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十三节

1963年12月14日 星期六早晨10点24分

在乔治看来如同炼狱般的新闻发布会比他预想的时间要短,这都要感谢马丁警司的军人作风。他言简意赅地对皮特·克劳瑟之死表达了深深的惋惜。当一名记者挑衅性地问及是否警方有人私下给《新闻日报》透露了消息时,他立刻成了马丁的发泄对象。

“《新闻日报》的有关报道完全是他们不负责任的猜测,”他气势汹汹,显然不习惯有人持不同意见。“如果他们不轻信谣言,他们就会和其他每位记者一样,从警方这里听到同样的消息——警察考虑到一名男子的实际情况,为他着想,所以将他带到警局进行了询问。在证明没有问题之后被放了回去。我不会让我的警官们为不负责任的报道负责。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要寻找一名失踪的女孩儿。我将回答与此相关的问题。”

接下来有人提了一些常规性的问题。然后,唐·斯玛特免不了要登场亮相了。当他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的时候,他那狐狸般的特点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请问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早晨的《新闻日报》上的报道?”

马丁一阵大笑,他的笑声和他的声音一样刺耳。“先生,我在遇到你之前,还真没有想到在和平年代,男人也会成为讨厌的是非婆,因为你所写的所有东西都只适合于追求轰动效应的女性专栏,我也是男人,但还不至于像你那样信口雌黄。你只不过想通过无谓的努力来引起一些纷争,我不想用我的评论来抬高你的地位。我只想说一句,你的报道都是垃圾,先生,十足的垃圾。我本想禁止你参加此次新闻发布会,但是我的同僚们告诉我,这样做反而会满足你想要臭名远扬的欲望,结果我很不情愿地放弃了原先的想法。所以你可以待在这儿,但别忘了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的目的是寻找一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失踪的小女孩儿,而不是让你把那破玩意儿多卖几本。”

结束了言辞激烈的抨击之后,马丁的脖子变得鲜红,就像鸡冠一样。斯玛特只是耸了耸肩,两眼垂视着自己的笔记本。“那么,我就把你的回答看作是‘无可奉告’好了。”他轻声说道。

马丁很快结束了这次的新闻发布会。记者们陆续散去,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着话,交流着各自的笔记。这时,乔治也强打起精神。警司已经高调地对斯玛特进行了反击,他估计接下来他自己就会被骂得狗血喷头。马丁摸着黑白混杂的胡子,瞪着乔治。他取出一盒香烟,点燃了一支,两眼仍然死死地盯着乔治。“说吧。”他说道。

“什么,警司?”

“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乔治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自己对克劳瑟的处理过程。“我让克拉夫队长通知巴克斯顿的值班警察,释放克劳瑟。我们都认为应当让值班警察和巡逻人员分别向媒体和当地群众放出消息,就说克劳瑟是清白的。”

“难道你没有看《新闻日报》上的报道吗?”马丁问道。

“没有,警司。我们一整天都在斯卡代尔。报纸到星期六才能到那儿,我们还没有机会看到呢。”

“值班人员也没有给克拉夫队长提到那篇报道吗?”

“没有。要是他告诉了克拉夫,克拉夫肯定会在批准释放克劳瑟之前把消息反馈给我。”

“你肯定吗?”

“你可以跟克拉夫核实一下,警司,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把任何这一类的报道都看成是可能会使我的决定发生变化的因素。”乔治注意到马丁面露愠色,于是便做好了挨一顿臭骂的准备。

但这顿臭骂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马丁只是点点头。“我有种感觉,一定是沟通上出了问题。所以现在有两点对我们不利。其一,我们当中有人向媒体透露了一些不该让他们知道的事情。其二,值班人员没有能够把相关信息传达给现场的警官,而这些信息会影响他们所做的决定。幸亏克劳瑟家人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还顾不上追究我们对此事的责任。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乔治用大拇指指着搁板桌旁的一堆纸盒子。“我让人把证人陈述从巴克斯顿送到这儿来了,这样我就可以再仔细地分析一下,而且,搜寻队如果有什么进展,我也就在现场。”

“搜寻四点结束,是不是?”

“差不多。”乔治回答道,但不明白马丁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如果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我想让你五点之前回到局里。”

“有事吗?”

