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节

1963年12月12日 星期四凌晨1点14分

乔治环视着教堂大厅,一脸的无奈。淡黄色的灯光使教堂显得昏暗狭窄,浅绿色的墙面更使它看起来单调乏味,缺乏生气。但他们需要一间房子作为专案办公室供警察使用。皮特·格伦迪实在无计可施,他能找的房子要么是位于朗诺的村政府,要么就是这个卫理公会教堂让人压抑的附属建筑,该教堂位于主干道上,距离通向斯卡代尔的岔路口不远。教堂不仅距离斯卡代尔很近,而且,从门上的标识来看,已经有一条电话线安装在法衣储藏室。

“幸好教徒们不会进来取法衣。”乔治站在门口一边说,一边看着那被教徒们赞美的衣柜,“格伦迪,记一下。我们还需要一部野战电话机。”

格伦迪于是在所需物品的单子上加上了电话这一项,这份清单里已经包括了打字机,证人陈述表,不同比例的地图,文件卡和文件盒,选民名册和电话本。桌椅不成问题,大厅里本来就有。乔治转向卢卡斯果断地说:“我们需要制订一个明天早上的行动计划。拉几把椅子过来,商量一下我们需要做的事情。”

他们把桌椅摆放在垂悬于横梁上的电热器的下方。电热器对于夜间潮湿的寒气几乎不起什么作用,但他们觉得有个电热器总归要好一点儿。

格伦迪跑进厨房取了三只杯子和一个小托盘,“当烟灰缸吧。”说完便把托盘从桌子上推给乔治,接着又从大衣内侧掏出一个细颈保温瓶,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

“这是从哪儿搞到的?”卢卡斯问。

“从贝特西·克劳瑟那里弄来的,”格伦迪说,“鲁丝的表妹,是她妈妈那面的亲戚。”他一边说,一边把暖水瓶打开,一缕热气便冒了出来,乔治看得很眼馋。

热茶和香烟让他们三个来了精神,于是开始制订下一步的计划。“我们需要最大限度地调集警察,”乔治说,“我们要对整个斯卡代尔地区展开地毯式的搜查,如果没有结果,我们还要把搜查范围扩大到斯卡莱斯顿河流域。我会记着与当地联防队取得联系,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我们的搜查工作提供点人手。”

“如果我们把网撒得再大一点,或许还应该与‘高峰猎队’高峰猎队为英国的一个狩猎俱乐部,始于1848年,主要活动于猎德比郡山峰地区。取得联系,看看他们能不能提供帮助。”卢卡斯说着话,同时弓着腰喝茶,好像不愿放过茶水的一丝儿热气,“他们的猎狗习惯了追踪,他们自己对这一带也非常了解。”

“我会记着的。”乔治说,他把一丝丝青烟全都吸了进去,仿佛这些烟可以温暖已经冻僵了的五脏六腑,“格伦迪,请你把方圆五英里以内的村民列个名单。天一亮我们就让他们在自己的地界上查一查,看看有没有那个女孩的踪迹。如果她真是离家出走,一个人在黑夜里游荡,很容易发生意外。”

格伦迪点点头。“我马上就办。长官,还有一件事,我可以说说吗?”得到乔治的首肯后,他说:“昨天是里克牲口集市日和圣诞表演日。卖的都是肥畜和奶牛,奖金很丰厚。所以这一带的公路上车辆要比往常多。很多人赶到里克去看表演,也不管自家的牲畜能不能得奖。还有人趁着集市置办一些圣诞节需要的东西。他们回家的时间大概就在那丫头失踪的时候。所以,不论那丫头走在哪一条路上,别人都有可能看见她。”

“很有道理,”乔治把这些都记了下来,“你可能是想问一问这些人吧?我会把这件事在记者招待会上说一下。”

“记者招待会?”卢卡斯疑惑不解地问道。他本来就对这个“书呆子”的很多做法不赞同,现在看来乔治·贝内特是想利用爱丽森·卡特尔来让自己出名。队长对这一举动没有什么好感。

乔治点了点头。“我已经与总部联系,请他们安排一次记者招待会,就在这儿,十点钟。我们需要各方的帮助,报界能很快把消息发出去,比我们快多了。如果靠我们自己去联系昨天到过里克集市的人,恐怕需要好几周的时间,即使这样,我们还会漏掉很多人。而新闻报道能在几天时间里就让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有一个女孩子失踪了。很巧,今天是《高峰新闻报》的记者采访日,所以,到喝下午茶的时候,街头巷尾都应该得到消息了。公众的关注对这类案子至关重要。”

