,不好了,杀人魔杰森从那口棺材中醒过来了……”
“杰森?醒了?”
不明就里的马利阿诺神父呆呆地站在石棺前。于是,葛林和赤夏把自己怀疑杰森复活、进来教堂里查看的经过从头说了一遍,听完这些的神父立即否定了他们的推论。“你们在说什么蠢话呀?什么杰森醒了,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可、可是,刚刚他从石棺里跳出来,还逃走了。”赤夏非常坚持。“二十年前他被葬在这里,如今他复活了……”马利阿诺神父稍微定下心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那个人不是杰森。不,应该说就算这世上所有的死人都复活了,杰森也不可能醒来,从这里逃出去的。”
“怎么说?”葛林问。
马利阿诺神父指着盖子被移开的空棺说道:“因为杰森在这里面。”
葛林和赤夏讶异地朝石棺里窥探。黑暗中,隐约可见棺木里有一只白色的陶罐。马利阿诺神父在他俩身后低语道:“杰森就在这里面,他已经化为美丽的灰烬了。”
3
福克斯踏入了‘升天阁’。有点不知所措,上司打电话召他过来,但他来了之后却看不到人。现在他所在的位置是停柩室。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口从案发后就一直摆在那里的空棺材。
福克斯心里有点发毛。不光是因为现场很明显的诡谲氛围,崔西今天早上的言行举止也让人感到有些害怕。他那位精神有病的上司从中午过后就突然变了个人,不但心情超好,还瞒着哈斯博士和部属,独自展开行动。崔西不在的这段时间,被撇下的部属议论纷纷说长官该不会想不开,跑去自杀了吧?然而,就在傍晚时分,崔西突然来电,命福克斯到墓园来。福克斯犹豫了一下,但因为自己也有事要向崔西报告,只好硬着头皮朝墓园出发了。
结果一来就是现在这种情况。福克斯的心惴惴不安。电话那头的崔西,态度异常地开朗。福克斯想起之前也有一位邮差,同样用如此兴高采烈的语气打电话给警察,挂上电话后,他就用霰弹枪射杀了自己的妻子。
就在这时,突然响超的声音打断了福克斯的思绪,吓了一跳的他东张西望,随即察觉到声音的出处。眼前那口棺材的盖子被稍稍推开了。
福克斯的腹部一阵翻搅,感觉肾上腺素一下子窜逼全身。真碰到紧急情况,他也喊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吞口水,按住胸前枪套里的枪。不过,福克斯不愧是贪生怕死的警察代表,他一边拔枪,一边慢慢地往后退,准备随时逃跑。
就在福克斯的后脚跟碰到门槛之际,棺材的盖子碰的一声打开了,露出躺在里面的人。福克斯看到那人,忍不住叫道:
“——哇,长官,你不要吓我嘛!”
福克斯暂时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瞬间,他的不安却更胜之前数倍。在棺材里坐起上半身的崔西面带笑容,手上还握着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卷尺,卷尺的一端垂落至他的膝盖。
崔西的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哎呀,福克斯老弟,你怎么这么慢才来?心情好不好呀?”
“啊?”被问候的福克斯吓了一跳,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问你的心情好不好啦!”
——不妙,这种时候,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会比较好——福克斯心想。
“呃,嗯……还不错。好得很。”
崔西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吗?那太好了。”他边说边从棺材里爬出来。接着,他走到福克斯身边,亲密地用手搭着他的肩膀说:“今天呢。是人快人心的破案日,所以我才把你叫来。这封日后的工作有帮助,等一下你就好好见习专业警官怎么破案吧!”
福克斯愣头愣脑地直盯着上司瞧,崔西依旧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
“不过呀,我还想再找一个观众。对了、对了,就找那个满口玄学的大博士吧——喂,你干嘛?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啦?我们现在就去找哈斯博士……然后,精彩大结局就要开演了。”
4
黑暗中,死者从刚刚就一直焦躁不安,他开始觉悟到自己不能再躲下去了。
而且,他还非常愤慨。因为他的裤子前面完全湿透了。有人在他藏身的地方放进了酒瓶和喝了一半的酒杯,虽然他是死人,身体不会觉得冷,但他的心理和活着的时候没有两样,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羞辱——这世界果然是活人的天下,死人只能对活人唯命是从,任凭活人摆布……
不过,也不能老是让活人这么为所欲为。他觉得该是自己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从他死之前、到死之后,都一直抱持着的想法再度抬头了。那也可以说是一种使命。
反正,如果这件事不解决,他是无法安心腐朽、无法得到真正的安息的。
死人决定要采取行动了,就在今夜。而他锁定的目标,毫无疑问的,就是——莫妮卡·巴利科恩这个人。
5
赤夏缓缓地走在从教堂通往巴利科恩大宅的路上,心情变得很不安。马利阿诺种父说完后,葛林就丢下还无法动弹的赤夏,一个人先往巴利科恩大宅去了,虽然葛林说:“我好像快要看到事件的全貌了。”但对赤夏而言,什么是什么她还是搞不清楚。赤夏决定不再去想无情的葛林。她一边走,一边把马利阿诺神父讲的话重新回想一遍。
杰森果然是不存在的。据马利阿诺神父所言,二十年前在山里发现杰森时,他的尸体已经烂得一塌糊凃,所以史迈利爷爷只好违背天主教徒的传统习俗,将他火葬。然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心灵受到重创的莫妮卡变得不太正常。她到现在仍坚信杰森没被火化,尸体还完好如初地躺住教堂的石棺里,有时甚至妄想杰森还活在这世上。
赤夏当着神父的面,把杰森、詹姆士两人互换身份的论调又讲了一遍,不过立刻就被推翻了。二十年前找到腐烂尸体的时候,曾和牙医的治疗纪录做过比对,所以可以确定那具尸体就是杰森。赤夏听到这些真是大失所望。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她从马利阿诺神父口中证实了阁楼房间里那本札记上记载的,三十三年前发生在万圣节当天的事。神父吞吞吐吐地说出杰森和詹姆士这对双胞胎兄弟小时候遭遇的不幸事件,让葛林和赤夏听得很尴尬。尤其是赤夏,对这种事,她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不过,她很确定那是一场悲剧。得知此事的赤夏在心里盘算着,还是再去试探一下詹姆士好了。
突然,路旁的灌木丛里有声音响起。
赤夏整颗心揪在一起,连忙往旁边跳开。她完全忘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从教堂棺木里跳出来的人如果不是杰森,那到底会是谁呢?赤夏挺直了身子,盯着灌木丛看。
——从棺木里跑出来的死人,也许还在这附近徘徊打转……
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突然她看到了两颗金色的圆珠子,接着一个黑影跳了出来。赤夏忍不住大声尖叫,不过对方并没有要攻击赤夏的意思,只是喵呜一声就抜腿跑开了。
“什么嘛!是刚刚那只肥猫。真是的,吓了我一跳……”
赤夏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赤夏缓缓地转过头去。
——站在那儿的,是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