“我很清楚你和克拉夫对这个案子的思路,我不能让你们毁了自己。今天晚上,你们俩都不要工作,这是命令。明天对你们是个重要的日子,今晚要好好休息。”

“明天?”

马丁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难道没人告诉你吗?噢,天哪,这个部门的人的确需要多沟通。贝内特,明天我们要接待其他警局的两个警官,一个是曼彻斯特的,一个是柴郡的。毫无疑问,你甚至在《新闻日报》的斯玛特先生提醒我们之前就已经注意到,这两个警局近期也连连接到报案,有孩子莫名其妙地失踪。他们想和我们一起讨论一下,看看他们的案子和我们的案子之间是否有什么重要的联系。”

乔治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把时间浪费在与其他警局人员的周旋上,对调查爱丽森的案子毫无帮助。曼彻斯特警察局已经花了五个多月的时间寻找波琳·瑞德,柴郡对约翰·吉尔波瑞治的搜寻工作也进行了整整三周,但都毫无结果。负责这些案子的侦查人员此次来访也只是在做无望的努力。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不是帮助他调查他的案子,而是要摆出一副正在为他们毫无头绪的案子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架势。他敢肯定,这次会面所要谈论的主题,一定是这两个警察局已经召开的新闻发布会的主题。“是不是让侦缉总督察卡弗来负责这次座谈会更好一点儿?”他还想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马丁盯着手上的烟,一脸的不高兴。“你对这起案子最清楚。”一说完,他便转身向门口走去,“十一点,在总部。”他既没有回头,而且声音也还是那么大。

马丁挺着腰杆儿走了很久之后,乔治还一直面向着门口,站在那里。他窝了一肚子火,但又一筹莫展。已经有人认为爱丽森失踪案根本破不了。不管它与其他案子是否有联系,很明显,他的上司们已不再指望他能找到爱丽森了,更不用说找到活着的爱丽森了。乔治咬着牙,把椅子拉到文件盒旁,将剩下的证人陈述取出来认真研究。他知道这样做或许并没有什么意义,但也可能会带来一线希望。而他也就只剩下这一线希望了。

1963年12月15日 星期日早晨10点30分

一家报社确实帮忙——就这一次。《周日标准报》刊登了一份长12英寸宽19英寸的启事。加印的报纸也已经分发给这一带的每个报刊经销商。在去警察局的路上,乔治看到路过的每一个报摊都把这一版贴在醒目的位置上。标题使用的是黑色粗体字。

“你见到过这个女孩儿吗?”

报纸上复制了一张菲利普·霍金拍摄的爱丽森的照片。照片下方的正文这样写道:

爱丽森于12月11号星期三下午4点半离家后失踪,她家住德比郡的斯卡代尔村。

具体描述:13岁,身高5英尺,身材苗条,头发金黄,蓝眼睛,白色皮肤,右眉毛上有一斜向的伤疤;身穿校服(运动夹克、栗色开襟衫、栗色短裙、白色衬衫、黑色和栗色相间的领结、黑色羊毛紧身衣),外面套着藏青粗呢外衣,脚上穿着黑色羊皮靴。

有知情者请与设在巴克斯顿的德比郡警察局或任何一名警官联系。

乔治想,这才是记者应该给警方提供的帮助。如果斯玛特正在吃早餐的时候,《周日标准报》上的这份启事进入他的视线,真希望一口噎住他。他也在想,不知道这一带有多少家庭能在天黑前将这份启事贴出去。他估计,在这一带,各家各户窗户上的爱丽森照片可能比圣诞树还要多。

这可是一天的好兆头啊,乔治轻松愉快地想。实际上,这一天已经开了个好头。因为不用天一亮就往外跑,他和安妮就睡了个自然醒,然后舒服自在地躺在床上聊天。他还去拿了一壶茶,充分享受了难得的缠绵时光。他们总算安安稳稳地从昨天晚上待到了今天早晨。在这之前,如果有人问他,和安妮在一起,会不会暂时忘掉爱丽森的案子,对此,乔治会断然否认。但是安妮小鸟依人般的温柔,却使他不再去想办案过程中所受的挫折。他们享用了烛光晚餐,依偎在沙发上听收音机,为他们尚未出生的孩子设想着未来。这个中场休息有点儿太短,但却使他焕发了精神,恢复了信心。