“但对于我们在曼彻斯特和阿什顿的同行们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卢卡斯对此抱有怀疑,“除非是浪费警察的时间去追踪错误的线索。”

“如果她是离家出走,新闻报道将会使她很难躲藏起来。如果是被人带到其他地方,借助新闻报道我们找到目击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乔治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向马丁警官做了汇报,得到了他的许可。他亲自到这里来参加记者招待会。眼下,他还是完全同意由我来负责整个行动。”他补充说,同时对自己显得过于自负有点不好意思。

“有道理。”卢卡斯说,“你第一时间就赶来了。”他站起身来,把椅子向后一推,向前探身将烟头掐灭,“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应该返回巴克斯顿?我看不出来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负责白天值班的警察六点钟赶到以后就可以把一切安排好。”

从内心来说,乔治同意这样做,但他不想离开。同样,他也不想毫无意义地留在这里而让他的上司感觉有压力。他多少有些不情愿地跟着卢卡斯和格伦迪上了车。到了朗诺,格伦迪下车,乔治和卢卡斯一路上很少说话;从朗诺到巴克斯顿还有七英里,这一段他们话更少。两个人都很疲惫,都被各自的心事搅得心神不宁。

回到巴克斯顿警察分局,乔治与队长分手后便给值白班的警察和从县里其他地方抽调的警察打了一份指令。他上了车,坐在方向盘前,将车发动起来。从仪表板的通风口发出的一阵凉气使他禁不住哆嗦起来。不到十分钟,车就开到了他家门前。这栋房子对于像他这样身份的已婚男子刚合适。这是一套三卧室的半独立式住宅,坐落于一个宽敞的花园当中,花园是由街道上的一个急转弯而形成的。从厨房和后面卧室的窗户,可以看见格林低地的一片森林,沿着山岭一直延伸到埃克斯艾奇山脉的起点,又绵延至茫茫几英里的高沼地,在那里,德比郡在一片朦胧中与斯塔福德郡和柴郡相接。

乔治站在月光映照下的厨房中,眺望着黑黝黝、阴森森的野外。他像完成任务似的从冰箱里取出三明治,沏了一壶茶,但一口也没吃,甚至连三明治里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桌子上放着一叠安妮专门留给他的圣诞卡片,但他却视而不见。他用宽大有力的双手捧着小小的瓷杯,每当想起他领着那条狗回去,打断了鲁丝·霍金孤独守候时的情景,她那张破碎的脸便浮现在他的眼前。

当时,她正站在厨房的洗涤槽旁边,凝视着屋后那茫茫的黑夜。此刻,乔治觉得很蹊跷,为什么她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屋子的前方。毕竟,如果爱丽森会回来,她大概也是从公共绿地和早些时候她走过的开阔地那个方向回来,而且任何消息也是从那儿传回来。乔治推测道,或许,鲁丝·霍金不忍心看到警察们在她所熟悉的地方穿梭往来,一看见他们,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女儿的失踪,而这对她则是心如啮噬般的痛苦。

不管是什么原因吧,总之她一直呆呆地注视着窗外,背对着她的丈夫和那位女警察,他们还是不知所措地坐在桌旁,不时地给她一点安慰,但显然她并不需要。乔治开门进来的时候,鲁丝甚至一动也没动。只是狗的爪子在石板上发出的声音才使她的目光离开了窗外。当她转过身的时候,狗已经蹲在了地上,呜呜低咽,两只前腿伸向她的腹部。

“我们发现舍普被人捆在树林里,”乔治说,“有人封住了它的嘴巴,用的是胶带。”

鲁丝睁大眼睛,张着嘴巴,眉头紧皱,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不,”她轻声说道,“不会是这样的。”她在狗的身边跪了下来,狗在她的脚脖子前摇头摆尾,好似在向她道歉,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鲁丝把脸埋在狗的颈毛中,紧紧将它抱住,就像抱着一个孩子。狗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着她的耳朵。

乔治从对面望着霍金。他正摇着头,显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我实在搞不懂,”霍金说,“它从来不会让任何人伤着爱丽森的一根头发。”他突然苦笑了一声,“有一次,我刚对爱丽森抬了抬手,还没有碰着她,狗就咬住了我的袖子。这种事儿只有爱丽森本人才可能做。我或者鲁丝要封住它的嘴都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说一个陌生人。”

“也许爱丽森别无选择。”

鲁丝抬起头,脸完全变了样,因为她意识到,她早些时候的担心害怕可能变成了现实。“不,”她用沙哑的声音乞求道,“我的爱丽森不会有事的,上帝保佑啊,保佑我的爱丽森。”

