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8月14日,周日,威姆斯的纽顿村

卡特里奥娜·麦克伦南·格兰特用一根脚趾点地,转着身子,张开双臂。“我的,全都是我的。”她学着女巫的声音说道。突然,她停了下来,因为眩晕,身体摇晃了一下。“你觉得怎么样,弗格斯?难道不是十全十美吗?”

弗格斯·辛克莱尔打量着这间昏暗肮脏的房间。威姆斯的门房同他自小生长在那儿的简陋但却一尘不染的农舍无法相比。而且这间门房离罗斯威尔城堡还那么远,甚至还不如他住的学生公寓。门房已经废弃多年,无法判断上一位住客的身份。但即便如此,他对这屋子也提不起多少兴致。这不是他想象中的供两人建立家庭的地方。“我们把这地方刷一下油漆就会好一些吧。”

“那当然会好一些。”卡特说,“我想弄得简单一些,明亮但简洁。这儿涂成杏黄色。”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门边,“大厅、楼梯和楼梯平台涂成柠檬色,厨房涂成金色。我要把楼下另外那个房间用作办公室,所以得涂成中性的颜色。”她跑上楼梯,倚在栏杆上,冲着楼下的弗格斯笑着说,“我的卧室要蓝色,那种瑞典蓝。”

看到她如此兴奋,辛克莱尔笑着说:“我没有发言权吗?”

卡特收敛笑容,“你哪里来的发言权呢,弗格斯?又不是你的房子。”

这几个字如重拳般落在了他身上,“你什么意思?我以为我俩会住在一起啊。”

卡特下到楼梯最顶上的一级台阶,坐了下来,两臂围在紧紧并拢的双膝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呀。”

弗格斯觉得两脚突然发软。他赶忙抓住楼梯的端柱作为支撑。“我们一直都在讨论呀。不是说好学校毕业后就搬到一起嘛?我做守园人,你研究你的玻璃艺术。我们当初就是那样计划的呀,卡特。”他抬起头盯着卡特,想从对方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卡特的确给予了肯定,只不过肯定的方式并未让他释然。“弗格斯,那会儿我们两个都还是孩子呢。这就好比在你小的时候,你的表姐会对你说,等你长大了就嫁给你。许诺时,大家总是诚心诚意,可等长大了,也没人会在意呀。”

“不。”弗格斯一边反驳一边走上楼梯,“不,我们不是孩子,我们知道各自的话所包含的意义。我还是像过去那样爱你,对你做出的每一个承诺,我仍然会信守诺言。”他低身坐到卡特身旁,把她逼到靠墙的位置。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可她依然用双臂抱着自己的身体。

“弗格斯,我想一个人生活。”卡特说,她的目光仍然落在弗格斯走上楼梯以前的位置,“这是我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和生活空间。此刻,我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我要实现的念头以及我接下来的生活方式。”

“我不会干涉你的这些想法。”辛克莱尔坚持说,“你仍然可以按照原来的方式做事情。”

“但是你会住到这儿来,弗格斯。到时候,晚上我睡觉前,早上我起床后,我都会想到诸如我们吃什么,什么时候吃等等这类问题。”

“我来做饭。”弗格斯说。既然他能养活自己,那再多养活一口人又有何难?“一切都可以按照你的意思办。”

“但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到吃饭和其他生活上的琐事,而不是何时会有创作灵感。我会在你该洗澡的时候,想到你在洗澡,想到你会喜欢看什么电视节目。”话说到这儿,卡特的身子开始前后晃荡,每当感到焦虑时她都会这样,而且还努力抑制这种动作。“我可不想忙于应付这些事情。”

“但是卡特……”

“我是搞艺术的,弗格斯。这并不是说我比别人清高多少,我只是想说,我这个人有点古怪,与旁人相处不能长久。”

“我们俩在一起处得很好。”他感到自己的声音近乎哀求,可并不觉得有损自尊,在她面前伤了自尊也无妨。

“但我们俩并不是整天都待在一起,弗格斯。想想过去那几年吧,我去了瑞典,而你待在伦敦。我们只是在周末偶尔会见个面,而且多数情况下,我们还是在罗斯威尔城堡见面的。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两三个晚上。这种距离对我来说正好。”

“对我来说不好。”弗格斯粗暴地说,“我想要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我已经说过了,我可以迁就你。”

卡特挣脱他的拥抱,朝下走了几级楼梯,转身看着他道:“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一切对我来说有多可怕吗?哪怕听你说说都让我觉得害怕。你总说会迁就我的想法,但是我的想法里并不包括有人和我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弗格斯,你对我太重要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令我有如此特殊的感情。求你了,真的求求你,别逼得我内心产生负罪感,破坏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弗格斯的脸顿时冷若冰霜,仿佛此刻他正站在福克兰山巅的寒风中,忍受着无情的蹂躏,眼睛里闪出了泪花。“两个人相爱时,总会那么做的。”他说。

卡特伸出手,搭在弗格斯的膝盖上。“这只是一种爱的模式。”她说,“是最普通的一种。但是部分原因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弗格斯。人们选择住在一起,是因为那比分开住要省钱,两个人可以活得像一个人那样经济。这并不意味着对每个人都适用,有许多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并不遵从那种模式,另外一些模式同样管用。你觉得我不愿意和你住在一起是因为我不爱你吗?弗格斯,这恰恰相反。和你住在一起反而会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那样我会发疯的,我会产生杀了你的念头。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才不愿意和你住在一起。”

弗格斯推开她的手,站了起来。“你在瑞典待的时间太久了。”他吼道,感到喉咙一阵发紧,“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吧,什么爱的模式,什么遵从模式。那不叫爱情,爱情是……是……,卡特,在你的世界里,情投意合、温婉体贴、互相扶持,这些东西都跑哪儿去了?”

卡特站起来,斜靠在墙上。“这些东西都在。弗格斯,我们俩一直都相互体贴、相互关爱。为什么现在要改变我们的关系呢?为什么要拿我们之间那些美好的事物去冒险呢?甚至是性。我所认识的情侣,只要他们住在一起,性也变得不那么令人兴奋了。两三年相处下来以后,他们甚至再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了。反过来,看看我们俩吧。”说着,她斜跨上一步,好与他平齐,“我们并不把对方看作自己的囊中物,因此,每次见面都带有激情。”她走近一步,一只手抚在他胸前,另一只手握着他的私处。弗格斯不由自主地感到血气上涌。“来吧,弗格斯——和我亲热一会儿。”她轻声说道,“现在,就在这里。”

这一次,她又得逞了,如同往常一样。