乔治用图钉把这张启事固定在刑事调查科的通告栏里,这些图钉是从这里的一些官方通告上“借来”的。这张启事非常醒目地告诉来访的警探们,他的这起案子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看起来不错嘛。”传来了汤姆·克拉夫的声音,同时,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把身子一缩,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这样安排。”乔治用指尖敲着那张启事,说道。

“昨天早上就安排好了。”克拉夫不经意地说道。他一边向房间对面走去,一边把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扣上,把领带系紧。

乔治摇摇头。“我真希望能进入你的小道消息的渠道里,汤姆。这儿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克拉夫咧嘴笑了笑。“等你干到我这么长时间的时候,你忘记的东西比我知道的还要多呢。我昨天路过警局办公室的时候,遇见报社的人来取照片,我才知道刊登启事的事儿。本来要告诉你,但忘掉了。不好意思,头儿。”

乔治转过身,给汤姆递了一支烟。“在这个案子中我们这么密切地合作,我们单独相处时,你不妨叫我乔治。”

克拉夫接过烟,把头歪向一边。“那好吧,乔治。”

他们正要继续聊下去,门又开了,马丁警司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两个人,头戴软毡帽,身穿双排扣雨衣,里面是几乎完全一样的藏青色西服。尽管他们的穿着打扮很相似,但也不会把他们相互混淆。一个肩膀很宽,身躯粗壮,而双腿却很短,显得有些滑稽,勉强能使他的身高达到五点八英尺。另一个倒是有六英尺高,但却给人一种感觉,如果他站在电线杆后面,根本就看不见他。马丁给他们作了介绍。较为粗壮的那位是曼彻斯特市警察局的探长戈登·帕罗特,另一位是柴郡警察总队的探长泰瑞·夸克。

马丁说会有人从餐厅把茶送过来,说完就离开了。一开始,四个人有些拘谨,言谈举止都很谨慎。接下来,他们把各自办案过程中的细节相互作了介绍,而谁也没有去挑对方的毛病,于是,他们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几个小时之后,他们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认为三个小孩儿失踪,既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也有可能是三个不同的人,两种可能性的理由都很充分。“也就是说,我们还没有什么根据去判定到底应该是哪一种可能。”帕罗特情绪低落地说道。

“不过你们并不经常遇到这类毫无头绪的案子,”乔治说,“你们的两个案子毫无线索。我们这个案子却至少在一片树林中发现了一条被绑起来的猎狗,在另一片树林中还发现了一些挣扎的痕迹。这点就很关键,这就表明爱丽森·卡特尔的失踪和波琳、约翰的失踪不一样。”

大家围坐在桌子旁,小声议论着乔治的看法,并点头称是。“我告诉你们,”克拉夫补充道,“我敢打赌,波琳和约翰是被某个人弄到车里的,甚至还说不定是两个人。一个负责开车,另一个负责把他们弄上车。如果绑架者没有开车,那肯定会有人看见。而把他们弄进车里,那只是几秒钟的事儿。但是,尽管朗诺的那两个老人看见一辆路虎车停在教堂旁边,但我还是不明白爱丽森是怎么被弄上车的。绑架者不可能把她从斯卡代尔的树林里一路带到卫理公会教堂,除非他是一个像人猿泰山一样的大力士。另外,那天下午村子里的人也没见过陌生的车辆。”

“如果那样,肯定会有人看见他们。”乔治很确定地说道,“在斯卡代尔,就是一只老鼠打个喷嚏,还没等它擤鼻涕,村民就会提供五六种自制的感冒药让它选择。”

帕罗特叹了口气。“我们浪费你们的时间了。”

乔治摇摇头。“有意思的是,你们还真没浪费我们的时间。你们让我的脑子清楚了很多,我现在知道了我们该去找什么线索。今天早上我们谈得越多,我就越能肯定绑架的人不是陌生人。无论爱丽森出了什么事,那个人她一定认识。”

1963年12月16日 星期一早晨7点40分

乔治的乐观态度帮助他度过了又一个毫无所获的一天,但一看到周一早晨的《新闻日报》,他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这次,那位“千里眼”使得斯玛特赢得了头版。

失踪女孩:法国千里眼提供了惊人的线索

本刊记者独家报道

对13岁的女孩儿爱丽森·卡特尔失踪案的调查今天有了新的转机,这是因为一位超人给警方提供了有关该女孩儿下落的重要线索。科莱特·查尔斯特夫人对爱丽森于五天前从德比郡的斯卡代尔小村失踪以后的行踪提供了详细情况。