霍金站起来,穿过房间走向他的妻子。他在妻子身边蹲了下来,不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别这么紧张,鲁丝,”他说,同时抬起头很快地瞥了一眼乔治,“这对爱丽森没有用。我们要坚强一些。”霍金这时不得不向妻子表示关切,但他为此显得有些尴尬。乔治见过很多不好意思表露自己情感的男人,但还很少遇见这么不自在的人。

他对鲁丝感到十分同情。这不是他第一次在侦破重大案件中目睹婚姻的裂痕。他和这对夫妇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一小时,但是,直觉告诉他,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出现裂痕,不如说是已经破裂。在婚后的任何时候,夫妻双方如果发现对方不像当初想象得那么好就已经够让人难过了,那么对于鲁丝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她结婚时间很短,对丈夫的失望又出现在由于女儿失踪而万分焦急的时候。

几乎不假思索,乔治蹲下身子,把一只手放在鲁丝的手上面。“目前还没有大的进展。但我们会尽一切努力。等天一亮,我们将组织人对山谷进行彻底搜查。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放弃爱丽森。”他们的目光遇到了一起,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情感,这种情感非常复杂,他一时很难说清楚。

当他望着远处的高沼地时,乔治知道今晚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于是,他把三明治用防油纸包了起来,倒了一杯热茶,蹑手蹑脚地走上楼,准备去取放在盥洗室里的剃须刀。

在楼梯平台上他停住了脚步。他们卧室的门半开着,他忍不住想看一眼安妮,于是便用指尖把门推得稍大一点。她侧身而睡,一只手攥成拳头放在身边的枕头上。上帝啊,她太漂亮了。光是看着她睡觉就已经让他热血沸腾。他真想脱掉衣服,睡在她身边,让整个身体感受她的温暖。但是今天晚上,他怎么也无法忘记鲁丝·霍金那双失魂落魄的眼睛。

他叹口气,转身走开了。半小时后他重新返回到卫理公会教堂,凝视着他钉在布告栏上的四张爱丽森·卡特尔的照片。他把其余的照片留在了警察局,让人抓紧时间复制,以便在记者招待会上散发。当时值夜班的警官似乎还有些担心来不及,但乔治临走的时候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张国家地形测量局绘制的地图,以一个企图逃跑的人——或者一个杀人犯的眼光仔细地研究起来。

接着,他走出卫理公会教堂,沿着一条小路向斯卡代尔走去。还没走几步,他发现从教堂高高的窗户上发出的黄色昏暗的灯光已经被夜幕完全笼罩。只有星星透过时有时无的云层发出微弱的闪光。一路上他都不得不小心地避开路边一簇簇的野草,以防绊倒。

他的眼睛渐渐地适应了夜色,目之所及已达最大的范围,黑暗笼罩下的一切都逃不出他的视线。但当篱笆、树木、羊圈、以及围墙的台阶依稀可见,即将到达村子里的时候,寒气不知不觉地浸透了他的全身。在城里穿的鞋子底子很薄,走在这结了霜的地面上让人感到透心凉,甚至他的棉手套在这如风刀般的斯卡代尔的小路上也根本抵御不了那刺骨的寒风。他的耳朵和鼻子除了疼痛,别无其他感觉。沿着小路又走了一英里,他打消了再继续走下去的念头。他想,如果爱丽森·卡特尔在这种气候条件下身处户外,她遭的罪比起他来就大多了,而且还远远不止是感官上的。

曼彻斯特新闻晚报

1963年12月12日星期四第11版

野营少年给寻找约翰带来新的希望

警察火速赶往人烟稀少的风景区

本报记者

负责调查莱恩河畔阿什顿城12岁的约翰·吉尔波瑞治失踪案的警察火速赶往位于该城郊区的一个人烟稀少的风景区。

有人看见一个男孩在这里露宿。

当接到报告说这个男孩安全无恙时,警察信心倍增。但结果证明这个男孩不是他们要寻找的人。

他们发现的这个男孩先前也有人报警,说他离开家后失踪,而且大约与约翰同龄——但是他叫大卫·马歇尔,家住老海姆奥尔特住宅区的高斯·威尔街。

他只失踪了几个小时。

在“家里惹了麻烦”之后,他打点起行李——还包括一顶帐篷——来到位于百合巷的一家农场露宿,这家农场地处阿什顿与老海姆的交界处。

寻找阿什顿城斯莫尔肖小巷的约翰已经持续了19天。这是在这19天当中的一个让人沮丧的插曲。

警方今天说:“我们先前的确认为发现了重要线索。不过我们也很高兴,因为至少把一个孩子平安地送回了家。”