科莱特·查尔斯特夫人是从她位于法国里昂的家中提供有关情况的,她是以该地区的地形图、爱丽森的照片以及《新闻日报》的剪报为依据的。

重要的发现

她的报告已于昨晚转达给M.C.卡弗总督察,他是这起神秘失踪案的总负责人。他说,“我们任何情况都不能忽略。她的发现看起来非常重要。”

科莱特·查尔斯特夫人曾用她的千里眼为警方以前的搜索行动提供过帮助。法国警方对她的这一能力大加赞赏。

这位47岁的法国寡妇声称她“看到”爱丽森和一个她认识的男子穿过树林。这名男子的年龄在35到45岁之间,黑色头发。

她还说爱丽森曾一直在河边等待这名男子。之前,她神情悲伤,惶惶不安。

依然活着

最值得注意的是,科莱特·查尔斯特夫人坚持认为爱丽森依然活着,而且很安全。“目前她在一个城市里。住在一排砖房的一间屋子里。房子位于一座小山上。”

“她是乘坐一辆类似小型货车的汽车到那儿的,到的时候已是晚上。她一进房间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她不能自由走动,但也没有受到伤害。”

“房子附近是一个学校的操场。她能听见孩子们在操场上的嬉戏声,这使她感到很难过。”

与此同时,志愿小组正与警方以及山区救援队一起不知疲倦地工作,对斯卡代尔一带的山谷和沼泽展开搜寻。

沼泽地里有很多池塘和水井,在对这一带展开搜寻时,警察使用了警犬和抓升钩。

侦缉总督察卡弗说:“我们正在尽量扩大搜寻范围。”

“公众也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但关于爱丽森于周三下午带着狗离开家之后的行踪,我们仍然需要更多的信息。”

“也许这条新消息能够唤起你的记忆。无论你所提供的情况看起来多么无足轻重,我们依然希望能从知情者那里获得消息。”

“卡弗知道不知道自己在玩儿什么把戏?”他向安妮抱怨道,“我们最不愿意纵容这一类事情。这样一来,我们会被这一带浅薄的算命先生压垮。”

安妮显得很平静。她一边给面包涂上黄油,一边说:“很可能是他们曲解了他的意思。”

“你的话也许是对的。”乔治不再争辩。他把报纸叠起来,推给桌子对面的妻子,同时站起身来,“我要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乔治,以后回来早点儿。我可不想让你养成坏习惯,没日没夜地工作。别让我们的孩子将来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有些妻子说起自己丈夫的时候,那口气好像是在说一个她们不太喜欢的远房亲戚。听起来似乎这些男人只有在酒馆、俱乐部要关门的时候,万不得已了才会回家。她们说甚至连度假都成了一种负担,每年就像和一个陌生人出去,而且一路上不是焦躁不安,就是闷闷不乐,要不然就是喝酒、赌博。”

乔治摇摇头。“我不是那样的男人,你是知道的。”

“我想大多数男人刚结婚时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那样。”安妮冷冷地说,“你的工作和别人不一样,下班以后你还会想着工作上的事情。我只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的生活不只是抓罪犯,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

“我都让你明白了这一点,我自己怎么会忘呢?”他俯下身吻了吻她。她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像烤热了的饼干一样的香甜味儿。他现在已经知道,这是她特有的晨香。她之前说过,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麝香味儿,很像一只洗得很干净的猫身上的绒毛味道。从那以后他才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味道。他想,是不是爱丽森特有的香味儿也像她的其他东西一样折磨着鲁丝·霍金。他忍住了一声叹息,快速地拥抱了一下安妮,匆忙地向汽车走去,以免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到总部去接汤姆·克拉夫的时候,乔治决定不去参加早上的新闻发布会了。和斯玛特这种人打交道,马丁警司远远比他在行,而且他现在完全不需要面对公众。在那种场合下,他无法克制心中的怒火。“我们去霍金家谈一谈,”他对克拉夫说,“他们必须要明白,现在已经没有活着的希望了。他们不想承认这一点,无论对他们自己,还是对其他人。我认为我们有责任让他们面对事实。”

汽车穿过沼泽向斯卡代尔驶去。雨刮片来回摆动着,刮掉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发出的声音虽然单调,但谁也没有注意它。终于,克拉夫沮丧地说:“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她不可能还活着。”

“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还活着。这不同于绑架一个小男孩儿,把他关在某个地窖里,吓唬吓唬他。把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抓起来完全是另一码事儿,色魔们不会等到以后再来满足他们的兽欲。绑架她的如果是一个白痴,还以为霍金很有钱,可以要一笔可观的赎金,那现在也应该收到勒索信了。”乔治叹了口气,同时举起手和把守在斯卡代尔入口处的警察打招呼,这个警察浑身淋得湿漉漉的。“别说霍金一家了。我们首先得面对这样一个现实:我们现在要找的是一具尸体。”

他们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沉默中只能听到雨刮片刷刷的声音。车子开到了村里的公共绿地旁,与房车并排停了下来。他们从雨中跑了过去,蜷缩在狭小的门廊下,乔治敲了敲门,想着鲁丝·霍金会来开门。没想到开门的是凯西·洛马斯。她往后让了让,说:“你们还是进来吧。”口气非常生硬。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厨房。鲁丝坐在餐桌旁,身上裹着一件缝制的粉色尼龙家居服,双眼无精打采,头发蓬乱。马·洛马斯坐在她的对面,身上穿着羊毛开襟衫,肩上披着一条格子呢披巾,并用带有绒毛的别针别在胸前。房间里还有一个女人,乔治认出她是鲁丝的姐姐黛安,查理·洛马斯的母亲。这三个年轻女人都在抽烟,但马·洛马斯的肺好像并不介意。

“你们来干什么?”乔治还没开口,马·洛马斯就先问道。

“我们还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乔治承认道。

“那可跟报纸上说的不一样啊。”黛安·洛马斯含讥带讽地说。

“唉,他们总会为自己找点儿话说,”凯西又跟着说道,“都是些垃圾,什么爱丽森被关在某个城市的联立房里。在城里面,你不可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藏起来,除非这个人愿意。他们那些房子啊,墙壁跟纸板一样。你们能不能让他们不要再印这些垃圾了?”

“我们生活在一个民主的国家,洛马斯夫人。我和你一样,也不喜欢今天早晨的报纸,但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看看她现在都成什么样儿了,”黛安一边说,一边冲着鲁丝点点头,“他们压根没去想这对她多不好啊。不应该这样啊。”

乔治把嘴抿得紧紧的。最后,他终于开口了。“我今天早晨之所以来找你们,这也是一部分原因,霍金夫人。”他拉出一把椅子,坐在鲁丝和她姐姐的对面,“你丈夫在吗?”

“他去了斯托克波特,”马·洛马斯轻蔑地说道,“他需要一些照相用的化学制品。当然,他在也好,不在也好,都无所谓。他可不像其他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斯卡代尔人。”她话中有话,似乎在向乔治发出挑战。

乔治没有接受这个挑战。由于皮特·克劳瑟的死,他有一部分责任,良心的谴责使他心里很难受,所以不想让马·洛马斯尖酸刻薄的话接着说下去。他只是低下头,以示承认自己有错,然后毫不在意地接着说道:“我想告诉你们,我们会继续搜寻爱丽森。但我认为爱丽森活着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如果我不告诉你们这一点,我觉得我很失职。”

鲁丝抬起头。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她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你以为我不清楚吗?”她有气无力地说,“自从我意识到她失踪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指望她还能活着。这我能承受,因为我必须承受。我承受不了的是,我不知道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所以,我只求你们一件事,请你们查清爱丽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乔治深深地吸了口气。“相信我,霍金夫人,我一定会做到的。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放弃爱丽森这个案子。”

“多好听的话呀,小伙子,但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马·洛马斯的冷嘲热讽打破了这催人泪下的气氛。

“意思是我们会继续搜寻,会继续调查。我们已经彻底搜查了整个山谷,也搜查了周边地区。我们放掉了水库的水,我们还派潜水员在斯卡莱斯顿河进行了水下搜寻。虽然我们没有找到比第一天的二十四小时更多的东西,但我们不会放弃。”

马·洛马斯哼了一声。她皱起面孔的时候,鼻子和下巴都快挨到一起了。“你们坐在这儿,坦然地看着鲁丝,怎么能说你们把整个山谷都搜遍了?你们一次都还没有去过那个废弃的铅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