有人去这家农场时发现大卫孤零零地露宿在这里,于是马上报告了警察。

“这表明,广大民众的确能够与警方密切配合。”警方说。

1963年12月12日 星期四早晨7点30分

珍妮特·卡特尔让乔治想起了他姐姐曾经养的一只猫。这只猫宽额头,尖下巴,小巧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嘴巴像玫瑰花蕾一样,是他所见过的与人最亲近、警惕性最高的家养动物。上嘴唇的两端还有一些小斑点,仿佛有人拔掉了它的几根胡须。他们面对面地坐在桌子两旁。珍妮特文文静静地拿起一块儿涂了黄油的烤面包,从新月形面包的两头一点一点地吃着,牙齿既小又尖。她每隔一会儿就会透过长长的睫毛瞟他一眼。

乔治与十来岁的小姑娘在一起从来就感觉不自在,甚至在他稍微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这都是因为他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姐姐。他姐姐的朋友先是把羽毛未丰的他当成手边一个好玩儿的东西,再后来他们把要在大人面前展示的机智和魅力在他跟前先演示一遍,似乎他是一个试验品。乔治有时觉得自己就像做实验用的第一辆儿童自行车上的辅助轮一样。他从这种经历中获得的有益的东西是:他可以识别出一个十来岁的姑娘是否在说谎,这一点他比他认识的其他人要强。

但面对珍妮特·卡特尔的镇定自若,乔治觉得不那么自信了。她的堂姐失踪了,她可能做过各种设想,但不管怎样,珍妮特显得十分平静,好像爱丽森只是到商店里去了一样。她的母亲莫琳很明显不能像她女儿一样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当提起她的侄女时,声音禁不住地颤抖,她含着泪水把珍妮特的三个弟弟妹妹领走,以便乔治和她谈话。她的父亲雷,因为对当地很熟悉,所以已经起床,带着警察去寻找爱丽森,她是他哥哥的女儿,他哥哥已经去世。

“或许你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爱丽森。”乔治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特别注意一直使用现在时,但看起来越来越不合适了。

珍妮特点点头。“我们就像姐妹一样。她比我大八个半月,所以我们不在一个班。确实就像亲姐妹一样。”

“你们是在斯卡代尔一块儿长大的?”

珍妮特点点头,又一块儿新月形面包消失在她的唇齿之间。“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我,爱丽森,还有德里克。”

“所以,你们既是亲戚,又像是最好的朋友?”

“在学校里我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因为我们不在一个班,但放学以后是。”

“你们在一起都干些什么?”

珍妮特撇了撇嘴,想了一会儿。“倒也没有什么可做的。有时候,查理,我们的表哥,会在晚上带我们去巴克斯顿滑旱冰。有时我们去巴克斯顿或者里克逛商店。但一般情况下我们就待在这里。我们会去遛狗,有时如果人手不够,我们会帮着干点儿农活。爱丽森有一个唱机,是她过生日时收到的礼物,所以,我、她,还有德里克很多时候会在她家听唱片。”

乔治抿了一口莫琳给他沏的茶,发现这茶竟然比警察餐厅里的更浓。“她有没有什么烦心的事儿?在学校或者在家里?”

珍妮特抬起头看着他,眉头紧皱。“她绝不会离家出走,”她突然气冲冲地说,“一定是被人挟持。爱丽森不会出走。她为什么要出走呢?她没有什么可逃避的。”

她情绪激动,这让乔治吃了一惊。或许没有什么可逃避的事情,乔治想,但也许有值得她逃往的人。“爱丽森有男朋友吗?”

珍妮特从鼻孔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应该没有吧。她和巴克斯顿的一个小伙子一起看过几场电影,他叫阿伦·米利肯,但那不算是真正的约会。有好几个人一起去的。她跟我说,他想要吻她,但她一次也没答应。她说,他还以为就靠给她买了几张电影票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突然爆发的情感感染了珍妮特,她以挑战的目光注视着他。

“这么说来,她还没有真正爱上谁?她会不会爱上年龄大一些的人?”

珍妮特摇了摇头。“我和她都喜欢《加冕街》中的丹尼斯·泰纳,还有披头士乐队的麦卡特尼,但那只是一种幻想。要说实实在在的爱,那倒还没有。她平常总是说男孩子都很无聊乏味,他们只对三件事感兴趣:足球,乘火箭去太空,将来买什么样的车。”

“德里克呢,他属于哪种类型?”

珍妮特看上去一脸疑惑。“德里克嘛,他……喔,他一脸的粉刺。谁都不会喜欢上他。”

“那么,查理呢?你的表哥。我听说他们经常一起在他奶奶那里玩儿。”

珍妮特摇摇头,一根手指下意识地游移到嘴角旁边一颗尖头呈黄色的小小的粉刺上。“爱丽森只是跑去听马·洛马斯讲故事。查理住在那儿,就是这样。不过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没完没了地问爱丽森喜欢谁,你应该去找绑架她的人。我敢说,谁都认为菲利普叔叔有好多好多钱,就因为他有一栋大房子,还拥有全村的土地。我敢说谁都知道弗兰克·辛纳屈的儿子被人绑架了。电视里、报纸上哪儿都报道了。我们这里没有电视,我们收不到节目,所以我们只能守着收音机。可是,即使这样,消息还是传到了斯卡代尔这里。所以绑架的人怎么样都能打听到这些信息。他们肯定会让爱丽森家里出一大笔赎金。”她情绪激动,沾上了黄油的嘴唇亮晶晶的,舌尖在嘴唇上跳动着。

“爱丽森和她继父关系怎么样?”

珍妮特耸了耸肩,好像这是一个她最不感兴趣的问题。“我想还行吧。她喜欢住在那栋宅第里。我就给你说一说吧,也没有什么目的。”油然而生的一股恶意使她双眼发光,“不管什么时候别人问她家在哪儿,她总是脱口而出‘斯卡代尔庄园主宅第’,好像有多么了不起一样。我们小时候编了很多有关那栋房子的故事,有鬼故事,有杀人的故事,似乎爱丽森真的以为只要住在那儿,就很了不得。”

“你还没说她继父呢,她说过他什么没有?”

“也没多说什么。他向她妈妈求婚的时候,她说她觉得他有点儿像马屁精,因为他总是给鲁丝婶婶带点儿东西,守在她们家门口。带的东西嘛,也就是花呀,巧克力呀,尼龙袜呀这一类的。”她在座位上扭来扭去,用指甲掐破了一颗粉刺,还不想让人看出来。

“我觉得她就是因为嫉妒,因为她一直是鲁丝婶婶的掌上明珠,已经习惯了,容不得任何人来抢她的位置。但是他们结婚以后,再没有求婚那一套了,在我看来,爱丽森和他处得还不错。他不太管她,他看上去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除了他自己,他还喜欢照相。总是照个不停。”

珍妮特一脸的不屑,说完后又拿起了面包。

“他都照些什么照片?”乔治问道,他并非对这一问题感兴趣,而只是为了把谈话进行下去。

“风景。也拍一些人物照,但他喜欢在别人干活时抓拍。他说照相要让人看着很自然,所以他常常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照。只不过他不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对斯卡代尔不像我们这么了解。所以,每次当他猫着腰、踮着脚想要偷偷拍照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里有一半的人实际上都知道。”说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又突然想起乔治还在这里执行公务,赶紧用手捂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

“所以,在你看来,爱丽森没有理由离家出走?”

珍妮特放下面包,把嘴一噘。“我刚才跟你说过了。她根本不会出走。没有我,爱丽森不会出走。我不是还在这儿吗?所以她一定是被人绑架了。你们应该能找到她。”她的眼睛刷的一下转向了一边儿,乔治顺着这个方向望去,看见莫琳·卡特尔正站在厨房门前。

“你跟他说吧,妈妈。”珍妮特实在觉得无可奈何,“我一直跟他说,他就是不听。你告诉他,爱丽森不会离家出走。告诉他呀。”

莫琳点点头。“她说得对。爱丽森遇到事儿的时候总是很着急。如果她真的为什么事犯难,我们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不管发生了什么,爱丽森肯定是被迫的。”她走过来收拾了珍妮特用过的茶杯,对她说:“你们几个该去德里克家了。凯西送你们上公共车。”

“我可以送他们。”乔治主动说道。

莫琳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明显觉得不太合适。“谢谢你,但今天早上本来就有些乱,所以最好就让他们跟平常一样让凯西送吧。快点,珍妮特,把衣服穿好。”

乔治抬起手说:“珍妮特,走之前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和爱丽森去没去过一些像山上的洞穴、窝棚之类的比较特别的地方?”

珍妮特无可奈何地瞥了她妈妈一眼。“没有。”她答道,但说话的声音却透出完全相反的意思。珍妮特把最后一块儿面包塞进嘴里,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还向乔治挥了挥手。

莫琳拿起碗碟,抬起头,说:“即使爱丽森要离家出走,她也不会就这么走了。她很爱她的妈妈。她们俩相依为命,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她们两人生活在一起。爱丽森不会让她妈妈忍受这样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